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河東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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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六百多名柘羯騎士喬裝改扮之下避過沿途勢力的耳目抵達夏州。自此元昊僱傭的二千四百多名柘羯鐵騎已經到位。石哈米爾向兄弟下訂單晚了點,經過兩三年的調度,傭兵團中也只有這麼些人是沒有單子在身。

  元昊倒是很慷慨,依然按照四千鐵騎的價格支付了全部款項,這種豪爽大氣征服了石哈米爾的堂兄,堂兄與石哈米爾說「我們柘羯鐵騎為尊神可以衝鋒八次,為僱主衝鋒四次。萬王之王如此慷慨,我以為可以獲得尊神看重,為他沖陣八次可也」

  柘羯鐵騎的存在是夏州的高度機密,此前出征延州沒有隨行,元昊明年春出征河東也不打算帶上,這支人馬俱甲的精銳騎兵是專門為最後的靈州大決戰預備的一張底牌。

  元昊的計劃很簡單,欺負大周對將領的遙製造成的反射弧過長,反映過慢。先易後難,將周朝緣邊的駐軍都擊敗,剪除羽翼枝葉之後,再與最強的靈州軍決戰,所以十月從延州回來後,夏軍就加強對靈州的武裝滲透,雖然效果不好,折損了近三千騎兵,也成功的讓大周朝廷認為夏軍下一步的進攻方向是靈州。

  「河東方向的周軍分為三部分,雲朔代三州四萬餘駐軍,河東重鎮同原兩萬駐軍,麟府豐駐軍一萬餘。雲朔代直面遼國,輕易動彈不得。同原駐軍緩不濟急。

  只要我等擊破麟府豐防線,同原駐軍能守城就不錯了。同原之外的城池鄉鎮足夠我軍飽掠一番,使周軍在河東方向幾年都不能恢復元氣」元昊陳述先打河東的好處

  「陛下回軍未久,兵疲馬乏,河東與銀州相隔八百里瀚海,猝然遠征,恐有不測,臣望陛下慎思之」元昊的輔臣楊元素對這麼冒險的軍事行動深感不安。

  「前番攻入延州,雖有數次大戰,幸得上天庇佑我族連克連捷,前後不過一月之久,何談兵疲馬乏。

  且我欲明春用兵,足夠將士休整補充,此次周軍大敗於延州,延慶主力損失殆盡,以東朝的國力,現在必然是全力以赴重建延慶大軍,河東方向必然難有作為,這正是我等用兵的大好機會。」

  元昊的分析鞭辟入裡,周朝的主要國力都消耗在與遼國的對峙中。只要夏軍搞事的能力夠強,超越周朝的應對極限,全面議和收取歲幣的一天就不會遙遠。

  「既然陛下胸有成算,卑職自當捨命相陪。去歲大周京東京西大旱大疫死傷無數,陝西路收成也差,又被我軍打破延州傷了元氣。

  若是此番我軍能攻入河東腹地。哪怕只是燒殺一圈,也能重創東朝朝野。臣願為前驅,馬革裹屍」元昊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楊元素只好說六六六了。

  說到攻入河東,在一旁打瞌睡的野利兄弟可就不困了「楊相國但在夏州安坐,那些打打殺殺的粗活交給我們這些粗人便是」「前番打的延州據說在周國還是窮地方,河東路一貫是周朝精華之地,這要是打進去還不撐破肚皮」

  元昊看不下去「行行行,沒什麼事就出去,就知道肚皮那點事」

  慶曆三年二月末,春寒料峭之中,元昊親點大軍十萬自銀州北上,繞過沙漠借道遼境向河東進軍,首要目標便是盤踞豐州的王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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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軍點集的命令秘密下達,可府庫中的物資沒有那麼充足。或者說府庫中的物資可以支持一場遠征,可是為啥不把這些錢糧留到最危急的時候呢?因為當下還有別的選擇嘛。

  夏國戶部的命令傳到回鶻富商帖木兒手上「為防備東朝及春旱濟民,偉大的皇帝陛下需要你的忠誠,務必在二月二十五日前籌集糧食五千石干肉一萬斤乾酪一萬斤銅錢三萬貫。皇帝陛下將會記得你的家族,記得你的忠誠。」

  好傢夥,帖子還是群發的。自從甘肅回鶻政權被吞併,這些回鶻富商的日子是愈發艱難,如果不是東朝制裁元昊及其族人,夏州需要回鶻之類的雜胡冒充各國使臣去大周貿易獲取經費,這些富商怕是早就被端上餐桌了。

  帖木兒無比恭順的接過戶部的令貼,戶部的小吏輕蔑的一笑,接過帖木兒管家贈與的一袋金銀,顛了顛份量,聽一下聲響,這才滿意的轉身大搖大擺的離開去下一家。

  「老爺,這可怎麼辦,這麼多錢貨交上去,又要傷筋動骨了」管家著急道

  「有什麼辦法,人不能不學會低頭,人家的刀更利呀,這刀刮的如此准,定是那楊元素親自辦的,惹不起啊」帖木兒無奈道「還是快去籌備吧,這麼搜刮,市面上的東西晚一步就貴一分,傷筋動骨總比掉腦袋強」

  「唉,老奴這就去」管家行過禮就急匆匆出門。

  當夜,鬱悶的帖木兒出門大保健撞到一個乞丐,覺得晦氣的帖木兒親自下車把乞丐暴打一頓揚長而去,打不過夏人還打不過你嗎?


  可憐的乞丐只能自認倒霉,回到貧民窟中舔舐傷口,一個老夏州人管著這一片好多年,幾十年來仗義疏財,經常幫助陷入困境的街坊鄰居,在貧民窟中威望卓著。

  「這是怎麼了?今天被人打了?」年紀大了睡得淺,乞丐一進門就驚醒了他。

  「是帖木兒那龜孫,今天故意撞了我還賞了一頓好打」乞丐來自於府州,論起來也是正經的夏州人,只不過嘛,是有編制的乞丐。

  「打得越狠事情越急,他給了你什麼東西,別怕,爺爺我是夏國國族,過幾天收到回信,帶著兒郎們去他家為你討要湯藥費,一個回鶻凱子而已」老人笑呵呵道

  「就是一個蠟封紙團」

  老人接過來一看「這是又要動兵了。徵集的物資量很大。不知道要打哪裡。也罷,我寫一篇密語,明天就發出去」

  李定鎮邊時,周軍把銀夏綏犁了一遍又一遍,倒戈投降的部落不知凡幾,為了抓捕繼遷餘黨,周軍大將在各個部落中布下了許多暗線。

  德明後來重新立足,卻也怎麼都清理不乾淨,畢竟暗線嘛,啟用了才有暴露風險,德明時期的大周太內斂了,把邊關大將都召回朝內,邊疆全面交給文臣,那些文臣可拿不到勛臣們布下的暗線資料,也沒有意識要往外面派間諜。

  於是當年的暗線們在大夏立國中沒有收到任何召喚,許多人還建立功勳獲得獎掖,這位老人也曾經是德明親軍中的一員,告老後在夏州城內貧民區分到一片房子,成了這裡的話事人。

  一邊拿著廣陵侯府暗中安排的紅利,一邊拿著夏王府發的錢糧,還租房子和貨棧給來往客商,小日子過得美滋滋。

  前年廣陵侯府給他安排了幾個周境內的夏州人過來充當聯繫人。夏州城外松內緊,這些周朝來的人平日裡只能裝作乞丐要飯,貨棧有活了就去幹活混點工錢,日子過得慘不忍睹,這時候老人又站出來施展仗義疏財的技能,贏得周圍鄰居又紛紛點讚。

  「是不是等夏軍動向探清楚了再報?」乞丐受了這麼久的苦,生怕不能立下功勞

  「放心吧,侯府大方得很,你就是隨便寫幾個字都有賞。不要貪多求全,有什麼發什麼,只怕大軍要出征前就會全城戒嚴,到時候反而走不了信,鍋子裡有飯食,你生個火熱一熱」老人輕車熟路的寫完密文。

  第二天一早老人的兒子,帶著衛戍軍的巡邏隊出城巡邏,將信交給城外某驛站的管事,

  管事又派人騎著夏國驛馬把信交給夏國某巡檢,

  某巡檢又騎馬把信交給前線某處據點的守將,

  守將當天放走了幾個周國來的走私商人,

  這幾個商人貨物被全部沒收,只剩幾匹馬帶著他們灰溜溜的跑回周國,臨走的時候守將帶著弟兄們嘲笑「歡迎再來哦」

  不到四天的時間密信就送到靈州廣陵侯帥府。

  「大帥,近兩日陡然收到十數件夏州急報,我等已經做了記錄請大帥過目」參謀官送上今日的軍情報告。

  「呦,元昊這是不過了,陡然把糧價搞到十倍,你們參謀部什麼判斷?」李勤問道,手上這份情報都一致的指向進入二月後夏州官府加緊對民間物資的搜刮,導致民生大宗價格暴漲,疑似有新的動兵企圖。

  當年對夏州的鎮邊大將以曹國公李繼隆為首,然後就是廣陵侯李定,所以此次出征,作為知情人的李勤去曹國公府要來了當年埋伏下的暗線權限,曹國公府也沒直接把人都交給李勤,而是派出府中的情報主官親赴靈州,直接指揮曹府暗線的情報活動。

  李勤毫不客氣的把曹府的情報主管抓進參謀團一起辦公,從而實現了對夏州情報工作的單向透明,現在元昊一有動作,雖然還不能查清具體用兵方向,可夏州城內的一舉一動已經通過不同來源的情報展現到李勤眼前。

  至於夏州對靈州的滲透,早就被清理的乾乾淨淨,尤其是各路援軍趕到後,關口卡的更加死,戶口管理也更加嚴格,夏州的暗子即便還活著也傳不出消息,緣邊各路只有靈州涼州做的如此乾淨。

  「參謀部以為,夏軍當向河東用兵」參謀官稟報

  「就這樣吧,除了河東還能是誰,延州一片白地,涼州路途遙遠,靈州銅牆鐵壁,只有河東看似山河形勝,官場人心卻是複雜難言,找機會不難。」

  李勤也贊同參謀部的意見「命令,各軍騎兵三月十日分批秘密集結至前線各堡,只要元昊一走,咱們就捅他屁股。這一把,我們可得好好開開葷」

  參謀官興奮的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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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八,轉運使韓章冒雪趕到靈州,在帥府指揮廳門口故意跺跺腳,解開鹿皮大氅狠狠地把雪抖掉,隨從上前為韓章打落其它殘雪,韓章才掀開帘子入內。

  「來就來了,在外面跺腳作甚,寒冬臘月,令尊令堂可不准你如此作踐軀體」面向地圖不動彈的李勤頭也不回的發問

  「敢問大帥,近來可是要動大兵?」韓章也不搭話,直截了當

  「確實如此,我這裡上月收到線報,元昊可能趁天氣寒冷向我朝邊防用兵,我已傳信涼州曹國公與麟州令國公。這幾日大雪,消息斷絕,想來元昊應該起程了」李勤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既然收到線報,何故我與監軍皆不知,也不見大帥向朝堂稟報!大帥,這樣做不妥!」

  韓章的神色頗為著急,四十幾歲的韓章已經是一名成熟的官員,卻還殘留許多熱血在心中,如果在汴京,爾虞我詐之下只會讓血冷下去,讓圍牆升起來。

  可在邊境,遠離汴京的政治氛圍,在李勤的調配之下,各項事務變得簡單高效,利害關係被降到最低,一切為了軍需開路。

  平日裡見到的都是從各地赴援而來的精壯勇士豪氣雄壯震動長空,主動承擔軍務的各族部民樸實簡單言出必行。

  各路將領被整飭的規規矩矩一心操練,民政系統上情下達暢通無阻,

  每日在蘭州大營的城牆上看著糧倉,看著城外的麥浪牛羊,一日的辛勞都會煙消雲散,

  韓章這輩子還沒有過這般簡單的官宦歷程,也從沒有過如此為政事竭盡全力工作過。

  雖然每日工作時長超過四個時辰,卻讓他感到久違的輕鬆。可現在李勤繞過他和監軍直接聯繫其它邊鎮將帥,這個行為已經非常敏感,韓章不得不緊急趕到靈州查問。

  「我當是什麼事,稚圭急什麼。不過是邊境小小的異動,尚未查實,如何能報上汴京。待有了確實消息再報不遲」李勤故作輕鬆道

  「大帥還要瞞在下到何時?這一月以來蘭州騎卒愈發稀少,章一路行來沿途只剩下各處驛站商堡的鄉勇輕騎。

  禁軍義從效用諸軍騎士都統統不見,大帥為官之時處處愛民,為將之時為何不愛惜自己呢?這哪裡是消息確實不確實的問題。無論消息真偽,不可不報呀」韓章跳腳道

  「韓稚圭,吵什麼?我傳信給你和監軍?然後呢?你們敢把消息悶在肚子裡嗎?還不是要報到汴京去?汴京那裡魚龍混雜,有點消息全天下都知道,我們將帥還打不打仗了?

  大將軍受命拜將之日,上管九天,下管九地,社稷邦國皆在肩膀之上,雖君命亦不得受。

  我告訴你,你不來還好,既然來了,現在還不是解開謎底的時候,你和你的人也待在帥府里不要走了,房間若是不夠,你們就擠擠。擠到新消息到來再說。」

  李勤手一伸,作勢要請韓章去休息

  「大帥,稚圭不是來吵嘴的,大帥如果擔憂呈報有泄露之嫌,可以走密奏,可以找韓某來署名,韓某也通曉春秋筆法,保管使大帥報而不報。何必如此作踐聖眷呢?」

  韓章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什么小說里的角色動不動就發生誤會,而是原地不動,詳細的向李勤陳情。

  李勤的臉色緩和下來「稚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韓章大驚「大帥何出此言?」

  「去歲關中欠收,延州遭了兵災,中州先旱後疫,河東也受了波及。陛下密信與我,令我早做準備,今春開始難有糧草調撥。若是不能速勝,只有議和一途。

  為江山計,為社稷計,我身負幾代皇恩,不能在朝廷力不能支之時擅起邊釁,葬送時局。

  唯今之計,最上之策便是在我軍糧盡之前,抓住有利戰機尋求決戰。可我軍九萬餘,元昊卻有精兵六萬,延州大敗後他又獲得數萬套兵甲,一個冬天過去甲士也該有十萬眾,若是再以傾國之兵而來,匯聚四十萬兵輕而易舉,決戰取勝何其難也。

  此次元昊用兵,若是對著靈州而來,我等取勝無望,只有依靠城寨做持久抵抗,以求重創其丁壯,為和局開先機。

  若是對著河東而去,那就是天助我也,趁其兵進河東我當輕騎入夏,速戰速決毀其茅廬田舍倉儲工坊人口丁壯,待彼得到消息穿越瀚海匆匆趕回,又是一月過去。

  人困馬乏之下我當以逸待勞擊其墮歸,使他有兵不能集,有馬不能馳,以拔山涉海之兵當我輕銳,焉有不破之理。」李勤頓了頓又說道「所以,稚圭,我不能冒任何風險,我只有一次機會。縱然是得罪稚圭,得罪監軍,有違朝堂,也顧不得了」

  韓章動容道「大帥不必多講,章一介文人,不懂軍情細故,所思所慮唯有君恩民情。既然大帥決斷了,韓某不是怕事之人,必定與大帥同進退。

  某拜別君父,訣別妻子,遠赴西北歷經風沙,所求者無非是社稷軍功。既然只有一次機會,不走就不走,大帥趕我走都不成,韓某就是睡馬廄,也要等到確切消息。」

  李勤大喜「甚好,果有戰機乍現,稚圭以重臣之資統領大軍坐鎮靈州,我無憂矣」

  「願大帥再無隱瞞之心,不使章深陷兩難之境,日日拷問臣節,非人臣所能受也」韓章沒好氣道

  「不隱瞞,不隱瞞,稚圭莫怪,稚圭莫怪哈哈哈。這就小備酒菜,為稚圭壓驚。」

  「酒就不必了,聽聞大帥嚴令禁酒,豈能為我破例」

  「玄酒而已,包你百壇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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