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我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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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傳來敲門聲。丹尼爾和路加感覺夢速的狀態不對勁,便守在門前。門被慢慢打開,兩人看見這狼的神情,憂傷和憤恨怪異地攪合在一起,在無助中又帶著一點希望。

  一種情緒掛在屋裡,周圍都冷下來。

  「你已經信任我了吧?」夢速問。

  丹尼爾木訥地點點頭。

  「那好……我想去前線。」

  一旁的老巫師疑惑地偏過眼,隨即想到了些事情。他從帽中取出根法杖敲了下夢速的腦袋,讓它將分散的念頭匯聚成一股。

  「你先冷靜。」路加捏著白鬍子說,「不冷靜地思考問題只會壞事。」

  狼的眼睛凝固稍許,隨後低下了頭。它有些遲疑地說:「我有個朋友,她想去參戰,我不想她去。可既然她執意要去,我希望戰爭能快點結束。」

  「所以?」路加拿著拐杖抱起胸,「你覺得你去前線是最快解決這群魔物的辦法?」

  夢速簡單地描述了下奈歐一戰,告訴他們倆關於魔物復活傳送的事情。丹尼爾和路加卻表示他們早已經知道了。

  「北方戰線,那些魔物的遺骸沒有消失。」丹尼爾說,「那些魔物似乎是可以殺完的。」

  聽得這話,巫師卻搖搖頭。「假象。否則就證明北方和奈歐戰爭的幕後人不是同一批。」

  丹尼爾疑惑地看向路加,尋求一個解釋。

  「若是同一批人,」巫師神情嚴肅,「那就是在製造一種讓你們感覺可以打的假象。等到你們自以為勝利時,復生,重戰,你們必將一敗塗地。」

  巫師又將話頭轉向夢速。

  「既然北方的魔物還沒有進行復生,那你的做法就不可取。你不能通過傳送去直達敵人大本營。而且……」路加有意地停頓片刻,「你不覺得你這樣做是賭博嗎?那邊的危險,你能獨自應對嗎?」

  見兩人沒有反應,巫師又補充道:「戰爭可不能這樣賭。你,我,還有所有人,包括你的朋友,都不敢讓你這樣賭。」

  「雖然話是這麼說,」巫師矛頭一轉。

  但還沒等路加說話,夢速會了意搶先說:「我知道,我站在後排遠不如前線作用大。」

  「嗯。」路加微點頭,「像你這樣的力量,本就不該在後排窩著。你去前線,不僅可以減少壓力,還能更好地抓住機會。」

  見兩人這樣,丹尼爾也就答應下來。

  「好吧,等你準備好,就去我兒子那裡吧。他叫諾蘭·桂蘭,是第三重甲騎兵團的團長。順帶著,」丹尼爾笑了笑,「也幫我好好照料下。」

  「諾蘭·桂蘭?」夢速輕聲念了遍這個名字,兩個音相似度很高,讀起來顯得奇怪。「我明白了。」它回應丹尼爾說。

  等三人散開,夢速回到了自己房間。它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硬要說,或許也就本先生給它的幾件衣服用得上。

  將服裝收拾收拾,塞進布袋。它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鼻腔中隱隱聞到股血腥味。莫名的回憶沖入腦海,它想起那天血月下殺戮,殘肢內臟像爛泥鋪在地上,心裡又升起股愧疚。

  看來一生都跟「殺」脫不開關係了。

  像在贖罪似的。

  為了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罪不至死的人。

  夢速閉上眼,小息一會。

  等到夜晚,夢速給丹尼爾說它已經準備好了。丹尼爾讓夢速明早到城外去,有一個信差會帶著它走。

  回去躺在床上,它又睡不著。

  ……

  第二天它給丹尼爾打了個招呼後去馬廄牽了馬,出了城。它找到信使,是一個帶褐皮帽的黃髮中年男人。他只是打量了番夢速,沒多說什麼。

  騎著馬穿過森林,馳騁過平原,雪是化得差不多了,天還很冷。夢速看見樹木的枝條上長出了些豆大的綠球,一點圍著一點懸掛在上面。興許春天不遠了,夢速輕捻起散開的馬鬃,想到再過不久她就能吃上嫩草,眼神便柔和下來。

  傍晚他們在外面紮營,只是簡陋的土堆和睡袋,差不多是躺在草坪上。中間疊起柴,火焰燒得正旺,映出兩人坐的影子。

  信使從自己的兜里取出幾片麵包啃起來。夢速聽得見清脆的咬聲,知道信使的麵包很乾很硬。想著,它從自己包中取出幾顆漿果遞給信使,信使沒有收。


  當月亮升起在天空一角,任何陽光已然消失時,信使提議說兩人輪番值守。夢速只是搖頭,告訴信使風吹草動它敏感得很,信使只需睡個好覺。

  就算這樣說,到了夜裡,信使還是醒了很多次。

  白天它們繼續趕路,翻了幾座山。路上人煙越來越少,空空的幾座草房殘著斷開的木板,樑上苔蘚。信使帶著夢速抄小道過去,越是靠近,鼻中血腥更濃,像是陣霧。

  路行半日,夢速突然皺起眉,有什麼東西氣味更重了。

  再前行數十步,它看見幾匹爛馬躺在地上,和他們的幾個主人一樣被撕得四分五裂。若依地上鮮血,這群人沒死多久。

  它跳下馬,問旁邊的信使:「這離戰場有多遠?」

  「如果是這種情況,還不夠近。」信使語氣有些涼,「這兒是小道,更可能是野獸襲擊。」

  「不,不是。」夢速俯下身,看著死者身上隱隱纏著像是絲線的黑影。「不可能出自野獸。即使是野獸,也奈何不了這幾個人。」

  一下微弱的顫動,夢速看向一具屍體。它走近,忽地睜大眼。

  「還活著。」夢速蹲著將手放在那個男人鼻前,感到一股微微熱氣。雖說還活著,但他的肚腹已經被劃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腸子拖著紅條被扯出半截,中間斷開,隱隱看見其他內臟。

  發紅的眼睛像是被灰濛上,他拼命地轉動眼珠,直勾勾看向夢速,似乎拼命訴說著什麼,但嘴唇只是抖動幾下,血從乾裂的褶紋中流出。

  「會凝住喉嚨嗎?」夢速低聲喃喃,它看見那個人的嘴中不斷滲出血。

  一旁的信使看著夢速蹲在那。

  夢速突然感覺什麼東西在動,它低頭,發覺是那人的手。他的手緊握著什麼,向著他身子內部縮著。夢速輕輕抓住他的手,那個人嗚咽起來,它打開男人的手,只見一塊石頭。

  石頭上面刻著「安妮·布里安」,一個女名,夢速稍加思索,頓時感到愧疚。

  「如果能活下去?」夢速輕聲說,將石頭放回了男人手上。

  突然,夢速身上浮現黃金而柔和的光芒。它將手輕輕按在男人身上,魔力流竄入男人身體中。情況好轉,但夢速的眼神突然一變,趕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男人震動的身體裡湧現出血液,鋪滿地面不斷蔓延。他的眼球滾落,四肢靜脈爆裂,一片猩紅爬著嚎過來。夢速緩著後退兩步,隨後取出身後的劍刺穿了男人的頭。

  安靜了。

  它陰著臉騎回了馬,沒人說話。

  「唉……」夢速一遍又一遍安撫著馬,信使提了提馬繩。

  「就走罷。」

  兩人騎馬離開。

  ……

  一個黑袍身影騎著白馬從翡翠山的小道一路向下。雪花被馬蹄踢得飛散,身上的斗篷向後被風颳得胡亂擺動。

  他趕得很急。

  時局在變化,那些供給傳送的法陣早在兩年前就被全部封鎖。而在這戰爭中,誰主誰次還不好確定。那些傢伙下了局,目的在於戰爭本身所產生的東西。

  也就是說土地,金錢,奴隸……他們不需要。這點,他和他們倒是很像。

  可到了現在,就連他也不得不隱藏自己了。那些看不見的該死東西,摧毀他的巢穴,破壞他的珍寶。但他們看不見,他找不到。

  那翡翠山,藏著的,一開始就不應去看。現在縱使他力量再強,也不能輕舉妄動了。

  馬背上的人嘆了口氣,雪中熱霧破碎,鐵蹄不停。

  一支箭突兀地射到樹上。男人向後望去,他看見了灰霧,以及灰霧中的女人。他躍下馬,放任馬匹逃離,自己站在女人面前。

  「你是誰?」男人問道。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女人的聲音極具迷惑性,「你可以去問一問認同你的那些意志。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是你想去了解,但了解不到的。」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站在我面前?這並非好的選擇。」男人向前走了兩步,拖出雪印。「你這樣做,是你找到了辦法?」

  「找到了。」女人從霧中走出,黑頭髮,灰眼睛,不經意間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她的長髮宛如霧氣漂浮,後端又像是霧氣飄散。一切像是從霧中誕生的,輕飄而不可捉摸。


  「你早就知道,」女人輕笑,「你也被限制了。」

  ……

  過了兩三天,夢速和信使趕到了一處軍營。夢速向信使打聽這個軍營的情況,卻得知這裡只是後勤。它無奈地嘆口氣,前線啊,似乎還有段距離。

  有個牧師見了兩人,簡單地給了些補給後便離開了。在這幾間搭起的帳篷中,夢速看見了無數負傷的士兵躺在並不乾淨的棉被上。有的睡去,有的因疼痛而嘶鳴,還有的傷才剛好又要趕往前線。

  血味,膿液,瘡疤,一道道紅的布條,鐵器,時不時的汗味。夢速張開手,金黃的光芒不斷閃耀。這金光,夢速咬緊牙,已經不能再用於救人了。它不再賜予人生命,不再充滿希望。

  燥熱牢著身體,一絲絲光透入,帶著雪的氣息。雪早停了,或許是春,但真不是時候。春芽會長出來,鮮花,青草……池塘吐的泡泡,破裂,反出陽光的色澤,站在岩石上,能聽見鳥鳴。

  落下的,飄動的,輕輕撫摸,遊蕩著,溫柔地將春的味道,依在片片屍體上,長出花兒,向陽。

  如果早日結束就好了,但只是幻想。本就不在一條線上,那些人,將力量藏起來,希望也就消失了。那點生機,難道是讓它來掌握嗎?拋棄,將一切可能寄託於他人?那又有什麼意義。

  能被那點東西迷住雙眼,等火燒眉毛,又能看清幾許?所有人都想要當贏家,卻失了大的目標。還是說那外患根本不是威脅?登王,稱帝,封神?誰的下場好,誰成灘爛泥?何時成真,何時泡影?

  「你那眼神?」信使拉起馬繩,「有些失望?」

  「沒有的事。」夢速說,詭異的眼中透著隱隱光芒。那光芒尖得厲害,像是鐵刃,但也粗糙。「請繼續帶路吧,先生。」

  兩匹馬走起步來。那信使扶起頭上的帽子,低聲說道:「我明白你看見了什麼,但你知道的,你救不了所有人。我們都想要救他們,可我們自身都難保。我啊!站在這裡,與站在那裡,又能有幾分不同?」

  「能有幾分不同啊!」夢速震聲道,捏著馬鞭的手顫抖起來。

  只見它拉了下馬,轉過頭看著信使,不再對眼中任何疑惑與擔憂加以掩飾。信使什麼也沒有說,對它。夢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轉過低下頭,似乎含著歉意。

  「我一直在擔心什麼,我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事到如今,我又可思考什麼?只留下一條路給我了,那就是解決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完完整整。」

  「我畢竟是只特殊魔物,我畢竟是龍。或許我帶來了災厄,但我有力量,也有時間,由此,對我而言,便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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