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血雨文香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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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香閣前。

  文群濤殺一人傷一人之後,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雪,只有嘴唇卻是鮮艷如血,青衫已被大雨打得透濕,雙膝一軟,以劍撐地,就在瓢潑大雨中坐了下來。

  「他也不行了!你們快點解決了那兩個,一起殺死他!」三縷長髯的灰衣人悽厲地衝著同伴嘶吼。

  他此刻渾身都是血口,鮮血從那些口子裡不停滲出,要不是大雨不停地沖刷,他已經是一個渾身浴血的血人。

  十幾個灰衣人被方才文群濤那一劍的聲勢震懾,一時間忘了向前進攻,此時聽見帶頭人的命令,如夢方醒,重新撲了上來。

  與此同時,早已蓄勢已久的傅銳忽然出手了。

  剛才一個灰衣人向他撲來時,他已經擺出了迎風斬的架勢,只是文群濤那邊動作太快,頃刻間便阻擋了灰衣人的攻勢,此刻敵人重新發動攻勢,他滿蓄的力量也在此時爆發了出來。

  深沉壓抑的雨夜裡立時便閃起一道雪亮的刀光!

  會一萬種招式的對手不一定有多可怕,但把一招練過一萬遍的對手一定非常可怕!

  這一式迎風斬的精華就是快,他臨敵時用過多次,可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麼快!

  襲向傅銳的敵人速度也很快,不僅快,長劍劍身還裹挾著一股凜冽無情的劍氣。

  今天來到文香閣的劍閣弟子,以袁德思和三縷長髯的灰衣人武功最高,其餘皆是劍閣的二代弟子。可即便是二代弟子,劍法造詣也極是不凡,都已經浸淫劍道十餘年。

  大雨磅礴,刀光與劍光交映下,傅銳和這個灰衣人極快地交錯而過。

  只是在交錯的一剎那,劍光忽然便消失不見。

  因為灰衣人持劍的手臂已經與他的身體分開了。

  「啊!」灰衣人發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重重摔在雨地之中,旁邊不遠處,他那條被砍斷的右臂還兀自牢牢地抓著劍柄,沒有放下……

  徐烈目光閃動,忽然悄悄打了個手勢,所有的鐵甲軍開始緩緩後退,散開到了院子周圍,

  隨著鐵甲軍讓出正面,劍閣弟子的目標立刻就只剩下傅銳和文群濤。

  「殺,不要停,他們只有兩個人!」

  隨著三縷長髯的灰衣人的喊聲,所有劍閣弟子全向文群濤和傅銳衝來。

  「先殺文群濤!」三縷長髯的灰衣人繼續發號施令。

  其實就算他不喊,這些劍閣弟子也清楚必須馬上殺死文群濤。他們剛才都看到了文群濤一劍之威,一旦讓他恢復過來,他們便再也沒有殺死對方的機會,更準確地說他們或許都會死。

  十幾條剽悍的身影再次襲來,十餘柄長劍帶著森然的劍氣轉瞬便攻至文群濤身前。

  可他們沒能靠近文群濤的身體,因為傅銳站到了文群濤的身前。

  滂沱的大雨、文群濤滿含威勢的一劍以及剛才鐵甲軍的忽然後撤,讓這些劍閣弟子大多沒有看清傅銳究竟是如何斬下同門的那條手臂,所以他們並沒有將傅銳太放在眼裡。

  可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個身穿粗製皮甲,像個落湯雞一般的青年也是個極為恐怖的對手。

  此刻傅銳刀光霍霍,將王八刀法盡情地施展了出來。

  如果說迎風斬的精髓是快,那麼這套看似亂七八糟的王八刀法的精髓便是准。

  落點極准。

  刀為百兵之首,一要剛毅勇猛,二要快似流星,三要乾淨利落,四要楊柳臨風。

  而傅銳不但做到了這四點,每一刀斫出,那不差分毫的落點更是讓他的刀在文群濤身周變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以無招為有招,以無法為有法,真正的殺人技往往存在於所有招式之外。

  傅銳的腳步在積雨的青石板上不停移動,比起對面這些自幼煉炁的劍閣弟子,他的步伐並不算輕靈,反而顯得十分笨拙,每一次靴底踏下便要濺起一蓬飛濺的水花。

  但每蓬水花濺起時,便有一名劍閣弟子非死即傷。

  炁功在這種近身搏殺終究只是輔助,沒到一定的境界,並不是無敵的存在。而性命相搏之時,往往經驗和拼命的鬥志更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恰好這兩樣傅銳都不缺少,而且今天他體內似乎有著用不完的力量,反應和速度也與平時迥然不同。

  文群濤此刻盤膝坐在暴雨間,便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託付給了他,所以他始終守在文群濤的前後左右,把自己手中的刀舞成了一張死亡的網。

  箭步上砍,刀鋒重重抹過一名灰衣人的左腿;未及回刀,左腳一抬像塊飛石般彈了出去,彈腿狠狠踹中另一名灰衣人的襠部;緊接著反握反曲刀的右手一翻,刀尖刺進第三名灰衣人的腹部。

  眼看又有幾條人影悍勇撲來,傅銳身體迅速下蹲,左手撐地,身體如陀螺般旋轉,右手刀借勢大範圍橫掃,刀光乍現中,不知又傷了幾人的腿部。

  但這些劍閣弟子畢竟不是尋常士兵,在他們的圍攻下,傅銳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傷。

  絲絲劍氣割開了他皮甲連接處的繩子,肩頭、小腹部位的皮甲都已脫落,又有幾柄劍割開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數道深可及骨的血口……

  可此時的傅銳渾然不覺疼痛,只覺得自己越打越是有力,越打越是瘋狂……

  場中打鬥太快,所有人甚至傅銳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就連旁邊帶著鐵甲軍冷眼觀戰的徐烈,都覺得傅銳並沒有受傷。

  除了文香閣上的紫瑩。

  她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傅銳,當看到傅銳此時搏殺的情況,原本如剪水般的雙眸中瞬間燃燒起了熾烈的戰意……

  傅銳全身早已被雨水打濕,每次動作散發都會甩起濕漉漉的水花,可他的表情卻極為平靜,甚至顯得有些麻木,只有雙眼透露出一股瘋狂的狠戾。

  他的動作極其簡單幹脆,但殺傷效果卻異常驚人,在他身前刀下,這些劍閣弟子就像是一根根用來練功的木樁,不停被砍倒踹翻。

  無論劍光多密,他始終站在文群濤身前,一步未退!

  三縷長髯的灰衣人原本的精神和注意力全放在文群濤身上,但看到傅銳強悍的戰鬥方式後,神情立刻變得無比凝重。他忽然厲嘯一聲,高高躍起,手中劍驟然低沉嗡鳴,仿佛被灌入了某種神奇的能量,化作了一道寒光,撕開雨幕,直刺傅銳的面門。

  就在三縷長髯的灰衣人出劍的同時,一直拄劍盤膝的文群濤忽然彈身躍起,長劍遞出,刺向灰衣人。

  而文香閣的三樓忽然飛出一串人骨念珠,念珠高速旋轉,在雨中發出陣陣嗡鳴,直襲文群濤後背。

  傅銳聽見身後風聲,神色一變,回頭便看到了那串念珠

  間不容髮之際,傅銳果斷做出了決定。他一挺胸膛,將胸口護心鏡的位置對準灰衣人的長劍迎了上去,而自己的手中刀則脫手擲出,迎向高速旋轉的念珠。

  灰衣人刺向傅銳,文群濤刺向灰衣人,念珠襲向文群濤,傅銳飛刀斬念珠……

  最先相遇的是飛刀和念珠。

  一百零八顆人骨念珠串在一起,就像一條白蛇,在空中嗖嗖作響纏上了傅銳的反曲刀,隨後砰的一聲四處迸散!

  可每顆念珠上所含的勁力卻未受到太多的影響,散射向場中……

  鐺的一聲,灰衣人的劍狠狠地刺中了傅銳胸前的銅鏡,滿蘊真力的一劍將傅銳的身體震得倒飛了出去。

  「噗!」文群濤的劍也深深刺進了灰衣人的右肩……

  而那些四散的念珠也有十幾顆擊中了他的後心。

  場中人影驟分。

  文群濤、灰衣人、傅銳同時摔倒在雨中。

  文香閣三樓的窗欞忽然碎裂,高大瘦削的苦行僧飛身躍下,骨瘦如柴的雙手在胸前不停的變幻著手印,撲向在角落觀戰的徐烈。

  同時一條紫色倩影裹挾著一道速度極快的劍氣,也從文香閣三樓急射而來,倩影越過中庭後玉足在屋檐上一點,劍氣再次加速,下一刻便已經出現在傅銳身前……

  ……

  ……

  此時的靖山王府內外已經被團團包圍,就在半個時辰之中,任何一個在這座府邸周圍出現的活人此時都已經被盡數殺死,數百條鮮活的生命,就在這個雨夜中沉默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直到此時,大熵天子殷遠征終於掌控了全局。

  這位大熵天子揮手讓護衛的人全部退下,自己一個人走進了靖山王府。

  隨著房門推開,微寒的夜風裹著雨滴飄了進來,

  偌大的靖山王府,便只剩下書房內的靖山王殷熙正和門口的天子殷遠征,兩個人四目相對。


  是兄與弟?君與臣?亦或是天子與階下囚?

  京城上空依舊風起雲湧。

  一道閃電劈了下來,瓢潑大雨沒有半點停止的意思。

  裹著狐裘坐在軟榻上的殷熙正,用玩味漠然的目光看著門口處渾身濕透的殷遠征,嘴角牽起一個苦澀的笑容,說道:「這麼大雨,皇兄不怕再被淋病了嗎?」

  嚓的一聲!天空中雷電大作,將書房映得一片雪亮。

  殷遠征緩步走進書房,回身輕輕將房門關上,又拿起一旁的火鐮,逐個點燃了房中滿堂紅上的所有蠟燭。

  整個書房頓時一片光明。

  「你還是那麼怕冷。」殷遠征看著蜷在狐裘中的殷熙正,聲音中有些傷感。

  「天道無常,春分前後氣候多變,不由得我不怕。」殷熙正的聲音很平靜。

  殷遠征往前走了兩步,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身後留下了一行泥濘髒污的腳印。

  沉默了一會兒,殷遠征忽然問道:「為什麼不再等一等?」

  殷熙正忽然沖牆上指了指,說道:「那是父皇臨終前親筆寫的,我記得你也有一份。」

  殷遠征抬頭,只見書房的牆上掛著一副對聯:「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字跡雄渾,筆鋒轉合之間,卻如刀裁般犀利,沒有半點拖沓,顯然寫字的人下筆之時心情極為激動。

  「你病了十幾年,我等了十幾年。」殷熙正悠悠說道:「我怕再等下去,你我都老了,誰來給父皇報仇?」

  「你以為我忘了當年的事?」殷遠征看著牆上的字,眼中露出了複雜的情緒:「我這些年的病就是因為找不到機會,心裡鬱結難舒。」

  「找不到機會?」殷熙正猛然抬起頭,仰著臉用銳利的眼神看著面前的熵朝天子,自己的皇兄,嘶聲喊道:「這十幾年間,只要你下一道旨意,便能平了聖堂。有宮南昊,有我,有下屬的臣子,有五十萬枕戈待旦的雄兵,你怕什麼?可你看你都幹了什麼?給了傅家極高的地位,給了聖堂極高的地位。而我和宮南昊只要有些動作,你便處處掣肘,向傅家與聖堂示好,你覺得我還能再等嗎?」

  殷遠征牢牢盯著殷熙正,沉默好了一陣,才輕聲說道:「聖堂如果那麼好平,父皇當年就動手了。」

  殷熙正忽然從榻上坐了起來,將狐裘甩在一旁,用毫不畏懼的眼神看著殷遠征吼道:「父皇沒有動手是因為當時傅狂徒那個怪物還在,那個妖女還在。可十幾年前他們就不在了,難道只剩一個孟繁瀚,你還是不敢動手?你在等什麼?等著跟他們拼壽命?」

  「你比我晚生了幾年。」殷遠征的聲音忽然變得冷漠:「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強大。」

  「強大?」殷熙正忽然神經質地大笑了起來,詭異尖銳的笑聲越過外面的風雨,在靖山王府中迴蕩。

  「你知道今晚死了多少人?這些人要麼是勇士,要麼是能人,如果這些枉死的人攻進聖堂,至少也能拼掉幾個聖徒,可他們就這樣白白死了。」殷熙正忽然探身抓住殷遠征龍袍的袖子,尖聲說道:「皇兄,我知道我的人還沒死光,只是被你控制住了。你現在下旨,趁今晚一起攻進聖堂,平了聖堂後,我可以自刎在殿前!你就可以安心當你的天子了!」

  「好不好?好不好?」

  殷熙正眼中竟然閃出希冀的光采,五官都扭曲了起來。

  殷遠征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袖子,沉默地看著殷熙正,半晌後才緩緩說道:「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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