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洪水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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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飛海醉生夢死,杜果果留給他的錢已經所剩無幾。窮困使人清醒,他這才意識到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杜果果了,從前約定接頭的那間房子,也已很久沒有來過人的痕跡。

  他偷偷摸摸去過一趟南山園區,發現那裡不僅沒有停滯,反而節奏更緊湊了。關飛海漸漸對杜果果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種種跡象撥弄著他的腦迴路,讓他產生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會不會,杜果果根本就是和關揚一夥兒的?他以關揚的對立面出現,恰和自己成了同一陣營,便很容易接受什麼不可衝動從長計議。如是一來,起碼能在短期之內保住關揚的「名聲」,不至於在南山工程的重要節點,因為還不清的家庭帳而有所阻滯。

  念及此處,關飛海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打了輛車快速趕往盛揚。路上他又把關揚的涼薄細數了一遍,他無法理解賺大錢的親弟弟,為什麼單單落下自家人。

  時光匆匆,度過這個暑假,陳瑞珠的妹妹陳瑞玲就要上初中了。小姑娘還是那麼懂事,暑假期間幫忙打掃衛生,甚至還會給大家備一些晚上的下酒菜,她感覺到哥哥的氣色一年更比一年好,帶著自己也勁頭十足。她要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以後主攻理工幫哥哥們做技術。

  她正掃著門口,剛把掃帚伸出來,就被一個莽撞的人踢飛了。

  「關揚!關揚!你好大的福!好大的譜啊!」

  五年之後又見二哥,竟體會不出任何時光的悠長,緊湊到就好像他昨晚打麻將輸了錢,今早就來從自己這裡挖回本。

  關揚沒有感慨,再見關飛海帶給他的是雙目紅熾,大概一周之前他收到了那個沈輝的訊息,這幾年裡關家兄姐從他那先後足足貸了六萬塊錢。起初他們約定是等量的,一次每家一千或是每家兩千,可有一次關飛雄打開了魔盒,三人攀比起來,關飛雄貸三千、關飛芳就貸四千。

  沈輝只貸不催,慢慢把人浸入迷幻之中,錢不僅可以控制人,還稱得上第一控制法術。當因為這些錢可以在文藝團吆五喝六做了人上人,因為這些錢可以讓孩子成為全校最閃亮的仔,因為這些錢可以短暫擁有女人的時候,沒有人會多想挖的坑越來越大,而就算去想,他們的第一想法也是三個人怕什麼。

  關飛海在見過南山園區的第二天,就把消息傳給了大姐大哥,對面二人歡呼雀躍。一切果如當年沈輝所料,以關揚的領域技術,遲早是個錢圍著人轉的局面,這些算是提前享受了。

  人都不在場就給拉來債,關揚當然不會還這筆錢,但問題是沈輝最近發難,關家各戶一堵再堵,老父老母因此遭了殃。更是在這個過程中,父母把這幾年關揚寄回去的錢拿出去抵一部分利息。

  說起關揚寄錢回家,這又成為三姐弟一件不能釋懷的事,錢從來沒有直接寄到家裡,而是通過電池廠一個叫「婁敬山」的人親手送上。為了保密,這人還專門挑他們不在的時候送錢,避親兄姐如洪水猛獸,心又寒了三五度。

  「二哥,多年不見了。」

  「別叫我二哥!」

  「關飛海,你怎麼來了。」

  關飛海一聲呵呵又一聲呵呵,後又咯咯輕笑起來,「白眼狼!賺大錢躲得深,家裡人吃糠咽菜,你在這裡當財主!」

  「吃糠咽菜?你們的茅台瓶子都夠壘個廁所了吧,揮霍也就罷了還禍引家人,沒有廉恥沒有慚愧嗎!」

  「關揚,你最沒有資格數落關家人!要不是因為你,大姐……」

  毫無徵兆,磚頭一樣的菸灰缸——

  幾乎貼著關飛海的太陽穴飛了過去!

  砸在後面的一個文件架子上,落在地上一聲脆響,玻璃裂開卻沒有分開。

  關飛海懵了,對他來說這不算什麼大動靜,但這樣的動靜出在關揚身上,讓他極度詫異。原因很簡單,因為「溫順」是關揚在他們心中的性格標籤,莫說他參加工作以來的那些往事,就連失聯前的那個晚上,他依舊安靜地點著頭。

  那麼多年,關揚從來沒有嗆過他們,要是什麼事沒辦成沒辦好,他還會和兄姐們把酒話衷腸,解釋緣由再接再厲。可眼下連個不字都不說的人,不僅動了手,還是一個重物,片刻間就能開瓢。

  關揚多怒集身,在他的生命里,「要不是因為你」比「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聽到的還要勤。人們不顧自己貪嗔痴疑,把各自漫長的生命歷程歸結在他人身上,有福理應得報、有禍都賴當年,這是他娘的什麼狗屁邏輯!

  要是只有這點關揚還能忍,他能想像老父老母門前的景象,上門催債本就沉暗堵心,更要知道的是,他們那些錢名義上的借貸人是關揚,紙上來看他們三個是保人。

  老么一走五年,生生欠了六萬,自己不在身旁任憑他們杜撰,老兩口會是怎樣的萬念俱灰。關揚當年離開,是父母眼中的解脫,要是成了異域他鄉借貸度日,食無味寢難安的他們才最是戳心之處,不然不會有那個飛奔的菸灰缸。

  關揚聲聲沉嘆,只因莫大的無力感,人無法勸回來另一個人,場面上的點頭大懂已是不錯了。因為人的性情和欲望是分秒的疊加,是人生億萬個決定與選擇所累積,一時的觸動不過溪澗,瞬時就能融入長久的洪流。

  關飛海覺得關揚遇到了生意上的棘手事,出門忘了看黃曆,屬於趕了個巧火上澆油了。人與人的念想,就是如這般的鴻溝。

  還是那句話,窮困令人清醒,來都來了,不管怎麼磕磕絆絆,歸根到底關家人要吃關家人的飯。況且自己可是打了包票,此來是要為大哥大姐鋪好路子呢。

  自從掃帚被撞飛,小瑞玲幾乎一直定在那裡,場面激烈話卻不多,但她還是看出不少事。

  她覺得關飛海絕對不是一個好哥哥,在她的意識里,哥哥會謙讓包容、守護呵護弟弟妹妹,不會久未見面一上來就呵斥。這幾年來,她視關揚如陳瑞珠一般可靠,他們都是情緒很穩定的人。再者說了,哥哥廣州深圳跋涉多年,從未見過一個人如關揚這般讓他信任。小小年紀的她,竟從這個場合看出來逼迫與壓抑。

  這些其實也不是判斷標準,重要的是她看關飛海像一根燒火棍,一副哪裡不快就要燙哪裡的架勢,還像她常買的火燒,大胃口、油滋滋。

  而關揚,起碼還有澄然的淚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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