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關於親情
「血濃於水」、「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羔羊跪乳、烏鴉反哺」，類似關於親情的俗語經過我們五千年文化的孕育，多如繁星不勝枚舉，更有「百善孝為先」這種至高的道德標準。大人喜愛孩子是天經地義是真情流露是無私奉獻，孩子孝順長輩是義務是美德，這些表面上的道理是刻在我們中國人骨子裡的東西，下到3歲稚子上到80老人，人人信口能講。
記得看過一部小說，裡面有這麼一個情節，老父親臥病在床，植物人無意識，子女和老母親關於是拔管讓患者解脫還是砸錢維持生命爭論不休，這是對孝道的犀利解剖，是對生命價值的經典討論。一方認為父親勞苦一生養育子女，現在臥病在床，子女也應該傾盡所有保住父親一息殘存，只要父親有一口氣在子女就是盡了孝。另一方覺得如果養育是為求報答，那就不能稱之為親情而是交易，為了體現孝順而不顧父親的痛苦是對生命的不尊重，是為了滿足自己表現孝順的情感需求。
這是很深的哲學思考，我只能理解到皮毛，但是生活中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哪裡有真正的無私，哪裡有真正的尊重，不過是借奉獻之名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我感觸最深的就是兒子出生時，兩代人關於產婦坐月子和育兒觀念的爭論。「產婦要不要捂著、能不能開空調、能不能洗澡」、「真的冷還是我覺得你冷」、「孩子到底要不要穿襪子」、「輔食要不要放鹽」、「能不能用學步車」等等等等，我們作為年輕人有各種渠道了解到最新的育兒理念，認為孩子需要科學餵養。老人們自認為經驗豐富，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任你講事實擺道理說破大天去，都是對牛彈琴油鹽不進。強硬派就固執認死理兒硬剛不聽勸；柔和派就表面順從背里我行我素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你們就是這麼帶大的，有什麼問題麼？」一句話懟的我們無話可說。「我辛辛苦苦幫你帶孩子，還在這挑三揀四的，有本事你自己帶。」一句話又懟的我們噤若寒蟬。是啊，我們都是這麼長大的，如果用更科學的方法會不會生養的更好也無從考證。我們忙著上班，孩子不交給父母又能交給誰？
老人不愛孩子麼?必然是愛的。但是這些行為是真的為孩子好麼？也許他們甚至沒有過關於這方面的思考。我覺得孩子冷，多蓋多穿我看著暖和，放心了；我覺得輔食要放鹽，人不吃鹽怎麼行，小孩子不吃鹽怎麼有力氣；孩子不穿襪子怎麼行，有太陽就能不穿了麼，吹了風我的親親乖孫兒可是要著涼的；孩子睡覺不抱著怎麼睡得著，給你抱兒子我腰疼都犯了，還要廢什麼話；你以為我這麼愛抱著呢，不抱著哪裡看得住，在家裡到處亂爬亂摸，出了點兒事情我怎麼跟你交代；什麼？小孩子要探索什麼，這麼點兒懂什麼，邊邊角角的碰到怎麼辦；你剛生孩子怎麼能著急洗澡呢，要落下病根的，頭髮髒點癢點忍一忍，年輕人就是沒定力；哎喲，還能吹空調呢，被子怎麼還掀掉了。。。。。。我不要你覺得我只要我覺得，我們那會就是這麼做的，別人家也是這麼做的，這套方法我熟悉，這麼幹我放心，你說的我不想聽，這些書我看不懂。父母的愛恩重如「山」！反過來想，我們所謂的科學餵養方法就真的是科學麼？我們又何嘗不是以科學之名凌駕在父母之上，以求自己的心安呢。
除了育兒，另一個可以深刻體會到真實親情關係的事情就是養老，這一頭一尾是最暴露問題的地方。大家都看過電視劇，很多劇情老人生病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子女圍成一圈，醫生在一旁為難的搖搖頭，交代完臨終遺言老人撒手人寰。可是在現實生活中，農村正常人家的老人生病之後都是躺在家裡熬到死的。也沒有什麼確切的病因，到了一定年紀之後身體的各項機能越來越差導致各種的毛病，一開始也去醫院查不出什麼具體的原因。慢慢的就會選擇在家熬著，實在難受了就找鄉下的赤腳醫生來家裡掛點止疼之類的減緩一下痛苦。子女們稍微有點良心的會在床前服侍，端茶餵飯把屎倒尿。也有各種原因伺候的不好的，老人的痛苦呻吟也換不來孝子賢孫的一眼關懷，最後是生生熬到死。
不論生前伺候的好不好，一旦老人身故，那孝子賢孫都出來現了，攀比誰家白事辦的體面、誰在老人靈堂前號的悽慘、誰給老人扎的紙庫氣派（紙庫，就是蘆葦杆為框架各種彩紙糊起來的房子，出殯的時候要燒給老人的），沒接觸過的人是想像不到蘇北鄉下對白事的重視程度，隨之而來的是水漲船高的殯葬業。有專業的操辦團隊，24小時待命。老人還沒走的時候，孝子賢孫們就已經著手準備，一應物品早早的採買齊全，只能咽氣。我記得很清楚，外婆去世前被移到家中的堂屋（這是規矩，死後遺體要在堂屋放3天），家中的子女都來看望。她本來就矮小，因為病痛的折磨更是人形枯槁，躺在一張藤椅上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聲呻吟著。旁邊子女們擺了兩桌，邊勸酒邊高談闊論，喝的臉粗脖子紅。我那時候在小學低年級，我坐在外婆邊上無助的看著她，不知道可以為她做些什麼，看到她手裡還攥著不知道誰塞的幾張百元大鈔，我那時候就想你們這幫大人憑什麼來義正言辭的教育小孩，你們是怎麼吃得下去飯喝的下去酒笑的這麼大聲的，不知道那一刻外婆心裡作何感想。這是鄉下每家每戶都會上演的情景，家家戶戶如此，沒有人覺得有問題。
無論白天黑夜，老人一死，大喇叭哀樂就能隨後放起來。然後遺體在家停3天，晚上要有人守夜，守夜的人沒事幹就支張桌子在遺體邊上打牌。第三天會送去火化，火化之後骨灰送到以前是墳地現在是公墓的時候，有一個步驟是脫孝（骨灰下葬後脫掉身上穿的孝服），說是誰脫的最快去世的老人就保佑誰家發財。那些痛苦離世的人如果真有在天之靈，如果真能庇佑後世，他會這麼做麼？一般人家兒的白事挑費最起碼也要大幾千到上萬，人在世的時候看不上半眼，人死了花這些糟錢美其名曰讓老人在地下享福，有這個福你自己怎麼不早點下去。外婆去世的時候堆在她墳前的紙錢半人高，光燒透這些紙錢就花了很長時間，孝子們邊燒變念叨「娘啊，你過去了不要省，別再過苦日子了」。這些「孝心」外婆能不能收到我是不知道，倒是這幾個「孝子」大部分都沒得善終。
記得看過一部小說，裡面有這麼一個情節，老父親臥病在床，植物人無意識，子女和老母親關於是拔管讓患者解脫還是砸錢維持生命爭論不休，這是對孝道的犀利解剖，是對生命價值的經典討論。一方認為父親勞苦一生養育子女，現在臥病在床，子女也應該傾盡所有保住父親一息殘存，只要父親有一口氣在子女就是盡了孝。另一方覺得如果養育是為求報答，那就不能稱之為親情而是交易，為了體現孝順而不顧父親的痛苦是對生命的不尊重，是為了滿足自己表現孝順的情感需求。
這是很深的哲學思考，我只能理解到皮毛，但是生活中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哪裡有真正的無私，哪裡有真正的尊重，不過是借奉獻之名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我感觸最深的就是兒子出生時，兩代人關於產婦坐月子和育兒觀念的爭論。「產婦要不要捂著、能不能開空調、能不能洗澡」、「真的冷還是我覺得你冷」、「孩子到底要不要穿襪子」、「輔食要不要放鹽」、「能不能用學步車」等等等等，我們作為年輕人有各種渠道了解到最新的育兒理念，認為孩子需要科學餵養。老人們自認為經驗豐富，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任你講事實擺道理說破大天去，都是對牛彈琴油鹽不進。強硬派就固執認死理兒硬剛不聽勸；柔和派就表面順從背里我行我素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你們就是這麼帶大的，有什麼問題麼？」一句話懟的我們無話可說。「我辛辛苦苦幫你帶孩子，還在這挑三揀四的，有本事你自己帶。」一句話又懟的我們噤若寒蟬。是啊，我們都是這麼長大的，如果用更科學的方法會不會生養的更好也無從考證。我們忙著上班，孩子不交給父母又能交給誰？
老人不愛孩子麼?必然是愛的。但是這些行為是真的為孩子好麼？也許他們甚至沒有過關於這方面的思考。我覺得孩子冷，多蓋多穿我看著暖和，放心了；我覺得輔食要放鹽，人不吃鹽怎麼行，小孩子不吃鹽怎麼有力氣；孩子不穿襪子怎麼行，有太陽就能不穿了麼，吹了風我的親親乖孫兒可是要著涼的；孩子睡覺不抱著怎麼睡得著，給你抱兒子我腰疼都犯了，還要廢什麼話；你以為我這麼愛抱著呢，不抱著哪裡看得住，在家裡到處亂爬亂摸，出了點兒事情我怎麼跟你交代；什麼？小孩子要探索什麼，這麼點兒懂什麼，邊邊角角的碰到怎麼辦；你剛生孩子怎麼能著急洗澡呢，要落下病根的，頭髮髒點癢點忍一忍，年輕人就是沒定力；哎喲，還能吹空調呢，被子怎麼還掀掉了。。。。。。我不要你覺得我只要我覺得，我們那會就是這麼做的，別人家也是這麼做的，這套方法我熟悉，這麼幹我放心，你說的我不想聽，這些書我看不懂。父母的愛恩重如「山」！反過來想，我們所謂的科學餵養方法就真的是科學麼？我們又何嘗不是以科學之名凌駕在父母之上，以求自己的心安呢。
除了育兒，另一個可以深刻體會到真實親情關係的事情就是養老，這一頭一尾是最暴露問題的地方。大家都看過電視劇，很多劇情老人生病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子女圍成一圈，醫生在一旁為難的搖搖頭，交代完臨終遺言老人撒手人寰。可是在現實生活中，農村正常人家的老人生病之後都是躺在家裡熬到死的。也沒有什麼確切的病因，到了一定年紀之後身體的各項機能越來越差導致各種的毛病，一開始也去醫院查不出什麼具體的原因。慢慢的就會選擇在家熬著，實在難受了就找鄉下的赤腳醫生來家裡掛點止疼之類的減緩一下痛苦。子女們稍微有點良心的會在床前服侍，端茶餵飯把屎倒尿。也有各種原因伺候的不好的，老人的痛苦呻吟也換不來孝子賢孫的一眼關懷，最後是生生熬到死。
不論生前伺候的好不好，一旦老人身故，那孝子賢孫都出來現了，攀比誰家白事辦的體面、誰在老人靈堂前號的悽慘、誰給老人扎的紙庫氣派（紙庫，就是蘆葦杆為框架各種彩紙糊起來的房子，出殯的時候要燒給老人的），沒接觸過的人是想像不到蘇北鄉下對白事的重視程度，隨之而來的是水漲船高的殯葬業。有專業的操辦團隊，24小時待命。老人還沒走的時候，孝子賢孫們就已經著手準備，一應物品早早的採買齊全，只能咽氣。我記得很清楚，外婆去世前被移到家中的堂屋（這是規矩，死後遺體要在堂屋放3天），家中的子女都來看望。她本來就矮小，因為病痛的折磨更是人形枯槁，躺在一張藤椅上嘴裡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聲呻吟著。旁邊子女們擺了兩桌，邊勸酒邊高談闊論，喝的臉粗脖子紅。我那時候在小學低年級，我坐在外婆邊上無助的看著她，不知道可以為她做些什麼，看到她手裡還攥著不知道誰塞的幾張百元大鈔，我那時候就想你們這幫大人憑什麼來義正言辭的教育小孩，你們是怎麼吃得下去飯喝的下去酒笑的這麼大聲的，不知道那一刻外婆心裡作何感想。這是鄉下每家每戶都會上演的情景，家家戶戶如此，沒有人覺得有問題。
無論白天黑夜，老人一死，大喇叭哀樂就能隨後放起來。然後遺體在家停3天，晚上要有人守夜，守夜的人沒事幹就支張桌子在遺體邊上打牌。第三天會送去火化，火化之後骨灰送到以前是墳地現在是公墓的時候，有一個步驟是脫孝（骨灰下葬後脫掉身上穿的孝服），說是誰脫的最快去世的老人就保佑誰家發財。那些痛苦離世的人如果真有在天之靈，如果真能庇佑後世，他會這麼做麼？一般人家兒的白事挑費最起碼也要大幾千到上萬，人在世的時候看不上半眼，人死了花這些糟錢美其名曰讓老人在地下享福，有這個福你自己怎麼不早點下去。外婆去世的時候堆在她墳前的紙錢半人高，光燒透這些紙錢就花了很長時間，孝子們邊燒變念叨「娘啊，你過去了不要省，別再過苦日子了」。這些「孝心」外婆能不能收到我是不知道，倒是這幾個「孝子」大部分都沒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