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話︱伏魔殿的同事們
「明川，我和張總討論了一下，你手頭這個萬悅寫字樓策略也做得差不多了，我會把它派給艾琳接手，公司新接了個龍泉驛的項目，從現在開始你轉去負責這個新進項目。」
薇君將明川叫進辦公室後，單刀直入向她宣布了這個消息。
「……」明川沉默。
如果按她過往的職場作風，一定會據理力爭對這個從她入職便一直在跟進的提案負責到底，可現在的她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她確實已經無話可說。
薇君對她的沉默，顯然很不滿意。
對方觀察著她的表情，斟酌著用辭，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或者，如果你有其它什麼想法，在這家氛圍開放包容的公司里，我們都可以攤開直說。」
「我當然有很多話要說！公司運營不是兒戲，管理層之間更該職權分明。每個人到底負責哪個部分，在工作範疇上應該有明確界限！像這樣指哪打哪的做法不是很幼稚嗎？」
有那麼一刻，在明川腦海里，迅速閃過自已拍案而起、衝著薇君厲聲質問的場景。
但現實里的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平靜地迎向對方極其具有壓迫性的眼神。
為了繼續改變過去那個從不肯輕易示弱的自已，她不得不違心地作出回答。
「好的，祝總，那就麻煩你把新項目的資料發給我吧。」
這個青和剛接下的新項目，有個非常霸氣的案名叫「青龍壹號」，位於龍泉驛的十陵風景區，比鄰青龍湖，自然環境放眼全城得天獨厚，正處在宣傳推廣的前期階段。
也就是說，它沒有任何先前做過的宣傳物料可供參考。
唯一交到明川手裡的，只有薇君之前接洽甲方時寫過的一個思路策略，實際上，那更像是一個被寫成了賣房思路的營銷專案。
即使如此，明川仍要逐字細讀，並將她所認為的項目核心價值，分門別類在文檔里進行歸納。
這個過程中，她表面上依然遵循了下級服從上級的職場規則，並不介意上級對她事業部總監工作的粗暴干涉和橫加控制，看似毫無疑義地執行了副總經理交待的新工作。
但在不斷忍耐的表象下，只有明川知道，這種持續橫亘在心頭的壓力與焦慮，是如何一點點地將她的職場抱負給吞噬殆盡。
青龍壹號的推廣工作正式啟動前，薇君又召開了一次團隊會議。
在會議室里，明川邊聽對方講述的推廣思路，邊在筆記本上意興闌珊地記下那些關鍵的推廣線索。
整個會議過程里，她臉上沒表露出任何一絲表情，這顯然讓薇君極其不爽。
於是對方在鋼化玻璃白板上畫了幾個價值梳理列表，就當著蕭敏和馮軍的面，徑直逼問明川：「你都聽明白了嗎？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我們馬上溝通，更能節約團隊的時間成本。」
時間成本？明川在心裡不置可否地冷笑。
如果青和真那麼注重時間成本，那麼身為副總經理的對方怎麼會如此熱衷職權騷擾？這種蓄意打壓，難道不是只會拖延事業2部早日步入正軌的運營節奏嗎？
可在當前權限懸殊的局勢下，她也只能回答：「大致上明白了，就先讓我做做看吧。」
「我不要『大致上明白』，我要『真正的明白』。」薇君沒有就此放過她的意思，繼續當眾對她窮追猛打，「我沒給你派很多工作，所以這項工作我希望會做得比萬悅寫字樓更好。」
回到工位上，明川拿起泡著玫瑰紅茶的杯子喝水，喝下的花茶忽然一下子就湧向了喉管，嚇得她訝然地立馬放下杯子。
原先就不舒服的胃，症狀似乎越來越嚴重，而她所能做的，依然是一頭扎進工作里。
沒幾天，她就接到了要隨兩位上級與客戶一塊飯局的通知。
在GG公司預算範疇里，永遠會涵蓋飯局、送禮、酒局等公關類開銷。
尤其在成都這座人情城市，「靠專業簽項目」仍未成為地產界的廣泛認知，因此與客戶聯絡感情被認為是GG公司里非常必要的工作環節。
這場飯局，選在牛市口的一家私房菜館。
環境典雅寧馨，包廂里放著抒情的法國香頌，音量控制得很適度，透著商家在氛圍經營上的細心與品味。
對於與客戶聯動的場面，明川並不陌生。
她很早就抵達了私房菜館，和服務員確定過菜品和上菜時間，沒等上多久，她的兩位上級就一同抵達了現場。
薇君這天選了一襲全黑修身剪裁的連衣裙，與穿著淺藍半袖襯衣再搭配淺色條紋長褲的叔宏，一併出現在包廂里。
無論身高或著裝品味，兩人看起來都非常登對。
這種窄款的著裝風格，在勾勒出叔宏修長精瘦的身體曲線時，也透著一份輕熟男的帥氣。
「你來得真早，辛苦了。」他對明川溫和地打著招呼，然後坐了下來。
在座次安排上，總經理身旁的位置屬於次一級的副總經理，而作為事業部總監的明川，自然就只能坐到薇君身邊。
半小時後，青龍壹號的核心高層，包括營銷總監、渠道總監以及最有份量的項目總監，都一併出現在包廂里，這也是明川與他們的首次會面。
她一邊配合兩名上級進行寒喧，一邊為每個人的杯中添上茶水。
輪到營銷總監陳忠天時，他卻拿手擋住了杯子：「喝茶有啥子意思喲？地產圈的飯局啥時候興起以茶代酒了？」
聽到這句話，明川就預感到，這將是一場典型以酒會友的中國式社交飯局了。
果不其然。
對於出席飯局的三位甲方高層而言，縱然桌上的私房菜再色香味俱全，倘若少了酒來助興，那龍門陣的氛圍大概也會直接少了一半。
他們才剛落座就吆喝著要上酒，並且還是白酒。
叔宏對此似乎也是有備而來。
明川看著他爽快地率先直起身子，逐一向三位甲方高層敬酒，在話題內容里，明顯對於他們的生活和工作狀態都了如指掌。
眼前世故且老練的叔宏，讓明川隱約間有些恍惚。
那個平時看上去總是很高傲的薇君，在包廂里居然也會順著甲方的話題，陪著聊上幾句葷段子，而且身為東北人的她，酒量也相當名副其實。
於是出席這場飯局的所有人里，就只有不擅長喝白酒的明川碰杯次數最少。
這也讓她成為三位甲方高層眼裡的攻堅對象，渠道總監周飛就好幾次起鬨著點名要和她碰杯。
這種場面大部分都被叔宏擋了下來，這也讓甲方高層的注意力悉數都轉移到他的身上。
「張總，英雄救美總歸要付出價值撒，林總喝不了的話，由你代勞我們也是沒意見的。」陳忠天好幾次都率先舉杯向叔宏勸酒。
「得行、得行。」叔宏總是乾脆地配合著一飲而盡。
在陳忠天的鼓動下，渠道總監周強和項目總監王剛也起鬨著要和叔宏碰杯。
「得行、得行。」他依然這麼說。對於類似的慫恿，他幾乎是來者不拒。
四個男人顯然越喝越盡興，話題也從房地產市場和政策，聊到各自手頭投資的房產數量，漸漸地，叔宏流露出力不從心的神色。
他好幾次垂下頭來，將下頷支在交叉相握的雙手上，籍此掩飾喝了過多白酒後的眩暈，而這正是其它三名甲方高層所想看到的效果。
「來來來，張總。就這麼被灌倒可不得行，你這合作誠意表現得可還明顯不夠。」陳忠天說，他們輪番敬酒的興頭為此更加高昂了起來。
明川一直心態複雜地觀望著局面。
在職場混了八年的她，自然是懂得明哲保身這個道理的。
雖說叔宏善意地為她擋了酒，但造成現在這一波波的持續敬酒，是他自願接受而形成的局面，何況女朋友薇君就坐在他的身邊，並沒有任何試圖插手的意思。
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或立場，這都不是明川該去操心或介入的事。
只是明明知道規則，可人心卻往往最難以控制。
明川好幾次告誡自已只管專注去品嘗桌上的美食就好，可看著被輪番灌酒的叔宏，她還是耐不住看向薇君，期盼著對方能站出來為他解圍。
但迎來的只有薇君對叔宏繼續勉強灌酒的勉勵，這讓她很不理解。
為什麼會這樣？明川知道對方的社交能力與應對手腕，不知道高出了自已多少個段位。
但她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完全沒有要幫男友解圍的意願。
已經聽不太清楚三位甲方高層都在說什麼了，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叔宏身上。
她看著他的臉頰越來越紅，白酒的後勁正持續衝擊著他的思維。
她也看到他輕笑著拍拍王剛的肩膀，即使不勝酒力，卻仍然狀甚親昵地和對方套著近乎。
她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那完全不是明川記憶里，叔宏該有的反應和模樣。
驀地，她想起多年以前，兩人還在交往時，在一個夜風微涼的晚上，叔宏說過的話。
「真操蛋啊！明明都告訴他們今晚是我女朋友的生日了！「他在那晚醉醺醺地大發牢騷，「不就是個微電影拍攝嗎？到底有啥子了不起？拍完了還硬要被拉去陪這些雜牌客戶喝酒！」
當時他的懊惱和憤慨，這一刻，在她的腦海里依然歷歷在目。
薇君將明川叫進辦公室後，單刀直入向她宣布了這個消息。
「……」明川沉默。
如果按她過往的職場作風，一定會據理力爭對這個從她入職便一直在跟進的提案負責到底，可現在的她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她確實已經無話可說。
薇君對她的沉默，顯然很不滿意。
對方觀察著她的表情，斟酌著用辭，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或者，如果你有其它什麼想法，在這家氛圍開放包容的公司里，我們都可以攤開直說。」
「我當然有很多話要說！公司運營不是兒戲，管理層之間更該職權分明。每個人到底負責哪個部分，在工作範疇上應該有明確界限！像這樣指哪打哪的做法不是很幼稚嗎？」
有那麼一刻，在明川腦海里，迅速閃過自已拍案而起、衝著薇君厲聲質問的場景。
但現實里的她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平靜地迎向對方極其具有壓迫性的眼神。
為了繼續改變過去那個從不肯輕易示弱的自已，她不得不違心地作出回答。
「好的，祝總，那就麻煩你把新項目的資料發給我吧。」
這個青和剛接下的新項目，有個非常霸氣的案名叫「青龍壹號」，位於龍泉驛的十陵風景區，比鄰青龍湖，自然環境放眼全城得天獨厚，正處在宣傳推廣的前期階段。
也就是說，它沒有任何先前做過的宣傳物料可供參考。
唯一交到明川手裡的，只有薇君之前接洽甲方時寫過的一個思路策略，實際上，那更像是一個被寫成了賣房思路的營銷專案。
即使如此，明川仍要逐字細讀，並將她所認為的項目核心價值，分門別類在文檔里進行歸納。
這個過程中，她表面上依然遵循了下級服從上級的職場規則，並不介意上級對她事業部總監工作的粗暴干涉和橫加控制，看似毫無疑義地執行了副總經理交待的新工作。
但在不斷忍耐的表象下，只有明川知道，這種持續橫亘在心頭的壓力與焦慮，是如何一點點地將她的職場抱負給吞噬殆盡。
青龍壹號的推廣工作正式啟動前，薇君又召開了一次團隊會議。
在會議室里，明川邊聽對方講述的推廣思路，邊在筆記本上意興闌珊地記下那些關鍵的推廣線索。
整個會議過程里，她臉上沒表露出任何一絲表情，這顯然讓薇君極其不爽。
於是對方在鋼化玻璃白板上畫了幾個價值梳理列表，就當著蕭敏和馮軍的面，徑直逼問明川：「你都聽明白了嗎？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我們馬上溝通，更能節約團隊的時間成本。」
時間成本？明川在心裡不置可否地冷笑。
如果青和真那麼注重時間成本，那麼身為副總經理的對方怎麼會如此熱衷職權騷擾？這種蓄意打壓，難道不是只會拖延事業2部早日步入正軌的運營節奏嗎？
可在當前權限懸殊的局勢下，她也只能回答：「大致上明白了，就先讓我做做看吧。」
「我不要『大致上明白』，我要『真正的明白』。」薇君沒有就此放過她的意思，繼續當眾對她窮追猛打，「我沒給你派很多工作，所以這項工作我希望會做得比萬悅寫字樓更好。」
回到工位上，明川拿起泡著玫瑰紅茶的杯子喝水，喝下的花茶忽然一下子就湧向了喉管，嚇得她訝然地立馬放下杯子。
原先就不舒服的胃，症狀似乎越來越嚴重，而她所能做的，依然是一頭扎進工作里。
沒幾天，她就接到了要隨兩位上級與客戶一塊飯局的通知。
在GG公司預算範疇里，永遠會涵蓋飯局、送禮、酒局等公關類開銷。
尤其在成都這座人情城市，「靠專業簽項目」仍未成為地產界的廣泛認知，因此與客戶聯絡感情被認為是GG公司里非常必要的工作環節。
這場飯局，選在牛市口的一家私房菜館。
環境典雅寧馨，包廂里放著抒情的法國香頌，音量控制得很適度，透著商家在氛圍經營上的細心與品味。
對於與客戶聯動的場面，明川並不陌生。
她很早就抵達了私房菜館，和服務員確定過菜品和上菜時間，沒等上多久，她的兩位上級就一同抵達了現場。
薇君這天選了一襲全黑修身剪裁的連衣裙，與穿著淺藍半袖襯衣再搭配淺色條紋長褲的叔宏，一併出現在包廂里。
無論身高或著裝品味，兩人看起來都非常登對。
這種窄款的著裝風格，在勾勒出叔宏修長精瘦的身體曲線時，也透著一份輕熟男的帥氣。
「你來得真早，辛苦了。」他對明川溫和地打著招呼，然後坐了下來。
在座次安排上，總經理身旁的位置屬於次一級的副總經理，而作為事業部總監的明川，自然就只能坐到薇君身邊。
半小時後，青龍壹號的核心高層，包括營銷總監、渠道總監以及最有份量的項目總監，都一併出現在包廂里，這也是明川與他們的首次會面。
她一邊配合兩名上級進行寒喧，一邊為每個人的杯中添上茶水。
輪到營銷總監陳忠天時，他卻拿手擋住了杯子：「喝茶有啥子意思喲？地產圈的飯局啥時候興起以茶代酒了？」
聽到這句話，明川就預感到，這將是一場典型以酒會友的中國式社交飯局了。
果不其然。
對於出席飯局的三位甲方高層而言，縱然桌上的私房菜再色香味俱全，倘若少了酒來助興，那龍門陣的氛圍大概也會直接少了一半。
他們才剛落座就吆喝著要上酒，並且還是白酒。
叔宏對此似乎也是有備而來。
明川看著他爽快地率先直起身子，逐一向三位甲方高層敬酒，在話題內容里，明顯對於他們的生活和工作狀態都了如指掌。
眼前世故且老練的叔宏，讓明川隱約間有些恍惚。
那個平時看上去總是很高傲的薇君，在包廂里居然也會順著甲方的話題，陪著聊上幾句葷段子，而且身為東北人的她，酒量也相當名副其實。
於是出席這場飯局的所有人里，就只有不擅長喝白酒的明川碰杯次數最少。
這也讓她成為三位甲方高層眼裡的攻堅對象，渠道總監周飛就好幾次起鬨著點名要和她碰杯。
這種場面大部分都被叔宏擋了下來，這也讓甲方高層的注意力悉數都轉移到他的身上。
「張總，英雄救美總歸要付出價值撒，林總喝不了的話，由你代勞我們也是沒意見的。」陳忠天好幾次都率先舉杯向叔宏勸酒。
「得行、得行。」叔宏總是乾脆地配合著一飲而盡。
在陳忠天的鼓動下，渠道總監周強和項目總監王剛也起鬨著要和叔宏碰杯。
「得行、得行。」他依然這麼說。對於類似的慫恿，他幾乎是來者不拒。
四個男人顯然越喝越盡興，話題也從房地產市場和政策，聊到各自手頭投資的房產數量，漸漸地，叔宏流露出力不從心的神色。
他好幾次垂下頭來，將下頷支在交叉相握的雙手上，籍此掩飾喝了過多白酒後的眩暈，而這正是其它三名甲方高層所想看到的效果。
「來來來，張總。就這麼被灌倒可不得行，你這合作誠意表現得可還明顯不夠。」陳忠天說，他們輪番敬酒的興頭為此更加高昂了起來。
明川一直心態複雜地觀望著局面。
在職場混了八年的她，自然是懂得明哲保身這個道理的。
雖說叔宏善意地為她擋了酒，但造成現在這一波波的持續敬酒，是他自願接受而形成的局面，何況女朋友薇君就坐在他的身邊，並沒有任何試圖插手的意思。
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或立場，這都不是明川該去操心或介入的事。
只是明明知道規則，可人心卻往往最難以控制。
明川好幾次告誡自已只管專注去品嘗桌上的美食就好，可看著被輪番灌酒的叔宏，她還是耐不住看向薇君，期盼著對方能站出來為他解圍。
但迎來的只有薇君對叔宏繼續勉強灌酒的勉勵，這讓她很不理解。
為什麼會這樣？明川知道對方的社交能力與應對手腕，不知道高出了自已多少個段位。
但她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完全沒有要幫男友解圍的意願。
已經聽不太清楚三位甲方高層都在說什麼了，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叔宏身上。
她看著他的臉頰越來越紅，白酒的後勁正持續衝擊著他的思維。
她也看到他輕笑著拍拍王剛的肩膀，即使不勝酒力，卻仍然狀甚親昵地和對方套著近乎。
她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那完全不是明川記憶里，叔宏該有的反應和模樣。
驀地，她想起多年以前，兩人還在交往時，在一個夜風微涼的晚上，叔宏說過的話。
「真操蛋啊！明明都告訴他們今晚是我女朋友的生日了！「他在那晚醉醺醺地大發牢騷，「不就是個微電影拍攝嗎？到底有啥子了不起？拍完了還硬要被拉去陪這些雜牌客戶喝酒！」
當時他的懊惱和憤慨，這一刻，在她的腦海里依然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