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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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夢速躺在床上時,它回憶著德克謝說的話。它真的很難去想,德克謝究竟是帶著一種怎樣的態度去生活的。就那樣的理想,再過一百年,過一千年,兩千年……真的會有實現的那天嗎?如果有的話,那時候的世界又是如何的模樣呢?就連是特殊魔物也可以在人群中融洽地活著嗎?沒有人會被當做是怪胎嗎?

  它實在合不攏眼。

  正午,住店的旅人已經散去,只剩下了夢速幾人。從今天早上開始,夢速就發現瑞恩在收拾東西。他將如盛酒的杯子等小物件塞入了粗麻布中,將被子、床單全部疊起合入一塊。夢速感到一絲奇怪,便在他收拾的間隙問他:

  「為什麼要收掉他們呢?」

  「嗯——」瑞恩拖了個長音,「這個旅店應該歇息了。」

  「啊?為什麼?」

  瑞恩深深嘆了口氣。「戰士艾利克斯不應該消失,他也從未消失。」

  聽聞此言,夢速偏過頭看著他,等待他好好解釋一番。

  「我不可能成為艾利克斯,更不可能讓他感受到他所想要的寧靜。但是我可以代表著他,代表著他的正義,他的力量。世人不應該遺忘艾利克斯,這個傳奇不能夠因此而逝去。為了這個,我要再次踏上旅途。」

  夢速側過臉思考了一會兒。

  「可……你也說了你不是他。」白狼擔心地對瑞恩輕聲說道,「你說得好像你是一個艾利克斯的複製品,但你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嶄新的個體,就像是傳承似的繼續發光發熱啊。你不是他的正義,不是他的力量。何況比起有人代表他,他應該更希望誕生出新的英雄。」

  「……嗯。」聽著這話,白髮蒼蒼的瑞恩彎著腰坐在木椅上,目中無神。

  「但我終究是無魂的器物。」

  「不重要。」夢速說,「不重要的。再說,他已經離開了,讓該走的走吧,令他換個方式存在於世吧。」

  沉默過後,滿頭雪鬢的老人沒有繼續說話,又自顧自地收拾起來。夢速也不再說其他,只有腦中又閃過一絲思緒。

  在閉店前,幾人去地下室見了艾格斯托,指望能從這個蒼白的精靈口中知道些情況。艾格斯托一臉灰冷,身上的傷有的還在流膿,有的已經結痂。披頭散髮下,就像是一隻兇惡的幽鬼,卻失去了該有的暴戾。在這濕冷和灰塵中只有腳步聲空空的迴響。

  面對幾人,艾格斯托抬起頭,眼中寒光不再。狼狽的他拼盡力量振出幾個字,「殺了我」,聽得夢速一愣,就連德克謝也疑惑地搖搖頭。三人中只有瑞恩不動顏色,像是早有預料般地將盛宴之劍舉起。突發此景,夢速趕忙用魔力抓住瑞恩的手肘,那柄劍才沒有現在就斷掉艾格斯托的頭。

  兩者對視,夢速看著瑞恩,倒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它的心中雖泛著一絲焦慮,但仍平淡地問道:「你曾饒了他這麼多次,為什麼這次就想要下殺手了?」

  戰士將劍緩緩放下。

  見著情況得到控制,德克謝便問艾格斯托:「為什麼要想我們殺了你?」

  「我已經沒有價值了。」艾格斯托回答道,「新神派遣我完成這個任務,我接二連三地失敗,即使是得到了神的力量,我還是被囚禁在了這裡。我哪裡有臉面去面對現在的混亂?」

  「混亂?」

  「人們不願意相信白霧女士伊凡娜。他們討厭新神。在象徵著權力的神器——盛宴之劍上沒有一絲力量描述過新的神祇會代替舊神,而有預言聲稱,『當黑暗來臨之時,盛宴將會潛入光明,而光明將永遠與黑暗對抗,連時間和靈魂都將被捨棄,一直到黑暗逝去之日。』」

  瑞恩身軀一震。

  「但這只是一次偷竊!」艾格斯托顫抖著大聲說,「若白霧是黑暗,難道艾利克斯就是光明嗎?他配光明嗎?」

  「呵,比你和你的神明更配!」

  盛宴大聲吼道,氣勢讓艾格斯托的身體下意識向後一縮。

  「今天不要阻止我殺了他,我忍了十多年,如今我是要將這嘴連著腦袋一同削下來!」

  「停下!」夢速眼中盈出光芒,龐大的魔力讓瑞恩無法動彈,「別控制不住你自己。」

  「哈!我現在怎樣了?」瑞恩臉色猙獰,「我殺惡人,我在做正確的事情,我在做正義的事情!」

  「憎恨邪惡,不代表正義。我知道他是邪惡的,我也知道殺死他是無錯的。他是該死,但不是現在被你殺死。聽著,艾利克斯如果是現在的你,那他根本救不下來麗塔,他只會帶著傷痕一刀又一刀斬在敵人身上,讓同伴在他旁邊痛苦地哀嚎。」


  「你懂什麼?」

  「我不懂。但我懂,現在的你只是想將一切的殘暴都送給邪惡,但對正義你也沒多大價值。如果我讓你殺了他,那我就是讓你變成一個恐怖至極的殺戮者,無情的,無所畏懼的,無所顧慮的武器……走向極端,違背原則,違背艾利克斯,你還覺得一切都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嗎?你可知,中午開始你便不對勁了!」

  「你知道他剛剛在侮辱我的主人!」

  「別為此衝動!」夢速說道,「論經驗,你不比我多,聽我的,現在不是殺他的時候。」

  「哼。」瑞恩不屑地偏過頭,「你就是個年幼的孩子!你可還記得你在樓上哭泣的夜晚?誰會哭?」

  「哭嗎?哭難道有罪嗎?」

  「哭的人,內心足夠成熟嗎?你真的比我成熟嗎,你想的就是對的嗎?」

  「你在叫什麼強盜邏輯!」夢速朝瑞恩齜道。

  德克謝轉過身來,嚴厲的目光掃過兩人的臉。接著,他打斷了兩人冒火的話語:「別吵了。瑞恩,你應該冷靜冷靜,不要一聽到艾利克斯的貶語就大動干戈。我們還需要他活著,不講大道理,至少是為了情報。」

  「可……」

  瑞恩最終嘆了口氣,「是我的問題。」

  看著情景,蒼白的精靈嘴角揚起,頗有嘲笑意味。德克謝沒有管那一絲笑容,他在心中思索了一些問題後,開口問道:「新神是叫伊凡娜的吧?」

  「是。」

  「你覺得她怎麼樣?」

  「呵。」艾格斯托輕蔑一笑,「你覺得呢?神的信徒會怎麼描述自己的神明?你連這都猜不出來嗎?愚笨。」

  「她給了你什麼,神的信徒?」

  「我憑什麼告訴你?」

  「不憑什麼。」德克謝俯下身子,雙手於空畫出鮮紅的符咒。注視著這火紅的咒文,艾格斯托突然感到恐懼,他莫名感到德克謝那雙黑色的眼瞳就像是無底的深淵,身體仿佛進入其中不斷下墜,永無盡頭。

  他內心一悸。

  「我可以讓你張嘴。」火焰在德克謝的臉上映出陰影,「無論是軟的也好,硬的也好,既然你被抓住,你就得選一個。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判斷軟硬的能力,那我就直白地告訴你,你得選擇是你自己說,還是我讓你痛苦地說。」

  「我不可能說!」艾格斯托凝視著那對眼,「只要我還有意識,你就休想從我嘴中得到你想得到的答案!」

  「那就沒辦法了。」德克謝臉色一黑,空中的符咒立刻遊動,從艾格斯托的鼻孔中鑽入,慢慢地向下延展,直到在他的脖頸處浮現出一道燃燒著的火焰符文。艾格斯托感受到無比熾熱,這種灼燒不光來自喉嚨的熾熱,也來自於大腦中不斷潛流的咒文,他感到那些咒文正在一點點讀取、剖析他的大腦,一切的記憶都被一層層剝開,直至其內,毫無遮掩。

  「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德克謝收回了咒文,「聽著,你已經走錯路了,成為那個所謂伊凡娜的使徒,就是你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何錯之有!」艾格斯托喊道,他的雙眼中除了憤怒,還有一點難以覺察的恐懼。

  「你被騙了。」德克謝說,「伊凡娜的身上,沒有神的影子。你身上的紫色力量,也絕非是神的偉力。你們的世界不是換天了,是換了權了。接著,你們將迎來徹底的失敗。」

  「憑什麼這麼說?」精靈的語氣不再有剛剛的強硬,一雙眼些許愕然。

  此刻只見德克謝的手指向艾格斯托,臉色無比陰沉地問道:「你知道她為什麼讓你來拿盛宴之劍嗎?」

  聞此言,白狼眼中閃過一絲光,而精靈則低聲問道:「為什麼?」

  「『奪權』——順應百姓之心,是為了奪走王權;玷污神明之器,是為了奪走神權。真神之軀已然消失,真神之識已然隱逝。你的行為只是在加速她到達她的目標罷了,加速你們世界的崩壞罷了。請問,舊神尚在之時,可有民之不悅?再請問,你所嚮往的,是世界還是偽神?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你還沒有任何發現嗎?」

  兩人靜默。

  突然,德克謝抓住艾格斯託身上的束縛物用力一扯,金屬破碎,成片落下,在這地底下迴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回音。所有的人一齊看向了德克謝,看見了他那張不顯出任何情感的臉。

  「你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回去看。」


  「讓他回去?」盛宴走上一步,「你瘋了?」

  「我沒瘋。」德克謝冷靜地回復道:「雖然你不相信表象,但他的內心和記憶已經徹底地向我證明了他究竟會選擇哪一條路。若你是想為艾利克斯復仇,那我告訴你,你真正該找的對象是那迷霧的偽神,聽懂了嗎?現在按我說的做,把他給送回去。」

  「可……」德克謝沒有說謊,盛宴能夠感受出來,但他實在是不願意將這個人給送回去。但在最後,他還是拔出劍,指向了艾格斯托的頭。

  一記金光閃過,艾格斯托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抱歉,瑞恩。」德克謝偏過頭,「你的情緒變化其實是我引起的。」

  「什麼?」

  「你的冰封是我用夢速的魔力輔助自己的力量沖開的,所以你肯定會沾染上我的魔力,而這便是你情緒失控的原因。你的思想和情緒之中,混入我的一部分,導致了其中的無序。其實這也代表了你的性格將不再是艾利克斯單方面的作用,還有我的一部分作用在其中。」

  「所以……」瑞恩的臉色變得失落,「艾利克斯已經徹底消失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瑞恩,」德克謝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地說道,「人們永遠都會記得艾利克斯,也不再需要他做什麼。傳奇的落幕,何嘗不是一種嶄新的開始?並且……」

  德克謝輕輕一拳打在瑞恩的胸口上。

  「若按我說的,你會是再一個傳奇,聖劍之靈·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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