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道德綁架
正當眾人回去的時候，只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這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白白淨淨很是秀氣。
在看到馮偉剛的一瞬間，少年目光涌動，遞上來一張單子，忍不住問馮偉剛道，
「醫生，我是不是得了白血病！！」
原來少年早上早讀課的時候忽然流鼻血，怎麼也止不住，這才被同學送來急診。
急診科的醫生給他簡單處理後鼻血就止住了，同學見狀也就回去繼續上課了，但是少年不放心，非要親自問問主任。
這不，少年坐在走廊里，遊戲都玩了好幾把，始終都不見科主任出現。
如今眼見馮偉剛來了，少年當即上前問道。
馮偉剛看了看那張單子，忍不住笑著道，
「狗屁！你就是上火了！」
「老實交代，是不是自己摳出鼻血想逃課？」
少年聽到馮偉剛話後頭也不回，一溜煙跑了。
急診科的醫護們見狀也笑得不行。
對於陸離這樣的苦逼的醫學生來說，是不是自己摳出鼻血來的不重要，關鍵是逃課真的很爽！
試想想，一大早六七點的時候，當同學們都惺忪著睡眼，一個個不情不願在操場上集合準備跑操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卻能溜達出來，吃吃逛逛看看風景，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沒什麼，但是對於一個個苦逼的中學生來說，這簡直爽飛好不好。
不過少年也沒料到馮偉剛會這麼說，當即嚇了個激靈，轉身就跑。
馮偉剛見狀也沒追，只是在一陣哈哈大笑中結束了今天的查房。
大平醫院的急診科大概是這樣，科主任在的時候歡樂多，當然他老人家不在的時候歡樂也不少。
查完房後，馮偉剛忽然轉身對陸離道：「小陸啊，來我辦公室一趟。」
片刻之後，
馮偉剛辦公室內，雄野豬躺在椅子上，隨手剝了一顆雞蛋塞進嘴裡，
「吧唧」一口下去，蛋白碎裂，蛋黃飛濺，弄得滿桌子都是，
他隨手丟過來兩顆雞蛋，
「你吃不吃？」
陸離搖搖頭：「已經戒了。」
「主任你找我什麼事，該不是找我一起吃雞蛋的吧？」
倒不是陸離懷疑，而是馮偉剛真能幹出來這種事。
有手術的時候他是重市第一快刀，沒手術的時候就是個老頑童。
馮偉剛笑了笑，隨即從身後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不多不少，大概有十幾張的樣子。
那文件的抬頭上，「大平醫院」的字樣清清楚楚。
「你的轉正手續下來了，抽個時間填一下，填好了交到人事科那邊去。」
說完馮偉剛又抓了兩個蛋，哼著小曲兒，搖搖晃晃去普外科了。
這些老傢伙早上一般都沒什麼事，最大的愛好就是抱著保溫杯一起聊天。
陳榮藻跟馮偉剛屬於同一屆，兩老頭之間惺惺相惜，廢話最多。
馮偉剛走後，陸離一屁股坐了上去，隨即翻動桌面上的文件。
文件的大概意思是遠方經過謹慎研究，一致決定同意陸離提前轉正，後面還附屬了所需要的材料之類的。
到時候只要陸離能拿到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醫院這邊程序就沒有任何問題。
陸離當即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老陸和高太后，還複製黏貼了一份發給程琳。
老陸自不必說，陸離能轉正老頭子心裡的巨石也總算落下來，接下來就是陸離結婚生子抱孫子的事了。
至於程琳那邊沒有回覆，不過陸離簡單一想也是正常，要是真回復了她就不是程琳了。
不僅是陸離，就算是院領導的信息，程琳一般也不回復的。
因為工作的時候她一般不用手機，如果實在有事可以打實驗室的電話。
不過儘管是這樣，陸離還是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程琳。
忙完這些事後陸離再次回到急診室，這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九點，外面的太陽逐漸毒辣起來。
伴隨著空氣中一股接著一股的熱浪，行人們一臉難受。
江師兄正在寫病歷，只見他一手拿著紙頁，另一隻手拿著鋼筆，認真地記下馮偉剛交待的事，也把每一位病人的情況和注意事項都交代清楚。
急診科的病人一般都不會久住，要麼很快出院，要麼很快轉走，因此病歷上注意事項尤其需要交待清楚。
護士長李麗正在清點這段時間的耗材，她手裡拿著單子，一邊瘋狂地按著計算器，眉頭緊皺。
本來這個月科室的收支情況還是很不錯的，差不多所有人都能拿到獎金，可是隨著一台心電儀被摔壞，到手的獎金也打了折扣。
算著算著護士長眉頭一皺，隨即叫來眾人道，
「你們都注意注意，之後面前口罩之類都給我省著點用，這不是錢吶！」
「急救室的燈也不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開著，能關就關了吧！」
「制氧機也是，沒人用就都關了，不要浪費知不知道！」
「我們這個月好像有些超支了，如果還想要獎金的話都給我節省著點！」
眾人一聽連連點頭，護士長主管財政大權，是急診科的管家婆。
能不能發獎金，能發多少獎金，在馮偉剛不管的情況下，主要還是看她老人家的臉色。
醫護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哪裡會不懂規矩，你老大你說了算。
李麗說完後眾人各自歸位，醫生們各自忙碌，小護士們來來回回。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沖了進來。
這男人中等身材，一臉消瘦，他的肩膀上出了一道極大的口子，鮮血直流。
儘管他用力捂住，但是鮮血還是沿著指間流出來。
這種傷口雖然不致命，但是看上去真的很嚇人。
醫護們一看也嚇了一跳，其他的病人更是下意識的遠離一步，生怕血濺到自己身上。
一名年輕醫生見狀問道，
「怎麼回事？」
那男人嘆息一聲，隨即對醫護們解釋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我在外面幹活，不知道誰扔下來一個平底鍋，當時我就在架子上，根本躲不開，所以這東西就砸在的肩膀上了。」
「我當時雖然覺得痛，但是感覺應該沒什麼事，於是就繼續幹活去了，但是幹著幹著還是不太對勁，最後一看才發現是流血了。」
那年輕醫生點點頭，心中瞭然，這是簡單外傷。
嚴重的話就縫兩針，然後休息幾天，不嚴重直接清創止血就可以了。
他輕輕拉開男人的肩膀，看到一條不長不短的傷口，還好傷口不算深。
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恐怕到時候還是少不了一針破傷風。
年輕醫生看了看道：「小問題。」
男人也點點頭，滿臉無奈，這種事屬實是沒辦法，就算是倒霉吧。
一棟樓一百多戶，他也不可能真去找肇事者，誰有那個功夫？
至於報警，警察蜀黎整天忙得要死，哪裡管得了這麼多？
最多就通知物業讓物業給各個業主群發信息。
無奈之下，男人這才來急診科。
年輕醫生點點頭：「我馬上給你處理，你先去把費用交一下。」
剛才護士長李麗話猶在耳，年輕醫生當然不敢「造次」，動手之前先讓大叔把錢交了再說。
畢竟之前急診科也出現過這種情況，由於情況太急，醫護們也只好先幫患者處理，結果處理完後患者一溜煙跑了，這找誰說理去？
李麗帳本上出現的收支不平衡，大多數都是這種情況。
不過如今既然管家婆已經打了招呼，為了自己的獎金，醫護們也要讓注意才是。
除非是抬進來並且已經意識模糊的，否則都要先交費。
但是下一刻，男人聽到醫生的話後，卻有些為難起來，
「我......我沒帶錢.....」
男人也沒說假話，他本來就是出來幹活的，穿著的都是帆布衣服。
全身上下除了一隻水杯，還真是什麼都沒帶。
再加上這一次事態緊急，自己只想著趕緊來治傷，還真沒想過錢的事。
眼下事情就卡在這裡，如果回去拿錢的話，這一來一去很是折騰，搞不好傷勢還要加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男人是做體力活的，要是因為受傷不得不停工，那才是損失巨大。
想到這裡，男人黝黑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尷尬，他抬起頭，很是難為情地對年輕醫生道，
「那個醫生......我這次沒帶錢，你先幫我處理好不好，我明天就帶錢過來繳費......」
男人語氣委婉，近乎於懇求。
但是年輕醫生中了李麗的魔咒，死活也不肯鬆口。
我倒是可以先治你，但是萬一你明天不來怎麼辦，到時候我們的獎金怎麼辦？
你要養家餬口，我們也要啊！
「這......怕是不行.....醫院有規定的......」
在醫護們看來，年輕醫生的回覆沒什麼問題，畢竟醫院不是慈善機構，不可能免費，不然早晚得關門。
先繳費後治病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很多人真的會不給錢直接跑路。
聽到年輕醫生的話後，男人略有怒氣，
「你們不是急診科嘛，我這麼急，求你們了你們都不行嘛~~」
男人聲音不小，一下子引來其他病人的注意，
一時之間，眾人都朝年輕醫生投來奇怪的目光，更多的人還是同情眼前的男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紛紛指責年輕醫生。
「小醫生，人家都這麼求你了，你幫幫他不好麼？一塊破紗布能值你多少錢？」
「對啊對啊，我看頂多不過兩塊錢，但是你們醫院有時候要收好幾百，你們賺那麼多，這回就幫幫人家怎麼了？」
「不是說救死扶傷是你們醫生的天職麼，那什麼法典里要說，你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病人，哪怕他是一個罪犯，怎麼今天不給人治病？」
「切，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你以為現在的醫院還是以前啊，懸壺濟世只能在小說里才有，現在的醫生還是要看錢包，沒錢還想看病？」
「哎，看到今天這一幕實在太讓人心寒了，大叔你儘管說，我錄個視頻，待會發網上去，一定要好好聲討這家無良醫院，太過分了！」
「是啊，人家都那麼求他了，他就幫幫人家怎麼了，又不會要他多少錢，說好的古道熱腸了，說好的醫者仁心呢，被狗吃了吧？」
「哎，這個年代啊，滄海橫流人心不古，一個個都鑽錢眼裡里去咯，這麼點忙都不肯幫，醫院果然是是資本的機器。」
「我還記得我爺爺那時候，醫生們看病都看著收錢的，小毛病根本不收錢，遇到窮苦人還管一頓飯，現在的這些醫生，嘖嘖嘖~」
「這年輕小醫生好大的架子啊，人家都這麼求他他都無動於衷，虧我們還這麼照顧他家生意，這麼幹實在讓人寒心啊。」
「今天我偏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醫院怎麼處理，難不成真讓人就這樣流下去，這幫壞人吶！」
.........................
聽到眾人的話後，年輕醫生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此時的他只覺得喉嚨冒煙，心跳加快，就連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來。
要是地上有條縫的話，他恨不得立即鑽進去。
太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面對群情洶湧，還有這無懈可擊的道德拷問，年輕醫生憋紅了臉，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畢竟人家說得也沒錯，句句都在道理上，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如今自己卻做不到。
隨著眾人的指責聲此起彼伏，年輕醫生充滿了罪惡感，看著眼前的男人也滿是愧疚。
是啊，自己可是一個醫生啊，什麼時候竟然鑽錢眼裡去了呢？
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先給他治吧？
正當年輕醫生想開口的時候，卻見另一道白色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
年輕醫生抬頭一看，只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陸離。
陸離站在前面，猶如一堵高牆一般擋住了眾人的唇槍舌劍，年輕醫生見狀感激不已。
這種炮火密集的時候，整個急診科都沒人敢上來，除了陸離。
護士長也戰戰兢兢，面紅耳赤，很顯然被餘波威懾到了。
下一刻，眾人一見又一個年輕醫生衝上來，頓時更是群情激奮。
「怎麼滴，說你們兩句你們還不服氣是不是？」
「看看這小伙子，細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怎麼當上醫生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救治病人，就知道耍酷。」
「你們一個個在那裡嚷嚷什麼，人家才是一夥的，剛才我們那麼說，人家肯定不服氣啊。」
「喲，難不成我們說錯了麼，看你的樣子你還不服氣？？？那你來說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有理走遍天下，這種事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說理去，你們當醫生的不服氣又怎麼樣，我可不怕！」
「是啊是啊，你們當醫生的一天到晚不想著好好收治病人，淨琢磨著怎麼收費，真的太過分了！」
聽到眾人的話後，陸離第一時間沒有說話，而是淡淡一笑。
他承認眾人說得對，但是這種正確也是要分情況的。
他看著眼前眾人，隨即嘆息一聲道，
「那這樣吧，各位既然覺得我們醫生鑽錢眼裡好了，那我們就一起來湊醫藥費。」
說完陸離從兜里抽出十張鈔票，整整1000塊。
「這位大哥傷口需要縫合，說不定還要打破傷風，費用不會太低。」
「我出1000，你們一人出一百就好了，這樣很公平吧？」
陸離話音落下，整個急診大廳一片死寂。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人想到陸離竟然來這一手，剛才鬧得最凶的那兩個阿姨見狀不對，連忙從人縫隙里溜了。
跟著起鬨的那幾個大叔一時間也啞火了，尷尬就寫在臉上，不敢看陸離。
倒是有兩個大爺似乎不太服氣，小聲嘀咕道，
「小伙子火氣真沖，我們就說說而已，何必那麼認真嘛。」
「是啊，年輕人還是要謙虛點好，我們也是為你好。」
「算了算了，今天沒心情乘涼了，走吧。」
說罷兩大爺互相掩護，有序撤回，轉瞬間就沒了身影。
放眼看去，只剩下全身纏著繃帶的男人在人群中淚流滿面：「那都是我的錢啊！」
眼見事態迅速平息，陸離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些傢伙他見得多了，起鬨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正義，真要掏錢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
如今的道德只是拿來要挾別人的感覺，那是萬萬不能用在自己身上的。
醫護們也鬆了一口氣，忍不住為陸離鼓掌。
「小路醫生好帥，愛死你了！」
「把這話撤回去讓我說！」
「這幫糟老頭子又沒病，成天就進來聊天扯淡，吹免費空調還不樂意，我都受不了了。」
「是啊，說別人當然容易，可是要自己掏錢的話那立馬就是兩回事，這下都沒意見了？」
「哎，我們幹了這麼久，還不如小陸醫生一句話好使，今天真是多虧了小陸醫生，不然我們都要被網暴。」
「不過話說回來，這大哥怎麼辦啊........」
眾人說到這裡才發現，男人還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
經過剛才一通吵鬧之後，男人明顯有些坐不住了，要不是自己受了傷，只怕也早就走了。
這樣尷尬的場合，自己還真不適應。
陸離見狀，隨即又從皮夾子裡抽出一疊錢來，遞給男人道，
「這些錢算我借你的，你會還我麼？」
男人接過錢，一臉肯定道，
「當然還你！明天早上上班我就帶錢過來，第一件事就是還你！」
說完男人跟著年輕醫生進了急救室，大約二十分鐘後，男人就綁著紗布一臉輕鬆地走出來了。
還好傷勢不重，只是簡單清創之後就貼上紗布，休息個一兩天再換一次藥就沒事了。
男人走後，年輕醫生走上來，一臉感激地對陸離道，
「陸醫生，剛才真是謝謝你了！！」
聞言江勤也點點頭：「是啊，要不是你還真是難辦啊~」
陸離淡淡一笑並沒說什麼，其實像這樣的事醫院裡天天都有，只是絕大多數觀眾只會站在自己角度考慮問題，很少有為醫院著想的。
其實龍國大部分手術和藥品的費用，基本上比歐美低太多太多，醫護們可是靠著牛馬們的加班才勉強掙來看似高薪的薪水。
一句話，這可都是苦力活，這都是牛馬費。
陸離淡淡一笑道：「沒事，別當心裡去，對了老哥你叫什麼名字？」
陸離看著眼前有些熟悉的年輕人，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人家名字。
想想自己來急診科都快兩個星期了，眼下正是認識同事們的好機會。
年輕醫生淡淡一笑，
「我叫朱溫。」
「？？好傢夥，等老馮不行了下一個肯定是你啊！」
陸離這麼一說，年輕醫生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哪裡話，我爹娘農村的，當時就是隨便取名，沒想到撞上了~」
「陸醫生我去幹活了，空了請你吃飯。」
這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白白淨淨很是秀氣。
在看到馮偉剛的一瞬間，少年目光涌動，遞上來一張單子，忍不住問馮偉剛道，
「醫生，我是不是得了白血病！！」
原來少年早上早讀課的時候忽然流鼻血，怎麼也止不住，這才被同學送來急診。
急診科的醫生給他簡單處理後鼻血就止住了，同學見狀也就回去繼續上課了，但是少年不放心，非要親自問問主任。
這不，少年坐在走廊里，遊戲都玩了好幾把，始終都不見科主任出現。
如今眼見馮偉剛來了，少年當即上前問道。
馮偉剛看了看那張單子，忍不住笑著道，
「狗屁！你就是上火了！」
「老實交代，是不是自己摳出鼻血想逃課？」
少年聽到馮偉剛話後頭也不回，一溜煙跑了。
急診科的醫護們見狀也笑得不行。
對於陸離這樣的苦逼的醫學生來說，是不是自己摳出鼻血來的不重要，關鍵是逃課真的很爽！
試想想，一大早六七點的時候，當同學們都惺忪著睡眼，一個個不情不願在操場上集合準備跑操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卻能溜達出來，吃吃逛逛看看風景，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沒什麼，但是對於一個個苦逼的中學生來說，這簡直爽飛好不好。
不過少年也沒料到馮偉剛會這麼說，當即嚇了個激靈，轉身就跑。
馮偉剛見狀也沒追，只是在一陣哈哈大笑中結束了今天的查房。
大平醫院的急診科大概是這樣，科主任在的時候歡樂多，當然他老人家不在的時候歡樂也不少。
查完房後，馮偉剛忽然轉身對陸離道：「小陸啊，來我辦公室一趟。」
片刻之後，
馮偉剛辦公室內，雄野豬躺在椅子上，隨手剝了一顆雞蛋塞進嘴裡，
「吧唧」一口下去，蛋白碎裂，蛋黃飛濺，弄得滿桌子都是，
他隨手丟過來兩顆雞蛋，
「你吃不吃？」
陸離搖搖頭：「已經戒了。」
「主任你找我什麼事，該不是找我一起吃雞蛋的吧？」
倒不是陸離懷疑，而是馮偉剛真能幹出來這種事。
有手術的時候他是重市第一快刀，沒手術的時候就是個老頑童。
馮偉剛笑了笑，隨即從身後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不多不少，大概有十幾張的樣子。
那文件的抬頭上，「大平醫院」的字樣清清楚楚。
「你的轉正手續下來了，抽個時間填一下，填好了交到人事科那邊去。」
說完馮偉剛又抓了兩個蛋，哼著小曲兒，搖搖晃晃去普外科了。
這些老傢伙早上一般都沒什麼事，最大的愛好就是抱著保溫杯一起聊天。
陳榮藻跟馮偉剛屬於同一屆，兩老頭之間惺惺相惜，廢話最多。
馮偉剛走後，陸離一屁股坐了上去，隨即翻動桌面上的文件。
文件的大概意思是遠方經過謹慎研究，一致決定同意陸離提前轉正，後面還附屬了所需要的材料之類的。
到時候只要陸離能拿到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醫院這邊程序就沒有任何問題。
陸離當即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老陸和高太后，還複製黏貼了一份發給程琳。
老陸自不必說，陸離能轉正老頭子心裡的巨石也總算落下來，接下來就是陸離結婚生子抱孫子的事了。
至於程琳那邊沒有回覆，不過陸離簡單一想也是正常，要是真回復了她就不是程琳了。
不僅是陸離，就算是院領導的信息，程琳一般也不回復的。
因為工作的時候她一般不用手機，如果實在有事可以打實驗室的電話。
不過儘管是這樣，陸離還是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程琳。
忙完這些事後陸離再次回到急診室，這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九點，外面的太陽逐漸毒辣起來。
伴隨著空氣中一股接著一股的熱浪，行人們一臉難受。
江師兄正在寫病歷，只見他一手拿著紙頁，另一隻手拿著鋼筆，認真地記下馮偉剛交待的事，也把每一位病人的情況和注意事項都交代清楚。
急診科的病人一般都不會久住，要麼很快出院，要麼很快轉走，因此病歷上注意事項尤其需要交待清楚。
護士長李麗正在清點這段時間的耗材，她手裡拿著單子，一邊瘋狂地按著計算器，眉頭緊皺。
本來這個月科室的收支情況還是很不錯的，差不多所有人都能拿到獎金，可是隨著一台心電儀被摔壞，到手的獎金也打了折扣。
算著算著護士長眉頭一皺，隨即叫來眾人道，
「你們都注意注意，之後面前口罩之類都給我省著點用，這不是錢吶！」
「急救室的燈也不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開著，能關就關了吧！」
「制氧機也是，沒人用就都關了，不要浪費知不知道！」
「我們這個月好像有些超支了，如果還想要獎金的話都給我節省著點！」
眾人一聽連連點頭，護士長主管財政大權，是急診科的管家婆。
能不能發獎金，能發多少獎金，在馮偉剛不管的情況下，主要還是看她老人家的臉色。
醫護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哪裡會不懂規矩，你老大你說了算。
李麗說完後眾人各自歸位，醫生們各自忙碌，小護士們來來回回。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沖了進來。
這男人中等身材，一臉消瘦，他的肩膀上出了一道極大的口子，鮮血直流。
儘管他用力捂住，但是鮮血還是沿著指間流出來。
這種傷口雖然不致命，但是看上去真的很嚇人。
醫護們一看也嚇了一跳，其他的病人更是下意識的遠離一步，生怕血濺到自己身上。
一名年輕醫生見狀問道，
「怎麼回事？」
那男人嘆息一聲，隨即對醫護們解釋道，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我在外面幹活，不知道誰扔下來一個平底鍋，當時我就在架子上，根本躲不開，所以這東西就砸在的肩膀上了。」
「我當時雖然覺得痛，但是感覺應該沒什麼事，於是就繼續幹活去了，但是幹著幹著還是不太對勁，最後一看才發現是流血了。」
那年輕醫生點點頭，心中瞭然，這是簡單外傷。
嚴重的話就縫兩針，然後休息幾天，不嚴重直接清創止血就可以了。
他輕輕拉開男人的肩膀，看到一條不長不短的傷口，還好傷口不算深。
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恐怕到時候還是少不了一針破傷風。
年輕醫生看了看道：「小問題。」
男人也點點頭，滿臉無奈，這種事屬實是沒辦法，就算是倒霉吧。
一棟樓一百多戶，他也不可能真去找肇事者，誰有那個功夫？
至於報警，警察蜀黎整天忙得要死，哪裡管得了這麼多？
最多就通知物業讓物業給各個業主群發信息。
無奈之下，男人這才來急診科。
年輕醫生點點頭：「我馬上給你處理，你先去把費用交一下。」
剛才護士長李麗話猶在耳，年輕醫生當然不敢「造次」，動手之前先讓大叔把錢交了再說。
畢竟之前急診科也出現過這種情況，由於情況太急，醫護們也只好先幫患者處理，結果處理完後患者一溜煙跑了，這找誰說理去？
李麗帳本上出現的收支不平衡，大多數都是這種情況。
不過如今既然管家婆已經打了招呼，為了自己的獎金，醫護們也要讓注意才是。
除非是抬進來並且已經意識模糊的，否則都要先交費。
但是下一刻，男人聽到醫生的話後，卻有些為難起來，
「我......我沒帶錢.....」
男人也沒說假話，他本來就是出來幹活的，穿著的都是帆布衣服。
全身上下除了一隻水杯，還真是什麼都沒帶。
再加上這一次事態緊急，自己只想著趕緊來治傷，還真沒想過錢的事。
眼下事情就卡在這裡，如果回去拿錢的話，這一來一去很是折騰，搞不好傷勢還要加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男人是做體力活的，要是因為受傷不得不停工，那才是損失巨大。
想到這裡，男人黝黑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尷尬，他抬起頭，很是難為情地對年輕醫生道，
「那個醫生......我這次沒帶錢，你先幫我處理好不好，我明天就帶錢過來繳費......」
男人語氣委婉，近乎於懇求。
但是年輕醫生中了李麗的魔咒，死活也不肯鬆口。
我倒是可以先治你，但是萬一你明天不來怎麼辦，到時候我們的獎金怎麼辦？
你要養家餬口，我們也要啊！
「這......怕是不行.....醫院有規定的......」
在醫護們看來，年輕醫生的回覆沒什麼問題，畢竟醫院不是慈善機構，不可能免費，不然早晚得關門。
先繳費後治病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很多人真的會不給錢直接跑路。
聽到年輕醫生的話後，男人略有怒氣，
「你們不是急診科嘛，我這麼急，求你們了你們都不行嘛~~」
男人聲音不小，一下子引來其他病人的注意，
一時之間，眾人都朝年輕醫生投來奇怪的目光，更多的人還是同情眼前的男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紛紛指責年輕醫生。
「小醫生，人家都這麼求你了，你幫幫他不好麼？一塊破紗布能值你多少錢？」
「對啊對啊，我看頂多不過兩塊錢，但是你們醫院有時候要收好幾百，你們賺那麼多，這回就幫幫人家怎麼了？」
「不是說救死扶傷是你們醫生的天職麼，那什麼法典里要說，你們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病人，哪怕他是一個罪犯，怎麼今天不給人治病？」
「切，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你以為現在的醫院還是以前啊，懸壺濟世只能在小說里才有，現在的醫生還是要看錢包，沒錢還想看病？」
「哎，看到今天這一幕實在太讓人心寒了，大叔你儘管說，我錄個視頻，待會發網上去，一定要好好聲討這家無良醫院，太過分了！」
「是啊，人家都那麼求他了，他就幫幫人家怎麼了，又不會要他多少錢，說好的古道熱腸了，說好的醫者仁心呢，被狗吃了吧？」
「哎，這個年代啊，滄海橫流人心不古，一個個都鑽錢眼裡里去咯，這麼點忙都不肯幫，醫院果然是是資本的機器。」
「我還記得我爺爺那時候，醫生們看病都看著收錢的，小毛病根本不收錢，遇到窮苦人還管一頓飯，現在的這些醫生，嘖嘖嘖~」
「這年輕小醫生好大的架子啊，人家都這麼求他他都無動於衷，虧我們還這麼照顧他家生意，這麼幹實在讓人寒心啊。」
「今天我偏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醫院怎麼處理，難不成真讓人就這樣流下去，這幫壞人吶！」
.........................
聽到眾人的話後，年輕醫生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此時的他只覺得喉嚨冒煙，心跳加快，就連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來。
要是地上有條縫的話，他恨不得立即鑽進去。
太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面對群情洶湧，還有這無懈可擊的道德拷問，年輕醫生憋紅了臉，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畢竟人家說得也沒錯，句句都在道理上，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如今自己卻做不到。
隨著眾人的指責聲此起彼伏，年輕醫生充滿了罪惡感，看著眼前的男人也滿是愧疚。
是啊，自己可是一個醫生啊，什麼時候竟然鑽錢眼裡去了呢？
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先給他治吧？
正當年輕醫生想開口的時候，卻見另一道白色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
年輕醫生抬頭一看，只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陸離。
陸離站在前面，猶如一堵高牆一般擋住了眾人的唇槍舌劍，年輕醫生見狀感激不已。
這種炮火密集的時候，整個急診科都沒人敢上來，除了陸離。
護士長也戰戰兢兢，面紅耳赤，很顯然被餘波威懾到了。
下一刻，眾人一見又一個年輕醫生衝上來，頓時更是群情激奮。
「怎麼滴，說你們兩句你們還不服氣是不是？」
「看看這小伙子，細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怎麼當上醫生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救治病人，就知道耍酷。」
「你們一個個在那裡嚷嚷什麼，人家才是一夥的，剛才我們那麼說，人家肯定不服氣啊。」
「喲，難不成我們說錯了麼，看你的樣子你還不服氣？？？那你來說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有理走遍天下，這種事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說理去，你們當醫生的不服氣又怎麼樣，我可不怕！」
「是啊是啊，你們當醫生的一天到晚不想著好好收治病人，淨琢磨著怎麼收費，真的太過分了！」
聽到眾人的話後，陸離第一時間沒有說話，而是淡淡一笑。
他承認眾人說得對，但是這種正確也是要分情況的。
他看著眼前眾人，隨即嘆息一聲道，
「那這樣吧，各位既然覺得我們醫生鑽錢眼裡好了，那我們就一起來湊醫藥費。」
說完陸離從兜里抽出十張鈔票，整整1000塊。
「這位大哥傷口需要縫合，說不定還要打破傷風，費用不會太低。」
「我出1000，你們一人出一百就好了，這樣很公平吧？」
陸離話音落下，整個急診大廳一片死寂。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人想到陸離竟然來這一手，剛才鬧得最凶的那兩個阿姨見狀不對，連忙從人縫隙里溜了。
跟著起鬨的那幾個大叔一時間也啞火了，尷尬就寫在臉上，不敢看陸離。
倒是有兩個大爺似乎不太服氣，小聲嘀咕道，
「小伙子火氣真沖，我們就說說而已，何必那麼認真嘛。」
「是啊，年輕人還是要謙虛點好，我們也是為你好。」
「算了算了，今天沒心情乘涼了，走吧。」
說罷兩大爺互相掩護，有序撤回，轉瞬間就沒了身影。
放眼看去，只剩下全身纏著繃帶的男人在人群中淚流滿面：「那都是我的錢啊！」
眼見事態迅速平息，陸離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些傢伙他見得多了，起鬨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正義，真要掏錢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
如今的道德只是拿來要挾別人的感覺，那是萬萬不能用在自己身上的。
醫護們也鬆了一口氣，忍不住為陸離鼓掌。
「小路醫生好帥，愛死你了！」
「把這話撤回去讓我說！」
「這幫糟老頭子又沒病，成天就進來聊天扯淡，吹免費空調還不樂意，我都受不了了。」
「是啊，說別人當然容易，可是要自己掏錢的話那立馬就是兩回事，這下都沒意見了？」
「哎，我們幹了這麼久，還不如小陸醫生一句話好使，今天真是多虧了小陸醫生，不然我們都要被網暴。」
「不過話說回來，這大哥怎麼辦啊........」
眾人說到這裡才發現，男人還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
經過剛才一通吵鬧之後，男人明顯有些坐不住了，要不是自己受了傷，只怕也早就走了。
這樣尷尬的場合，自己還真不適應。
陸離見狀，隨即又從皮夾子裡抽出一疊錢來，遞給男人道，
「這些錢算我借你的，你會還我麼？」
男人接過錢，一臉肯定道，
「當然還你！明天早上上班我就帶錢過來，第一件事就是還你！」
說完男人跟著年輕醫生進了急救室，大約二十分鐘後，男人就綁著紗布一臉輕鬆地走出來了。
還好傷勢不重，只是簡單清創之後就貼上紗布，休息個一兩天再換一次藥就沒事了。
男人走後，年輕醫生走上來，一臉感激地對陸離道，
「陸醫生，剛才真是謝謝你了！！」
聞言江勤也點點頭：「是啊，要不是你還真是難辦啊~」
陸離淡淡一笑並沒說什麼，其實像這樣的事醫院裡天天都有，只是絕大多數觀眾只會站在自己角度考慮問題，很少有為醫院著想的。
其實龍國大部分手術和藥品的費用，基本上比歐美低太多太多，醫護們可是靠著牛馬們的加班才勉強掙來看似高薪的薪水。
一句話，這可都是苦力活，這都是牛馬費。
陸離淡淡一笑道：「沒事，別當心裡去，對了老哥你叫什麼名字？」
陸離看著眼前有些熟悉的年輕人，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人家名字。
想想自己來急診科都快兩個星期了，眼下正是認識同事們的好機會。
年輕醫生淡淡一笑，
「我叫朱溫。」
「？？好傢夥，等老馮不行了下一個肯定是你啊！」
陸離這麼一說，年輕醫生頓時不好意思起來，
「哪裡話，我爹娘農村的，當時就是隨便取名，沒想到撞上了~」
「陸醫生我去幹活了，空了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