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雲中諜影
九月的太原城浸在鉛灰色霧靄中，城牆箭垛凝結的煤灰被駝鈴震得簌簌而落。十二匹白駝踏著瓮城青磚徐行，錯金駝鈴在秋陽下拋灑碎金光斑。趙青鸞皂紗帷帽下的胭脂疤如赤蛇遊動——這是草原金帳王庭烙下的叛徒印記，此刻正隨她眼波流轉而妖異生光。
「掌柜的，二十把鍘刀。「
刻意粗糲的漢話驚飛檐下鐵雀，鑲銀狼首馬靴碾碎鋪前煤渣。兩個黥面夥計卸貨時筋肉虬結，第三匹白駝忽地驚嘶人立，貨箱翻出帶螺旋凹槽的鋼環——改良旋風炮的曲軸泛著水紋鋼特有的冷青。
王硯自淬火池直腰，汗珠順著脊背溝壑墜入赤紅鐵汁。鐵匠鋪內十二座鍛爐吞吐火舌，將牆上《火龍經》殘卷熏出焦黃卷邊。他佯裝踉蹌踢翻桐油罐，褐黃液體漫過青磚縫，趙青鸞靴面銀蛇吞日紋泛起墨綠——硝化亞麻油遇硫顯影的痕跡。
破空聲撕開熱浪。
三枚玄鐵蒺藜自貂絨大氅下激射，卻在王硯喉前三寸轟然炸裂。硝煙中半幅冰蠶絹飄搖，顯露出《武備志》失傳的火藥配比圖。王硯反手掄起未淬火的犁刀格擋，火星濺落處「晉「字暗紋在絹帛上灼出焦痕。
「好個打鐵的！「趙青鸞旋身甩落大氅，鎖子甲鱗片撞出金戈錚鳴。七根浸透烏頭汁的牛筋索如毒蟒出洞，索頭銅鈴在鍛爐紅光里泛著幽藍。
淬火池忽起龍吟。
整筐硝石入水炸開硫磺蒸汽，白霧中趙青鸞彎刀寒芒劈裂濃霧，刃面映出鐵砧底暗藏的佛郎機閉氣閥——五枚精鋼鑄件泛著波斯淬火特有的漣漪紋。
「姑娘這旋風炮...「王硯鐵鉗鎖住彎刀，燒紅的鑌鐵在皮革焦味中扭曲，「若是曲軸加三個斜齒...「
趙青鸞瞳孔驟縮。改良圖紙縫在白駝鞍韉夾層中的羊皮囊，這鐵匠竟能隔二十步洞悉關竅？
駝鈴忽亂如驟雨。
巡城司的牛皮戰靴聲迫近，趙青鸞反手擲出嵌紅瑪瑙的匕首。寒光釘穿風箱暗格時，震落的青灰藥粉簌簌飄散——正是晉王府兵仗局特供的辰砂。
「明日卯時，汾河碼頭。「她翻身上駝拋來鎏金銅符，臥虎紋還帶著體溫，「帶閉氣閥圖紙來，換你姘頭性命。「
殘陽吞沒商隊時，王硯掀開淬火池底青磚。火藥配比圖經餘熱顯出的山川脈絡，直指呂梁山深處的私兵軍械庫。磚縫卡著的半枚螭紋玉璜，與李妙真頸間血玉嚴絲合縫。
寅時的汾河浮著層青灰色霧瘴，露水順著漕船麻帆的破洞墜成珠簾。王硯踩著浸透桐油的船板，腰間鎏金銅符隨步伐輕叩，暗合著水下暗流的涌動節拍。三丈外的烏篷船頭，趙青鸞銀狐氅衣擺掃過舷邊鐵錨，赤金抹額下的陰影隨波光游弋如活物。
「王先生倒是守信。「
那聲音似銀匙攪動冰泉，自桅杆頂端的瞭望台飄落。趙青鸞足尖勾著濕滑的帆索倒懸而下，裘氅滑落時鱗甲映著河面磷光，恍若一尾化蛟的銀鯉。漕船駛過第三道河灣時，她忽然擲下個麂皮囊，落水剎那爆開的靛藍火焰映出兩岸蘆葦叢中寒光——三百張角弓的牛筋弦正繃如滿月。
「閉氣閥圖紙。「她染著塞北硃砂的指尖掠過王硯喉結，鱗甲縫隙滲出烏頭汁的苦香，「還是說...「蔻丹突然刺破他頸側皮膚，「這皮囊里裝著晉王府的誘餌？「
王硯按住腰間犀角革囊，昨夜拓印的圖紙還帶著呂梁山溶洞的陰冷潮氣。他忽地抬手指向霧中白駝輪廓：「姑娘的硝化棉，怕是受不住河風裡的鹽腥。「
水面驟起漣漪。
十二個包鐵貨箱自駝背卸入烏篷船，箱角滲出的黑油在河面凝成曼陀羅花紋。趙青鸞瞳孔縮如針尖——這是她秘藏在第七匹白駝腹帶中的硝化澱粉，本該隨商隊返回陰山北麓。
破曉的晨光刺破霧靄剎那，王硯袖中淬毒鐵蒺藜破空。暗器穿透貨箱樟木夾層的瞬間，整船硝化棉遇潮自燃。趙青鸞旋身甩出狐裘裹住烈焰，狐尾掃過處王硯已躍上舢板，火摺子正抵著她藏在桅杆鵲巢中的信鴿籠。
「太原衛的戍卒...「他扯碎鴿腿密信灑入河心，「應當好奇金帳王庭的鴿書怎用《測圓海鏡》加密。「
漕船突然劇震傾斜。貨箱底層翻出的斑鳩銃撞針滾落甲板，精鋼表面的波斯螺旋紋與王硯懷中圖紙嚴絲合扣。趙青鸞忽地輕笑，染毒的指甲劃開自己小臂，血珠滴在撞針騰起青煙——古老的血祭驗器術在晨光中妖異如巫儀。
「想要聖女活命...「她將染血的撞針拋向漩渦，「就拿全本《火龍經》來換。「
河風卷著燃燒的硝化棉掠過船舷，王硯在刺鼻煙霧中瞥見她耳墜閃爍——東珠內芯嵌著的佛郎機引信組件，正是三日前軍械庫失竊之物。當第一縷陽光刺穿晨霧時，漕船底層傳來鑄鐵齒輪的悶響，李妙真赤蓮紋劍鞘正卡住泄水閥，發間銀簪挑著的半幅《河防圖》浸透血水。
七月流火墜入汾河時，李妙真背後的赤蓮紋正在滲血。她將半幅《河防圖》按在艙壁上，浸透的絹帛遇水顯影——墨魚汁繪製的暗渠脈絡如妖蛟浮水，直指晉陽倉地底的軍械暗艙。
「三個時辰…「她話音未落，船底傳來鑄鐵齒輪的悶響。王硯用鐵尺卡住泄水閥，尺面刻度正與圖紙標註的暗渠深度相契。艙外忽起騷動，伙房飄來的羊肉腥氣里混著火硝味。
趙青鸞的彎刀劈開艙門時，刃面映出李妙真背後新添的刀口——與她慣用的反手劈砍角度完全吻合。王硯突然甩出淬火用的硝石粉，青灰粉塵在艙內炸開藍焰，將三人影子投在艙壁如皮影戲。
「好個一石二鳥！「李妙真赤足踏碎艙底木板，藏在夾層的斑鳩銃撞針滾落。精鋼表面的螺旋紋正與她腰間斷刃缺口嚴絲合縫，昨夜晉陽倉爆炸案的兇器終於現形。
貨艙突然傾斜四十五度。浸水的《河防圖》浮現第二重密文——晉王府徽記在墨魚汁中猙獰如鬼面。王硯扯斷纏在齒輪組的鐵鏈，發現鏈環內壁刻著《泰西水法》的壓強公式，這機關竟是按水位上升速度觸發自毀。
「小心！「李妙真旋身將王硯撲倒。趙青鸞的彎刀擦著她耳際釘入艙壁，刀柄紅綢穗子突然自燃——磷粉混著硫磺的刺鼻味充斥船艙。王硯趁機將撞針插入泄水閥，精鋼咬合聲里整船開始下沉。
水下三丈，暗渠入口的青銅獬豸像森然矗立。李妙真撕開襦裙下擺，金絲軟甲在幽綠波光中如龍鱗閃爍。她咬住王硯遞來的蘆管——這是改良過的水底呼吸器，竹節中空處填著硝石粉以淨化空氣。
趙青鸞的銀狐氅在水流中綻開，鱗甲縫隙射出七支袖箭。箭頭磷光映亮渠壁鑿痕，竟是用《營造法式》記載的掘進技法所造。王硯扯動腰間鐵索，暗渠閘門轟然開啟的剎那，他看見晉陽倉底堆積的佛郎機炮管——炮膛內壁的雪花紋，與趙青鸞彎刀上的鍛痕如出一轍。
「掌柜的，二十把鍘刀。「
刻意粗糲的漢話驚飛檐下鐵雀，鑲銀狼首馬靴碾碎鋪前煤渣。兩個黥面夥計卸貨時筋肉虬結，第三匹白駝忽地驚嘶人立，貨箱翻出帶螺旋凹槽的鋼環——改良旋風炮的曲軸泛著水紋鋼特有的冷青。
王硯自淬火池直腰，汗珠順著脊背溝壑墜入赤紅鐵汁。鐵匠鋪內十二座鍛爐吞吐火舌，將牆上《火龍經》殘卷熏出焦黃卷邊。他佯裝踉蹌踢翻桐油罐，褐黃液體漫過青磚縫，趙青鸞靴面銀蛇吞日紋泛起墨綠——硝化亞麻油遇硫顯影的痕跡。
破空聲撕開熱浪。
三枚玄鐵蒺藜自貂絨大氅下激射，卻在王硯喉前三寸轟然炸裂。硝煙中半幅冰蠶絹飄搖，顯露出《武備志》失傳的火藥配比圖。王硯反手掄起未淬火的犁刀格擋，火星濺落處「晉「字暗紋在絹帛上灼出焦痕。
「好個打鐵的！「趙青鸞旋身甩落大氅，鎖子甲鱗片撞出金戈錚鳴。七根浸透烏頭汁的牛筋索如毒蟒出洞，索頭銅鈴在鍛爐紅光里泛著幽藍。
淬火池忽起龍吟。
整筐硝石入水炸開硫磺蒸汽，白霧中趙青鸞彎刀寒芒劈裂濃霧，刃面映出鐵砧底暗藏的佛郎機閉氣閥——五枚精鋼鑄件泛著波斯淬火特有的漣漪紋。
「姑娘這旋風炮...「王硯鐵鉗鎖住彎刀，燒紅的鑌鐵在皮革焦味中扭曲，「若是曲軸加三個斜齒...「
趙青鸞瞳孔驟縮。改良圖紙縫在白駝鞍韉夾層中的羊皮囊，這鐵匠竟能隔二十步洞悉關竅？
駝鈴忽亂如驟雨。
巡城司的牛皮戰靴聲迫近，趙青鸞反手擲出嵌紅瑪瑙的匕首。寒光釘穿風箱暗格時，震落的青灰藥粉簌簌飄散——正是晉王府兵仗局特供的辰砂。
「明日卯時，汾河碼頭。「她翻身上駝拋來鎏金銅符，臥虎紋還帶著體溫，「帶閉氣閥圖紙來，換你姘頭性命。「
殘陽吞沒商隊時，王硯掀開淬火池底青磚。火藥配比圖經餘熱顯出的山川脈絡，直指呂梁山深處的私兵軍械庫。磚縫卡著的半枚螭紋玉璜，與李妙真頸間血玉嚴絲合縫。
寅時的汾河浮著層青灰色霧瘴，露水順著漕船麻帆的破洞墜成珠簾。王硯踩著浸透桐油的船板，腰間鎏金銅符隨步伐輕叩，暗合著水下暗流的涌動節拍。三丈外的烏篷船頭，趙青鸞銀狐氅衣擺掃過舷邊鐵錨，赤金抹額下的陰影隨波光游弋如活物。
「王先生倒是守信。「
那聲音似銀匙攪動冰泉，自桅杆頂端的瞭望台飄落。趙青鸞足尖勾著濕滑的帆索倒懸而下，裘氅滑落時鱗甲映著河面磷光，恍若一尾化蛟的銀鯉。漕船駛過第三道河灣時，她忽然擲下個麂皮囊，落水剎那爆開的靛藍火焰映出兩岸蘆葦叢中寒光——三百張角弓的牛筋弦正繃如滿月。
「閉氣閥圖紙。「她染著塞北硃砂的指尖掠過王硯喉結，鱗甲縫隙滲出烏頭汁的苦香，「還是說...「蔻丹突然刺破他頸側皮膚，「這皮囊里裝著晉王府的誘餌？「
王硯按住腰間犀角革囊，昨夜拓印的圖紙還帶著呂梁山溶洞的陰冷潮氣。他忽地抬手指向霧中白駝輪廓：「姑娘的硝化棉，怕是受不住河風裡的鹽腥。「
水面驟起漣漪。
十二個包鐵貨箱自駝背卸入烏篷船，箱角滲出的黑油在河面凝成曼陀羅花紋。趙青鸞瞳孔縮如針尖——這是她秘藏在第七匹白駝腹帶中的硝化澱粉，本該隨商隊返回陰山北麓。
破曉的晨光刺破霧靄剎那，王硯袖中淬毒鐵蒺藜破空。暗器穿透貨箱樟木夾層的瞬間，整船硝化棉遇潮自燃。趙青鸞旋身甩出狐裘裹住烈焰，狐尾掃過處王硯已躍上舢板，火摺子正抵著她藏在桅杆鵲巢中的信鴿籠。
「太原衛的戍卒...「他扯碎鴿腿密信灑入河心，「應當好奇金帳王庭的鴿書怎用《測圓海鏡》加密。「
漕船突然劇震傾斜。貨箱底層翻出的斑鳩銃撞針滾落甲板，精鋼表面的波斯螺旋紋與王硯懷中圖紙嚴絲合扣。趙青鸞忽地輕笑，染毒的指甲劃開自己小臂，血珠滴在撞針騰起青煙——古老的血祭驗器術在晨光中妖異如巫儀。
「想要聖女活命...「她將染血的撞針拋向漩渦，「就拿全本《火龍經》來換。「
河風卷著燃燒的硝化棉掠過船舷，王硯在刺鼻煙霧中瞥見她耳墜閃爍——東珠內芯嵌著的佛郎機引信組件，正是三日前軍械庫失竊之物。當第一縷陽光刺穿晨霧時，漕船底層傳來鑄鐵齒輪的悶響，李妙真赤蓮紋劍鞘正卡住泄水閥，發間銀簪挑著的半幅《河防圖》浸透血水。
七月流火墜入汾河時，李妙真背後的赤蓮紋正在滲血。她將半幅《河防圖》按在艙壁上，浸透的絹帛遇水顯影——墨魚汁繪製的暗渠脈絡如妖蛟浮水，直指晉陽倉地底的軍械暗艙。
「三個時辰…「她話音未落，船底傳來鑄鐵齒輪的悶響。王硯用鐵尺卡住泄水閥，尺面刻度正與圖紙標註的暗渠深度相契。艙外忽起騷動，伙房飄來的羊肉腥氣里混著火硝味。
趙青鸞的彎刀劈開艙門時，刃面映出李妙真背後新添的刀口——與她慣用的反手劈砍角度完全吻合。王硯突然甩出淬火用的硝石粉，青灰粉塵在艙內炸開藍焰，將三人影子投在艙壁如皮影戲。
「好個一石二鳥！「李妙真赤足踏碎艙底木板，藏在夾層的斑鳩銃撞針滾落。精鋼表面的螺旋紋正與她腰間斷刃缺口嚴絲合縫，昨夜晉陽倉爆炸案的兇器終於現形。
貨艙突然傾斜四十五度。浸水的《河防圖》浮現第二重密文——晉王府徽記在墨魚汁中猙獰如鬼面。王硯扯斷纏在齒輪組的鐵鏈，發現鏈環內壁刻著《泰西水法》的壓強公式，這機關竟是按水位上升速度觸發自毀。
「小心！「李妙真旋身將王硯撲倒。趙青鸞的彎刀擦著她耳際釘入艙壁，刀柄紅綢穗子突然自燃——磷粉混著硫磺的刺鼻味充斥船艙。王硯趁機將撞針插入泄水閥，精鋼咬合聲里整船開始下沉。
水下三丈，暗渠入口的青銅獬豸像森然矗立。李妙真撕開襦裙下擺，金絲軟甲在幽綠波光中如龍鱗閃爍。她咬住王硯遞來的蘆管——這是改良過的水底呼吸器，竹節中空處填著硝石粉以淨化空氣。
趙青鸞的銀狐氅在水流中綻開，鱗甲縫隙射出七支袖箭。箭頭磷光映亮渠壁鑿痕，竟是用《營造法式》記載的掘進技法所造。王硯扯動腰間鐵索，暗渠閘門轟然開啟的剎那，他看見晉陽倉底堆積的佛郎機炮管——炮膛內壁的雪花紋，與趙青鸞彎刀上的鍛痕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