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
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扭曲的蚯蚓，林夏把相機三腳架支在飄窗前。取景框裡，對面樓宇的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暈染成血紅色的光斑。她調整著曝光參數，突然注意到樓下有個穿深綠色雨衣的人影。
那人懷裡抱著個包裹，站在寫字樓入口的雨棚下。暗紅色編織繩在包裹表面交錯成古怪的結，像某種符咒的紋路。林夏不自覺湊近鏡頭，雨帽陰影下的面孔突然抬起——慘白的臉上布滿青黑色血管，嘴角裂到耳根。
快門聲響起的同時，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蜂鳴。林夏渾身一顫，相機差點脫手。顯示屏上的照片只有空蕩蕩的雨棚，積水倒映著路燈慘白的光。
「小林，順豐加急件。「耳邊傳來男聲。是同事小張。說著把一個包裹遞給林夏。
林夏腦海里卻還是樓下那個人。那個戴著口罩，帽檐壓得很低，雨衣領口露出暗紅色繩結的人。
「謝謝」說著林夏把包裹拿過來，放在自己的面前。
包裹放在林夏面前的瞬間，檀木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夏用美工刀劃開編織繩，暗紅色纖維突然活過來似的纏住她的手腕。刀片噹啷落地，繩子又恢復死物狀態，仿佛剛才的觸感只是幻覺。
掀開褪色錦緞，露出個雕花檀木匣。匣蓋內側用金漆寫著生辰八字——正是她下周五滿二十五歲的日期。躺在黑絲絨上的巫毒娃娃穿著湘西苗服，銀項圈壓著張泛黃照片：五歲的她站在老宅天井裡，背後窗欞上趴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
林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張照片本不該存在，母親說過老宅在她六歲時就燒成了白地。娃娃的銀鈴突然無風自動，她這才發現相冊被壓在匣子底層。翻開扉頁，全家福上的女性面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巫毒娃娃的銀鈴在死寂的房間裡震顫，林夏用指甲掐住虎口，直到相冊封皮上暗褐色的污漬在視線里重新凝固成「林氏宗譜「四個字。翻開第二頁，1986年的全家福里，穿著苗銀頭飾的祖母懷抱著嬰兒，背後的雕花木窗滲出瀝青般的黑色物質。
「這是...媽媽？「林夏的手指撫過照片中穿的確良襯衫的少女。突然，相紙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少女的面容隨著膿皰破裂開始潰爛。暗黃色組織液順著相冊滑落，在茶几上聚成粘稠的一灘。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林夏手一抖，相冊砸在地板上自動翻頁。1997年的照片裡，姑姑林秀雲站在百貨大樓前，她脖子上的銀項圈與巫毒娃娃佩戴的一模一樣。當林夏凝視照片超過三秒，姑姑的眼球突然在眼眶裡轉了一百八十度。
「小夏？「母親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背景里夾雜著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你是不是收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林夏的餘光瞥見地板上的相冊正在自動翻頁。2008年的全家福里，本該是母親的位置變成了一團人形黑影，五歲的自己正被黑影的觸手纏繞著脖頸。
「有個檀木匣子...「她剛開口，巫毒娃娃的銀鈴突然發出高頻嗡鳴。相冊里的黑影猛然膨脹，照片中的幼年林夏被拖進黑影深處，只留下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電話那頭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音。「別碰那個匣子！「母親的聲音扭曲失真，「當年你爸就是發現了...「話說到一半突然中斷，電話那頭裡混著類似指甲抓撓話筒的聲響。
「媽媽！媽媽！」可電話逐漸連一點聲音都沒了。
林夏沖向辦公室門口，卻發現防盜門變成了老宅的雕花木門。褪色的喜字剪紙貼在門縫處，門環上掛著的鎖頭鏽跡斑斑——正是相冊里燒毀前的老宅大門。她摸到門環的瞬間，腕間的青色印記突然火燒般疼痛。
「叮——「
身後傳來銀鈴的清響。巫毒娃娃不知何時站在了茶几上，黑絲絨襯布在它腳下蔓延成血泊。林夏倒退著撞上木門，娃娃的銀項圈在月光下泛著藍光，項圈內側隱約可見密密麻麻的刻痕。
當她的視線聚焦在那些刻痕上時，後頸突然吹來一股帶著屍臭的寒風。布滿青斑的手臂從背後環住她的肩膀，鏡面般的木門上倒映出紅衣女人的身影——沒有瞳孔的眼睛正貼在她耳邊。
「時辰要到了。「女人腐爛的嘴唇擦過林夏的耳垂，腕間青印迸發出劇痛。她尖叫著揮臂後擊，卻只抓到一把潮濕的頭髮。防盜門恢復原狀的瞬間，巫毒娃娃已經回到檀木匣中，茶几上的血跡變成了乾涸的硃砂。
林夏跌坐在地磚上，發現相冊停留在最新一頁。2023年的空白頁面上，她的半身照正在緩緩浮現。照片中的她穿著血色嫁衣，背後是完好無損的老宅鏡廳，無數雙蒼白的手正從鏡中伸出。林夏的眼前逐漸一片黑暗。
再次睜開眼，林夏仍然坐在辦公椅上，辦公室的日光燈管發出細微嗡鳴，在她視網膜上投下蛛網狀的陰影。周圍鍵盤敲擊聲突然變得粘稠綿長。同事小張轉頭說話的瞬間，整張臉像融化的蠟像般垂墜下來。
「你臉色好差。「小張遞來咖啡杯，褐色液體表面浮著她的倒影——個穿紅嫁衣的女人正在舔舐杯沿。林夏猛地後仰，轉椅撞碎身後玻璃隔斷的瞬間，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飛濺的玻璃碎片懸停在半空，小張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嘴角撕裂到耳後。林夏看見每塊碎片裡都映著不同的自己：七竅流血的、脖頸纏繞銀鈴的、正在剝下臉皮的。她捂住耳朵尖叫，卻發現聲帶振動產生的不是聲音，而是無數蠕動的黑色線蟲。
「小林？「主管的臉突然填滿整個視野，毛孔里探出細小的銀鈴，「要是不舒服就請假。「他說話時口腔深處有紅衣閃動。林夏抓起包沖向消防通道，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銀鈴聲。
安全出口指示燈綠得發膩。林夏在樓梯間狂奔，台階縫隙里滲出腥甜的液體，像極了老宅天井那口枯井的味道。她掏出手機想叫車，鎖屏壁紙不知何時變成了相冊里那張血色嫁衣照。
「叮——「
電梯門在十三層自動開啟，轎廂四壁貼滿泛黃的舊照片。林夏後退半步，突然被捲髮阿姨推進電梯。鏡面倒映出阿姨空蕩蕩的後頸——本該是脊椎的位置蜷縮著巫毒娃娃，銀項圈正勒進她青紫的皮肉。
樓層數字瘋狂跳動。林夏緊貼轎廂，發現所有按鈕都變成了「25「。冷風從領口鑽入後背，腕間青印凸起成蚯蚓狀的紋路。當電梯停在B3層時，她終於看清那些紋路是皮膚下遊動的苗文。
地下車庫的聲控燈依次熄滅。林夏朝著記憶中的車位跑去，腳步聲在空曠空間裡繁殖出無數迴響。紅色本田的駕駛座上坐著穿深綠雨衣的人影，後備箱縫隙垂下暗紅編織繩。
「這是現實。「她掐著青印喃喃自語，指甲在皮膚上犁出血溝，「我能聞到機油味，能感覺到疼痛...「後背突然撞上冰涼的東西。反光鏡里，一個紅衣女人正趴在她肩上，腐爛的手指戳進她右眼眶。
劇痛讓林夏跪倒在地。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卻在觸及地面時變成銀鈴碎片。她顫抖著摸向右眼，指尖傳來玻璃球的光滑觸感——嵌在眼眶裡的竟是巫毒娃娃的眼珠。
手機在包里震動。母親發來視頻邀請，接通後畫面卻是搖晃的老宅鏡廳。五歲的自己正在鏡前梳頭，身後二十面銅鏡里站著不同年齡的林家女性，她們齊聲哼著苗疆葬歌。梳齒划過頭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林夏的頭皮突然傳來真實的撕裂感。
她瘋狂抓撓頭髮，大把青絲連著頭皮被扯下。血珠滴落在手機屏幕，視頻里的幼年自己緩緩轉頭，左眼眶裡蜷縮著巫毒娃娃的銀鈴。所有鏡中人同時舉起蒼白的手臂，指尖穿透屏幕按在她太陽穴上。
「找到你了。「似乎無數個聲音在顱骨內共振，想要衝破林夏的大腦。
林夏撞開車庫消防門衝進雨幕。雨水打濕的襯衫緊貼後背，勾勒出車窗上正在浮現的苗文刺青。
【乙酉年亥月亥時，林氏女當歸】。
周圍雨聲漸次化作銀鈴震動，她終於聽懂這是倒計時——距離二十五歲生辰還有71小時。
那人懷裡抱著個包裹，站在寫字樓入口的雨棚下。暗紅色編織繩在包裹表面交錯成古怪的結，像某種符咒的紋路。林夏不自覺湊近鏡頭，雨帽陰影下的面孔突然抬起——慘白的臉上布滿青黑色血管，嘴角裂到耳根。
快門聲響起的同時，耳邊突然響起刺耳的蜂鳴。林夏渾身一顫，相機差點脫手。顯示屏上的照片只有空蕩蕩的雨棚，積水倒映著路燈慘白的光。
「小林，順豐加急件。「耳邊傳來男聲。是同事小張。說著把一個包裹遞給林夏。
林夏腦海里卻還是樓下那個人。那個戴著口罩，帽檐壓得很低，雨衣領口露出暗紅色繩結的人。
「謝謝」說著林夏把包裹拿過來，放在自己的面前。
包裹放在林夏面前的瞬間，檀木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夏用美工刀劃開編織繩，暗紅色纖維突然活過來似的纏住她的手腕。刀片噹啷落地，繩子又恢復死物狀態，仿佛剛才的觸感只是幻覺。
掀開褪色錦緞，露出個雕花檀木匣。匣蓋內側用金漆寫著生辰八字——正是她下周五滿二十五歲的日期。躺在黑絲絨上的巫毒娃娃穿著湘西苗服，銀項圈壓著張泛黃照片：五歲的她站在老宅天井裡，背後窗欞上趴著個穿紅嫁衣的女人。
林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張照片本不該存在，母親說過老宅在她六歲時就燒成了白地。娃娃的銀鈴突然無風自動，她這才發現相冊被壓在匣子底層。翻開扉頁，全家福上的女性面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巫毒娃娃的銀鈴在死寂的房間裡震顫，林夏用指甲掐住虎口，直到相冊封皮上暗褐色的污漬在視線里重新凝固成「林氏宗譜「四個字。翻開第二頁，1986年的全家福里，穿著苗銀頭飾的祖母懷抱著嬰兒，背後的雕花木窗滲出瀝青般的黑色物質。
「這是...媽媽？「林夏的手指撫過照片中穿的確良襯衫的少女。突然，相紙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少女的面容隨著膿皰破裂開始潰爛。暗黃色組織液順著相冊滑落，在茶几上聚成粘稠的一灘。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林夏手一抖，相冊砸在地板上自動翻頁。1997年的照片裡，姑姑林秀雲站在百貨大樓前，她脖子上的銀項圈與巫毒娃娃佩戴的一模一樣。當林夏凝視照片超過三秒，姑姑的眼球突然在眼眶裡轉了一百八十度。
「小夏？「母親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背景里夾雜著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你是不是收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林夏的餘光瞥見地板上的相冊正在自動翻頁。2008年的全家福里，本該是母親的位置變成了一團人形黑影，五歲的自己正被黑影的觸手纏繞著脖頸。
「有個檀木匣子...「她剛開口，巫毒娃娃的銀鈴突然發出高頻嗡鳴。相冊里的黑影猛然膨脹，照片中的幼年林夏被拖進黑影深處，只留下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電話那頭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音。「別碰那個匣子！「母親的聲音扭曲失真，「當年你爸就是發現了...「話說到一半突然中斷，電話那頭裡混著類似指甲抓撓話筒的聲響。
「媽媽！媽媽！」可電話逐漸連一點聲音都沒了。
林夏沖向辦公室門口，卻發現防盜門變成了老宅的雕花木門。褪色的喜字剪紙貼在門縫處，門環上掛著的鎖頭鏽跡斑斑——正是相冊里燒毀前的老宅大門。她摸到門環的瞬間，腕間的青色印記突然火燒般疼痛。
「叮——「
身後傳來銀鈴的清響。巫毒娃娃不知何時站在了茶几上，黑絲絨襯布在它腳下蔓延成血泊。林夏倒退著撞上木門，娃娃的銀項圈在月光下泛著藍光，項圈內側隱約可見密密麻麻的刻痕。
當她的視線聚焦在那些刻痕上時，後頸突然吹來一股帶著屍臭的寒風。布滿青斑的手臂從背後環住她的肩膀，鏡面般的木門上倒映出紅衣女人的身影——沒有瞳孔的眼睛正貼在她耳邊。
「時辰要到了。「女人腐爛的嘴唇擦過林夏的耳垂，腕間青印迸發出劇痛。她尖叫著揮臂後擊，卻只抓到一把潮濕的頭髮。防盜門恢復原狀的瞬間，巫毒娃娃已經回到檀木匣中，茶几上的血跡變成了乾涸的硃砂。
林夏跌坐在地磚上，發現相冊停留在最新一頁。2023年的空白頁面上，她的半身照正在緩緩浮現。照片中的她穿著血色嫁衣，背後是完好無損的老宅鏡廳，無數雙蒼白的手正從鏡中伸出。林夏的眼前逐漸一片黑暗。
再次睜開眼，林夏仍然坐在辦公椅上，辦公室的日光燈管發出細微嗡鳴，在她視網膜上投下蛛網狀的陰影。周圍鍵盤敲擊聲突然變得粘稠綿長。同事小張轉頭說話的瞬間，整張臉像融化的蠟像般垂墜下來。
「你臉色好差。「小張遞來咖啡杯，褐色液體表面浮著她的倒影——個穿紅嫁衣的女人正在舔舐杯沿。林夏猛地後仰，轉椅撞碎身後玻璃隔斷的瞬間，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飛濺的玻璃碎片懸停在半空，小張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嘴角撕裂到耳後。林夏看見每塊碎片裡都映著不同的自己：七竅流血的、脖頸纏繞銀鈴的、正在剝下臉皮的。她捂住耳朵尖叫，卻發現聲帶振動產生的不是聲音，而是無數蠕動的黑色線蟲。
「小林？「主管的臉突然填滿整個視野，毛孔里探出細小的銀鈴，「要是不舒服就請假。「他說話時口腔深處有紅衣閃動。林夏抓起包沖向消防通道，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銀鈴聲。
安全出口指示燈綠得發膩。林夏在樓梯間狂奔，台階縫隙里滲出腥甜的液體，像極了老宅天井那口枯井的味道。她掏出手機想叫車，鎖屏壁紙不知何時變成了相冊里那張血色嫁衣照。
「叮——「
電梯門在十三層自動開啟，轎廂四壁貼滿泛黃的舊照片。林夏後退半步，突然被捲髮阿姨推進電梯。鏡面倒映出阿姨空蕩蕩的後頸——本該是脊椎的位置蜷縮著巫毒娃娃，銀項圈正勒進她青紫的皮肉。
樓層數字瘋狂跳動。林夏緊貼轎廂，發現所有按鈕都變成了「25「。冷風從領口鑽入後背，腕間青印凸起成蚯蚓狀的紋路。當電梯停在B3層時，她終於看清那些紋路是皮膚下遊動的苗文。
地下車庫的聲控燈依次熄滅。林夏朝著記憶中的車位跑去，腳步聲在空曠空間裡繁殖出無數迴響。紅色本田的駕駛座上坐著穿深綠雨衣的人影，後備箱縫隙垂下暗紅編織繩。
「這是現實。「她掐著青印喃喃自語，指甲在皮膚上犁出血溝，「我能聞到機油味，能感覺到疼痛...「後背突然撞上冰涼的東西。反光鏡里，一個紅衣女人正趴在她肩上，腐爛的手指戳進她右眼眶。
劇痛讓林夏跪倒在地。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卻在觸及地面時變成銀鈴碎片。她顫抖著摸向右眼，指尖傳來玻璃球的光滑觸感——嵌在眼眶裡的竟是巫毒娃娃的眼珠。
手機在包里震動。母親發來視頻邀請，接通後畫面卻是搖晃的老宅鏡廳。五歲的自己正在鏡前梳頭，身後二十面銅鏡里站著不同年齡的林家女性，她們齊聲哼著苗疆葬歌。梳齒划過頭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林夏的頭皮突然傳來真實的撕裂感。
她瘋狂抓撓頭髮，大把青絲連著頭皮被扯下。血珠滴落在手機屏幕，視頻里的幼年自己緩緩轉頭，左眼眶裡蜷縮著巫毒娃娃的銀鈴。所有鏡中人同時舉起蒼白的手臂，指尖穿透屏幕按在她太陽穴上。
「找到你了。「似乎無數個聲音在顱骨內共振，想要衝破林夏的大腦。
林夏撞開車庫消防門衝進雨幕。雨水打濕的襯衫緊貼後背，勾勒出車窗上正在浮現的苗文刺青。
【乙酉年亥月亥時，林氏女當歸】。
周圍雨聲漸次化作銀鈴震動，她終於聽懂這是倒計時——距離二十五歲生辰還有71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