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解剖室的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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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雙眼睛向後看了一眼。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前面轉到樓梯口,悄無聲息地下樓了。

  雖然一切發生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但是華鴻曉感到了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帶來的熱度。

  他怔了一下,快步趕了上去。

  老舊的樓梯,華鴻曉每一步走上去都會吱吱作響。但是前面那個輕盈的身影,像風一樣飄然而下,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響。

  華鴻曉差點從樓梯上跌下去。他使出吃奶的力氣追到9教門口,總算來得及看到那個黑影遠遠地順著一條小路向右掠過。

  不管華鴻曉怎麼加快腳步,那個身影似乎總在前面保持著將消失未消失的距離。

  從一片花圃旁邊穿過,又跑過幾道樓,那個身影轉身進了一個黑乎乎的大樓。

  等華鴻曉追到大樓門口,才意識到,這是一教。

  周圍遠處的大樓都燈火通明,有不少晚自習的學生進進出出。這棟解剖教學樓,雖然樓上有教室但是晚上沒有人來,整個樓就好像躲在校園一角的一個黑暗孤島。

  或者黑洞。華鴻曉心想。

  最近看朱迪指定的現代物理教科書,學會了不少用來唬人的名詞。

  他站在樓門口,遲疑著要不要進去。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追的是誰。就算這是那個在意識片段中和爺爺說話的神秘女孩,追上去又能說什麼呢?又能問什麼呢?

  突然之間,黑洞洞的門口裡,他好像感到有人在看著他。

  灼熱的目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又像迷霧瀰漫的森林,寧靜中透出一絲神秘。

  華鴻曉不自覺地跟了進去。

  那個身影掠過透著暗淡光線的大廳,向樓下的地下室飄去。

  華鴻曉跟著下了樓,覺得現在跟前面身影的距離似乎比在外面近了不少。怎奈地下室就靠頭頂上稀稀拉拉吊的幾個不知什麼年代的老舊燈照明。昏黃的燈光下,前面幾步遠的地方也看不真切。

  沿著走道跑了一段,旁邊有道小門。那身影像只貓一樣輕盈地閃進去了。

  三秒鐘以後,華鴻曉也進了這道門。

  當刺鼻的防腐劑味道吞噬了自己的嗅覺細胞,他才想起,一教地下室是存放人體標本的地方。

  實際上剛剛一下地下室在走道上飛奔的時候,這種味道就充滿了他的鼻腔。但是人的大腦是個奇妙的指揮官。當這個指揮官發現,現在最緊要的任務是緊緊咬住前面的身影時,嗅覺細胞產生的衝動就被壓制住了。

  當衝動越來越多無法壓制時,這個指揮官打開閘門,華鴻曉頓時差點被刺鼻的氣味窒息。

  他捂著嘴巴乾咳了好幾聲。聲音在房間裡迴響,好像還傳到了外面的走道。

  這聲音讓他恐怖,同時也把理智帶了回來。

  天啊,我怎麼追到乾屍房了?

  借著昏暗的燈光,他打量了一下房間。能分辨出的是中間一排排解剖床,床上覆蓋著裹屍布。

  華鴻曉知道,這些布應該是藍色。每次上解剖課,就有人從地下室把一兩具這樣的標本推到樓上教室。但是現在在黑暗的地下室,這些布看起來都是黑乎乎的。

  裹屍布下,他隱約能夠看到人體的輪廓。

  他腦海里閃現了上次上解剖課的情形。老師把一層裹屍布掀開,露出下面一位長者的屍體。長期福馬林的浸泡導致的組織萎縮,再加上前面一輪又一輪學生的操作,讓棕黃的皮膚和肌肉的紋理變得詭異而清晰。乾癟的臉部看得清高聳的顴骨和大開的嘴巴,露出永不變形的黃色牙齒。

  這些軀體,不再是生命的容器,而是一種被時間和科學凍結的異樣存在。

  一想到現在面對的是十幾具隱藏在裹屍布下的這種異物,華鴻曉感到不寒而慄。

  他強迫自己用眼睛在這十幾張床之間游弋。但是那個黑影早已不見。

  好像一個幽靈,在一堆沒有靈魂的軀體中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感到一陣寒徹軀體的恐懼,慢慢地向門口方向退去。

  雖然看到這些解剖床感到恐懼,但是他知道,如果把頭轉向門的方向,把這麼多人形的軀殼放到自己腦後,恐懼感會倍增。

  突然,他的後背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他嚇得幾乎大叫。


  沒想到更加讓人驚愕的事還在後面。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左手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給抓住了。

  這就像當頭一棒,打在他的神經系統上。他再也無力反應了。連恐懼的反應也沒有了。

  剛才後背碰到的東西的時候,他本能地張大嘴巴要叫出聲來。可現在,他的嘴巴只是張得大大的,既不能叫出來,也不能合攏。

  幾秒鐘以後,求生的本能戰勝了極度恐懼造成的暫時麻痹。他撒開腿就朝外跑。

  什麼人體標本,福馬林,地下室,都不管了。華鴻曉幾個健步躥上了樓梯,穿過大廳朝一教門外跑。

  等跑出老遠,到了燈光充足的大路,他才氣喘吁吁地停住。

  因為周圍已經開始有三三兩兩的人走過,他壯著膽子回頭朝一教方向看了一眼。

  謝天謝地,什麼也沒跟來。

  那個黑洞洞的第一教學樓,還是神秘地矗立在遠方。

  華鴻曉定了定神,魂不守舍地走回寢室。

  除了導師,剩下幾個裝模作樣去晚自習的人早回寢室了。肖峰正在用電爐煮方便麵,空氣中瀰漫著香味。

  華鴻曉暗自慶幸。說不定自己身上還帶者福馬林味呢。這滿屋子的香味,是最好的偽裝。

  「你手裡拿著什麼?」眼尖的衙內突然問。

  華鴻曉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左手裡拽著什麼東西。

  拿起來一看,像一枚很大的銅錢。外沿圓圓的,中間有個方形的孔。一條黃色穗帶一樣的東西穿孔而過,末端有一個小小的吊墜。

  華鴻曉一陣不寒而慄。難道是剛才一教什麼東西抓自己手的時候留下的?

  他還沒反應,衙內已經使出公子哥本性把東西一把搶過去了。

  「還挺好看的。」衙內鑑賞了一下顏色和形狀,又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

  華鴻曉正在擔心他聞到福馬林的味道,衙內故作陶醉狀說:「挺好聞的。是你女朋友送的吧?」

  華鴻曉不置可否地嗯嗯啊啊。

  「這是什麼東西?」張小龍拿手指捻起那個小吊墜。

  「像個圓盤。還帶著個手柄?」太尉拿起來對著日光燈看了看。

  「這還有字呢!看起來像古時候的字。」張小龍指著銅錢說。

  「這好像是小篆。」太尉曾經自稱對書法有研究。現在正是展現才華的機會。

  他一手拿著銅錢,一手拿著吊墜,在燈下琢磨了半天。

  華鴻曉走到自己桌前,把因為肖峰煮方便麵翻亂的東西整理了一下。

  他並不急於要回銅錢。甚至巴不得誰提出要把這乾屍房拿到的勞什子要過去。

  「啊我知道了!」太尉突然大聲說。

  「這個吊墜是個小磨盤,這兩個字寫的是『磨坊』。「

  「快給我快給我!「華鴻曉差點跳了起來。

  這麼多天來他的腦子裡反覆演練著兩次實驗的每一個細節。對所有裡面出現或者提到的東西都極其敏感。

  「這是磨坊的規矩。」他腦子裡的一個回憶起來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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