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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究竟是什麼呢?」皮爾森如是想著。

  這或許不是他這個時間應該想的問題,因為他行走在一條暴雪肆虐的山道上,風雪很輕易就可以刺破他輕薄的襯衫,唯一能抵禦嚴寒的皮大衣被他團在手上,裡面是他費盡心力寫出的手稿。

  似乎相較於生命,手上的手稿更重要,或許,哪一天冰雪消融,人們發現了他的屍體,有緣人看到他皮衣中完好無損的手稿時會於腦海中演繹著富於詩意的一幕。

  不過,現在只有他自己會這樣想了,畢竟一個從哲學轉行的半吊子詩人所寫的晦澀拗口的詩文,不會有太多人喜歡。

  於他而言,生命更應有朝聖的心性,或許為了手中的稿子死去,也算是對於這位狂熱朝聖者的合理的歸宿吧。

  可神明並沒有給他機會,皮爾森陰差陽錯的走進了一處莊園,驅著僵硬的身子走近主屋的正門,門很快開了,皮爾森稀里糊塗的走進去,好半天才從方才的寒冷中緩過神來。

  這時皮爾森看清了開門者的相貌,是一位身材高挑,金髮碧眼,頗為俊美的中年男子,合身的西裝,優雅的舉止,讓他看起來頗有幾分貴族氣息。

  「謝謝你,這位好心的先生。」皮爾森感激道。

  「我不是先生,我是造物主,也是神明,不過為了方便交流,你可以叫我,夏羅羅。」男子不動聲色道。

  「太好了,夏羅羅神明,我正需要見你這樣的人。」皮爾森站起身激動地握著夏羅羅的手,雙眸中閃爍著不滅的狂熱。

  「皮爾森先生,你可真是個奇怪的人,你不該懷疑嗎?」夏羅羅好奇而輕蔑的打量著眼前這位衣衫襤褸,妝容不整的邋遢男子。

  「我為什麼要懷疑呢?你如果可以回答我的問題,那你絕對超越了人類,我這個問題,足以讓任何一個功成名就之人嗤之以鼻。」皮爾森一本正經道。

  夏羅羅忍俊不禁,怎會有人如此顛倒,不過他還是很好奇皮爾森的問題,於是示意皮爾森說下去。

  「神明啊,你可知你造人多麼容易嗎?」

  「我不知道。」

  「你只需要定好時代的大框架,選好一個個還有靈肉的嬰孩,拿出時代的精華和糟粕,不由分說一股腦的塞進去,也不用管他們接不接受,只需控制住肉體,其他的只需交給時間,過不了多久,他們將不會獨立思考,而是將時代的一切奉為真理。」

  夏羅羅臉色略微有些陰沉,他為自己和皮爾森點了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後問道:「皮爾森先生,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發現的?」

  「並不是我發現的,它某一天突然就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求之不得,我只知道當我知曉這一切,我就需要開始流浪了。」

  「你有家室吧,你為何可以自私到拋下他們?」夏羅羅冷冷道。

  「我確實拋棄了他們,不過,我不得已,因為一場車禍讓他們拋棄了我,今年再回去祭拜,墓園已經剷平了,上面蓋了學校。」

  夏羅羅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淡藍色的煙霧縈繞在他身邊,反襯出他神秘陰鬱的氣質。

  「皮爾森先生,抱歉勾起你不好的回憶,不過,你這人很有趣,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皮爾森默許。

  「前一陣子吧,我給予一個猿人無窮的體能,無盡的腦力,無窮的壽命,他可以在各種環境中化險為夷,不過,我不明白,他最後選擇剝自己的皮,並因此而死?」

  皮爾森捧腹大笑,夏羅羅幾欲起身,就在夏羅羅即將爆發之際,皮爾森開口了:「神明,你是否好奇一具屍體什麼時候可以完全腐爛。」

  「只要保存良好,我可以讓它永遠保持原貌。」夏羅羅道。

  「你從一開始就剝奪了他死亡的權利,就好像你剝奪了很多人思考的意志,就好像你將一個人去掉大腦,去掉心臟,那只不過是高級木偶。」

  「哦?是嗎,如果他願意,他的大腦無時無刻不在思考,他的自由學說理論給了無數人希望,你如何說我剝奪了思考的意志?」

  「自始至終,他只有一個適應的選項,變成叢林間最兇猛的野獸,你早已抽走了他的靈魂,他有的不過是一段又一段的制式人生。」

  夏羅羅扔掉菸頭,沖了一壺濃濃的咖啡,或許並不是口渴了,更多是想緩解一下氣氛。

  「這麼說,你不認可他了?」

  「我當然認可米米柯先生,他是我最早的導師。」


  「那你想要讓所有人和你一樣發瘋?」

  皮爾森長嘆一口氣,思考了幾秒,他雙眸中不再是無盡的狂熱,轉而深邃的可怕,活像一個潛藏著史前巨物的深潭。

  「當然不是,誰都要吃飯,不過……。」皮爾森再度陷入沉思,又是十幾分鐘的靜謐。

  「你應該見過航船吧。無論多麼巨大的船舶,終究需要拋錨,無論多麼偉大的思想,無法脫離肉體而存在,人身是我錨點所在,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我,還,是,人。」

  夏羅羅送過咖啡,皮爾森一飲而盡。

  「好吧,照這麼說,我可創作了不少不完整的作品,你能不能給我些建議?」

  「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以前我還有家的時候,我顧好我的家庭就罷了,現在,我需要管的只有自己,即便我是米米柯先生,我依舊無法擺脫束縛,離開的那一天,我能感受到米米柯先生的絕望。」

  「這麼說,你居然比我還了解他了?」夏羅羅略微向前傾斜身子道。

  「算不上吧,我只是個沒有完全瘋掉的瘋子,你抽走了他大部分的靈魂,他估計很痛苦吧,我能想像到,一個成功人士,扯掉皮膚,扒去皮肉,拆掉骨頭都沒有發覺屬於自己的部分,那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啊。」

  「為何呢?我可是悄悄見過他幾次呢,米米泥,小國王,還有自由協會的成員,米米柯從沒有過這類反應。」

  「你一早就剝奪了他太多的靈魂,他已經是你理想的投影了,你覺得,他還會提出任何異議嗎?」

  「人真是個怪胎呀。」夏羅羅沉吟道。

  「也許吧,跳出時代思考,何時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放在千百年前,我說可以拿一塊比磚頭還小的盒子聯絡世界各地,靠的是裡面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卡片,那我多半會被當成異端女巫燒死。」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這是我想要問您的問題,迎擊時間潮流的勇士,多半被撕成碎片,一句不在乎,我覺得解決不了一切,我告訴過自己只需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但這也是我一個人的答案,至於我是不是瘋子,或許它就和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一樣,我永遠無法得到。」

  夏羅羅表情溫和了幾分,騰出房間供皮爾森居住,來到閣樓,極目遠眺,世間的一切,萬千的因果在他面前鋪陳開來,身為一個看客,他從未看到過皮爾森看到的東西,不過,誰又知道,皮爾森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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