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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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小小的意外讓他的胡思亂想進行不下去了,浮想聯翩的心猿意馬總算安定下來。

  定下神來,陸碑想要思考這件中獎事件的來龍去脈,卻發現思維一往這方面走,立刻就開始心亂如麻,知道心裡的興奮還沒完全抑制下來,索性什麼都不去想,就坐在座位上發呆。

  時間過得很快,等他回過神來,要下車的時候,發現之前那個女生不知什麼時候,早就已經下車了,大概是附近哪個大學的新生。

  香樟路在大學城邊緣,往左是師範大學,往右是繁華的購物中心,因為疫情的緣故,早幾年熱鬧的購物中心人流量大減,再加上經濟不景氣,現在的流量,哪怕疫情過去,也已經不復往日的繁榮了。

  陸碑沿著街道往裡走,很快就看到只有一個門面的小型彩票站點,站點就坐落在街道最後一間,門口左右擺放著大花瓶綠植,枝葉繁茂,常常打理的寬闊綠葉青翠欲滴。

  他就站在門口,沒有直接進去,興奮和一點點忐忑讓他不敢貿然衝進去,於是便有些踟躕的在門口不遠的人行道樹下徘徊,連續做著深呼吸,努力把激動平抑下去,一邊打量著面前的彩票站點。

  門口是一張招牌,營業執照,很正常的樣子,給人的感覺跟其他的彩票站點是一樣的,如果說非要有什麼特色,大概是特別乾淨,簡直像一間專人保潔,細緻打掃過的辦公室,透過半透明的落地玻璃,能看到裡面只有十幾個平米,一個米黃色櫃檯後面坐了人,櫃檯上的盆栽擋住了他的視線,看不清楚裡面的人。

  看了看手機,距離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陸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往對面站點走去,不知道是他在對面站的太久,還是行跡太過刻意,裡面的人已經注意到他,見他起身,便跟著起身了。

  「歡迎光臨——」陸碑推開門就聽到了電子聲的門鈴,然後便感覺到了裡面安靜的氛圍。

  面前的人第一眼就吸引住了他。

  「你好,需要哪種彩票?」女人笑著問道,聲音悅耳,是那種聽了就讓人幾乎醉倒的動聽。

  女人比陸碑大幾歲,柔緩而明媚,青絲挽起,眉黛細膩,給人的感覺溫柔而專注,膚色白淨,身段窈窕,陸碑第一眼看到,就仿佛一個古典的江南女子款款而來,她的打扮,著裝,都透著一股古典的味道,但又不像網上那種張揚誇張,各種影視風格的中國風打扮,而是很真實的美麗。此時,就算站起來迎陸碑時,手裡仍然拿著水性筆和文件,櫃檯上的電腦還開著,像是剛剛還在忙的樣子。

  陸碑故作自然,回答道:「你好,我約了這個時間——」

  女人看了他一下,笑道:「聽聲音聽出來了,陸先生是吧?我剛做好準備工作呢,請坐。」說著,示意陸碑在沙發坐下,轉身去泡茶。

  陸碑順勢在沙發坐下,飛快大量一下這店面。長寬5×3.5的空間,大概劃分為三個區域,櫃檯後一塊,櫃檯前各種刮刮卡之類的獎券算一塊,剩下的一大塊地方就是他所在的茶几沙發了。

  女人端了茶過來,陸碑接過,抿了一口,就看到女人從電腦前拿過一疊文件,自我介紹道:「我叫姜宮潛,你叫我姜師姐吧?」

  陸碑一怔,看了眼女人,只見她嬌美的笑容仿佛帶著一股安靜的文氣,讓他心中一緩,一些緊張和興奮,點點忐忑不安都飛快消失了,頓時忘了心中疑惑,喊道:「姜師姐。」

  姜宮潛露出一個微笑,道:「你先看看資料。」將文件放在陸碑面前。

  陸碑接過看起來,先大概看了下,都是領取獎金的相關流程和合同,他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最主要的是合同很簡單,沒有特別要他執行的義務,大約是不存在陷阱的。

  姜宮潛見他在看,便轉回櫃檯,不一會兒回來,手裡多了一節小木棍,表面被打磨光滑,橫截面成標準橢圓形,結實緊密的木質紋理清晰。她一隻手裡握著三寸長的小木棍,另一隻手拿著一隻小刻刀,像是閒暇無聊的遊戲一般,隨意在木棍表面雕刻起來。

  等陸碑看完,她剛好將雕刻最後一筆落下,隨手放在桌上,道:「看完了嗎?你把中獎的卡給我,身份證銀行卡都帶了吧?」

  陸碑從合同間收回注意力,點頭道:「都帶了。」把東西交給姜宮潛,不經意的問道:「刮刮卡也有中五百萬的嗎?我以前一直以為只有雙色球之類的才有五百萬大獎。」

  姜宮潛聞言,將東西放在桌上,笑道:「你以前不經常買彩票吧?」

  陸碑點頭,不好意思的道:「我還是第一次進彩票站,就在師姐你這裡買的。」又有些奇怪,道:「我那次來,好像店裡不是師姐在?」他記得那天晚上來,店裡似乎是個年青男人,年紀比他大些,應該是跟這位姜師姐差不多,難道是他丈夫?這個念頭一起,他看了眼姜宮潛,挽起的頭髮是女人的髮式,再加上這位姜師姐的傳統氣質,這個猜測多半是真的,頓時心裡一黯。


  姜宮潛像是沒察覺他的情緒變化,點頭道:「我不常在店裡。」她隨意瞥了眼手邊那張五百萬的刮刮卡,看著陸碑笑道:「是這張卡,沒錯,恭喜師弟中大獎了。」

  陸碑聽她點頭承認,心裡一松,有些如釋重負般的輕鬆感,這一放鬆,便心裡忍不住開心,呵呵笑道:「運氣好,運氣好,等獎金下來,我請姜師姐吃飯。」

  姜宮潛見他笑容抑制不住,雖然覺得好笑,卻很理解的道:「想笑就大聲笑吧,不用顧忌我在這裡。」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閥門,陸碑再也忍不住狂喜,感覺連手腳都輕飄飄起來,好在他還知道不能失態,儘管有些手足無措,卻也憋住激動得胸膛發脹的情緒,道:「謝謝師姐,謝謝師姐。」卻也不知道謝了什麼,只是腦子裡有些空白,不知所措的點著頭。

  姜宮潛看著這個幸運的年青人,獨自坐下來,知道他一時半會停歇不下來,便又在小木棍上開始勾勒起來,細緻的調整著每一處細節,刻刀仿佛一隻指揮棒,將刀尖下每一分每一毫的走向匯聚成一條線,這需要極深的造詣和極大的精力消耗,普通人是遠遠做不到的。

  她當然不是普通人,這一處彩票站也只是在外的掩飾,實際上卻是一處物興道占據的隱異世系的出入口,以她的身份,自然用不著來充當什麼彩票站點老闆,甚至像陸碑一樣做什麼兼職,這只是一個巧合,恰到好處的巧合。

  一般人可沒有資格叫他師姐,但陸碑有,不看別的,只看這份運氣就夠了。

  等了一會兒,陸碑激動地心才平緩下來,回頭見她安靜的雕刻,尷尬訕笑,道:「對不起,有些激動了。」

  「我可以理解!」姜宮潛放下手中東西,看著他,取笑道:「五百萬,我要是有這麼多錢,我也高興呀,說不定比你表現的還要激動。」

  陸碑笑著搖頭,他又不是傻子,姜宮潛的氣質,還有這格外乾淨雅致的店面,顯然都不是普通做生意的樣子,怎麼可能沒錢,「師姐別說了,我是窮人乍富,好在沒有在師姐面前出醜,不然就只能鑽地底下去了。」這麼說著,他突然問道:「姜師姐也是南大畢業的?哪一屆的?以前見過我?」

  姜宮潛笑了笑,搖頭道:「不可說」。不等陸碑追問,抿嘴笑道:「與其問這個,你不如先把合同簽了,我可勸你一句,再不簽,說不定這五百萬就不是你的了。」

  陸碑奇怪道:「為什麼?」

  姜宮潛眼裡都是笑意,道:「你看一下你的刮刮卡,時限是什麼時候?」

  陸碑聞言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終止日期,20240930,不正好是今天?

  姜宮潛笑著嘆氣道:「所以我說,你是真的很幸運,這種刮刮卡叫「選」,發行得不多,到目前為止,其他的獎項都已經兌完了,只有唯一的特等獎,一直沒有出來,而這種刮刮樂出售到今天截止,本來都以為不會出來了,誰知道前幾天晚正好你買下了。」

  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時候,做一件事真的全靠運氣。這種天命論的東西,沒有真切經歷的人是不會相信的。

  所以說,陸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運。

  陸碑反應過來,突然看著姜宮潛,要不是姜宮潛的電話,他多半不會想起自己還買了這麼幾張刮刮卡,也就是說,很可能這五百萬就被他錯過了。

  他覺得要是自己真的錯過了五百萬,說不定會當場把自己掐死,跳樓,吃藥,怎麼痛快怎麼來。幸好有姜宮潛提醒了,也幸好在今天之前提醒了。

  陸碑心裡有一瞬間酸酸的幾乎哭出來,太驚險了。

  姜宮潛見他定在那裡,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笑道:「怎麼,發現自己的幸運了?」

  陸碑做了個深呼吸,道:「是啊,幸好有姜師姐你提醒我了。」雖然不知道這個刮刮樂的中獎機制是怎麼樣的,甚至他自己都沒刮出來,對方就知道他中獎了,但不管是什麼情況,沒有姜宮潛,就沒有今天的五百萬。

  姜宮潛只以為他說的是剛剛提醒他看日期,不以為意,道:「一句玩笑話,不要放在心上,你都來了,不簽合同,難道還會等到明天嗎?提不提醒你,你總歸不會自己放棄的,結果都是一樣。」

  陸碑也不解釋,道:「等我的獎金下來,我請師姐你吃大餐。」

  姜宮潛把水性筆與合同移到中間,道:「就這麼說定了。」

  兩人隔著圓桌坐下,陸碑低頭細看資料,見合同上沒什麼特殊條款,便簽了字,推過去。姜宮潛抬頭只看了一眼,又推了回來,笑道:「下面還有一份,也是一起的,你可以看看。」


  陸碑其實看到了,但他以為是姜宮潛拿錯了,把別的合同一起拿過來了。下面這一份是一份贈與合同,他只看一眼就沒看了,但姜宮潛這麼說,那就肯定不是拿錯了那麼簡單了。雖然有些不懂,他還是低頭認真看起來。

  合同里是關於一套房產的所有權贈與,位置在河西,齊岳山上,一座獨棟院子,上面附帶有圖片,看樣子是在半山腰上。前後兩進院子,裡面的建築卻是高低錯落,飛檐斗角,建築精美。現在不是二三十年前,潭州這種院子難說是老式建築,還是仿古新建築,不過不管怎樣,單單看占地面積和位置,價值就遠遠超過那五百萬了。

  再看饋贈方,寫的是鹿鳴建築公司,後面還有一條饋贈條件,要求受贈方必須每四年進行一次檢修。

  如果不是看到檢修費用由鹿鳴公司提供的話,陸碑還以為這是以贈與為名,專門打GG,做檢修生意的呢。

  但是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看了眼文件抬頭,確實是與刮刮樂中獎一起的,前面題名是「天選」,這是刮刮樂的名字。

  這份合同從上到下,明明白白就寫著兩字兒——白送。

  陸碑又沉下心來把所有文件資料都看了一遍,期間姜宮潛抬頭讚許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雕琢,一直等到陸碑再度從文件中抬頭,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見他一臉難色,問道:「怎麼?你不想要啊?」

  瞥了眼姜宮潛的神色,卻什麼也看不出來,陸碑猶豫道:「姜師姐,這是怎麼回事?」

  姜宮潛拿起手裡的木棍,就在陸碑面前,用刻刀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他,笑道:「師姐我的練手之作,送你了。」

  陸碑茫然接過,看了一眼,三寸長的木棍上表面刻了一首小詩,是王昌齡的出塞,旁邊還有一個馬上將軍的形象,詩文用的陰刻,人物卻是浮雕,陸碑只看一眼,就被震住了,詩文的每一個字,每一筆一划都深刻入木質里,而人物卻充滿了張揚的恣肆感,借著凸出的立體感尤其有力量感,橫眉立目,鬚髮怒張,連戰馬的嘶鳴和被狂風吹起的馬鬃也咧咧作響,馬蹄騰空,幾欲躍馬而出。就算是他對雕刻一無所知,也知道這絕對是極好極好的雕刻了。

  但他之前看到的時候,木棍剛拿出似乎還沒有動過刀吧?就這麼一會兒,就雕刻出來這麼厲害的東西出來了。

  陸碑飛快的在桌下,周圍地上掃了一眼,意外的沒發現又木屑掉落,頓時懷疑自己之前看錯了,心道我多半是看錯了,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就雕刻出一副精美作品出來。

  姜宮潛見他低頭看,也不揭穿他,笑道:「你師姐我的作品,一般人可沒有。」

  陸碑很喜歡這件木雕,見姜宮潛遞過來一根紅色細繩,接過來穿在木雕上頭的細孔上,道:「謝謝師姐,很漂亮,我以後就隨身帶著了。」

  等陸碑將木雕塞進衣領,姜宮潛將合同展開,見陸碑沒有簽字,又放回去,道:「這件事情隨你的意,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跟五百萬沒有綁定關係。」

  陸碑當然想要,連五百萬都能讓他欣喜若狂,何況價值遠超五百萬的房產,再加上超過三千平的地皮,鬼才不想要呢,但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嗎?

  所有誘餌的背後,一定是有陷阱的!

  但姜宮潛的話,卻讓他心中一動,正常的商業行為,肯定不會有五百萬附加一份贈與合同的事發生,所以,有了這份合同,是不是就等於明確的向他表示了,這份五百萬的獎金有問題,至少不是包含在正常的商業範疇內。當然,這只是一個可能,也許這份贈與合同只是商業行為之外的額外行為呢。

  陸碑看向姜宮潛,猶豫了一下,問道:「姜師姐,這份贈與是怎麼來的?」他這話問得冒昧,正常來說,一個普通店面老闆,肯定不會知道這個數額和層次的信息的,他問出來,自然也是通過這短短接觸,幾乎下意識的沒把姜宮潛當成一個普通店鋪老闆。

  姜宮潛看著他,明媚的眼睛裡有親近,也有笑意,道:「我說了,這跟五百萬並沒有關係,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只看你自己的選擇?」

  但是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這話說出去,只怕是三歲小孩都不會信的。

  陸碑心裡艱難的掙扎,努力的思考,試圖判斷這份餡餅背後的危險有多大,全然沒發現臉上的猶豫和徘徊就像筆下畫出來那麼真切。

  姜宮潛言辭里的推託肯定是有意的,此時,她看著這個年輕人的掙扎,突然笑了起來,然而還沒等她說什麼,陸碑卻突然抬頭,眼睛裡再沒有剛剛的猶疑不定。

  這短短時間裡,陸碑突然就想明白了,那就是這份選擇的根本在哪裡。根本不是所謂危險和收益的對比,或者權衡,而是他自己願不願意,敢或者不敢,能不能夠承擔這份收益和危險。想明白了這點,陸碑笑了笑,拿起合同,飛快再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姜宮潛眼神一亮,問道:「怎麼,不猶豫了?」

  陸碑笑道:「不知怎麼的,感覺一下子就想通了。」

  姜宮潛見他忽然間一派灑脫,卻想起不久前與另一個人的一場對話,正如那人所說:「失敗者叫貪婪,成功者叫勇敢,失敗者叫冒進,成功者叫智珠在握,哪裡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只有敢於承擔失敗風險的前行者,願意放下的,才能拿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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