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雙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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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飯,華鴻曉背起書包就朝外走。

  「上晚自習嗎?你在哪裡占的位子?」張小龍隔空喊話。

  隨著期末考試的臨近,所有教學樓,包括那些老破黑的教學樓,晚上都是人滿為患。如果不提前在下午最後一節課後拿書本占好位子,晚上不可能去任何教學樓上自習。

  只有一棟教學樓除外。

  」一教。「華鴻曉邊朝外走邊說。

  剩下寢室幾個人面面相覷。

  第一教學樓,解剖教研室和解剖標本儲藏室所在地,是晚自習的禁地。

  倒不是說那裡上了鎖不讓人去,而是根本沒人去。

  白天上課時,地下室里一具具福馬林浸泡過的屍體被運進教室。下課以後,雖然屍體被運回地下室,但是教室里還留有福馬林的餘味。

  更何況學校大概也沒打算讓一教晚上作為晚自習的地方。所以各教室的燈都特別暗。

  從一教大門走進去的大廳,那個聯結所有教室和樓下屍體的交通要道,甚至都沒有頂燈。到了晚上,黑鴉鴉的,就靠大門外昏黃的路燈給予一點點的光明。

  所以,那些沒有占到位子的學生,寧願回寢室,甚至去校園主幹道旁的台階上就著明亮的路燈,也不會去一教晚自習。

  華鴻曉不是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只是想不到其他辦法能跟瞳會面。

  他的所謂復仇計劃,不能通過其他途徑去實施。

  如朱迪所說,他們通過實驗捕獲到的秘密,不能跟外界說,外界也不會相信,所以沒法報案。

  靠自己手刃仇人?先別說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算有這個膽量和能力,他也不知道兇手具體在哪。

  在家鄉的岳叔叔,他倒是知道在哪,可是他沒有能力也沒有決心去做什麼暴力的事情。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兩個人都是磨坊的敵人。如果把他們的身份暴露給磨坊,也許他們會受到什麼懲罰。

  而現在他跟磨坊之間唯一那條若有若無的聯繫,就是通過瞳。

  那個眼神很清澈,身份卻很神秘的女孩。

  所以瞳是他復仇計劃的唯一途徑。

  可是他並不知道怎麼找到瞳。

  每次都是瞳神秘地出現在他眼前。

  可是既然有兩次都是在一教會面,他就只有選擇天天來一教蹲點。

  他也知道這樣有點傻。瞳把他引到一教來會面,也許只是因為一教僻靜適合秘密會面,不代表一教就是瞳的秘密辦公室。

  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再過幾天就要去法國作實驗了。華鴻曉很著急這幾天就把消息傳遞給瞳。

  為此他甚至都跟馬駿說,他想休息一下,去法國之前不作實驗了。

  其實他是想利用一切課餘時間來一教蹲點。

  隱隱約約地,他感到還有一個原因是,他害怕自己改變想法。

  因為他一直在反覆思量,除了兇手,要不要把策反者也包括進復仇計劃。

  畢竟策反者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鄰居。

  還是岳雨佳的父親。

  趕快把信息傳遞出去吧,這樣就了卻一樁心事。他對自己說。

  從校園主幹道,到旁邊的小道,再到一教附近,人流量從峰值跳崖到零。

  因為沒有人在裡面晚自習,整個一教黑不隆咚的。

  解剖標本儲藏室的聲望和邪門的傳說,讓這裡真的成了晚上的禁地。

  華鴻曉踏進一樓大廳。

  由於前兩次的經歷,他好像對進入這個幽暗的大廳有點免疫力了。不覺得怎麼緊張。

  可是他只敢呆在靠近門,光亮稍強的地方。

  再往前走就是樓梯口。向下就是地下室。他曾經有一次晚上在那裡領略過乾屍風光,並且在那裡得到了磨坊的銅錢。

  他可沒打算在乾屍身邊秉燭夜遊。

  如果在樓梯口不向下走,而是向左向右,那都是走廊,通向不同的教室。

  向上走,是老師們的辦公室。華鴻曉從來沒去過。


  他遲疑了一下,慢慢向前挪動腳步。

  到了靠近樓梯口的地方,地下室濃烈的福馬林味道也飄了一些上來。

  他果斷地選擇向左。那邊的走廊有他平時上課的教室。

  在恐怖的環境中,稍微熟悉一點的地方給人感覺更安全。

  走在走廊上,腳下的長條木地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白天跟一群同學這樣走過的時候,都覺得有些瘮人。

  晚上一個人在黑洞洞的走廊里走,他覺得自己真是走投無路,鋌而走險。

  走廊里大概有頂燈吧?只是不知道開關在哪?

  他記得就連放死人的地下室,走廊的頂部都有些昏黃的路燈。

  而且他上次跟著瞳下到地下室的時候,那些燈也亮著。大概徹夜都開著。

  為什麼活人走的一樓走廊,反而到了晚上一片漆黑呢?

  也許就沒打算晚上有活人在這走過吧。

  102。 102。

  華鴻曉心裡默默數著。

  他白天上課的教室是102,走廊走過去左手邊第二間。

  白天上課時,他注意到教室里天花板上有燈。開關就在門邊牆上。

  只要到了102室,就好了。他咬著牙給自己打氣。

  一教的教室門別具一格,是兩扇門板,從中間推開。門板的上半部是毛玻璃,隱隱約約看得到裡面,但是又看不清。

  不知道當年一教的設計者是什麼心思。便於拍恐怖片嗎?

  不過現在,華鴻曉要感謝當年的設計者,因為這半扇玻璃,能讓教室裡面的光透出來一點。

  而教室裡面,又是從窗外遠處的路燈借來的一點微弱光線。

  但是不管怎麼說,黑暗的走廊里連門牌號都看不清,有了這點光線就能數教室了。

  走過第一對透著微光的門。這是101。

  再往裡走十幾步,左手邊有另一對半邊毛玻璃的門。這應該就是102了。

  華鴻曉正打算推門,突然,什麼東西在眼前一晃。

  好像是個影子,在102教室裡面,透過教室門上那片玻璃能看到。

  華鴻曉的手僵在半空。

  不只是手,全身都僵硬了。

  進也不敢進,退也不敢退。

  幾乎連呼吸都不敢。

  他暗自祈禱,世界停止轉動,時間凝固,什麼都不要發生,不管好的壞的。

  可是那影子好像漸漸變大了。

  不是從遠到近的變大,而是從下到上,影子漸漸從門的下半部被木頭擋住的地方,爬到了門的上半部有玻璃的地方。

  好像一個人從地上爬起來,隔著毛玻璃與華鴻曉相對。

  華鴻曉的防線徹底崩潰。

  他叫了一聲,轉頭就跑。也不管自己的腳步聲有多大,會不會引來什麼更驚悚的東西。

  跑到樓梯口,右轉穿過大廳,他看到了大門口。

  大門口外有昏黃的路燈。再遠一點,隔著一片黑漆漆的花叢,就能看到校園主幹道上高聳的路燈。

  那裡就是生命。那裡就是希望。

  華鴻曉使出吃奶的力氣朝那裡跑。

  可是還沒有竄出大門,突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什麼冰涼的東西抓住。

  我的媽呀。華鴻曉不敢回頭看,只想拼命掙扎著甩開那東西,繼續朝前跑。

  掙扎中,他感覺,這好像是一隻手。

  一隻纖細的,女孩子的手。

  可是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自己怎麼也掙不脫?

  不但掙不脫,他還感覺自己被反過來從接近門口的地方拽到了大廳深處。

  他絕望地回過頭來。

  雖然光線很弱,但是他馬上意識到了這是誰。

  這幾天他反覆在腦海里斟酌的這個形象。

  修長的身型,籠罩在黑色的衣服和帽子中。

  只有那雙眼睛,即使在黑色的陰影中也能讓人感到深邃的目光。


  像秋天的陽光照耀在水面,泛動著波光。

  瞳。

  華鴻曉來一教就是為了碰她。沒想到剛要被鬼影嚇跑,她又把自己拽回來了。

  華鴻曉不知道哪個有更高的優先級:是先說自己找瞳的原因,還是教室里那個鬼影。

  瞳幫他作了選擇。

  「你跑什麼?」冷冷的聲音響起。

  那隻冷冷的手還是拽著華鴻曉。

  「有。。。。。。有鬼。」華鴻曉指了指教室的方向。

  「你膽子很小。「

  瞳說這句話的時候,華鴻曉感到了昨日重現。

  上次跟瞳在這裡會面,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跟自己說話,不也是這句麼?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華鴻曉脫口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說話。也許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跟瞳站在一起,讓瞳在心中的形象從神秘女神向鄰家女孩的方向邁進了一小步?

  突然感覺胳膊上一緊。

  然後自己就被拽向更深的地方。

  樓梯口。下樓。地下室。

  瞳像靈動的貓一樣飄下去。自己則被踉踉蹌蹌地拽了下去。

  華鴻曉來不及質問。他忙著在昏暗的光線中找下腳的地方。

  到了地下室,頂上昏黃的燈光讓照明亮了一點。

  空氣中瀰漫著福馬林的味道。可是華鴻曉已經完全忘記這些了。

  因為瞳就站在那裡。

  她抬起手,摘下了頭上的帽子。動作輕緩,好像揭開一幅珍藏已久的畫卷。

  那是一張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臉。

  柔和的線條,微妙的稜角,仿佛融合了江南水鄉的溫婉柔情與漠北草原的自由曠達。

  雪白的肌膚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微光,仿佛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而那雙眼睛——

  那雙本以為已經足夠神秘、足夠迷人的眼睛,在她臉龐展露無遺的瞬間,像是一扇打開的時光之門,既盛滿了秘密,又流淌著難以言說的優雅。

  「我上次說什麼了?」瞳冷冷地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著華鴻曉。華鴻曉覺得自己都要被融化了,連忙低下頭避開那對目光。

  「上次。。。。。。就是你把手錶給我的那次,也在一教。。。。。。就在上面。。。。。。你說:』你膽子很小。』」華鴻曉有些語無倫次。

  「什麼手錶?」還是冷冷的語氣。

  驚愕戰勝了其他情緒。華鴻曉抬起頭來看著她,指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錶。

  「就是這塊表啊。我在籃球場弄丟了。然後你把我引到這來,把這個扔給我的。」

  「那不是我。」

  「。。。。。。」華鴻曉張口結舌。

  不是?怎麼可能?

  雖然以前都沒有看到瞳的廬山真面目,但是那雙眼睛,那種眼神,是無論如何不會弄錯的。

  何況聲音也和上次一樣,冷冷的,像寒風一樣。

  「你。。。。。。你不是叫瞳麼?」華鴻曉決定使出殺手鐧。

  「你怎麼知道?」瞳盯著華鴻曉。

  她的表情一直沒有變化。就像雕塑,像畫。

  「就是。。。。。。就是上次你告訴我的。你把表還給我那次。」

  就在一瞬間,華鴻曉看到她咬了一下下嘴唇。

  原來天使也有凡人的一面。

  瞳的眼睛似乎更明亮了,直勾勾地盯著華鴻曉。

  華鴻曉又低下了頭。

  」那不是我。「

  」那。。。。。。磨坊的銅錢。。。。。。「華鴻曉抬起頭。

  瞳微微點了一下頭:「我把磨坊的信物給你,是為了幫你說服你的實驗室,你看到的都是真的。」

  華鴻曉這才想起正事。

  「你們磨坊里有內奸。他殺害了我爺爺。」


  「我已經知道了。」瞳一點驚奇的表情也沒有。

  「我還知道,是誰策反了他。」華鴻曉不甘心自己的大招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瞳稍微偏了偏頭,看著華鴻曉。

  「是岳勇,我爺爺的鄰居。一年以前那個兇手去我爺爺那裡,路上先跟岳勇見了一面。我聽見岳勇勸說他作磨坊的內應。」

  華鴻曉連珠炮似的把話說完。

  木已成舟,不能更改。

  腦子裡突然閃現岳雨佳天真的笑臉。

  對不起。

  「你是通過意識共振實驗穿越到了岳勇?」

  「是的。。。。。。」華鴻曉沒想到,瞳的嘴裡說出的話這麼專業。

  沉默。

  「你們實驗室的其他人,都去哪了?」

  突然轉換頻道,華鴻曉怔了一下。

  「呃。。。。。。朱老師帶著一批人去法國了。幾天以後我也會去。」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把實驗室的事說出來。

  但是一股神秘的魅力吸引著他,不得不說。

  「為什麼?」

  「聽說那有個什麼工廠。我們想在那裡作穿越實驗。但是必須離他們近一點。」

  又是沉默。

  「你爺爺的仇,我會替你報的。」瞳突然說。

  華鴻曉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卻看見瞳慢慢把後面的帽子戴在頭上。

  華鴻曉這才發現,黑色的帽子,配上一縷縷黑色瑪瑙一樣的頭髮,就是瞳的面紗。

  只露出清澈如水的眼睛。

  華鴻曉正在花痴,瞳轉身就走。

  「等等!」華鴻曉脫口而出。

  瞳停住腳步,並沒有轉過身。

  頭向左偏了偏,眼睛的餘光警惕地看著後面。

  這跟上次在一教分手時一模一樣啊!華鴻曉心想,還說不是你?

  「上面。。。。。。有鬼影。」華鴻曉心虛地指了指樓上。

  瞳還是背著身,把手伸向後面。

  這是幹什麼?邀請我牽手麼?華鴻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

  還沒等他意淫完畢,那隻手刷地拽住了自己的胳膊。

  冷冷的,纖細的手,又那麼有力量。

  後面的過程就是前面的倒帶。華鴻曉被拽上了樓梯,拽向了大門口。

  「我們會在法國見面的。」不過這次的過程伴隨著聲音。

  就在華鴻曉被甩出大門的一瞬間,又一個聲音傳來。

  「不過不要認錯人了。」

  華鴻曉趔趔趄趄地跨出大廳。

  這次他沒有馬上跑,而是回頭看了一眼。

  除了黑洞洞的大門,什麼都沒有。

  但那聲音似乎化作了一股無形的風,輕輕掠過,帶著寒意。

  冷冽而澄澈,正如那雙眼睛的餘韻,久久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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