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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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險。

  這是阿爾薩斯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中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他沒有把高舉的巨斧沒有砍向面前的拉爾,而是猛地轉身,重重擊在旋轉的環刃上面。

  響起的並不是金鐵相擊的聲音,而是那天安度亞副教授第三次扣響時出現的尖銳哀嚎,阿爾薩斯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失神。

  阿爾薩斯回過神時,環刃像切開紙片一樣切斷了斧刃,猩紅的刀刃幾乎碰到面龐。

  同一時刻,拉爾暴起,他猛地躍起,雙腳踩在阿爾薩斯寬闊的後背上,然後猛地發力——

  這一局面讓所有始料未及,瑞比特驚呼:「難道說拉爾選手將要完成驚天逆轉了嗎?」

  費雷德則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那柄高速旋轉的雙頭劍,他眸中猩紅的色彩與那環刃邊緣的紅光如出一轍。

  不會錯的,那上面有始祖的氣息。是呼名麼?始祖終年安眠,已經很久沒有回應過別人了。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場外眾人心思各異,而場中拉爾的用力蹬腿沒能讓阿爾薩斯動彈分毫。

  接著阿爾薩斯迅速扭頭,環刃沒能切開他的腦袋,只劃開了他本來就碳化的半張臉。

  阿爾薩斯鬆開手,斧柄掉落在地,他轉過身,拉爾才剛從他背上跳離,還停留在半空。

  他用僅存的右手抓住了拉爾的腳踝,然後猛地舉起,再重重砸下!

  預想中血肉橫飛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被阿爾薩斯舉起的拉爾咬住了空中的環刃,砍斷了自己被抓住的右腿。

  雙頭劍停止旋轉,劍刃彈出、彎曲、傾斜,劍刃末端射出灰綠色光線,連接著兩端劍刃。

  拉爾一腳踩在弓身,用牙咬住弓弦猩紅的能量化作箭矢,他對準阿爾薩斯,射出了這一箭。

  箭矢咆哮而出,阿爾薩斯卻沒有半點閃避的意思,他撿起地上的丟掉的斧刃,朝著箭矢爆擲而出。

  斧刃的速度比箭矢更快,它轟散了箭矢後去勢絲毫不減,向著空中無處可躲的拉爾呼嘯而去!

  拉爾的視野中斧刃不斷變大,他拼盡全是施展風息魔法,讓狂風將自己向下吹去,利刃幾乎貼著他的頭皮擦了過去。

  但這並不是劫後餘生,在拉爾的下方,一路狂奔而來的阿爾薩斯揮出了拳頭。

  阿爾薩斯的拳頭深深陷入拉爾的體內,在短暫的停頓後,狂暴的力量湧出,拉爾被結結實實得轟飛出去,狠狠撞在擂台邊緣,然後像個破布袋一樣緩緩滑落。

  這是拉爾第一次從正面吃下阿爾薩斯的攻擊,只一擊,恐怖的力量在他的五臟六腑內肆虐,他的臟器和骨頭都損壞殆盡,低階治癒魔法那點可憐的效力根本無濟於事。

  阿爾薩斯看著那個無力地癱坐在邊緣的學生,輕輕握了握自己的右拳。

  瑞比特問出了大部分觀眾的心聲:「拉爾選手為什麼還在場上?」

  費雷德說:「拉爾剛剛展現了一種卸力的技巧,是柔術又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而且那種技巧有別於我們尋常使用的卸力,連我都沒有見過,要麼是遠東要麼是異位面的技巧,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圖書館中收錄的冷門書籍,有興趣的同學可以自己去找找。要是使用的是戰鬥學院平日訓練的卸力技巧,以阿爾薩斯的眼界不可能不知道破解方法,這一拳一定能終結戰鬥。」

  費雷德有些讚賞地說:「真了不起,他竟然能把這種技術隱藏到現在,讓阿爾薩斯必殺的一擊失敗了。我確實欣賞到了一場精彩的戰鬥,哪怕拉爾就此退場,我也會給予他掌聲。」

  愛瑪死死地盯著賽場,手心滿是冷汗。拉爾每天承受著那樣的痛苦,一次次分筋錯骨鍛鍊出來的游魚瑜伽術,也只是讓他這麼絕望的多掙扎一會嗎?

  阿爾薩斯鬆開了自己的拳頭,緩緩走向拉爾。

  此時的拉爾已經精疲力盡,除了血從他滿身迸裂的傷口中流出,他再無半點動靜,哪怕是阿爾薩斯已經走到面前,他也只是掙扎著想要抬頭,卻半途失敗,無力地又低垂下去。

  拉爾身上那股奇怪的近乎瘋狂的魔力流轉還在繼續,但此時此刻阿爾薩斯已經不再想嘲笑拉爾使用魔藥了。

  眼前這個男人雙臂盡廢,右腳斷掉,五臟六腑全部損毀,骨頭大半粉碎,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可他的嘴裡依舊死死地咬著那柄劍。

  「拉爾·亞彌爾,我收回我羞辱你的話。」阿爾薩斯臉上暴怒的神情退去,「你煉製的武器確實遠勝於我,你也是個值得尊敬的戰士。我將用我的全力,給你屬於戰士的榮光的退場。」


  阿爾薩斯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自己一開始使用的那柄巨斧,他右腳後退一步,右手將巨斧平舉,然後儘可能地向後伸展,恐怖的魔力在匯聚。

  他將要對面前這個不堪一擊的人使出他最強的一擊。

  這時,拉爾再度在體內構築了那禁忌的欺名法陣,他的精神重又來到了那條漫長沒有盡頭的的血河前,一滴極細小極稀薄的血滴落在他的額頭。

  恐怖的力量在拉爾千瘡百孔的身體中肆虐,它強行驅使著這殘破的肉身再次行動,至於之後會留下怎樣的廢墟,拉爾暫時無暇考慮。

  拉爾猛地抬起頭,此刻,他面前的阿爾薩斯前所未有地充滿破綻,空門大開。

  他咬著的雙頭劍重新變化成長弓,而這一次,弓中的力量與他體內的力量呼應共鳴,拉爾的眸子變得猩紅,原本灰綠色的長弓也像是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紅得妖異。

  血紅的能量匯聚成箭矢,拉爾張弓射箭,無論是阿爾薩斯引以為傲的肉體還是力量此刻都顯得不堪一擊,箭矢貫穿了他的身體,在空中流下淡淡的血痕,仿佛劃破了空間的肌膚。

  場上眾人驚嘆不已,愛瑪悄悄鬆了口氣。

  費雷德瞳孔驟縮,武器上的力量還能理解為呼名,他身上的力量是什麼,難道他是始祖的眷屬不成?別開玩笑了!

  費雷德剛想起身,就感覺到漠然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費雷德回過頭,一直沒有動作的拉尼婭竟然扭頭望著他。

  她淡淡地說:「別動。」

  費雷德臉色扭曲了一陣,但還是待在了座位上。

  萬幸現在所有都只注意著場上,沒有讓費雷德最在意的臉面受損,又或者瑞比特已經注意到了,但她不敢讓費雷德發現自己注意到了。

  瑞比特驚呼著:「不可思議的一箭!之前的比賽中我們就發現拉爾選手有秘法能讓自己暫時爆發出逼近五階的力量,這才讓他勉強從辛西婭手中倖存下來。而在這場比賽中,拉爾選手再次帶給了我們驚喜!他煉製的這把鍊金武器同樣具有爆發後逼近五階的力量!二者結合起來,竟然能夠爆發出這樣的攻勢,這是毫無疑問的五階的破壞力!」

  短暫的爆發後,拉爾徹底癱在地上,連動彈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進行欺名儀軌需要先將身體強化到極限,這樣才能勉強承受住那恐怖的力量。拉爾以這樣殘缺的身體強行進行欺名,即使他通過和武器的共鳴將那股力量發射出去,依舊對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現在的他別說躺著,哪怕多過十幾秒,都有可能突然死去,然而——

  「比賽還沒有結束!」

  隨著瑞比特的呼喊,場上重新恢復了安靜,在濃重的血霧中,阿爾薩斯緩緩走出。

  他的模樣悽慘無比,僅存的右手徹底消失,胸口的抓痕中央也多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不難想像,阿爾薩斯試圖格擋,但箭矢依舊貫穿了他的手臂,然後是胸膛。

  但阿爾薩斯依舊站了出來,暴怒的血脈不允許他就此失敗。

  阿爾薩斯從沒經歷過這麼糟糕的狀態,也從來沒經歷過這麼強盛的狀態,暴怒的秘密,迪亞家族賴以一次次險死回生的力量,名為「暴怒」的魔力迴路從未如此激昂地運作著。

  它將自己從死神面前救了回來,讓他重新奔赴戰場,摘取勝利的果實。

  阿爾薩斯望著拉爾,也許這次這個男人真的無計可施了。他像一塊爛肉一樣癱在地上,武器落在一邊,卻還是固執地看著自己,連同體內的魔力都那樣瘋狂而徒勞地運轉著。

  阿爾薩斯現在還剩下雙腿,但他不想踩死拉爾,他不能用這樣的退場方式來侮辱一個不屈的高貴戰士。

  魔力顯現匯聚,儀軌勾勒成型,作為一個鍊金術士,他當然也是一流的魔法使用者。

  在對戰拉爾的過程中只使用肉搏手段,無非是因為拉爾就是以近身戰鬥在比賽中脫穎而出,阿爾薩斯想要在對方最強的領域擊敗他,僅此而已。但現在看來,不對他全力以赴,實在是太傲慢了。

  拉爾看著逐漸成型的魔法,火元素正在向空中聚集,灼熱的溫度讓他的頭髮略微捲曲,等到烈炎落下,他就會徹底失敗,可現在的他什麼都做不到。

  這時,拉爾聽到了一個聲音:「不甘嗎?」

  他似乎聽過這個聲音,卻又沒有半點印象。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這片場地慢慢變得模糊,連面前的阿爾薩斯也不再真切。

  場景扭曲變幻,一排排的座椅圍成半圓,從裡向外依次變高,拉爾錯愕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下午與愛瑪一同到過的劇院。

  他的面前站著的不再是阿爾薩斯,而是斯維因,那個天才的演員。

  斯維因從衣袋上取下鮮花,別在拉爾的胸口:「不甘嗎?在這片舞台上,你可是主角啊,怎麼能就這麼失敗?」

  斯維因的身形變幻,變成了一個久遠到他都有些記不清的老獵人,他一邊拿著木棍抽著拉爾一邊臭罵:「抓好你的劍!不要放手!」

  然後老獵人變成了一個鄰家大姐,她拿著從城裡買來的三流言情小說湊到拉爾旁邊:「喂,小拉爾,這裡只有你識字,你來幫我念念書上寫了什麼。」

  她又變成了一個富態的商人:「這本書和路費你拿走,遙遠的斯圖亞特王國有一個叫彌賽亞的學院,也許那裡才是你該待的地方。」

  商人變成了溫和溫雅的副教授:「我想贏過拉尼婭,哪怕只有一次。小傢伙,我想要你當我的學生。」

  那張英俊的臉變得蒼老威嚴:「孩子,鍊金學不能失去你。」

  他又變成了頭髮火紅背著巨劍的女孩:「做個約定吧。如果你能撐到第三輪,我們就繼續這個訓練。」

  最後是高挑的金髮女孩朝他露出微笑:「加油啊,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重注,打算賺得盆滿缽滿呢。」

  接著光芒消散,劇院中一片黑暗,然後燈光亮起,一道接一道光束打在舞台中央,照亮著拉爾。

  黑暗中,斯維因走了出來,他在拉爾面前單膝下跪,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我的手吧,我能給你力量。」

  他的耳畔響起了層層疊疊的渺遠蒼茫的呼喚:「你予我心臟,我予你力量。」

  拉爾看著眼前的男人,他陽光英俊,生機勃勃,充滿希望,可拉爾能聞到他身上那令人作嘔的無法隱藏的惡臭。

  貌似斯維因的存在的聲音充滿了蠱惑:「拒絕?你無從拒絕,你根本不甘心失敗。」

  拉爾說:「我確實不甘心失敗,我也不會失敗。」

  拉爾的身上,那近乎癲狂的魔力流轉仍未有片刻停歇。

  那個存在啞然失笑,他站起身慢慢退入黑暗中,最後優雅地鞠躬謝幕:「我會回來的,我必將取走你的心。」

  劇院消散,拉爾又回到了擂台,時間沒有半點流逝,一切都停留在上一刻,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什麼不對,除了拉尼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那就只是拉爾一個人的幻覺。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拉爾要取得勝利。

  就在昨夜,拉尼婭告訴他,迴路的同頻共振可以牽引節點的高速構築,於是拉爾在拉尼婭將丟回宿舍後馬上開始了嘗試,發現這種高速運轉同樣也能加速模塊的填充激活,在拉爾的努力下,他終於在比賽前徹底激活了第三模塊。

  在比賽開始的時候,拉爾也一直維持著這種整個迴路同頻共振的狀態,用這種幾乎自殺式的方式一邊戰鬥一邊飛速構築著自己的節點。

  他拼盡全力苦苦掙扎,終於在這最後一刻完成了第四模塊的構築。

  拉爾仿佛化身漩渦,魔力源源不斷地湧入拉爾體內,四號所說的模塊間共鳴的效果無比真切地展現出來,拉爾的魔力總量就這麼翻倍了。

  此時此刻的費雷德終於明白他在拉爾身上感知到的詭異的高速的魔力流轉是什麼情況了,哪怕以他的閱歷,也沒見過這樣瘋狂的舉動:「該死的,他是瘋子嗎,魔力迴路的崩潰可不是復活法術能救回來的。而且這個迴路......難怪你會來這裡,兩個......」

  費雷德最終沒敢當著拉尼婭的面把話說出來。

  拉尼婭沒有在意他的話語,終於輕輕地、短暫地勾起了嘴角。

  阿爾薩斯並不知道這種同頻共振的魔力迴路構築方法,畢竟這種方法僅僅只是高位者們的笑談,雖然有理論上的可能性,但同時精細地控制那樣多的魔力節點根本就是痴人說夢,當然不會有人教導給他。

  而一邊戰鬥一邊進行這樣的構築則完全可以歸為自殺的藝術,除了可以爆出一地血肉噁心別人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或許誰都不會想到,真的有人能夠做到這種天方夜譚的事。

  但阿爾薩斯能感覺到這股魔力波動,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拉爾在和他戰鬥的過程中構築出了魔力迴路。


  「真了不起啊。」阿爾薩斯說,「但已經沒用了。」

  他的魔法已經完成,灼熱的烈炎從空中像是暴雨一樣傾盆而出。

  雖然聲勢誇張,但拉爾終究只是三階,還是個要死的三階,他能拿什麼阻擋自已經完成的四階魔法呢?

  拉爾看著滾落的烈炎,默默施展著魔法。

  死亡已經近在咫尺,但拉爾的施法依舊穩定迅速,仿佛將要落下來的不是烈炎,而是宜人的春雨。

  阿爾薩斯看著拉爾徒勞的施法,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魔法,畢竟世界上的魔法層出不窮,但以拉爾的位階,在這樣短的時間裡,還能做些什麼呢?

  拉爾幾乎只會基礎魔法。在兩個星期前,拉爾告知拉尼婭他已經掌握了《基礎通用魔法全錄》後,拉尼婭教給拉爾一道她自創的「略有難度」的四階魔法。

  拉爾確信自己已經掌握了那道魔法的所有儀軌和細節,但是那道魔法需要的魔力大得超乎想像,他根本就無法釋放。

  直到今天,直至此刻,拉爾第一次實際釋放這個魔法。

  這種複雜玄奧的魔法,哪怕十分熟悉後都有失敗的可能,想要第一次施法就成功,需要的不僅僅只是天賦、心態、靈感,還需要加上那麼一點點的——

  運氣。

  在烈炎幾乎要吞噬拉爾的時候,他終於完成了施法。

  比起施法的過程和需要的魔力,這道魔法的效用十分簡單,僅僅只是交換而已。

  拉爾大字型躺倒在阿爾薩斯剛剛站立的地方,他甚至失去了思考的力氣,只是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在他的腳下,烈炎吞噬了阿爾薩斯。

  比賽結束。

  觀眾席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接著響起來的呼喊聲幾乎要把場館掀翻,他們喊著拉爾的名字,好像這是一個偉大的英雄。

  瑞比特高聲呼喊著:「勝者是——」

  回應的聲音震耳欲聾:「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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