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8章 雪夜揮毫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1298章 雪夜揮毫

  整個汴京城沉浸在這場大風雪中。

  因為是輪番宿直,王珪蔡確章直今夜都不在宮中。

  章越站在都堂廳堂中看著這場大雪,遙望向遠眺。

  不久後擦雪聲響起,幾盞燈籠盞起由遠及近地抵至眼前。王安禮,蘇頌,呂公著等都被從深夜中被傳喚,在吏人陪同下踏雪從各自廳中趕到了都堂。

  他們都是一臉驚慌不定。

  官家白日不是說無事了嗎?

  忽然有了什麼變化嗎?

  卻見章越對他們道:「夜裡睡不著,正好皇太后賜下羊肉,招呼諸位同食,另有要事相商!」

  眾人鬆了口氣。

  但章越這麼著急相召,將他們從被窩裡叫起,肯定不僅是吃肉這麼簡單。

  都堂里早擺好了宴席。王安禮,蘇頌都是坐下,一旁呂公著遲疑片刻問道:「敢問丞相,福寧殿可有消息?」

  章越道:「陛下安然無恙。」

  呂公著點點頭方才安然。

  幾人入座後,堂吏給幾人篩好熱酒端上,大冷天了一碗熱酒飲下,全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

  大鍋里煮著羊肉,幾人都是同食,要是平日裡冰天雪地里就著美酒吃如此這麼一鍋契丹羊肉,絕對是一件美事。

  不過呂公著顯然心底有事,吃了片刻即是停著。

  至於蘇頌也是上了年紀,晚上吃多了也難消食,唯有章越,王安禮胃口頗好。

  章越對數人道:「本相昨夜想了一晚上,都是嘉祐時的舊事,想到了許多故人,想到了仁廟的恩德。」

  「當今的才華出眾之士都是從嘉祐時提拔而起的,至今官員們仍懷念仁廟時的光景,民間有一句話說仁廟百事不會,只會作官家,我深以為然。」

  王安禮與章越是同年進士,對仁宗皇帝感觸還不是那麼深。但呂公著,蘇頌都是侍奉仁宗皇帝多年的。

  與當今天子比起來,眾官員們這時候真正念起仁宗皇帝的好。

  從帝王功業上當然是當今天子勝之。

  就拿當初仁宗皇帝與包拯吵架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古往今來,也沒有幾個皇帝能有這份涵養,也只有仁宗皇帝能忍。

  你要琢磨一個官員。

  你先看他二把手,如果二把手都是王珪蔡確那樣唯唯諾諾那等,你就知道這個領導很強勢。那你就要少提意見,埋頭幹活就好了。

  如果二把手都是韓琦、范仲淹、歐陽修、晏殊、包拯這樣的個性鮮明的,那麼這領導是懂得識人,會用人的,懂得容人的。

  正因為此仁宗朝是名臣輩出。

  章越道:「不久前御史陳師錫上了份奏疏,大讚嘉祐之治如何如何的好,實際上也是勸我等歇息,不再變法。」

  另一個時空里是上,神宗在位最後兩年,其實朝野都是一片呼聲,要回到嘉祐之治,不要再繼續變法。

  神宗最後迫於形勢,也選擇了呂公著,司馬光為儲君師保。

  章越這個時空雖說對遼,對党項都取了勝利,不過民間百姓負擔依舊是頗重。朝野民間仍有這個呼聲。

  章越說到這裡:「我看以後就算是恢復了嘉祐之治,但天下也未必能安,朝廷最後還是要走到熙寧元豐的正軌來。」

  「不過我今日來不是與諸位談,我罷相後要不要繼續變法的。」

  說到這裡章越喝了一大口熱酒繼續道:「我是嘉祐六年釋褐,真正侍奉仁廟也不過數月。」

  「當時在位的昭文相公乃是韓魏公,我入經筵侍奉仁廟第一日,他便告訴我『天下治亂繫於宰相』。」

  「不過入朝之初,我不喜歡韓魏公。他招權示威那一套,令我頓生厭惡。不過韓魏公卻親口告訴我,等你章越坐到我這位子便知道了。我當時不以為然。」

  「後來他言為何招權示威?他言時儲位未定,若沒有強勢宰相坐鎮中樞,容易為別有用心之人所乘!」

  「一直到了今日,我方才終於真正懂得了韓魏公話中的意思,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蘇頌,呂公著,王安禮聽著章越鋪陳這麼老一大段的話,終於到了要害上,此刻都是屏息靜氣等待章越下文。


  章越繼續道:「我為官之初以為不玩心眼,耍些技巧,以渾純應世,如此不登高位,也可過上太平日子。」

  「然蒙今上器重,一路平步青雲,可惜今日富貴,非我所心心念念,故才有了任相五年之期。但是身在其位就要謀其政,此刻我要告訴諸位,建儲乃國之大事,從古至今功莫大於擁立,害莫過於不次擁立。」

  「就算是儲君依遺命上位,日後也容易被後宮內宦肘制掌控。若策立建諸之事,不從我等宰相出,則天下早晚必然大亂!那時候我等諸公都是國家的罪人,死後無顏面見仁廟!」

  說到這裡,章越眼淚滾落衣襟之上。

  這個書最近更新在##!!更新!

  其他三人亦為章越此番『演技』所感染,亦是紛紛道:「丞相,建儲之事還請你來主張!」

  章越用巾帕緩緩拭去眼淚道:「然議論建儲之事風險極大,我不過半年後就要罷相,早已是無所謂了。但是牽連各位與我一起甘冒風險,實是過意不去。」

  呂公著是三人唯一身份地位能與章越相抗的。

  他挺身言道:「丞相,此時此刻政論之事先擱在一旁,以後無論是嘉祐之治也好,亦是熙寧之治都可以慢慢談,天下人商議出一個公論來。但是若是儲位不從三省一院議決,而是操縱於婦人內宦之手,則國家危亡矣。」

  「今日丞相願率我等犯顏直諫,言陛下或後宮不願言之事,我呂公著必以死相陪。」

  章越聞言感嘆,呂公著說得對,自己這建儲之意一上,官家絕對非常的生氣。同時還有高太后肯定也不高興。

  自己這建儲的提議等於一下子得罪了兩個人。眼下來說天子和太后對自己都是期望深重。

  但是不建議呢?

  更是後患無窮。

  自己要不要為了眼前這個苟且,而承擔上未來的無窮後患呢。

  積小勝為大勝的道理,反過來說就是小錯不斷大錯不犯。

  你為了眼前體貼天子心意或是照顧高太后的想法,而在建儲的事上唯唯諾諾不敢置於一詞,那就是大錯。長久以後的禍害必將徐徐而至。

  看看歷史上不敢挑明王珪的結果,還有表現得太過積極,以致於與太后爭策立之功蔡確的下場。二人都不好。

  咱們先把事情在今日定下,就不至於日後為了『策立之功』爭來爭去。

  做人一定要先小人後君子,不怕一開始得罪人而失去了機會,最怕是你猶猶豫豫,反反覆覆,給予別人期待和投入後,最後又令對方失望,這才是真正的得罪人。

  王安禮和蘇頌還有些猶豫,沒錯,倡議立儲都是將注都押上去了。不過個人的風險與社稷的安危而言,不值一提。

  王安禮猶豫片刻後道:「若是兄長在此,也會贊同丞相所為。」

  蘇頌則簡潔明了地道:「好為之,好好為之。」

  見三人心意已決,章越看著簾外宮中的雪色道:「事到臨頭需放膽,宜於兩可莫粗心!」

  言罷之後,章越走到案前提筆揮毫。

  此刻都堂之外正是大雪紛飛!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