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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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後,莊游向納蘭潔呈上一份方案。

  這份方案秉承納蘭潔的意志,對天佑界眾生在信息世界的言行實施管理,涵蓋引導教育、屏蔽禁止、警告懲戒等各個環節,可謂細緻入微,思慮周全。

  在納蘭潔眼中,這份方案近乎完美,但她卻不禁有些難過。

  她之所以私下、單獨對莊游耳提面命,是希望莊游能夠自行完善那個他一手打造的世界,但莊游的這份方案,卻需要由她親自增補天佑界律法來落實。

  無冕的君王,主動請求神明將手掌按在自己的頭頂,以此昭告眾生,提醒他們,主宰這個世界的無上權柄,究竟握於誰人之手。

  這固然是放手,是退讓,可換個角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納蘭潔知道莊游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也知道這就是莊游對自己的答覆——

  「如果我所擁有的自由是被賜予的、實質受限的、隨時可以被剝奪的,那我寧可不要。」

  ……

  ……

  納蘭潔默然凝視莊游,思緒翻湧。

  清麗男子維持著無可挑剔的儀態,納蘭潔卻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對明暗交雜的眼,那個苦澀無聲的笑。

  這一刻,她眼中的莊游神似當年那個對自己無可奈何的宇文曦,而那份隱藏在恭謹之下的倔強,卻又像極了彼時寧可撕碎來之不易的親近也絕不肯向宇文曦妥協的自己。

  她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對莊游點了點頭,說道:「很好。」

  ……

  ……

  戰域,一階區域,內域。

  專屬於霸焱姬的那座擂台,迎來了暌違多年的主人。

  納蘭潔來此,是為了排遣心中鬱結,然而當她進入戰域內部平台,試圖挑選對手時,一場正在進行中的戰鬥吸引了她的注意。

  以百分之八十的戰損率作為判定勝負的條件,說明這場戰鬥並非尋常切磋,在自身缺乏「渾全」這樣的自愈型二階法則的情況下,承受如此戰損的敗者將要面臨一段頗為艱難的恢復期,若要藉助外力治療,則需要耗費不菲的資源。

  更重要的是,這場戰鬥的過程,經雙方同意,在信息系統內即時公開,眾目睽睽之下,占據優勢的一方正肆無忌憚地以近乎羞辱的打法戲耍對手。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意氣之爭。

  交戰雙方中,較強的那人名叫洪川,曾經以搭檔的身份與林漸染並肩飛升,當年納蘭潔為眾成招攬林漸染時,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

  那日納蘭潔提前離場,事後岑筱悠對她提過一嘴,說洪川不滿眾成開出的條件,轉而選擇通徹,納蘭潔當即將此人拋諸腦後。

  區區六品資質的人物,不值得納蘭潔多加關注。

  然而今日,此人卻實實在在地牽動了納蘭潔的心神。

  不是因為他已然將自身本命法則中不完整的「轉化」補全,跨入五品層次,而是因為那個正在他手下苦苦支撐的女子,是納蘭潔視同親人的長輩。

  ……

  ……

  鄒璇,與納蘭若同輩的帝國軍方強者,納蘭若最親近的友人、最忠誠的追隨者,曾經兩度追隨納蘭若登上通天擂台,又兩度在納蘭若重傷退場後拼死血戰,放棄近在咫尺的飛升。

  納蘭若能夠以重傷之身保持對帝國軍方的影響力,離不開鄒璇的鼎力支持,而當納蘭若離開帝國時,鄒璇毅然拒絕帝國各方勢力的橄欖枝,與納蘭若一同出走,其後更是在那場突圍之戰中搏命廝殺,力保納蘭若夫婦平安進入聯邦。

  成為眾成客卿之後,納蘭潔第一時間請求曾淨安排自己牽掛之人飛升,在這份人數相當有限的名單上,鄒璇的優先級僅在納蘭若之下。

  對納蘭潔而言,鄒璇是比祖母更親近,也更疼愛自己的阿姨。

  眼看那個剛毅女子在對手殘忍的消磨下一點點衰弱下去,納蘭潔的真靈也一點點被怒火點燃。

  ……

  ……

  信息系統中,納蘭潔以客卿身份召開眾成最高會議。

  第一個進入會議室的是王眾。

  納蘭潔知道,這並非巧合。

  她凝視王眾,等待對方表態。


  沒有任何辯解,王眾直截了當地說道:「抱歉。」

  納蘭潔搖搖頭,說道:「抱歉。」

  不久,其餘三位客卿陸續入席。

  沒有任何多餘的客套,納蘭潔直截了當地說道:「在我加入眾成的那天,我便知曉眾成與通徹之間遲早會有這樣一場交鋒,也做好了參與其中的準備。

  「我知道,如果我問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會說,你們不想打擾我在天佑界的修行。

  「我也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現在的我無法戰勝柳無怨,你們認為即便讓我參戰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還知道,眾成本可以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避戰,但因為我此前在戰域打出了一份名聲,也因為我從雙極招募了一批戰鬥型修行者,戰域才成為眾成無法輕易割捨的陣地。

  「基於這些事實,我由衷地為我給眾成帶來的麻煩感到歉疚。

  「但同時,我要對各位提出一個請求。

  「從今往後,當我應該為眾成做些什麼的時候,當眾成需要我做些什麼的時候,請各位毋需顧慮,儘管對我明言。

  「萬一我真能做些什麼呢?」

  短暫的寂靜後,洛寒晶率先發問:「這一次,你打算做什麼?」

  納蘭潔理所當然地說道:「應戰。」

  ……

  ……

  戰域。

  戰局終了,擂台解封。

  早已等候在外的納蘭潔第一時間迎上重傷的鄒璇,交給她一個坐標,那裡有一位掌握生命系三階法則「治癒」投影的登天境修行者正在等待。

  「我都安排好了,你好好休養。」

  鄒璇點點頭,即刻離去。

  毋需多言。

  納蘭潔心知肚明,即便是兩個界域之間的意氣之爭,以百分之八十的戰損率作為勝負條件的對局也不會太多,因為在這樣的對局中,贏家需要付出的代價同樣不菲。

  她不知道洪川為何如此積極、幾乎不恤己身地為通徹充當馬前卒,但她知道整個通徹也找不出幾個這樣的傢伙,而鄒璇之所以投身於這般慘烈的對局,歸根結底,是為了自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難想像,眾成內部對納蘭潔會有怎樣的評價。

  德不配位,那都算客氣的了,即便有人罵自己「縮頭烏龜」,納蘭潔也不會感到意外。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有人遭受足以影響修行進度的重創,納蘭潔將進一步淪為眾矢之的,於是她的璇姨自告奮勇,站在了洪川面前,明知結局註定是慘敗,其間還可能伴隨著羞辱。

  ——此刻,「可能」已成事實。

  ……

  ……

  納蘭潔雙拳緊攥,靈息鎖定洪川。

  洪川面色微變,旋即恢復如常。

  「你的對手應該是柳前輩。」

  納蘭潔漠然說道:「叫上通徹在戰域的所有人,我一個人和你們打一場『一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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