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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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冰晶隨風飄搖,在朝陽的照射下液化成了一滴不起眼的水珠,滋潤了冬的枯樹。

  轉眼間,時間來到了霜月175日

  一大早,帝國銀行門前就排起了長隊,絕大多人年底的發薪日都在這幾天——人們拿了薪水,就可以置備年貨亦或添幾件新衣,然後三五好友不醉不歸。

  隊伍的中段站著幾個穿軍裝的年輕人。

  「沒想到,咱們今年就有津貼可拿了。」韓大福的臉上洋溢著驚喜,「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

  「你有中級軍醫證,正常來說一個季節月(180天)是300銀元的津貼,但是咱們頭一年肯定拿不了這麼高。」

  墨梓安站在了韓大福後頭說,「畢竟咱們就趕了個尾巴。」

  「就是人有點多啊。」陳不餒有些頭大地說,「在我家那塊兒,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

  隊伍越來越長,已經有警備司的士兵到場開始維護秩序了,墨梓安拿出了懷表想要看一眼,就在這個工夫,帝國銀行的銅質大門緩緩打開。

  於是門外的人們像是開閘的洪水般湧入了銀行大廳。

  「慢一些,慢一些!不要擁擠!不要插隊!」

  警備司的士兵拿著大喇叭,扯著脖子嚷道,「隨地吐痰者,罰款5銀元!保持秩序!」

  墨梓安幾個人幾乎是被人群裹挾著推入大廳的,大廳一共設立了足足十個窗口,一個最靠邊的窗口上掛著一個牌子——軍人優先。

  「不好意思,借過、借過。」

  墨梓安站在最前面分開人群,擠到了窗口前,下意識地扶了下有些歪斜的大檐帽,對著後面的中年女櫃員開口說:「您好,我們來領軍酬。」

  「出示軍官證。」女櫃員顯得十分老練,用軍官證上的照片稍微比對了一下,「存摺。」

  墨梓安遞上了自己的存摺,櫃員掃了一眼後,打開了手邊的帳本,稍微翻動了幾頁後開口說:「你帳上一共一百七十銀元,專長職業津貼150銀元,20銀元的軍酬,都取出來嗎?」

  「當然,全都取出來。」

  看著女櫃員取出了一沓紙鈔和少量現銀元,墨梓安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這麼多紙鈔?不是現銀元嗎?」

  「你沒聽收音機廣播?新下的政策。」女櫃員頭也不抬地說,「也就是你們當兵的還能點兒看見銀元,現在其他人大多是紙鈔了……好了,你要多大面值的?」

  ......

  幾名取過了錢的年輕人重新聚集在了大門口,墨梓安看著自己手裡花花綠綠的紙鈔,有一種夢回前世的感覺。

  「什麼嘛!這麼多紙票子!」韓大福有些嫌棄地看著錢包的紙鈔道。

  但陳不餒卻顯得很高興,晃了晃手裡的一沓錢:「我覺得紙鈔挺好,帶著方便,只需要疊起來放在懷裡,還不愛丟。」

  陳不餒將紙鈔放進了貼身的口袋,然後將現銀元塞進了背包的最底層,「我們幾個先去車站趕列車了,提前給你們拜個早年了,再見。」

  「再見,也提前祝你們新年好。」

  和其他人告別後,墨梓安看向了一直有些發愣的韓大福,「怎麼了?」

  眼前的倉鼠一臉嚴肅深沉,眼神微微眺望向前方的街道:「老弼,你說……我有一天會不會成為自己曾經最討厭的人。」

  墨梓安似有所感地問了一句,「你最討厭什麼人?」

  「介話問的,當然是有錢人了。」

  行吧,墨梓安一猜就是這樣,他摸了摸鼻尖,看向韓大福,「有錢人,反正早晨也沒吃,搓一頓?」

  「甚妙!」

  ......

  二人沒走多遠,來到了一家羊湯店。

  「有錢人」的吃食。

  羊骨高湯打底,包容了燉得軟爛的羊雜、羊頭肉和少量的筋頭巴腦——這些原本被歸入『邊角料』的肉食以這種方式煥發了新生。

  湯內的佐料是店鋪的核心機密,每一家能生存下來的店鋪都各有特色,而湯內的羊雜最看功夫,因為如果處理不好,這些雜碎很容易殘留異味。

  撒上蔥花、香菜,一碗羊湯正式上桌。

  旁邊的小吃碟里是羊湯最得意的搭檔——油酥燒餅。


  先咬一口外酥內軟的燒餅,然後用勺子舀一勺滿是羊雜的羊湯,這是肉食和小麥的又一次完美出演。

  再加上酥油的烘托,成就了一場名為「市井」的舌尖舞台劇。

  相比於油酥燒餅的經典搭配,墨梓安卻更偏愛另一種搭配和吃法——將表面烙滿了熟芝麻的芝麻燒餅掰成不規則的小塊,浸到湯水中,勺子撈起,各種食材盡數囊括。

  韓大福則往羊湯里放了好幾勺辣椒,辛辣之味徹底點燃了整碗羊湯,將味道推至了一個與眾不同的高潮。

  「老闆,再來一碗!」

  ......

  足足吃了七個燒餅的墨梓安有些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

  他還想吃,但是他實在吃不下了,在這個刮著瑟瑟寒風的冬日,二人的鼻尖和額頭都浮現了細密的汗珠。

  「嗝……」連底音都帶上了一絲水聲,墨梓安開口說道,「大福,咱們去天河港的車票你買了嗎?」

  「嗝……」

  韓大福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放心吧」

  「好。」墨梓安點了點頭,而後語氣微正道:「我這次去,也是想在天河港招一批工。」

  「招工?」正在喝著碗裡最後一口湯的韓大福停了下來。

  「對,我們的廠子就要辦起來了,想找一些知根知底又可靠的人。」

  墨梓安看著韓大福說,「待遇我們都想好了,只要人可靠,哪怕是什麼都不會的學徒工,一個季節月有2-30銀元的薪水,包吃包住。」

  「真的?」韓大福的眼睛變得很亮,「學徒工還有薪水可拿?」

  「他們不可能永遠都是學徒工。」

  墨梓安態度認真地說,「廠子幹得很多都是精細活,技術性還是比較強的,我們也不想干一錘子買賣,我們需要穩定的熟練工。」

  「好!」韓大福重重地點了點頭,「去老弼你家裡幹活,我也肯定放心,不過……我能先去你們那裡看看嗎?」

  「當然!」墨梓安果斷答應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帶你去。」

  ......

  吃過了飯。

  墨梓安騎著自己的機車,載著韓大福穿過了逐漸熱鬧的鬧市區,徑直來到了東郊的【聯合八方】廠區。

  黑鐵大門敞開,可以看到一些搬運工在里里外外地忙活著,墨梓安跟韓大福來到了門口,兩個穿著灰褂子的人走上前。

  「二位長官,您……」

  其中一個人還沒問完,另一個年紀稍大的人猛拽了他一把,「您好,少東家。」

  墨梓安有些驚訝看向眼前約莫三十大幾的漢子,「老哥,你認識我?」

  「少東家客氣了,您就叫我老劉就行。」眼前的漢子微微躬了躬身子,「大東家給我看過幾位東家和幾位少東家的照片,見過。」

  「那老劉,你是哪裡人啊,聽口音不像光武城周邊人氏啊。」墨梓安繼續問道。

  「祖籍是嶺西行省的,前幾年家鄉鬧災,逃難到了光武城。」老劉語氣有些追憶的說,「當時我快餓死了,大東家給了口飯吃,活了命。」

  墨梓安點了點頭,微微笑了笑,「我先進去了,我身後這位姑娘姓韓,也是咱自己人。」

  「好嘞,大東家就在廠子裡等您呢。」

  ......

  二人走進了工廠內部,他沒有直接去找歸海鑠,而是先帶著韓大福在工廠里轉悠了一圈,包括了工廠區以及預留的工人宿舍。

  此時工廠里已經有了不少工人開始投入工作了,李鈺在一樓的大車間裡正在指揮著工人生產零件。

  二人隨後在頂層的辦公室里見到了歸海鑠。

  墨梓安從歸海鑠那裡拿到了幾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後沒有久待,又去集市採買了些東西後,趕奔了光武城的車站。

  ......

  黃昏。

  嗚——

  列車拉響了長笛,緩緩駛離站台,冬日的殘陽照耀著車站的大鐵牌子,映向了遠方。

  列車中段。

  墨梓安和韓大福買了單獨的雙人二等臥鋪倉,這是屬於剛剛發薪的豪橫。


  按照車票上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號碼,拉開了木製拉門,裡面是一個不算太寬敞的隔間。

  隔間的中央是一張固定的小桌,兩側是兩張不算太寬的單人床——對於空間緊張的客運列車而言,這的確是很不錯的標準了。

  桌子的下面有一個暖爐,暖爐中是滾燙的熱水,這些熱水來自於列車上的大鍋爐,通過管道流經整條列車,讓列車內部的在冬日裡依舊溫暖如春。

  拉上拉門,頓時隔絕了不少噪音,墨梓安放下了行李,看了眼自己的懷表。

  「酉時(18:00)了,咱們去餐車吃飯嗎?」墨梓安有些興奮地問道,「還是等晚一些去吃個夜宵?」

  「老弼你不會是第一次出門吧?」韓大福有些揶揄道。

  「怎麼能是第一次呢。」墨梓安立即否認道,「我小時跟著師父師娘去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那個拉繩是幹什麼用的?」

  「不知道。」韓大福順手拉了幾下,「介看著不像是燈啊。」

  「那燈在哪呢?」

  「嗯……窗邊這個是不是?」

  ……

  時間不長,拉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墨梓安拉開了拉門。

  「您好,二位長官拉鈴了,需要什麼幫助?」

  一個穿著深藍制服的侍者站在了門口,墨梓安回頭看了眼韓大福,韓大福望著窗外哼著歌。

  「哦,是這樣……」墨梓安摳了摳腳趾,突然靈機一動,「請問咱們這裡晚餐供應到幾點,可以在這裡點餐嗎?」

  「當然了,您左手邊的抽屜里就有一份菜單。」

  對面的侍者指了指某個位置,「咱們的列車上是晝夜都有熱食的,但是如果過了戌時四刻(21:00),種類就少很多了,基本上就是像是餛飩、湯麵之類的夜宵。」

  看著韓大福拿出了菜單,侍者繼續說,「二位長官現在就點餐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也可以一會兒再到餐車點餐,然後讓他們送過來。」

  「那就一會兒吧,麻煩你了。」

  「您客氣了。」

  侍者轉身離開,墨梓安重新拉上了拉門,跟某隻倉鼠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互相都感覺對方像是個土老帽。

  「來來來,趕緊看看吃嘛。」韓大福有些急迫地說,「我已經選好了,我就要這個紅燒肉配米飯了。」

  「我也要個紅燒肉……」

  「別和我選一樣的呀。」韓大福皺著眉頭,「到時候怎麼換著吃呀?」

  「紅燒肉不香嗎,我想吃一整份的紅燒肉。」墨梓安抗議道。

  「不,你不想。」韓大福指著菜單,「你看這個宮爆劍魚塊不是更香嗎?」

  墨梓安屈服了,他承認這隻倉鼠說得對——光武城的海鮮不多見,但這趟往返於天河港的列車上卻有。

  「那好吧,那我就要這個宮爆劍魚塊吧。」墨梓安直勾勾地看著韓大福,「你去。」

  「我不去。」對面的倉鼠別過頭,然後有些耍賴地躺在了床上,「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最終兩個人決定再拉一次那個繩子,時間不長,拉開拉門,還好還好,是另外一個侍者。

  點過了餐,便是充滿了期待與渴望的等待。

  韓大福把窗戶向上推開了一個縫,一股很冷但是很清新的空氣吹入了被暖爐烤得很溫暖的小隔間——隔間的唯一缺點就是有點悶,所以換換空氣是很舒服的。

  「你不冷嗎?」墨梓安問道。

  「還好吧。」韓大福托著下巴,看著有些黑漆漆的窗外,「感覺今年的冬天沒那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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