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造二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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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達跟劉明義定好了肉怎麼分、怎麼賣。

  等劉二瞎子家的老牛,一路『哞哞哞』的拽走了最大跟最小的黑瞎子。

  秦達也想抬腿回屯子,卻又被劉明義拉了一把。

  「三小子,黑瞎子一叫人就麻了,這老牛拽死了的黑瞎子哞哞叫,也是聞著黑瞎子味了,也就劉二瞎子家裡的是頭老牛,往常年也拉過黑瞎子,換了小牛壯馬,肯定得驚了。」

  周圍人多,劉明義拉住秦達之後,說的只是老牛為什麼哞哞叫。

  說完了,老頭就拿出了菸袋,往地壟子上一蹲。

  被劉明義拉了之後,秦達也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

  回身去樺木小屋拽了兩個草墊子,他就跟老頭一塊堆坐在了地壟上。

  秦達剛坐下,劉明義卻又起來了。

  老頭先是上了樺木小屋頂上,又在剛剛打槍的位置尋摸了一下,之後捧著一大把彈殼回來,示意秦達打開掛在腰間盛熊膽的乾糧袋。

  秦達按照老頭示意打開乾糧袋。

  劉明義特意將彈殼從高處灑下,『嘩啦啦』響了一陣,就算是點明了這乾糧袋的用途。

  之後老頭才正經踏實坐下,接了秦達遞來的一支琥珀香。

  爺倆就在地壟頭上,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肉。

  肉要送屯部。

  後半夜鬧騰了這麼一場,看熱鬧的也累了。

  剛剛圍在一起的二三十人也開始慢慢的散去。

  剩下幾個背槍的一樣也不說話,拿煙的抽菸,拿菸袋的抽菸袋。

  但屯子裡不比礦上跟城裡,煙只能是報紙卷的旱菸,抽菸卷的除了秦達跟劉明義,再也沒有第三個了。

  五百塊錢,秦達轉眼就敢花個溜乾淨,五毛一盒的琥珀香,買起來自然也輕飄的。

  肉拽走了一部分,煙也抽上了。

  大田看窩棚的地界也就恢復了之前的寂靜。

  抽完一支煙,秦達朝著河溝撒了一泡。

  又拿起僅剩一絲熱乎氣的水壺灌了半壺藥茶,這才繼續坐下衝盹。

  沒人嘮嗑、沒人閒扯淡,守著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等劉二瞎子的老牛車再回來裝上母熊跟野豬,秦達也在劉明義的示意下,坐在了牛車後幫上。

  一路到了屯部,天依舊沒亮。

  屯長劉明山已經帶人在屯部支起了松明火把,第一趟拽過來的大黑瞎子皮已經被扒掉了,正在分割。

  割肉的是個穿著紅背心的車軸漢子。

  現在這年月人們雖說大都乾巴瘦,但也不乏這類車軸漢子,老秦頭也是這樣的車軸漢子。

  而蹲在地上分割熊肉的紅背心車軸漢子,卻比老秦頭更壯。

  脖子兩旁的斜方肌拱的老高,襯的脖子都只剩了一點。

  現在的秦達雖說也是又高又壯,但肌肉遠不如面前的車軸漢子發達。

  人家這可是出大力換回來的正經好用的肌肉。

  紅背心車軸漢子手裡拿的分割刀,也跟秦達熟悉的剔肉刀不同。

  而是跟烏盧刀差不多的月牙型刀,應該是皮匠用來裁切皮料的刀具。

  雖說解肉的工具外行,但這漢子幹活的手藝真是沒得說。

  別看大黑瞎子的腔膛子被秦達、劉明義兩個造的一塌糊塗。

  可他手裡的裁皮刀輕刮兩下,再用水一衝就給弄出了原色。

  「小秦,聽二瞎子說,這頭野豬你給屯部了?」

  秦達看了沒一會兒光景,就被劉明山給拽住了。

  「嗯!明山叔,既然碰上了,咱們就怎麼說的怎麼來,仨熊也別都賣了,留一個咱自己吃,還有就是,我想焅點熊油帶回家。」

  秦達把大概的意思一說。

  劉明山手上加勁兒,就給他拖到了避人的角落。

  「小秦,有個百八十斤的小黃毛子還帳也就夠了,那頭老母豬拉大集上能跟家豬賣一個價,往少了說八毛一斤,這豬連肉帶骨頭,少說二百三四,小兩百塊錢呢!」

  馬上就要入秋了,對林區的屯子而言,入了老秋就等於入冬,接下來就是長達半年的貓冬期,這時候劉明山恨不得秦達多占向陽屯的便宜。


  到時候,他也好去雙林礦哭窮。

  現在反而倒掛人家了,這事兒傳出去,那秦大把頭不得瞪眼啊?

  「明山叔,帳不是這麼算的,咱說啥是啥!」

  劉明山想的,也就是秦達願意將一整頭野豬都給向陽屯屯部的原因了。

  寧可他吃點虧,也不能掛著向陽屯,不然礦上的老秦頭該難做了。

  「你這孩子,等著,正好人多,也別讓他們老盯著屯部那些東西了……」

  說完,劉明山點了兩個圍著看熱鬧的閒人,就跟他一起去了屯部倉庫。

  不大功夫就把昨天那個大箱子給抬了出來。

  除了箱子之外,上面還擺著六條損壞的步槍。

  箱子擺在秦達面前,他也仔細瞅了瞅那六條破槍,四條三八大蓋、兩條遼造十三式。

  秦達看完槍,劉明山這才高聲對屯部的眾人說道:

  「這些東西是小秦拿著那頭老母豬換的,你們以後誰打了好東西,還剩的那些個老洋炮,你們也能換,那十幾管老洋炮可是正經東西,比大集上買三四十的結實多了。」

  就著人多,劉明山把屯部里人人矚目的那一批零碎玩意兒,直接給了秦達。

  那四條三八大蓋跟兩條遼造十三式,雖說損壞的有些嚴重,但拼拼湊湊未必湊不出兩條好槍。

  真要是炸膛炸碎了,早就當廢鐵處理了。

  向陽屯屯部剩的那十幾管老洋炮也跟劉明山說的一樣。

  那都是用正經好鋼管做的,可比大集上賣三四十一把的強多了。

  現在這年月,老洋炮不管新舊,離不了三四十的價。

  撅把子單管獵槍一二百塊。

  泵式霰彈獵槍那就貴了,少說五六百,這價都能在武裝部買把半新不舊的五六半了。

  武裝部的舊步槍也便宜,一二百的有、兩三百的也有、五六百一千多的還有。

  但有一條,步槍比不上獵槍,那就是步槍子彈不好自己灌。

  有了槍,子彈如果花錢買,那打獵的成本對有些獵手而言就很高了。

  灌一發十六號銅殼,那都得一毛左右。

  五六半的子彈兩毛五一發,其他步槍子彈大差不差也是這麼個價。

  至於秦達自己的八八式圓頭彈,他估計也就十幾年前七八分的價格,不然三叔王五七不能一下給他五百發。

  如果按照市價拿五百發子彈,都夠再買條步槍了。

  安排完了秦達這邊,劉明山又對著家有老牛車的劉二瞎子說道:

  「二瞎子,老母豬的下水,撿不好賣的給你半掛,你白天就給屯部跑活兒了,現在給小秦的傢伙事兒送我大哥家去。」

  一聽這話,劉二瞎子心裡就有氣了,今晚從大田到屯部這兩趟掙的肉,可比屯長劉明山許出的不好的豬下水,強了太多。

  劉明山這個本家親戚,這麼做事兒就有點吃唬人了。

  但這事兒吧,劉二瞎子還真不好跟劉明山理論,誰讓人家是屯長呢!這時候,可不講親戚與否。

  但眾人當見證,秦達打的那頭老母豬換成了一堆破爛兒這事,劉二瞎子還是可以磕打一下劉明山的。

  「小秦爺們,你可真是敗家,昨夜裡干碎仨熊膽還不夠,這眼見著亮天了,你又拿三百多斤的老母豬換堆廢銅爛鐵,你瞅我家老牛都看不過眼了,嗷嗷叫屈呢!」

  撇著嘴瞪了一眼黑心腸的劉明山。

  劉二瞎子也沒慣著本家兄弟,雖說他跟劉明義、劉明山不是一枝兒的,但也沒出五服,在屯子裡是正經的實在親戚。

  劉明山吃唬人吃唬到他頭上,塌架子的話,劉二瞎子這邊可就摟不住了。

  「別逼逼了,緊練點麻溜幹活。」

  對付劉二瞎子這張損嘴,劉明山有的是招,臉一拉拉話裡帶上些零碎,也就給他懟了回去。

  「團結屯子今天大集,天熱得趕緊把豬肉、熊肉都賣了,你們這些幫忙的,就盡著骨頭拿吧,豬骨頭也算是小秦的。」

  劉二瞎子起了頭,幫忙的眾人也就重新拎起了秦達剛闖出的報號『爆膽神槍』。

  這報號聽著就敗家,眾人一扯,接下來的話就沒法聽了。


  劉明山一聽沒好話,就把他們該得的肉換成了骨頭。

  當然,肉換骨頭,肯定要多上不少的,對這個結果,眾人反而沒有抱怨的。

  自家吃,肉不扛吃。

  骨頭反而能多吃幾頓。

  雖說生活在林區不缺肉,但頓頓吃肉的日子,多半人也只能想想。

  在場眾人雖說不乏有會打獵的好手,但上山下了貨,誰家也都是想著先賣錢,實在賣不出錢的才會留著自己吃。

  雖說是自己吃的肉,但哪一家也不會一頓都給造上,怎麼也得講個細水長流。

  劉明山拉拉著臉,對本屯子的老少爺們那也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幫忙的眾人,肉換了排骨,就算是占到了便宜,也就沒人再翻扯爆膽神槍的閒磕了。

  屯部的破爛兒上了車。

  到劉明義家這一路,劉二瞎子也沒住嘴,翻過來倒過去就是為那仨黑瞎子不值,心疼被干碎的仨熊膽。

  到了院子門口,劉明義輕輕懟了秦達一下,他就知道了該咋應付接下來的事兒了。

  跟劉二瞎子一起把東西卸了,秦達解了身上的槍跟武裝帶,順手就放在屋檐下的柴火堆上了。

  「劉叔,捎我回去,我看完了熱鬧,還得給明義大叔拎塊熊肉回來。」

  「那你跟回來幹啥?」

  「我不怕你們倆抬不動嗎?」

  嘴上拉扯了一下,秦達再次坐上劉二瞎子家的牛車,又聽了他一路翻來倒去的不值。

  再回到屯部天光漸亮。

  扒皮割肉那紅背心車軸漢子,也是個幹活麻利的。

  三頭熊基本已經分割好了,剝下的皮板也對得起他手裡那把裁皮刀,乾淨的發白。

  「明山叔,你們屯子這刀手會熟皮子不?」

  雖說林區的家家戶戶都會熟皮子,但草木灰熟皮子,只是外路法子。

  正經要做皮大衣,這些經草木灰初步處理過的皮子,要走的工序還不老少呢!

  「那你問著了!」

  聽到秦達還想熟制熊皮,劉明山一指那紅背心漢子,可張嘴的功夫就給人本名大號忘了。

  「小鞋匠……昂!金?你大號是叫金茂林吧?人茂林是家傳的皮匠手藝,做的是北派的靰鞡鞋。」

  劉明山打個磕巴的功夫,秦達也就知道了金茂林在屯子裡的地位。

  至於靰鞡鞋的南北之分,他隱約有些印象,根據鞋上的褶子不同,東三省分了好幾個流派。

  但不管是現在還是早前兒,靰鞡鞋也不是一般人能穿起的。

  因為靰鞡鞋那玩意兒,從來都不是給普通老百姓穿的。

  給劉二瞎子家那老牛剝了,應該也做不出十雙牛皮靰鞡鞋。

  而靰鞡鞋又最講究用老牛皮。

  可現在這年月,老牛的價格可不低,小的幾百大的上千。

  那可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攤到一雙鞋上,再怎麼也得幾十塊。

  說到小鞋匠、靰鞡鞋,一群幫忙的又開始了閒嘮,秦達也樂得聽個熱鬧。

  天剛大亮。

  小鞋匠金茂林的營生也差不多做完了,一陣哭嚎聲卻攪亂了剛剛還挺融洽的屯部。

  「這是誰死了?」

  向陽屯有這麼一張損嘴的,在秦達的認知里,也只有劉二瞎子了。

  「劉二瞎子,你那張嘴要是痒痒的受不了,就擱豬槽子上蹭蹭,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劉明山剛剛按下劉二瞎子,一個婦女一路跑一路嚎就要往他懷裡鑽。

  「明山呀!可活不了了,昨個夜裡地里也不知道進了啥玩意兒,一晚上就造了二畝地的苞米啊……」

  「鄭家嫂子,你可別往我身上蹭了,讓特麼嘴損缺德的傳出去,我家不得打仗嗎?說說咋的了?」

  伸手推開鄭家媳婦劉美華,劉明山也是怕了屯子裡的這些個老娘們。

  雖說劉美華也是他一家子,但人家敬著家裡男人,你喊她姐,她直接就敢跟你撒潑打滾。

  「小鞋匠,你還愣著幹什麼,咱兩家的地連著,造了我家二畝地,你家的也沒少造……」

  經劉明山打岔,鄭家媳婦劉美華不鬧騰了,一句話又把穿著紅背心的小鞋匠金茂林給說毛了。

  這車軸漢子一聽自家大田讓山牲口糟踐了不少,拎著一把一尺二的殺豬刀就躥出了屯部。

  這年月,對有些人家來說,二畝地的產量夠一家的口糧了。

  「啥玩意兒一晚上真給造了二畝地!爆膽神……」

  「小秦爺們,咱去瞅量瞅量,我趕著牛車去,磕下來就不用再套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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