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骨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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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

  梁珍妮永遠也忘不了媽媽的死,那時她還叫梁青,只有9歲。

  趙赫跟在石麗身後發瘋似的追趕,終於把石麗逼入絕境。

  「媽媽!」梁青趴在斷崖上向下望,植物遮住了崖底的污穢,她什麼都看不見。

  梁青很難不承認趙赫是個聰明人,她已經等了好久才敢湊到崖邊,卻還是被等了她更久的趙赫抓住了,她想過很多次趙赫怎麼只帶走她而不是殺了她,還把她扔到遠離雙石鎮的山坳深處,小時候不懂,等長大後她才明白成年人的意圖,趙赫怕她說出去,但又沒有必要殺了她,畢竟母親的死因是意外失足墜崖,趙赫無須為此冒殺人的風險。

  不過趙赫低估了梁青的韌性,她身上流著石麗的血,她是個天生的「犟種」。

  沒人知道梁青是怎麼回來的,當趙赫再次看到這個讓他感到麻煩的孩子時,心中竟生出一股怕的寒意,因為梁青見人就說:「是那個賣貨的害死了我媽!」

  梁青在石麗墜崖後半個月才回到石家寨村,她不知道石麗的屍體在哪兒,她只在竄到崖下才發現她的媽媽不見了,她驚訝地發現母親的死在人潮中連點兒水花都沒泛起過,她的媽媽如同空氣,活著無聲無息,死的沒有蹤跡,並迅速地被人遺忘了。

  白骨寂寂無言語,梁青決意替它說,她告訴遇到的每一個人媽媽被趙赫害死時,見到過崖下女屍的人反而都讓她別胡說,多數人連聽都不聽梁青的敘述,偶有心軟的人告訴梁青:「那是個意外,都定性了,沒有他殺痕跡。」

  梁青不知道什麼叫做他殺痕跡,她只是一遍遍在石家寨和石家尾村那些面熟和不面熟的人前講石麗的死,可是人們聽不明白,因為女人就是死於失足,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們都當梁青是個瘋孩子,包括曾經那些提著褲腰和她對視過的男人們。

  她恨極了,媽媽白死一場,她什麼都沒做錯,她只想讓自己和孩子有口飽飯吃,她只想攢夠去南方尋親的錢,僅此而已。

  那時候的梁青就已經清醒地知道了人情這東西只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哪怕只是對一個沒有活路的孩子。她放棄寄希望於別人,開始滿街轉悠,她找到趙赫並跟悄悄著他,梁青幼稚地想總有一天她會長大,她要自己替媽媽報仇,不能讓趙赫跑了!為了這個目的她甚至在好心人帶著警察找到她時從一群大人的看護下跑了,她只知道大人都不幫她殺了趙赫,那她就自己長大了想辦法,不能讓人限制她的自由和目標。

  人世間的現實怎會如孩子的想像?梁青又被趙赫抓了起來。

  可她沒有放棄任何一次能逃脫的機會。

  梁青的身體日漸衰弱,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死,9歲的女孩兒還沒有成熟到憂慮生死的階段,終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被人救了出來,而這也成了她的最後一次出逃,因為這一次她眼睜睜目睹了趙赫的死,有人替她為母親報仇了。

  當再一次的死亡又呼嘯而來時,她人生由此轉折。

  1994年秋天的雨夜,雨點砸在人身上比石頭砸的還疼,梁青卻絲毫不在意落在身上一塊一塊的固體雨錐,她在積水中踩出水花,順著危橋一路向上,那裡有間大大的空曠的房子,過去裡面有人有貨,現在人沒了,貨也沒了,大人管那種房子叫做倉庫。

  倉庫旁邊是個小小的院子,裡面幾間不大的磚房和農戶的房子似的,臥房在一處,廚房在一處,工具房又在一處。這院子梁青既熟悉又陌生,最近她常常被趙赫藏在車斗中帶來這附近,可她今晚才是第一次進入這裡。

  梁青扒著門縫往裡看,她看不到確切的人,只能看到牆上的影子。影子很奇怪,上面一個下面一個,上面那個好似站著,下面那個鼓鼓囊囊,說不上是躺是蹲還是臥。但上面高高的影子和另一個長長的工具連在一起,是斧頭的樣子。

  影子手中的斧影上來下去,又上來,又下去,影子不會累似的。梁青很是興奮,她的視線探進門中一下下隨著影子不斷變換的動作數著數,她數著高出影子裡斧頭抬起又落下的次數,數著底下的影子發出悶悶的撞擊聲,伴隨著偶爾清脆的斷裂聲。

  斧頭的律動在數到第50下的時候梁青發現自己跪著的地方變紅了,她想,這影子真會挑時間,大雨一衝,明天什麼都沒了。

  不過她很開心,雖然影子落下第一斧的時候她驚駭地捂住了嘴,可之後她放開了雙手,然後喜笑顏開地看著從門縫裡流出的嫣紅渣滓。是的,渣滓,這個詞簡直太貼切了!

  影子停下,直立起身子,斧頭的長影不見了,梁青趕緊躲到牆後,她看過電視劇,如果殺人現場被人發現,殺手一定會追殺目擊兇案現場的人,她不想也死在斧子下,那是砍過趙赫的斧頭,她不願意沾上它。


  梁青想過要跑,但她的腳向前挪了挪又退回來,在她還不明白什麼叫捨不得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不願意隨著理智離開了,她還想看斧頭的影子上來下去接連輪轉,也想看渣滓變得更碎,她更想看紅色的液體如何從屋裡流到屋外,又流進排水渠。

  她克制不住地笑起來,趙赫的確適合骯髒的臭水渠。

  斧頭沒有繼續敲擊,門卻赫然開了,梁青看到了一雙紅色的手,還有已經分不清是紅還是黑的褲子、衣服和滾到門邊的人頭!

  「啊!」

  嗚……

  一輛貨車從對向呼嘯而來,尖銳的鳴笛和著梁珍妮的驚聲尖叫,手中的方向盤下意識地向路邊打死,眼看汽車就要跳出橋欄,陳釗說時遲那時快撲到梁珍妮身上將方向盤用力拽了回來,汽車的右側撞在高架的護欄上,被攔截停下。

  梁珍妮愣愣地看著擠靠在自己身上的陳釗,這才想起來晚上準備去酒店時在樓下遇到了陳釗,不,不是遇到,是陳釗專門等在她樓下,他給了梁珍妮一些「設備」,他要她安放在2815房間裡,而他則開好了2715的房間,他要梁珍妮按照他的「題本」講話,套萬合的證據,竊聽可以不受法律承認,但並非能經得住經偵的監督。

  陳釗一路叮嚀,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近距離接觸收購案,他太激動了,根本沒有留意梁珍妮的異樣,為了不引起猜疑,梁珍妮還是開自己車去酒店,陳釗打算提前下車,可他後悔了,要是早發現梁珍妮心思跑到上世紀他才不坐她開的車呢!

  此時陳釗的身體倒向左側面對前擋玻璃,他的身體完完全全護住了梁珍妮,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他都救了她。

  「你還好嗎?」陳釗大聲問,但是身體依舊傾斜著。

  「我還好,你,你呢?」梁珍妮發現陳釗的額頭冒出密密的一層汗,他正捂著肋下長出氣。

  「扶我一下。」陳釗對梁珍妮說。

  「你受傷了?去醫院!」

  顧不得許多,梁珍妮一腳油門,汽車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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