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門夜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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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門城,弗倫帝國三大主城,十二次城,六十小城中的一座次級城池。

  三大城位於弗倫帝國的中心,與十二次城,六十小城組成了圍繞王宮的三道環形圈。

  作為以商貿行業為主的中型城市,沒有元素師願意住在紛鬧的羅門城內,致使羅門城中連有名有姓的貴族都很少見到,但是這裡的外來人口數量卻是弗倫帝國內的任何一座其他城市都無法比擬的。

  在這座城鎮中心,矗立著唯一一座一位在人們眼中高高在上的元素師大人承擔設計建造的白色巨塔,在城裡的每一個街口都能看到這座元素師塔,其儼然已經成了這座城的地標。

  人們叫它天柱。這是個不懷好意的名字,意為天塌下來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它。這是由城防騎士衛隊中經常每天三五聚在一堆看著那棟樓吹水聊天的騎士之一給它起的外號,隨後口口相傳,並被眾人認可。

  也許人們都認為天塌下來也有樓里的大人物頂著呢,但可惜他們不知道樓里的人可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大人物,而正是那些可能會導致天塌下來的人渣。

  這裡,是一個以羅門城為據點的,人口交易網絡的核心所在,構成這個網絡的所有高層和網絡創造者,包括幕後經營者德維奇·傑克曼都在這所謂的天柱之中經營著論骯髒程度在這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營生。

  在羅門城,大部分人都是忙碌命。白天是商人,是馴獸師,是傭兵,是傳送陣維護人員,是城防衛隊騎士,但到了晚上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化身為天柱的暗哨——有些人低頭是想撿錢,有些人低頭是頂著強權。

  可就算樓內有近三百位強大的親衛,塔外有數千的暗哨,也沒一個人能在深夜發現塔頂上那一片扭曲的陰影,以及重重陰影保護著的那個怪物。

  在五指輪廓不顯的扭曲陰影中,一個人形身影矗立在天柱的頂端。黑與暗紅交織的袍衣衣擺被夜風帶動飄蕩著,似是與扭曲的陰影融為一體。他的雙腕、小腿、靴子,甚至他的面部都閃爍著寒光——身上諸多無用的飾物包括臉上的面具在內,皆由精鐵鑄造。

  懂行之人一眼便能認出這是一位位階極高的血族,那精美似元素陣紋滿布其衣物卻無實際作用的花紋很明顯是出自血族之手。

  如同騎士身上的鎧甲互相拼接,籠罩騎士那般,不盡相同的精鐵片在他類人形軀幹的不同位置完美拼接,構建起的這些華麗防具,的確為他幽影般的身形添加了許多美感。卻反而讓他看起來像是某場異裝宴會的赴宴者。

  這些華麗的小零碎的確只是些沒有元素附著的凡物,不僅在胸口這種重要地方沒有裝備,若真的作為防具來使用作用也有限,總之無論怎麼看他都沒有依靠防具保護要害的意思。

  是自大?或真的是追求華麗而不求實用?若讓一位上過無數戰場的真正戰士來觀察他,那麼那名戰士絕對會否決這兩點。也許另有原因,但絕對不會單純地是因為他自大或者不懂如何裝備自己而導致出現這樣華而不實的形象。

  因為在他的身周,猩紅的殺意凝成實質,侵蝕著周圍的一切。

  這殺意是經歷無數次絕境搏殺,沉浸其中後且從中活下來而得來的,它是強者的證明,是受其他強者尊重的資本。當擁有殺意者起殺念,動殺心之時,殺意便會爆發而出,壓制所有生靈,為他們種下恐懼。

  如此恐怖的殺意出現在這樣一個衣著光鮮的怪物身上,處處透著矛盾,他人卻又無從得知其中原因。

  但他的身份很好猜——一名刺客,極度強大的刺客。

  此時這股殺意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收斂起來,他正與誰聯絡著——

  「我知道你的戰鬥能力很特殊,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突然地綻放你那誇張的殺氣?我在這邊都他媽能感覺得到!」

  在半蹲著的他橫於胸前的左小臂上方,浮著一個正在運行的血紅傳訊法陣,法陣另一端的人原本並不心急,正在用優雅的腔調講解刺殺目標,卻突然被他的殺意嚇了一跳。

  「這下我又得挨那個糟老頭子冷眼了,明明是你的問題還要怪我們刺激你,讓你情緒還是什麼玩意過度波動……」

  「……我的問題。」

  塔頂的男人終於開了口,明顯被偽裝過的聲音只能用嘶啞和難聽形容,並且因為戴著金屬面具導致聽起來有種沉悶的嗡嗡聲。

  「算了,你閉嘴吧,聽現在的你說話有損我日後欣賞音樂的能力。」

  「德維奇·傑克曼,男性偏胖戴有單片眼鏡沒有作戰能力喜歡紅酒,身份是羅門地下人口交易...行行行這點我不說了你能不能收斂收斂你那能壓死人的殺意?!我能感覺到法陣快被你壓散了!買主給的情報上寫著他住的地方就是你腳下整個天柱中防禦性最優越的頂層,只要幹掉他你這周的殺戮任務就全部結束可以回城堡了,維森親王等著你回來好用給你慶功的藉口開個晚宴而我對此非常期待所以你最好能快點!求你了。」


  通訊結束。

  ……

  被「殺人機器」又一次綻放出的殺意所碾壓到險些消散的通訊法陣終於支撐到另一端的人迅速交代完一切事項,隨後以最快的速度消散在他的手背上。

  他放下了手臂,同時蹲了下來,把右手按在天柱頂層的地面。面具之下,殺人機器輕閉著雙眼,以他的方式感知著高達四十層的天柱……或者其實是五十四層。

  「頂樓只是替身。地下還有十四層……他在最下面。」沒人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感知到的,從第三視角看來他僅僅是蹲在那裡就收集了天柱內里的所有信息。

  殺人機器的身周除了他的殺意,還有另一片由法術創造的扭曲陰影,在夜幕下完美遮住了法陣的光芒與元素波動。他站起身,撤去暗影幕簾,整個羅門城的美麗夜景都被盡數納入他血紅色的,如晶體般閃爍著的雙瞳中,卻並未能使他多看一眼。

  在他右手剛剛按著的地面上,出現了一攤鮮血,這些血液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動匯集成池,並且這個血池正在涌動中緩慢擴張。

  從他的右袖口內,還有鮮血滴落。

  新流出的這部分鮮血並沒能滴落地面匯入血池,而是發散著耀眼的紅色光芒並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流動化形,凝結成血紅色的晶體……

  片刻之後,他的手中已提上一把完全由血紅晶體一體構成的騎士長劍!

  正握長劍,稍微躬身,隨後他一躍而起,竟在不藉助元素法術的情況下躍起了足有數十米!純黑的衣擺沒能如願融入漆黑的夜空,沒有了暗影幕簾,在月光照耀下他身上的飾物正反射著爍眼寒光,將其身形顯露無遺。

  握著長劍的他在躍至最高點時猛然擰腰,竟在空中旋轉起來,血晶鑄造的長劍緩緩亮起猩紅的流光環繞他周身。帶著洶湧殺意的他如同一枚高速轉動的圓鋸鋸片,斬向下方的天柱頂層!

  高懸天頂的銀月與高速下墜的血月同時出現。在墜落到天柱頂層只有不到兩米時,光芒亮到極致的長劍被驟然揮出!一道照亮天空的猩紅斬痕突然出現在了天柱頂端,把整個天柱的最頂層與那名仍茫然的替身一同切得粉碎!

  他根本沒想過隱藏自己去暗殺那個目標就撤離,而是根本沒打算放過這個天柱內所有參與人口貿易的所有人。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他對人口貿易和與這個詞有關的詞綴總是有特殊的反應,光是聽到這個詞殺意便會不受控制地綻放。而在知道自己的任務目標是這些網絡的高層或是合作者之後,這些從事人口販賣的人以及為他們賣命之人就自然地成為他的目標了。

  這就像是本能,可惜他根本不知道這令城堡內所有親王頭疼的本能是從何而來。他也沒有反抗本能的意思,只同樣當做任務,嚴謹執行。

  在天柱頂層被毀滅的同時,大片大片的鮮血如同無源之水,從化成碎片的天柱頂端傾瀉而下,淌過的潔白牆體上鮮血瞬間凝聚成血紅的晶體包裹住了天柱的外牆牆面與窗口,封住一切逃生的路線。

  ……

  在天柱最底層,剛剛還在進行著自己所謂工作的德維奇先生現在已經從自己精美舒適的沙發上跳了起來,他失態的狂吼聲實在太過尖銳,導致面前的通訊法陣已經開始不穩定地閃爍。

  「進不來?怎麼可能!那個怪物已經到了第十六層了啊!從四十層殺到第十六層他只花了七分鐘而你們這群飯桶七分鐘連層幾厘米厚的屏障都破不開?!」

  「大人,城防衛隊已經在用他們的元素附著兵器拆解了,但是這晶體層不是他們一下可以破開的!他們給出的破解時間是……至少還需要五分鐘。很遺憾德維奇大人,我們恐怕幫不了你了。」塔外的暗哨看著看起來很脆弱的晶體層,一邊暗自慶幸自己不在塔內一邊後怕地發著顫音如此回答。

  「五分鐘……呵,也許我當初就該把天柱造到一百層吧……」德維奇這麼想著,面如死灰地癱回了沙發上。他曾經也擁有保命用的道具,如今那個在他眼裡變成垃圾的東西就他面前的桌子上就放著:一張定向傳送捲軸。

  使用方法很簡單,抓起來撕開它,它周圍近2米內的所有活物就都會被瞬間傳送到城主居所內一個很早就被建起的傳送陣。很少走出天柱的他認為那裡肯定比現在的天柱安全得多。

  假如那捲軸上面沒有被一層薄薄的紅色晶體覆蓋,他還能撕開的話。

  他的面前站著三十多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小孩,最小只有七歲,最大的……十四歲。而現在房間裡除了那名十四歲的大孩子之外,所有孩子臉上都寫滿了恐懼:他們的面前和他們的頭上分別站了兩個惡魔。


  德維奇就這樣靠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突然瞟到了發抖的孩子們,強烈的求生欲在一瞬間刺激了他很久沒使用過的大腦,提醒了他想起某樣保險措施,這迫使他從沙發上重新跳了起來。

  「你們這群小雜種,立刻給我去門口面對走廊站著!面朝法陣和樓梯不准回頭,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們!!!」

  他從背後的花瓶里抽出一把經過元素元素附著的華美刺劍,當棍子一樣揮舞著驅趕這些小孩直至把他們全部趕到門口,面對著來到天柱負十四層的必經之路——樓梯與傳送法陣。

  他要讓這些被抓來的孩子成為最後的擋箭牌。對他來說這的確是現在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天柱的最底層也就是這裡,就只有這個龐大如會議室豪華如皇宮的房間,以及外面的走廊,樓梯口以及與上方所有樓層互通的傳送法陣都在走廊盡頭。如果那個惡魔要下來,一定得先跨過這堵人牆。而在他們為自己爭取時間的時候,他正把被晶體覆蓋的捲軸放在地上,笨拙地抓握著刺劍用劍尖狂砍。

  他認為自己還有機會,在他的眼中樓上那個惡魔不傻但也不夠聰明,意識到殺的是替身但又沒有他的確切位置只能一層層往下殺,卻沒有通過傳送法陣直接來最下層殺他。此刻天柱內所有的活人都將主動或被動地為他爭取時間!

  手上的刺劍讓他有些不滿。這東西他真的不會用,純粹當棒子使。好在似乎有效,畢竟是要由他親自使用的東西,上面附加的咒語在對元素師們魔力的花費和它擁有的強度上不是塔內親衛手裡武器的那點簡單元素附著能比的。只要把它擊碎,在捲軸前站著的他就還能活下來,享受其他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擁有其一的,美好的一切!!!

  哪怕使用方式不是那麼恰當,元素附著依舊強大。德維奇的每次提起刺劍都有柔風助他托起,而每次下劈時刺劍劍刃會驟然變沉以加大破壞力。

  紅色晶體正一點點被擊碎,德維奇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來為自己搏一條活路。可饒是刺劍的元素附著給他帶來不小助力,缺乏鍛鍊的他也沒能一鼓作氣將那血色晶體全部劈碎。

  當他捂著酸痛的手臂打算稍停一下的時候,走廊上的孩子們驚恐地叫了起來——

  走廊盡頭的法陣,亮起來了。

  德維奇怪叫著猛然挺直身體,握住刺劍渾身發抖地緊盯著那個法陣。他還抱有希望,來的可以是塔內逃生的親衛,也可以是外面來救他的騎士,但千萬不要是樓上那個惡魔!

  終於,法陣傳送完成。從傳送陣未消散的光芒里走出來的東西卻讓所有小孩被嚇得尖叫——一團紅色霧氣飄出,霧氣中走出了「半個」親衛,倒在了他們面前。

  自他的左肩,一道恐怖的裂痕一直蔓延到他的右側腰部。他徹底失去了一條左臂,以及半數臟器。

  看著那像是被惡魔啃食過,渾身是血倒下的強壯親衛,德維奇和大多數孩子們都有了同一個動作,那就是被嚇到尿褲子。

  孩子們只想離那屍體更遠,而孩子中間那名十四歲的大孩子則凝重地看著那具殘缺屍體,再看看法陣里已經消散的紅色霧氣,腦海里卻不停地在思考:

  「一擊斷肢開膛,這樣的殺傷範圍不可能是匕首。明明是冒死用的傳送陣,能正常激活傳送證明他站在裡面的時候狀態還很健康。可現在他怎麼會殘廢成這樣?劍明明還在手裡,怎麼反而是持盾手被砍掉了?盾被一擊砍碎了不成……斧子能做到,但是我遇見了個用斧子的刺客?這跟在羅門城骯髒的小酒館裡見到俊美的精靈大概……是一個概率吧?」

  他想仔細看看德維奇的刺劍劍刃,好比對一下殺人者可能使用的武器,可在他回過頭的一瞬間,他愣住了。

  他已經不能用刺劍對比了,因為他沒法看見那柄刺劍的劍刃,也沒有必要再去看了。

  刺劍的劍刃已經盡數沒入德維奇的頭,把他釘在了桌面上,他能看見的只剩下護手再往上的部分。

  而此時德維奇的身邊,一個提著猩紅長劍的人影淡然向安全屋側里走去。

  「他是……怎麼……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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