第26章 古今福,令狐沖,轉輪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有人跟著自己。

  古今福近日以來都有這種特別的感覺,於是他疑心,他揣測,他也更加謹小慎微。但他又覺得一切皆為自己的錯覺,只不過是自己的多想。

  因他的改變是這樣巨大,掩飾又是這樣成功,誰能將他和既威且福的東廠主管聯繫在一起?

  現在的古今福是個面善而愛笑的老人,有風濕,有哮喘,當年因戰亂而流離失所,遠遁他處,到了暮年又回到家鄉。

  這是他給自己的人設,也是人們看到的形象。

  走這樣的遠門,當然少不了膝下孩子相伴,他的「孩子」就是令狐沖。毋寧說就是為了將令狐沖合理帶在身邊,他才有了這麼個點子。

  令狐沖對他恭恭敬敬,孝順有加,兩人吃飯的時候來到客棧,古今福但有咳嗽兩聲,他就乖乖給端茶倒水。

  這不是因為其他,是因古今福一早提及,一路都走大道,經過城郭,令狐沖但有半點反抗之意,古今福立刻大開殺戒,殺盡目之所及的所有人。

  客棧眾人欣賞這副父子情深的畫面,渾不知自己成了人質,生命時刻在父子言語的一念之間。

  金盆洗手大會的前一晚中,古今福追殺令狐沖,將其擒拿。他也並不在意衡陽城的諸多雜人,滿心想著辟邪劍譜。

  一開始,古今福並無意非要讓令狐沖給自己端茶倒水,他不屑於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古今福只不過是令狐沖自己的性命換得辟邪劍譜所在而已,對他而言,這交易極為公平合適。

  誰料令狐沖這小子是個這樣的硬骨頭,無論怎麼用重手法拿他,他居然都一聲不吭。古今福這般輕裝上陣,手中沒有什麼刑具,倒也無法大動干戈。

  更進一步,他拿出對付忠義俠士的一貫辦法,以尋常無辜人命,脅迫令狐沖。

  「你殺那些無辜百姓,是一遭劫難,能免則免,委屈一個令狐沖,給你端茶倒水,恭恭敬敬,倒也算不得什麼。」

  令狐沖被制住渾身穴道,卻仍嬉皮笑臉,「更何況,你如此年邁,我是後輩晚生;你受朝廷重用,我是一介草民。於情於理,我該為你服務。」

  話鋒一轉,臉色亦嚴肅起來:「不過要我助紂為虐,我又怎麼可能會遂你心意呢?你今日既能殺伐,明日也能殺伐,得了辟邪劍譜,殺伐只會更重。」

  「你殺他們,是他們的小災劫,你得了勢,是人間的大災劫。小災劫能免則免,但若在大災劫面前,免不了的,便就免不了吧!」

  東廠主管這下總算知道,這華山派的小子有多麼難辦,這話說得他啞口無言,因這本是他該說的話。

  ——是啊,平日裡都是他拷打那些俠義之士,待到得償所願,便說出「你們這些傻瓜,你們的妥協只會讓我更加為惡」之類話語。

  現如今終於有了個不妥協的聰明貨色,讓古今福頗為惱火,卻又別無辦法。甚至,他激怒之下,一度用了自己這行當的禁忌來威脅人。

  「你要將我閹了?」

  令狐沖一聽這話,的確吞了口唾沫,但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好啊,閹了我吧。做閹人也沒什麼不好,清心寡欲,少思少想。來來來,閹了我。」

  一邊說話,他還一邊拱起自己的屁股,來回向前突擊。這番動作,尤看得古今福額頭冒出青筋,怒火極盛。

  「古往今來,太監有的是大奸大惡之輩,如趙高、十常侍、童貫,卻也有大善大勇之人,如司馬遷、鄭和。」

  令狐沖說著說著,慷慨激昂起來:「其實為人未必和下半身有關。如此說來,這事兒雖大丟我令狐家的臉面,卻說不定成就我的劍術,有一番事業。」

  又轉過頭,對古今福嘿嘿直笑:「倒是古督公,拿自己的痛處威脅別人,令狐沖看在眼前,心裡倒也對督公的器量胸襟感到佩服萬分了。」

  他這是油鹽不進,自己半點臉皮不要,不怕死,也不把仁慈當做弱點,連當太監都忍得。

  古今福這個大名鼎鼎的東廠督公想盡辦法,一時半會兒居然都拿令狐沖沒有辦法,反而給氣得半死。

  到頭來,古今福只好先帶著這臭小子一路前往福建林家祖宅,辟邪劍譜一定藏在那裡,一路上再想辦法撬開他的嘴。

  半路上,折磨令狐沖是白費功夫,也費自己心力,古今福沒了興趣,但拿幾十條人命,享受享受令狐沖的效勞,占一些乖兒子的便宜,他也十分樂意。

  於是這對「父子」走在路上,其樂融融。

  不過,走到半途,古今福就有了被人追蹤的感覺。他疑心重,雖未發現什麼蹤跡,卻也有一招。畢竟東廠也是大明特務組織,有專業技能。

  他找了個市場作為目標,此處人所眼雜,地帶開闊,在這要觀察自己身形,只有周邊幾處常人去不得,只有輕功高手才能到達的固定地點。

  不過古今福沒有先去市場,而是提前一天夜晚,先去周圍那幾個觀察點,在那裡留下細絲記號,接著第二天才進入市場逛了一會兒。

  等到第二晚結束,再次來到幾個觀察點,自己的記號果然為人所亂。

  這樣一來,才算發現了一些端倪,果然有人跟蹤自己,這人雖然心思縝密,卻不如自己的本事。

  到了晚上,兩人落腳於一處客棧,和令狐沖身處同一所房間。不用說,自是兒子「孝順」,要照顧老爹,不忍分開。

  熄滅了燈火後,房間裡寂靜無聲。

  不知何時,一根竹管從外部插入窗紙,破開一個孔洞,緊接著吐出白色的煙霧,悄無聲息地瀰漫在整個房間之中。

  房間裡,床榻上,傳來咚的兩聲,代表著警惕萬分的兩人,本來是警備姿態,卻給迷煙害了去,現在真正落在床上。

  「嘿嘿。老東西,警惕心還不小,不過任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腳水。」

  門窗一推,悄無聲息進來個黑衣人,順著窗戶驅散了迷煙,再看著床榻上被包裹著的兩人,得意笑了起來。

  「你當我不知道,白天是刻意設計,覺察到了老子,晚上正等著我咧。不過老子技高一籌,拿這『神鬼醉』的迷煙出手,你們武功再高,也得中招。」

  他走上前去,手上從腰間取下刀來,一把扯開床鋪,滿以為是兩個沒有反抗之力的男人,已經任他魚肉。但其中景象映入眼帘,卻是一怔。

  沒人!

  床上只有兩個大枕頭,做成了兩個人的形狀。

  黑衣人罵了一句:「晦氣,居然逃走了!」

  轉身正要離去,忽又想到:「不對,若房間空無一人,怎麼會有咚咚倒地聲音?」

  咚咚咚,又是幾聲,從身後床里傳來,似乎是回應著黑衣人的疑惑。

  下一刻,床榻翻了過去,從中飛出兩個男子,正是古今福和令狐沖。他們突如其來,黑衣人大驚失色,當即就要逃走。

  他逃走方式極為獨特,手一伸出,便是一條長繩,伸得筆直,宛若長杆,瀰漫到極遠處的雲中。

  但古今福只一伸手,便搭在他的肩膀,抖落了長繩:「留下吧,朋友。」五個字的時間,連續十幾道手法,點中穴道。

  黑衣人身子一震,如同僵硬的屍體般落地,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和嘴巴轉來轉去,他喪氣道:「床下居然有密道?」

  「這本就是我們東廠建立的密道,我知道早上的手段,你也知道,那本就是殺手該學的。但東廠密道,除非是轉輪王親至,其他殺手都不知道。」

  古今福笑眯眯地走上去,拍了拍黑衣人的臉:「朋友,你是黑石組織的哪位名人啊?轉輪王也是心大,惹上了武當這個麻煩,又來找咱家的晦氣。」

  「彩戲師。」黑衣人嘆了口氣:「變戲法的那個。」

  令狐沖在一旁眯起眼睛:「說得真無害,是變戲法殺人的那個才對罷?」

  「這位令狐兄明察。」彩戲師知道自己名氣不大好,話鋒一轉:「古公公,是轉輪王找您,他想要同您見上一面。」

  「你別把咱家當傻子,剛才是想動殺手對吧?你肯定知道令狐沖身上的事情,有了小心思。」

  古今福嘿嘿冷笑:「殺得了我,就殺了我,奪走令狐沖。殺不了我,就上報轉輪王,拿他的名頭搪塞我。好合算的買賣。」

  他忽然聲音發厲:「咱家倒也想做一樁買賣。」手上輕輕柔柔,搭上彩戲師的肩膀,忽然一頓,再猛地一發力,竟將彩戲師的左臂直接撕扯下來。

  彩戲師慘叫一聲,直接疼昏過去,血流如注,給古今福看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點穴止血。

  旁邊的令狐沖,將這幅場景,前因後果,均看在眼裡,亦是目瞪口呆。

  從心中根本出發,他覺得這太過殘忍。但想到彩戲師也是草菅人命的殺手,並且剛剛要用心殺死二人,令狐沖卻也沒有多少譴責的意思。


  他自個兒還是自身難保呢,更何況他多少也猜得到,古今福為何如此暴虐。

  ——還不是在自己身上吃癟,找個人來遷怒。

  在這當頭,令狐沖只得感謝彩戲師為自己擋了槍,並衷心希望古今福冷靜下來,至少別想著割了自己的小令狐沖。

  說到底,令狐沖可還是不願當太監的。

  「等他醒來,讓他給我們帶路。」

  古今福不知道令狐沖腦子裡想的什麼,兀自眯著眼睛:「黑石組織盯上一個人,一定煩不勝煩,不斷派出殺手騷擾,我倒要問問轉輪王是什麼意思!」

  「聽起來,古公公好像和轉輪王認識。」令狐沖也聽過這名字,黑石組織領袖,江湖上神秘莫測的魁首之一,向來和左冷禪之類人物位處同列。

  衡山四岳會盟的起始,也恰是左冷禪同轉輪王合作,卻被王野戳破,並因張人鳳重傷,引得了武當震怒。

  「認識?豈止是認識?」古今福哈哈大笑,長身而起,臉上露出追憶往昔的神情:「我和這傢伙同一天進的宮裡!」

  ……

  正如古今福所言,彩戲師醒來之後,在痛苦之中,說出了實情。

  的確是轉輪王請他通知古今福,近日來黑石給武當派迫得極為窘困,幾乎要逐出江湖,他被逼迫到福建行事,也是無奈之舉。

  武當派張人鳳傷勢轉好,這次帶領著一波虛字輩道士,已步步逼近,要威脅轉輪王的性命。

  轉輪王危在旦夕,沒有了辦法,恰逢古今福前來尋找辟邪劍譜,只好求助於這位東廠督公,派遣彩戲師前來請動。

  但說到底,彩戲師自己有自己的小心思,既知道林震南辟邪劍譜的事情,也知道黑石大廈將傾,於是想要對兩人先下殺手,尋找辟邪劍譜。

  如此一招,頗有給自己謀求出路的意味。

  他也打滿了算盤,轉輪王現在處於絕境,還用得到自己,即使失手,必然捨不得害了性命。而有著轉輪王的面子,想必古今福也要留情。

  而現實也的確如此,只是他料不得古今福心狠手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自己是不用死了,卻得丟掉一條手臂。

  這就是古今福所說的「合算買賣」——一條手臂換一條性命,的確合算。

  轉輪王讓他前來,也不是全指望古今福好心,而是道出一件對古今福而言亦有用的信息。

  「有人正追殺你。」

  彩戲師面巾已被揭開,露出一張老人面孔,強忍住斷臂疼痛,面帶笑意:「是個很危險,也很了不起的人。你遇上這樣一個麻煩,也需要我們幫助。」

  「追殺咱家,好大的口氣!不知道轉輪王是自己遭了秧,在危言聳聽,或是確有其事?」

  古今福挑了挑眉:「天下之大,有資格說這話的,數來數去也不過一手之數,難不成是沖虛親至,向問天來襲?那咱家未必不能合作。」

  東廠督公行事獨道專橫,對自己在江湖上的定位還是十分清楚。

  他繼續盤算起來:「若是方證和任我行前來,咱家則就得好好感謝一下轉輪王了,聯手抗敵,恰如其分。」

  古今福提都不提東方不敗,只因這人一旦出世,他也沒必要掙扎了,坐而等死即可。

  「是王野。」

  「……那是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