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虎丘驚變，玉算初顯
崇禎五年的春雨斜斜掠過虎丘塔，將蘇州城洇成一幅水墨長卷。沈墨白蹲在七里山塘的青石板上，數著屋檐滴落的雨珠——這是他打小落下的怪癖，見著成串的物什便要算清數目。
「六十七、六十八...「他捻著祖傳的羊脂玉算盤，青布直裰下擺早已被積水浸透。算盤缺了第三檔的翡翠珠，空落落的位置硌得他心頭髮癢。這缺憾美其名曰「留余「，實則是三年前典當行老朝奉扣下的抵押。
藥鋪檐角突然墜下個鵝黃身影，繡鞋尖堪堪點在沈墨白肩頭。他仰頭望見翻飛的石榴裙下露出湘繡褲腳，金線滾邊的祥雲紋里藏著枚銀鈴鐺。
「借過！「少女挎著藥簍翻身落地，腰間纏著三匝銀絲軟鞭。她發間斜插的素銀簪子綴著五毒掛飾，蠍尾正隨動作輕晃。沈墨白嗅到一股混著艾草香的汗味，這才注意到她鼻尖凝著細密汗珠。
十二個持斧大漢撞開雨簾，為首者臉上橫貫刀疤：「林小蟬！你爹治死我們漕幫兄弟，今日便要拿你試藥！「斧刃劈向少女後頸時，沈墨白鬼使神差地抖開算盤——玉珠擊在斧面上竟發出編鐘般的清響。
刀疤臉虎口震出血絲，驚疑不定地盯著這文弱書生。沈墨白自己也嚇了一跳，方才那招分明是昨夜鑽研《九章算術》時琢磨的聲波共振。他強作鎮定撣了撣衣襟：「這位好漢，令兄弟若是急症，該去尋仁濟堂的坐館大夫...「
話未說完，喚作林小蟬的姑娘突然往他嘴裡塞了顆藥丸。薄荷清氣直衝天靈蓋，沈墨白嗆得眼淚汪汪，只聽她在耳邊急道：「吞了這清心丹，當心他們的迷魂散！「
果然見刀疤臉袖中散出淡紫煙霧。沈墨白被拽著在巷陌間七拐八繞，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那些大漢竟追著追著接二連三癱倒在地。
「你下的毒？「沈墨白扶著牆喘氣。少女正蹲在地上給昏迷的漕幫眾扎針，聞言翻了個白眼：「醫者仁心懂不懂？這是解他們先前中的七步癲。「銀針在百會穴輕旋半圈，「倒是你，方才用算盤使的是不是獨孤九劍？「
沈墨白啞然失笑。他不過是將聲律數術融入珠算，怎就扯上前朝絕學？正要解釋，忽覺腰間一輕——祖傳玉算盤竟被這姑娘順走了。
「此物暗藏劍氣，定是獨孤前輩傳下的信物！「林小蟬對著日光端詳玉珠，眸中映出翡翠紋路里若隱若現的篆字。她突然拽著沈墨白往城南奔去：「快隨我去鑒寶，當鋪王掌柜最懂這些江湖掌故！「
裕通當鋪的銅鈴在雨中叮咚作響。沈墨白望著門楣上「三不當「的匾額苦笑——兵器不當、秘籍不當、來路不明者不當，偏這林姑娘要拿祖傳算盤作抵押。
櫃檯後坐著個戴琉璃眼鏡的老朝奉，麂皮手套正摩挲著塊雞血石。沈墨白瞳孔驟縮：這老者左手小指套著翡翠扳指，正是三年前扣下他算珠之人！
「王老，您給掌掌眼。「林小蟬將玉算盤推上櫃檯。老朝奉的扳指突然泛起幽光，十二枚玉珠竟自行跳動起來。沈墨白分明看見缺珠的位置浮現金色虛影，隱約是個「破「字。
當鋪二樓傳來機括輕響。沈墨白想起父親臨終所言「算珠聚齊日，劍氣破九霄「，後背沁出冷汗。他按住林小蟬手腕：「這當鋪不對，地磚下有暗河流動聲...「
話音未落，十八支弩箭破窗而入！老朝奉的琉璃鏡片閃過寒光，袖中甩出串鐵算盤。玉珠與鐵珠相撞迸出火星，竟在箭雨中辟出方寸之地。
「走水門！「老朝奉突然厲喝。林小蟬銀鞭捲住樑上垂落的銅鈴，整面櫃檯轟然翻轉。三人墜入漆黑水道，腥風中飄來濃重的鐵鏽味。
沈墨白的玉算盤在暗河裡泛起微光，照見前方浮屍的錦衣紋樣——正是昨日高價收他舊宅的鹽商周老闆！屍體頸間纏著細若蛛絲的銀線，林小蟬顫聲道：「這是明教水旗的纏魂絲...「
暗流突然湍急。老朝奉的鐵算盤卡住岩縫，渾濁水面浮起成箱官銀。沈墨白撈起塊銀錠細看，底款赫然是「崇禎四年揚州鹽稅「！
「周老闆前日還在收購私鹽。「他摩挲著銀錠邊緣的鑿痕，「這些官銀被熔過，摻了三成鉛...「話到此處忽覺寒意徹骨——當鋪暗河直通漕運，閹黨竟在私鑄劣銀！
林小蟬突然指著岩壁驚叫。只見嶙峋怪石間嵌著半塊青銅令牌，睚眥紋口中銜著「光明「二字。沈墨白正待細看，身後傳來鐵索絞動聲，一艘蒙沖艦破浪而來，艦首站著個戴斗笠的蓑衣人。
「留下算盤！「蓑衣人甩出鏈鏢，玉算盤應聲而碎。十二枚翡翠珠迸射四方，卻在觸及岩壁時突然轉向，於空中擺出北斗陣型。老朝奉狂噴鮮血：「原來...缺珠才是陣眼！「
沈墨白接住墜落的金珠，掌心赫然顯現「獨孤「二字。林小蟬的銀鞭纏住他腰身，二人在漩渦中急速下墜。最後映入眼帘的，是蓑衣人掀開斗笠露出的面容——竟與漕幫刀疤臉有七分相似！
烏篷船撞開腐臭的水草，沈墨白的青衫下擺還滴著暗河黑水。林小蟬忽然扯住他手腕：「別動！「銀針挑開他衣襟紐襻，露出鎖骨處一道泛青的勒痕，「纏魂絲的毒氣入肌理，三日內若不解...「話音戛然而止，指尖卻不自覺撫上那抹青色。
沈墨白望著船頭晃蕩的漁燈，忽想起昨夜暗河中的金珠異象：「林姑娘可還記得老朝奉臨終所言？缺珠才是陣眼...「話音未落，船底傳來悶響，十二枚翡翠算珠竟從水中躍出，在他掌心拼成北斗七星。
「當心！「林小蟬銀鞭捲住突然翻湧的浪頭。漩渦中浮起半截鐵索，鎖鏈盡頭拴著具蒼白浮屍——正是昨日追殺他們的漕幫嘍囉！屍體腰間皮囊鼓脹，倒出的卻是成把熔煉過的官銀碎渣。
沈墨白撿起塊銀屑對著月光：「三成鉛，兩成錫，這般成色倒像...「他突然頓住，耳畔傳來熟悉的機括聲。林小蟬已掀開船板，底下赫然藏著三架精鋼弩機，箭槽里填滿刻著魏字的火藥筒。
「果然與當鋪暗河的軍械同源。「沈墨白指尖划過弩機上的睚眥紋，昨夜暗河中的青銅令牌突然在懷中發燙。他摸出令牌時，林小蟬的銀鈴忽然無風自響，鈴舌上顯出蠅頭小楷：「亥時三刻，虎丘劍池。「
河面飄來破碎的蓮花燈，燈紙上血書「鹽「字。沈墨白將令牌按在燈座凹槽，竟拼出半幅江南鹽路圖！圖中星標恰與翡翠珠排列重合，缺失處正是蘇州府衙所在。
「好個連環局。「林小蟬忽然輕笑，發間銀簪挑開沈墨白衣領，「解藥需七步蛇毒液，正巧...「她腕間銀鈴輕晃，一條碧綠小蛇從袖中探頭，「這位小青姑娘最是熱心腸。「
沈墨白僵著身子任毒牙刺入脖頸，卻見少女眸中映著粼粼波光，竟比星河更璀璨三分。蛇毒遊走的灼痛里，他恍惚聽見林小蟬哼著湘西小調，詞句間藏著「四十二「的數字暗語。
次日寅時，得月樓前已擠滿持銀票的商賈。沈墨白望著「滙豐錢莊「鎏金匾額下的算盤標記，忽覺袖中玉算盤微微震動——那標記竟與他沈家祖傳的羊脂玉算盤一模一樣！
「奇哉怪也。「林小蟬啃著糖葫蘆湊近，「你家祖業不是三年前就...「忽然將竹籤射向錢莊檐角，驚起兩隻信鴿。飄落的鴿羽上沾著硃砂，細看竟是戶部印鑑的殘紋。
人群突然騷動。錢莊掌柜立在台階上抹汗：「諸位！現銀正在途中...「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馬匹驚嘶。十輛鏢車翻倒在街口，滾出的木箱裡滿是摻鉛的碎銀！
「是暗河的贓銀！「沈墨白抓起塊銀錠，底部「崇禎四年「的鑄印被酸液腐蝕過。林小蟬突然躍上石獅，銀鈴搖得震天響：「無量天尊！此乃戶部星官降災，須以三錢硃砂配...「她揚手撒出紅色藥粉，人群頓時被引向對面藥鋪。
沈墨白趁機閃入錢莊密室。帳簿上的墨香混著龍涎香，他指尖划過最新帳目：「四月十七，兌遼東參客二十萬兩...「忽然摸到頁腳黏著片金箔——正是楚懷瑾摺扇中夾藏的後金文書殘頁！
「沈公子好興致。「陰柔嗓音自樑上傳來。楚懷瑾倒懸而下，摺扇毒針距沈墨白咽喉三寸處驟停：「不如猜猜，令尊當年怎麼敗光家產的？「扇面忽展，露出沈家老宅地契，「恰巧是買了批摻鉛的官銀呢。「
林小蟬的銀鞭破窗而入，捲住楚懷瑾腳踝：「本姑娘也猜猜，你這身骨頭能熬幾味藥？「她足尖勾起算盤，翡翠珠彈射間竟擺出歸藏卦象。密室牆壁轟然翻轉，露出成箱的四十二章經，經書封皮卻用遼東參須漿糊粘合！
沈墨白突然抓起帳冊擲向燭台。火苗竄起的剎那，經書縫線中迸出金絲，在空中交織成遼東地形圖。楚懷瑾摺扇急揮欲撲火，卻被林小蟬一鞭抽中手腕，毒針反刺入自己肩頭。
「禮尚往來。「沈墨白踩住墜地的後金文書，「楚公子可知，今晨我已將摻鉛官銀的熔煉法門，刻在了閹黨私鑄的炮管上？「他袖中玉算盤突然金芒大盛，缺失的翡翠珠自樑上墜落，將地形圖釘在「山海關「三字處。
漕幫號角忽從四面八方響起。林小蟬拽著沈墨白躍上屋脊，身後錢莊在爆炸聲中化作火海。她發間銀鈴缺了一角，卻笑得比朝陽更明媚：「沈大掌柜，這筆火燒連營的帳，該算幾成利？「
沈墨白望著她染灰的側臉，忽然將玉算盤塞進她掌心：「利滾利，怕是要算一輩子。「翡翠珠映著火光流轉，最後一枚珠子的刻痕里，分明藏著「林「字篆文。
蘇州觀前街的青石板滾著鹽粒，沈墨白每走一步都踏出細碎銀光。林小蟬忽然扯住他袖口，將塊鹽晶塞進他掌心：「嘗嘗，這苦鹹味里摻了三七粉。「她鼻尖微皺的模樣像極了嗅到毒物的狸貓，「鹽課司那幫蠹蟲，竟把藥渣混進官鹽充數！「
沈墨白舌尖一麻，玉算盤已脫手飛出。十二枚翡翠珠撞上鹽車鐵箍，迸出的火星竟點燃了車中鹽粒。圍觀人群驚呼逃散，他卻盯著青煙中的紫色火焰恍然：「是芒硝！他們在鹽里摻了煉丹用的硝石...「
話音未落，十八輛鹽車突然首尾相銜，擺出九宮陣型。車夫們褪去粗布短打，露出繡著睚眥紋的箭袖——正是當夜暗河中的蓑衣人同黨！為首者甩出鏈鏢，寒光直取林小蟬咽喉。
「叮「的一聲，玉算盤堪堪架住鏈鏢。沈墨白腕間金珠發燙，翡翠珠竟順著鐵鏈滾向敵人命門。林小蟬趁機灑出藥粉，鹽車陣中頓時白霧瀰漫。她足尖輕點車轅，銀鞭捲住沈墨白腰間：「呆子！巽位缺口！「
二人撞破鹽霧的剎那，沈墨白瞥見車底暗格中的遼東參箱。參須間隱約露出羊皮捲軸，正是四十二章經的殘頁！他玉算盤往地上一磕，翡翠珠彈射間撬開車板。林小蟬銀鈴急響：「當心流火！「
十支火箭破空而至。沈墨白旋身將林小蟬護在懷中，玉算盤舞成光幕。翡翠珠撞上箭簇竟發出編鐘清響，聲波震得鹽車轟然炸裂。漫天鹽粒紛揚如雪，林小蟬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半空：「風起！「
血霧遇鹽晶驟燃，火龍捲沖天而起。蓑衣人慘叫著跌入胥江，懷中的經書殘頁隨波逐流。沈墨白正要打撈，卻被林小蟬拽上渡船：「讓小青去！「她腕間碧蛇入水如箭，叼著濕漉漉的經頁游回時，蛇尾還卷著條掙扎的刀魚。
得月樓雅間飄著龍井香，沈墨白卻對滿桌珍饈視若無睹。他蘸著茶水在桌面勾畫：「鹽引期票分三色，紅票兌淮鹽，藍票兌井鹽，青票兌關外私鹽...「忽然手背一痛，林小蟬的銀箸正敲在他虎口。
「沈大掌柜是要學孔明飯不思茶不想？「她舀了勺蟹粉豆腐遞到他唇邊，「你且嘗嘗，這豆腐里摻了南海珍珠粉，最是明目醒腦。「忽又壓低嗓音，「東廂第三間，楚懷瑾的帳房先生正在吃酒。「
沈墨白含住瓷勺，瞥見窗外鹽市旗幡。各色鹽票在販夫走卒間流轉，竟比銀錢更搶手。他忽然輕笑：「林姑娘可願扮回鹽梟娘子？「玉算盤往桌上一拍，「咱們給這鹽市添把火。「
未時三刻，鹽課司衙前突發奇景。林小蟬紅衣墨發，立在裝滿粗鹽的牛車上搖鈴：「關外雪鹽，三錢銀子兌一斤！「她足邊木箱敞開，露出摻了珍珠粉的鹽晶，在日光下燦若星辰。鹽販們蜂擁而至，卻見沈墨白手持玉算盤立在車頂：「今日只收期票，現銀免談！「
人群譁然。忽有褐衣商人擠出人群：「某願以淮北鹽場三成期票，換姑娘十車雪鹽！「林小蟬銀鞭捲走契書時，沈墨白已撥動算珠：「三成期票折合現銀八百兩，林娘子且收好。「他故意將「林娘子「三字咬得纏綿，惹得少女耳尖緋紅。
鹽課司大門轟然洞開。楚懷瑾搖著摺扇踱出，肩頭蠱蟲已化作紫黑斑紋：「沈兄好手段，竟懂得以虛御實。「他突然擊掌，二十輛蒙沖鬥艦順漕運而來，「可惜真正的雪鹽...「掀開苫布，露出成山的上等青鹽。
沈墨白不慌不忙展開四十二章經殘頁：「楚公子可知，關外鹽道要經過七個部族？「翡翠珠在殘頁上滾過，顯出用牛乳寫的密文，「昨夜科爾沁部已與察哈爾開戰，這青鹽...「他指尖輕彈，鹽山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發霉的陳鹽。
人群暴怒。楚懷瑾摺扇毒針將出，忽覺腕間劇痛——林小蟬的碧蛇不知何時纏上他手臂，毒牙正抵著蠱蟲：「以毒攻毒，楚公子可要試試萬蠱噬心的滋味？「
閶門碼頭的漁火映著林小蟬的銀簪，她正就著月光研讀四十二章經殘頁。沈墨白忽將玉算盤覆在經頁上：「你瞧這墨跡走向，像不像黃冊庫的田畝圖？「翡翠珠壓住幾處墨點，竟顯出「明教地宮「的篆文。
「不止如此。「林小蟬拔下髮簪，簪尖蘸著胭脂在空白處勾畫，「結合賭坊得來的殘卷，這裡...「她突然頓住，耳後硃砂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紅光。沈墨白袖中金珠突然飛出，與銀簪碰撞出璀璨火星。
河面炸開數道水柱，十二名黑衣殺手踏浪而來。為首者手持子母鴛鴦鉞，刃口泛著孔雀藍：「交出聖火令，饒你們全屍！「林小蟬銀鞭捲起經頁拋向半空：「想要？問過小青姑娘！「
碧蛇凌空咬住經頁，蛇身竟在月光下暴漲三尺。殺手們的刀劍砍在蛇鱗上火星四濺，沈墨白趁機撥動算珠。翡翠珠嵌入碼頭石柱，擺出先天八卦陣。河水突然倒卷，露出河床上的青銅巨門——門環正是睚眥銜珠的樣式！
楚懷瑾的狂笑自畫舫傳來：「多謝二位開啟地宮！「他肩頭蠱蟲已蔓延至脖頸，摺扇揮動間，數百東廠番子手持勁弩現身，「只可惜這潑天富貴...「話音戛然而止，林小蟬的銀針正釘在他喉間啞穴。
沈墨白忽然攬住林小蟬腰身，縱身躍向青銅門：「楚公子可知，地宮門環要用至陽至陰之血？「他咬破指尖按在睚眥左目，林小蟬會意刺破硃砂痣點在右目。巨門轟然開啟的剎那，十二枚翡翠珠齊鳴，竟在穹頂投射出完整的獨孤九劍劍譜！
地宮青銅門內湧出千年沉香，混著西域龍涎香的奢靡氣息。沈墨白剛踏過門檻，忽覺掌心一空——林小蟬竟被機關石壁隔在門外！翡翠算珠在黑暗中泛起幽光，照見前方蓮步輕移的赤足美人。
「公子好狠的心腸，竟帶別的姑娘來闖奴家的閨房。「酥媚入骨的胡語帶著葡萄美酒的醇香，金髮碧眼的西域女子斜倚珊瑚榻，腳踝銀鈴與林小蟬的竟是一對。她指尖捻著夜明珠，照亮胸前聖火紋刺青：「妾身帕夏，等這聖火令重啟等了二十年呢。「
沈墨白玉算盤護在胸前：「姑娘怕是認錯了人。「他瞥見帕夏腰間別著波斯彎刀，刀鞘上鑲著七顆翡翠珠——正是算盤缺失的大小。帕夏忽然欺身上前，異香撲鼻：「公子可知，獨孤九劍最後一式刻在聖火令背面？「她吐氣如蘭，「需得陰陽相濟，方能...「
「方能你個大頭鬼！「林小蟬的銀鞭破壁而入，鞭梢卷著吐信的碧蛇。小青蛇瞳豎立，衝著帕夏嘶嘶作響。沈墨白趁機撥動算珠，十二枚翡翠珠嵌入地宮星圖，穹頂忽降甘霖——竟是陳年葡萄酒雨！
帕夏嬌笑著旋身起舞，酒珠在她金紗裙上繪出波斯星圖：「公子好算計，竟知我明教聖壇需葡萄美酒祭祀。「她突然甩出彎刀，刀刃削斷沈墨白一縷鬢髮，「可惜這局，要賭上你的心。「
酒雨在地面匯成溪流，浮起數十個檀木箱。林小蟬銀鞭卷開箱蓋，倒吸涼氣——裡頭滿是永樂年間的海圖與佛郎機炮圖紙！沈墨白卻盯著箱底鐵券：「這是鄭和下西洋時的通商文牒，怎會...「
「自然是被你們漢人皇帝燒了。「帕夏指尖划過沈墨白喉結，「當年三寶太監的船隊，載的可不止瓷器絲綢。「她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火焰形胎記，「還有我波斯明教聖女的血脈。「
林小蟬的銀針擦著帕夏耳際釘入石壁：「好不知羞！「她甩出三枚藥丸砸在酒溪中，頓時騰起嗆人白霧，「小青，咬她裙帶！「碧蛇如箭離弦，卻咬住本要偷襲的東廠番子。
沈墨白趁機展開海圖，玉算盤往星位一按：「林姑娘，巽位生門！「翡翠珠彈射間觸發機關，整座地宮忽然傾斜。帕夏驚呼著跌入他懷中，金髮掃過算珠竟奏出《胡笳十八拍》。
「沈墨白！「林小蟬氣得跺腳，銀鞭捲住樑柱穩住身形，「你再摟著這妖女，我就...我就把解藥餵狗！「她揚手拋出瓷瓶，裡頭裝著楚懷瑾所中蠱毒的解藥。
地面突然裂開，露出底下沸騰的硫磺池。帕夏的彎刀勾住沈墨白腰帶：「公子若與我共賞西域月色，這些海圖...「話未說完，林小蟬已縱身撲來。三人糾纏著墜向岩漿，翡翠算盤突然金光大盛——缺失的七顆寶珠自帕夏刀鞘飛出，拼成完整北斗！
地宮穹頂轟然洞開，月光如銀瀑傾瀉。沈墨白左臂攬著林小蟬，右腕被帕夏緊扣，三人隨翡翠珠懸浮半空。腳下岩漿凝成琉璃地面，映出完整四十二章經的倒影。
「原來如此！「沈墨白撥動算珠，「經書要倒映月光，配合聖火令...「他忽然扯開帕夏衣帶，金絲綢緞飄落間露出後背刺青——正是缺失的遼東軍防圖！
林小蟬銀針抵住帕夏後心：「好個一石三鳥之計！「她忽然咬破沈墨白指尖，將血珠彈向刺青。血染的輿圖泛起螢光，山海關暗道清晰可辨。帕夏嬌軀劇顫：「你怎知聖女血能顯影...「
「你每日用玫瑰露沐浴，卻混著遼東烏頭的藥香。「林小蟬扯下髮帶綁住她手腕，「本姑娘三歲就能聞出三百種毒草！「忽然轉頭瞪向沈墨白，「還看？眼珠子要掉進人家胭脂里了！「
沈墨白苦笑收聲，玉算盤突然自行演算。翡翠珠在月光下投射出兩行小篆：「乾坤倒轉處，烽火姻緣時「。帕夏忽然悽然一笑，將彎刀插入心口胎記：「公子既選了她...「血珠濺上海圖，竟顯出一行梵文情詩。
地宮開始坍塌。林小蟬拽著沈墨白沖向生門，回頭望見帕夏在琉璃台上起舞，金髮如燃燒的聖火：「告訴楚懷瑾，他爹當年在波斯欠的債...「岩漿吞沒未盡之語，唯留一縷異香縈繞。
閶門外漕運碼頭，林小蟬悶頭搗著藥杵。沈墨白捧著新制的鹽引期票，小心翼翼湊近：「這是用海圖換來的二十年鹽引，姑娘若願...「
「不願！「藥杵砸在期票上，濺起三七粉末，「沈大掌柜還是找波斯美人共謀大業去！「她忽然扔出個香囊，「裡頭是帕夏臨死前塞給我的，說是定情信物！「
沈墨白拆開香囊，掉出枚孔雀石耳墜。他對著日光細看，石中竟封著半片四十二章經：「這是楚懷瑾通敵的鐵證...「忽然耳垂一痛，被林小蟬擰住：「還看！信不信我給你下七日斷腸散？「
漕船突然傳來驚呼。楚懷瑾立在船頭，半邊身子已化作蠱蟲巢穴：「沈兄好艷福！「他拋出個鐵匣，裡頭滾出沈父頭顱，「令尊當年就是撞破私鹽案...「話未說完，林小蟬的碧蛇已咬住他咽喉。
沈墨白玉算盤凌空劈下，翡翠珠擺出歸妹卦：「楚公子可聽過'劣幣驅逐良幣'？「他展開鹽引期票，「你散播的摻鉛官銀，早被我的期貨合約吞沒了！「
楚懷瑾在蠱蟲反噬中墜入運河，懷中的後金盟約隨波漂遠。林小蟬忽然軟倒，腕間銀鈴碎成齏粉——原是方才強催蠱王反噬的代價。沈墨白接住她輕顫的身軀，將翡翠算盤戴在她腕上：「這局賭注，沈某賠上一生可好？「
漕船燈火次第亮起，映著鹽晶如星河傾落。林小蟬蒼白的唇擦過他耳際：「利息...要收九出十三歸...「
「六十七、六十八...「他捻著祖傳的羊脂玉算盤，青布直裰下擺早已被積水浸透。算盤缺了第三檔的翡翠珠，空落落的位置硌得他心頭髮癢。這缺憾美其名曰「留余「，實則是三年前典當行老朝奉扣下的抵押。
藥鋪檐角突然墜下個鵝黃身影，繡鞋尖堪堪點在沈墨白肩頭。他仰頭望見翻飛的石榴裙下露出湘繡褲腳，金線滾邊的祥雲紋里藏著枚銀鈴鐺。
「借過！「少女挎著藥簍翻身落地，腰間纏著三匝銀絲軟鞭。她發間斜插的素銀簪子綴著五毒掛飾，蠍尾正隨動作輕晃。沈墨白嗅到一股混著艾草香的汗味，這才注意到她鼻尖凝著細密汗珠。
十二個持斧大漢撞開雨簾，為首者臉上橫貫刀疤：「林小蟬！你爹治死我們漕幫兄弟，今日便要拿你試藥！「斧刃劈向少女後頸時，沈墨白鬼使神差地抖開算盤——玉珠擊在斧面上竟發出編鐘般的清響。
刀疤臉虎口震出血絲，驚疑不定地盯著這文弱書生。沈墨白自己也嚇了一跳，方才那招分明是昨夜鑽研《九章算術》時琢磨的聲波共振。他強作鎮定撣了撣衣襟：「這位好漢，令兄弟若是急症，該去尋仁濟堂的坐館大夫...「
話未說完，喚作林小蟬的姑娘突然往他嘴裡塞了顆藥丸。薄荷清氣直衝天靈蓋，沈墨白嗆得眼淚汪汪，只聽她在耳邊急道：「吞了這清心丹，當心他們的迷魂散！「
果然見刀疤臉袖中散出淡紫煙霧。沈墨白被拽著在巷陌間七拐八繞，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那些大漢竟追著追著接二連三癱倒在地。
「你下的毒？「沈墨白扶著牆喘氣。少女正蹲在地上給昏迷的漕幫眾扎針，聞言翻了個白眼：「醫者仁心懂不懂？這是解他們先前中的七步癲。「銀針在百會穴輕旋半圈，「倒是你，方才用算盤使的是不是獨孤九劍？「
沈墨白啞然失笑。他不過是將聲律數術融入珠算，怎就扯上前朝絕學？正要解釋，忽覺腰間一輕——祖傳玉算盤竟被這姑娘順走了。
「此物暗藏劍氣，定是獨孤前輩傳下的信物！「林小蟬對著日光端詳玉珠，眸中映出翡翠紋路里若隱若現的篆字。她突然拽著沈墨白往城南奔去：「快隨我去鑒寶，當鋪王掌柜最懂這些江湖掌故！「
裕通當鋪的銅鈴在雨中叮咚作響。沈墨白望著門楣上「三不當「的匾額苦笑——兵器不當、秘籍不當、來路不明者不當，偏這林姑娘要拿祖傳算盤作抵押。
櫃檯後坐著個戴琉璃眼鏡的老朝奉，麂皮手套正摩挲著塊雞血石。沈墨白瞳孔驟縮：這老者左手小指套著翡翠扳指，正是三年前扣下他算珠之人！
「王老，您給掌掌眼。「林小蟬將玉算盤推上櫃檯。老朝奉的扳指突然泛起幽光，十二枚玉珠竟自行跳動起來。沈墨白分明看見缺珠的位置浮現金色虛影，隱約是個「破「字。
當鋪二樓傳來機括輕響。沈墨白想起父親臨終所言「算珠聚齊日，劍氣破九霄「，後背沁出冷汗。他按住林小蟬手腕：「這當鋪不對，地磚下有暗河流動聲...「
話音未落，十八支弩箭破窗而入！老朝奉的琉璃鏡片閃過寒光，袖中甩出串鐵算盤。玉珠與鐵珠相撞迸出火星，竟在箭雨中辟出方寸之地。
「走水門！「老朝奉突然厲喝。林小蟬銀鞭捲住樑上垂落的銅鈴，整面櫃檯轟然翻轉。三人墜入漆黑水道，腥風中飄來濃重的鐵鏽味。
沈墨白的玉算盤在暗河裡泛起微光，照見前方浮屍的錦衣紋樣——正是昨日高價收他舊宅的鹽商周老闆！屍體頸間纏著細若蛛絲的銀線，林小蟬顫聲道：「這是明教水旗的纏魂絲...「
暗流突然湍急。老朝奉的鐵算盤卡住岩縫，渾濁水面浮起成箱官銀。沈墨白撈起塊銀錠細看，底款赫然是「崇禎四年揚州鹽稅「！
「周老闆前日還在收購私鹽。「他摩挲著銀錠邊緣的鑿痕，「這些官銀被熔過，摻了三成鉛...「話到此處忽覺寒意徹骨——當鋪暗河直通漕運，閹黨竟在私鑄劣銀！
林小蟬突然指著岩壁驚叫。只見嶙峋怪石間嵌著半塊青銅令牌，睚眥紋口中銜著「光明「二字。沈墨白正待細看，身後傳來鐵索絞動聲，一艘蒙沖艦破浪而來，艦首站著個戴斗笠的蓑衣人。
「留下算盤！「蓑衣人甩出鏈鏢，玉算盤應聲而碎。十二枚翡翠珠迸射四方，卻在觸及岩壁時突然轉向，於空中擺出北斗陣型。老朝奉狂噴鮮血：「原來...缺珠才是陣眼！「
沈墨白接住墜落的金珠，掌心赫然顯現「獨孤「二字。林小蟬的銀鞭纏住他腰身，二人在漩渦中急速下墜。最後映入眼帘的，是蓑衣人掀開斗笠露出的面容——竟與漕幫刀疤臉有七分相似！
烏篷船撞開腐臭的水草，沈墨白的青衫下擺還滴著暗河黑水。林小蟬忽然扯住他手腕：「別動！「銀針挑開他衣襟紐襻，露出鎖骨處一道泛青的勒痕，「纏魂絲的毒氣入肌理，三日內若不解...「話音戛然而止，指尖卻不自覺撫上那抹青色。
沈墨白望著船頭晃蕩的漁燈，忽想起昨夜暗河中的金珠異象：「林姑娘可還記得老朝奉臨終所言？缺珠才是陣眼...「話音未落，船底傳來悶響，十二枚翡翠算珠竟從水中躍出，在他掌心拼成北斗七星。
「當心！「林小蟬銀鞭捲住突然翻湧的浪頭。漩渦中浮起半截鐵索，鎖鏈盡頭拴著具蒼白浮屍——正是昨日追殺他們的漕幫嘍囉！屍體腰間皮囊鼓脹，倒出的卻是成把熔煉過的官銀碎渣。
沈墨白撿起塊銀屑對著月光：「三成鉛，兩成錫，這般成色倒像...「他突然頓住，耳畔傳來熟悉的機括聲。林小蟬已掀開船板，底下赫然藏著三架精鋼弩機，箭槽里填滿刻著魏字的火藥筒。
「果然與當鋪暗河的軍械同源。「沈墨白指尖划過弩機上的睚眥紋，昨夜暗河中的青銅令牌突然在懷中發燙。他摸出令牌時，林小蟬的銀鈴忽然無風自響，鈴舌上顯出蠅頭小楷：「亥時三刻，虎丘劍池。「
河面飄來破碎的蓮花燈，燈紙上血書「鹽「字。沈墨白將令牌按在燈座凹槽，竟拼出半幅江南鹽路圖！圖中星標恰與翡翠珠排列重合，缺失處正是蘇州府衙所在。
「好個連環局。「林小蟬忽然輕笑，發間銀簪挑開沈墨白衣領，「解藥需七步蛇毒液，正巧...「她腕間銀鈴輕晃，一條碧綠小蛇從袖中探頭，「這位小青姑娘最是熱心腸。「
沈墨白僵著身子任毒牙刺入脖頸，卻見少女眸中映著粼粼波光，竟比星河更璀璨三分。蛇毒遊走的灼痛里，他恍惚聽見林小蟬哼著湘西小調，詞句間藏著「四十二「的數字暗語。
次日寅時，得月樓前已擠滿持銀票的商賈。沈墨白望著「滙豐錢莊「鎏金匾額下的算盤標記，忽覺袖中玉算盤微微震動——那標記竟與他沈家祖傳的羊脂玉算盤一模一樣！
「奇哉怪也。「林小蟬啃著糖葫蘆湊近，「你家祖業不是三年前就...「忽然將竹籤射向錢莊檐角，驚起兩隻信鴿。飄落的鴿羽上沾著硃砂，細看竟是戶部印鑑的殘紋。
人群突然騷動。錢莊掌柜立在台階上抹汗：「諸位！現銀正在途中...「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馬匹驚嘶。十輛鏢車翻倒在街口，滾出的木箱裡滿是摻鉛的碎銀！
「是暗河的贓銀！「沈墨白抓起塊銀錠，底部「崇禎四年「的鑄印被酸液腐蝕過。林小蟬突然躍上石獅，銀鈴搖得震天響：「無量天尊！此乃戶部星官降災，須以三錢硃砂配...「她揚手撒出紅色藥粉，人群頓時被引向對面藥鋪。
沈墨白趁機閃入錢莊密室。帳簿上的墨香混著龍涎香，他指尖划過最新帳目：「四月十七，兌遼東參客二十萬兩...「忽然摸到頁腳黏著片金箔——正是楚懷瑾摺扇中夾藏的後金文書殘頁！
「沈公子好興致。「陰柔嗓音自樑上傳來。楚懷瑾倒懸而下，摺扇毒針距沈墨白咽喉三寸處驟停：「不如猜猜，令尊當年怎麼敗光家產的？「扇面忽展，露出沈家老宅地契，「恰巧是買了批摻鉛的官銀呢。「
林小蟬的銀鞭破窗而入，捲住楚懷瑾腳踝：「本姑娘也猜猜，你這身骨頭能熬幾味藥？「她足尖勾起算盤，翡翠珠彈射間竟擺出歸藏卦象。密室牆壁轟然翻轉，露出成箱的四十二章經，經書封皮卻用遼東參須漿糊粘合！
沈墨白突然抓起帳冊擲向燭台。火苗竄起的剎那，經書縫線中迸出金絲，在空中交織成遼東地形圖。楚懷瑾摺扇急揮欲撲火，卻被林小蟬一鞭抽中手腕，毒針反刺入自己肩頭。
「禮尚往來。「沈墨白踩住墜地的後金文書，「楚公子可知，今晨我已將摻鉛官銀的熔煉法門，刻在了閹黨私鑄的炮管上？「他袖中玉算盤突然金芒大盛，缺失的翡翠珠自樑上墜落，將地形圖釘在「山海關「三字處。
漕幫號角忽從四面八方響起。林小蟬拽著沈墨白躍上屋脊，身後錢莊在爆炸聲中化作火海。她發間銀鈴缺了一角，卻笑得比朝陽更明媚：「沈大掌柜，這筆火燒連營的帳，該算幾成利？「
沈墨白望著她染灰的側臉，忽然將玉算盤塞進她掌心：「利滾利，怕是要算一輩子。「翡翠珠映著火光流轉，最後一枚珠子的刻痕里，分明藏著「林「字篆文。
蘇州觀前街的青石板滾著鹽粒，沈墨白每走一步都踏出細碎銀光。林小蟬忽然扯住他袖口，將塊鹽晶塞進他掌心：「嘗嘗，這苦鹹味里摻了三七粉。「她鼻尖微皺的模樣像極了嗅到毒物的狸貓，「鹽課司那幫蠹蟲，竟把藥渣混進官鹽充數！「
沈墨白舌尖一麻，玉算盤已脫手飛出。十二枚翡翠珠撞上鹽車鐵箍，迸出的火星竟點燃了車中鹽粒。圍觀人群驚呼逃散，他卻盯著青煙中的紫色火焰恍然：「是芒硝！他們在鹽里摻了煉丹用的硝石...「
話音未落，十八輛鹽車突然首尾相銜，擺出九宮陣型。車夫們褪去粗布短打，露出繡著睚眥紋的箭袖——正是當夜暗河中的蓑衣人同黨！為首者甩出鏈鏢，寒光直取林小蟬咽喉。
「叮「的一聲，玉算盤堪堪架住鏈鏢。沈墨白腕間金珠發燙，翡翠珠竟順著鐵鏈滾向敵人命門。林小蟬趁機灑出藥粉，鹽車陣中頓時白霧瀰漫。她足尖輕點車轅，銀鞭捲住沈墨白腰間：「呆子！巽位缺口！「
二人撞破鹽霧的剎那，沈墨白瞥見車底暗格中的遼東參箱。參須間隱約露出羊皮捲軸，正是四十二章經的殘頁！他玉算盤往地上一磕，翡翠珠彈射間撬開車板。林小蟬銀鈴急響：「當心流火！「
十支火箭破空而至。沈墨白旋身將林小蟬護在懷中，玉算盤舞成光幕。翡翠珠撞上箭簇竟發出編鐘清響，聲波震得鹽車轟然炸裂。漫天鹽粒紛揚如雪，林小蟬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半空：「風起！「
血霧遇鹽晶驟燃，火龍捲沖天而起。蓑衣人慘叫著跌入胥江，懷中的經書殘頁隨波逐流。沈墨白正要打撈，卻被林小蟬拽上渡船：「讓小青去！「她腕間碧蛇入水如箭，叼著濕漉漉的經頁游回時，蛇尾還卷著條掙扎的刀魚。
得月樓雅間飄著龍井香，沈墨白卻對滿桌珍饈視若無睹。他蘸著茶水在桌面勾畫：「鹽引期票分三色，紅票兌淮鹽，藍票兌井鹽，青票兌關外私鹽...「忽然手背一痛，林小蟬的銀箸正敲在他虎口。
「沈大掌柜是要學孔明飯不思茶不想？「她舀了勺蟹粉豆腐遞到他唇邊，「你且嘗嘗，這豆腐里摻了南海珍珠粉，最是明目醒腦。「忽又壓低嗓音，「東廂第三間，楚懷瑾的帳房先生正在吃酒。「
沈墨白含住瓷勺，瞥見窗外鹽市旗幡。各色鹽票在販夫走卒間流轉，竟比銀錢更搶手。他忽然輕笑：「林姑娘可願扮回鹽梟娘子？「玉算盤往桌上一拍，「咱們給這鹽市添把火。「
未時三刻，鹽課司衙前突發奇景。林小蟬紅衣墨發，立在裝滿粗鹽的牛車上搖鈴：「關外雪鹽，三錢銀子兌一斤！「她足邊木箱敞開，露出摻了珍珠粉的鹽晶，在日光下燦若星辰。鹽販們蜂擁而至，卻見沈墨白手持玉算盤立在車頂：「今日只收期票，現銀免談！「
人群譁然。忽有褐衣商人擠出人群：「某願以淮北鹽場三成期票，換姑娘十車雪鹽！「林小蟬銀鞭捲走契書時，沈墨白已撥動算珠：「三成期票折合現銀八百兩，林娘子且收好。「他故意將「林娘子「三字咬得纏綿，惹得少女耳尖緋紅。
鹽課司大門轟然洞開。楚懷瑾搖著摺扇踱出，肩頭蠱蟲已化作紫黑斑紋：「沈兄好手段，竟懂得以虛御實。「他突然擊掌，二十輛蒙沖鬥艦順漕運而來，「可惜真正的雪鹽...「掀開苫布，露出成山的上等青鹽。
沈墨白不慌不忙展開四十二章經殘頁：「楚公子可知，關外鹽道要經過七個部族？「翡翠珠在殘頁上滾過，顯出用牛乳寫的密文，「昨夜科爾沁部已與察哈爾開戰，這青鹽...「他指尖輕彈，鹽山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發霉的陳鹽。
人群暴怒。楚懷瑾摺扇毒針將出，忽覺腕間劇痛——林小蟬的碧蛇不知何時纏上他手臂，毒牙正抵著蠱蟲：「以毒攻毒，楚公子可要試試萬蠱噬心的滋味？「
閶門碼頭的漁火映著林小蟬的銀簪，她正就著月光研讀四十二章經殘頁。沈墨白忽將玉算盤覆在經頁上：「你瞧這墨跡走向，像不像黃冊庫的田畝圖？「翡翠珠壓住幾處墨點，竟顯出「明教地宮「的篆文。
「不止如此。「林小蟬拔下髮簪，簪尖蘸著胭脂在空白處勾畫，「結合賭坊得來的殘卷，這裡...「她突然頓住，耳後硃砂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紅光。沈墨白袖中金珠突然飛出，與銀簪碰撞出璀璨火星。
河面炸開數道水柱，十二名黑衣殺手踏浪而來。為首者手持子母鴛鴦鉞，刃口泛著孔雀藍：「交出聖火令，饒你們全屍！「林小蟬銀鞭捲起經頁拋向半空：「想要？問過小青姑娘！「
碧蛇凌空咬住經頁，蛇身竟在月光下暴漲三尺。殺手們的刀劍砍在蛇鱗上火星四濺，沈墨白趁機撥動算珠。翡翠珠嵌入碼頭石柱，擺出先天八卦陣。河水突然倒卷，露出河床上的青銅巨門——門環正是睚眥銜珠的樣式！
楚懷瑾的狂笑自畫舫傳來：「多謝二位開啟地宮！「他肩頭蠱蟲已蔓延至脖頸，摺扇揮動間，數百東廠番子手持勁弩現身，「只可惜這潑天富貴...「話音戛然而止，林小蟬的銀針正釘在他喉間啞穴。
沈墨白忽然攬住林小蟬腰身，縱身躍向青銅門：「楚公子可知，地宮門環要用至陽至陰之血？「他咬破指尖按在睚眥左目，林小蟬會意刺破硃砂痣點在右目。巨門轟然開啟的剎那，十二枚翡翠珠齊鳴，竟在穹頂投射出完整的獨孤九劍劍譜！
地宮青銅門內湧出千年沉香，混著西域龍涎香的奢靡氣息。沈墨白剛踏過門檻，忽覺掌心一空——林小蟬竟被機關石壁隔在門外！翡翠算珠在黑暗中泛起幽光，照見前方蓮步輕移的赤足美人。
「公子好狠的心腸，竟帶別的姑娘來闖奴家的閨房。「酥媚入骨的胡語帶著葡萄美酒的醇香，金髮碧眼的西域女子斜倚珊瑚榻，腳踝銀鈴與林小蟬的竟是一對。她指尖捻著夜明珠，照亮胸前聖火紋刺青：「妾身帕夏，等這聖火令重啟等了二十年呢。「
沈墨白玉算盤護在胸前：「姑娘怕是認錯了人。「他瞥見帕夏腰間別著波斯彎刀，刀鞘上鑲著七顆翡翠珠——正是算盤缺失的大小。帕夏忽然欺身上前，異香撲鼻：「公子可知，獨孤九劍最後一式刻在聖火令背面？「她吐氣如蘭，「需得陰陽相濟，方能...「
「方能你個大頭鬼！「林小蟬的銀鞭破壁而入，鞭梢卷著吐信的碧蛇。小青蛇瞳豎立，衝著帕夏嘶嘶作響。沈墨白趁機撥動算珠，十二枚翡翠珠嵌入地宮星圖，穹頂忽降甘霖——竟是陳年葡萄酒雨！
帕夏嬌笑著旋身起舞，酒珠在她金紗裙上繪出波斯星圖：「公子好算計，竟知我明教聖壇需葡萄美酒祭祀。「她突然甩出彎刀，刀刃削斷沈墨白一縷鬢髮，「可惜這局，要賭上你的心。「
酒雨在地面匯成溪流，浮起數十個檀木箱。林小蟬銀鞭卷開箱蓋，倒吸涼氣——裡頭滿是永樂年間的海圖與佛郎機炮圖紙！沈墨白卻盯著箱底鐵券：「這是鄭和下西洋時的通商文牒，怎會...「
「自然是被你們漢人皇帝燒了。「帕夏指尖划過沈墨白喉結，「當年三寶太監的船隊，載的可不止瓷器絲綢。「她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火焰形胎記，「還有我波斯明教聖女的血脈。「
林小蟬的銀針擦著帕夏耳際釘入石壁：「好不知羞！「她甩出三枚藥丸砸在酒溪中，頓時騰起嗆人白霧，「小青，咬她裙帶！「碧蛇如箭離弦，卻咬住本要偷襲的東廠番子。
沈墨白趁機展開海圖，玉算盤往星位一按：「林姑娘，巽位生門！「翡翠珠彈射間觸發機關，整座地宮忽然傾斜。帕夏驚呼著跌入他懷中，金髮掃過算珠竟奏出《胡笳十八拍》。
「沈墨白！「林小蟬氣得跺腳，銀鞭捲住樑柱穩住身形，「你再摟著這妖女，我就...我就把解藥餵狗！「她揚手拋出瓷瓶，裡頭裝著楚懷瑾所中蠱毒的解藥。
地面突然裂開，露出底下沸騰的硫磺池。帕夏的彎刀勾住沈墨白腰帶：「公子若與我共賞西域月色，這些海圖...「話未說完，林小蟬已縱身撲來。三人糾纏著墜向岩漿，翡翠算盤突然金光大盛——缺失的七顆寶珠自帕夏刀鞘飛出，拼成完整北斗！
地宮穹頂轟然洞開，月光如銀瀑傾瀉。沈墨白左臂攬著林小蟬，右腕被帕夏緊扣，三人隨翡翠珠懸浮半空。腳下岩漿凝成琉璃地面，映出完整四十二章經的倒影。
「原來如此！「沈墨白撥動算珠，「經書要倒映月光，配合聖火令...「他忽然扯開帕夏衣帶，金絲綢緞飄落間露出後背刺青——正是缺失的遼東軍防圖！
林小蟬銀針抵住帕夏後心：「好個一石三鳥之計！「她忽然咬破沈墨白指尖，將血珠彈向刺青。血染的輿圖泛起螢光，山海關暗道清晰可辨。帕夏嬌軀劇顫：「你怎知聖女血能顯影...「
「你每日用玫瑰露沐浴，卻混著遼東烏頭的藥香。「林小蟬扯下髮帶綁住她手腕，「本姑娘三歲就能聞出三百種毒草！「忽然轉頭瞪向沈墨白，「還看？眼珠子要掉進人家胭脂里了！「
沈墨白苦笑收聲，玉算盤突然自行演算。翡翠珠在月光下投射出兩行小篆：「乾坤倒轉處，烽火姻緣時「。帕夏忽然悽然一笑，將彎刀插入心口胎記：「公子既選了她...「血珠濺上海圖，竟顯出一行梵文情詩。
地宮開始坍塌。林小蟬拽著沈墨白沖向生門，回頭望見帕夏在琉璃台上起舞，金髮如燃燒的聖火：「告訴楚懷瑾，他爹當年在波斯欠的債...「岩漿吞沒未盡之語，唯留一縷異香縈繞。
閶門外漕運碼頭，林小蟬悶頭搗著藥杵。沈墨白捧著新制的鹽引期票，小心翼翼湊近：「這是用海圖換來的二十年鹽引，姑娘若願...「
「不願！「藥杵砸在期票上，濺起三七粉末，「沈大掌柜還是找波斯美人共謀大業去！「她忽然扔出個香囊，「裡頭是帕夏臨死前塞給我的，說是定情信物！「
沈墨白拆開香囊，掉出枚孔雀石耳墜。他對著日光細看，石中竟封著半片四十二章經：「這是楚懷瑾通敵的鐵證...「忽然耳垂一痛，被林小蟬擰住：「還看！信不信我給你下七日斷腸散？「
漕船突然傳來驚呼。楚懷瑾立在船頭，半邊身子已化作蠱蟲巢穴：「沈兄好艷福！「他拋出個鐵匣，裡頭滾出沈父頭顱，「令尊當年就是撞破私鹽案...「話未說完，林小蟬的碧蛇已咬住他咽喉。
沈墨白玉算盤凌空劈下，翡翠珠擺出歸妹卦：「楚公子可聽過'劣幣驅逐良幣'？「他展開鹽引期票，「你散播的摻鉛官銀，早被我的期貨合約吞沒了！「
楚懷瑾在蠱蟲反噬中墜入運河，懷中的後金盟約隨波漂遠。林小蟬忽然軟倒，腕間銀鈴碎成齏粉——原是方才強催蠱王反噬的代價。沈墨白接住她輕顫的身軀，將翡翠算盤戴在她腕上：「這局賭注，沈某賠上一生可好？「
漕船燈火次第亮起，映著鹽晶如星河傾落。林小蟬蒼白的唇擦過他耳際：「利息...要收九出十三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