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水河(月底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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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有德?」

  「碼頭魚市上的老吳?」

  「想來就是此人。」

  「說起來,吳有德吳兄,是不是整日在黑水河上捕魚,甚少上岸,即便晚間也總是宿在自己漁舟上的那位?」

  「不是他還能有誰?」

  「這老吳,前段時日,尋了不知多少位讀書人,給他妹妹說親......」

  「沒曾想,最後竟是許兄的天賜良緣?」

  「......」

  須臾間。

  講堂內,議論紛紛。

  「許兄。」

  等候片刻,隨著書院弟子間的交談之聲漸熄,沈言沉吟著開口:

  「能否同我等說說,你為何,突然要與那位吳有德吳兄的妹妹成親?

  「難道是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不是。」

  對面這個問題,年僅十七歲的許瑞,此刻那張斯文秀氣的面孔,竟忽然漲得通紅:

  「在下父母早已仙逝,家中雖有餘財,卻只有我一人,父母之命無從談起。」

  「魚市的吳家,似乎也沒有親近長輩在世......」

  沈言細細回憶了片刻:

  「莫非是那位吳有德吳兄,和許兄言語頗為相得,三五日間便交情極好,以至於互相約為婚姻?」

  「也、也非如此。」

  許瑞的臉更紅了幾分:

  「其實,這件事情,倒還是要謝謝諸位。」

  「此話怎講?」

  「咳咳咳......」

  面紅耳赤的年輕人,目光躲閃一時:

  「諸位同窗可還記得,昨日晚間,我等在酒樓共飲?」

  「這如何能忘。」

  高明揚笑笑:

  「你許兄接連喝了十幾杯,卻依舊眼神清明,不見絲毫醉態。」

  「君亮兄說錯了。」

  許瑞拱了拱手:

  「小弟雖然面上不顯,其實也是喝醉了的。

  「酒後糊塗,腳步踉蹌,一個不留神,就失足跌到黑水河裡去了。」

  「啊?」

  幾聲驚呼次第響起:

  「許兄沒事吧?」

  「是否安然無恙?」

  「你們糊塗了不是,許兄好端端在大家眼前坐著,自然不會有恙。」

  「諸位同窗說的是。」

  少年許瑞點了點頭:

  「昨夜便是吳有德吳兄,在河中救了小弟的性命。

  「只不過天黑浪急,再加上小弟又喝醉了酒,吳兄也是別無他法,只能讓我在他家的漁舟上暫歇一宿。」

  「吳家那條漁船......」

  此時有人插了一句:

  「我記得,也並不大,還是他家兄妹二人一起住著的吧?」

  「然、然也。」

  許瑞吞吞吐吐道:

  「那位小蓮妹子,為人......為人是極溫柔聰慧的,容貌也確實甚美,小弟,這個,酒後失德......」

  「啊?」

  「許兄你!」

  「諸位同窗切莫誤會!」

  眼見一時紛亂,許瑞急忙擺手,惶惶然中,腳尖踢到了桌案上,疼得他滿頭大汗,卻仍是奮力解釋道:

  「事已至此,我許瑞,是絕不會辜負那位吳家姑娘的。

  「況且,吳有德吳兄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並未為難小弟。

  「總而言之,在下的婚約已然定下,只等府試過後,便要請媒人,下聘禮。屆時,成婚當日,還要請諸位同窗,來小弟家中一聚。」

  「此事好說。」

  天性詼諧,尤其喜好熱鬧的高明揚,頓時點了點頭:

  「你我大家都去就是。」


  「說的不錯。」

  「同去!」

  「還沒來得及向許兄道喜......」

  這一天。

  是大盛朝,成皇十六年的四月初十。

  少年許瑞與龍場書院的眾多同硯好友,約定下婚禮一事。

  四月十二。

  許瑞失蹤了。

  ......

  四月十五。

  黑水河上,八百里,風尚凜冽,霧初散。

  清晨。

  一艘刷洗得乾乾淨淨的烏篷船,飄蕩在浩渺大河中。

  沈言將手中一卷《孟子》,迎著朝陽,不疾不徐地翻過一頁。

  清澈如鏡的河面上,映出一道身材勻稱的少年身影。

  他的神情極專注。

  半晌,沈言微微轉頭:

  「張捕頭,今日有什麼發現?」

  「回公子,還是一無所獲。」

  小舟上,三十來歲年紀,矮胖身材,滿臉絡腮鬍子的龍場縣張捕頭,此刻正撐著船櫓。

  其人吹了幾聲口哨,隨即側耳,聽了從不遠處那另外兩艘拖網打撈的小船上,傳來的回應哨聲片刻。

  緊接著,這位經驗豐富的本縣捕頭苦笑一聲:

  「沈公子,咱老張有一說一。

  「這黑水河太大,水流有多急不說,河面還寬,這麼打撈下去,跟大海撈針比也沒多大區別。

  「況且......」

  他猶豫了一陣子:

  「說句不中聽的話,公子您那位同學,要是真出了事,被人丟進河裡,屍首也早就讓河中魚蝦給啃沒了......」

  「無妨。」

  沈言只輕輕搖頭:

  「盡人事,聽天命就好。」

  「哎!」

  張捕頭連忙答應:

  「沈公子,您心中有數就行。」

  烏篷船靜靜漂浮在水面。

  小舟上,少年的眼睛微眯。

  許瑞,已經失蹤了三天。

  其人生死未卜,或許已經遇害。

  而在龍場書院的眾位弟子皆四處奔走,縣衙中的三班六房、各種衙役,也紛紛有所行動時。

  身為許瑞在書院中的一位好友,更兼本縣近日以來,大小公務處理分明的新進師爺,此時此刻,他沈公子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從對方家裡的老僕口中,沈言得知:

  許瑞失蹤前,最後一次外出時,自稱要去黑水河畔散心。

  隨後,這位許家公子便一去不返!

  也正因如此。

  四月十二到四月十五日。

  三天時間裡。

  沈言領著龍場縣張捕頭,以及另外幾位水性諳熟的衙役,整日在黑水河波濤浩渺的河面上拖網捕撈。

  稍有發現,還要進到水中,搜尋蛛絲馬跡!

  只不過。

  和本縣三班六房的幾位差官看法一致——這種聽天由命式的搜索,少年本就覺得,不可能有太大收穫。

  烏篷船上,沈言半眯著眼睛。

  他就沒寄希望於從河中撈到線索。

  或者說。

  沈言此番泛舟於河面,從最開始,就是在尋找那位常年漂泊在水上、行蹤不定、近幾日更是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的吳有德!

  許瑞失蹤,絕大概率與此人有關!

  正午時分。

  放下手中這一卷《孟子》,目光中的清氣也就勢收斂。

  不大的烏篷船上,此刻正架著六七根竹木釣竿,看著水面上浮漂微動,沈言信手輕提——

  淦,空軍了。

  他搖下頭,隨意地把魚竿丟在一邊。

  又不是個真的釣魚佬,無所謂了。


  在小舟中取了兩把稻米,淘洗乾淨,又切下十幾片鹹肉。

  吃過午飯。

  勞碌了大半日的張捕頭自去船篷中歇息,不多時,便有如雷鼾聲,在水面上響起。

  沈言盤坐在船頭,同樣閉目小憩。

  小舟輕搖,水面生波。

  未幾。

  空氣中,飄來略帶一絲魚腥氣的風,送來了一男一女,些許人聲。

  湖面上盪過來另外一艘漁船。

  睜開眼。

  對面船上,黑面龐、三十歲許的打魚人沖他拱了拱手。

  一上來,便是連聲大笑:

  「沈小......沈公子,咱們許久不見了啊!」

  少年的目光微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找了這麼多日,卻不想,此刻你老吳,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吳有德!

  「見過吳兄。」沈言笑笑。

  即便心中生疑,卻絲毫不曾顯露在面上。

  少年的言語依舊溫和,眉宇間言笑晏晏。

  吳有德輕笑著點點頭:

  「沈公子真是好興致啊,這是來水面上泛舟,遊河的?」

  「吳兄說的是。」

  沈言略微頷首。

  簡單客套了幾句,對面船上,那位讀過幾年書的漁家子,吳有德,卻是眼珠轉動:

  「說起來,鄙人在河中多日,請問沈公子,縣城裡,最近是否發生過什麼大事?」

  「無事。」

  沈言搖了搖頭:

  「城中一切安好,於我等童生而言,也不過是府試將近而已......」

  「嘖,嘖。」

  吳有德聽著,不免連連點頭。

  可隨即,其人面色轉換之間,卻是呵呵一笑:

  「還沒有恭喜沈公子高中童生。

  「不過呢,公子既已經有了功名,那請恕鄙人冒昧,總想著舊事重提。

  「沈公子可有成婚之意?所謂成家立業......」

  「吳兄且住。」

  沈言適時出言:

  「你說的莫非......?」

  笑意熾熱幾分的同時,點點頭,吳有德向身旁示意:

  「正是我家妹子,小蓮。

  「實不相瞞,大兄,我家妹子原本定下過一份婚約,可那人命薄,生了一場急病,去了。公子明見,我們兄妹都極仰慕讀書人的才華,事到如今,若能嫁給公子為妾,小妹她也是極高興的。」

  他身旁,眉眼彎彎,容貌算得上清秀的女子趕緊施禮:

  「見過沈大哥。」

  「也見過小蓮姑娘。」

  沈言微微頷首:

  「怎麼會死了丈夫啊?」

  吳家兄妹表情頓時僵硬。

  「是小蓮福薄,命不好.......」說著,女子流露出一個哀哀怨怨的表情。

  「公子天縱之才,自然是長命百歲的......」

  吳有德跟著打了個圓場。

  「那......成吧。」

  沈言的目光,忽然變得幽邃,尤其在吳小蓮身上,停留了許久。

  「公子果然通情達理!」

  吳有德拍了拍大腿:

  「趕明日,挑個好日子,咱們兄妹請來吳家坪鄉親父老,再邀遍河中有交情的打魚人,一起來給公子賀喜!」

  「好事啊,是該賀喜。」

  目光斂去,沈言的眉目舒展開:

  「該是我去拜訪。」

  ......

  兩艘小船,在河水中相背而去,漸行漸遠。

  漁船上。

  吳小蓮壓低了聲音埋怨:

  「哥,這些年,你讓我嫁那些官人、員外,圖他們錢財,也就罷了,那姓沈的......」

  「你懂什麼。這小子可不得了,在讀書人中大有名氣的很。今日即便碰上了,我本不過是隨口一問,可你看看……

  「呵,小妹,任他再怎麼心高氣傲,一見了你,還不是眼睛都看直了,你且哄他幾日。」

  ......

  烏篷船上,沈言耳朵微動。

  迎著被驚醒的張捕頭,其人錯愕的目光,他將那柄從趙府管事王有成手中得來,尺許長、尤為鋒利的匕首握在手上。

  刀身兩面映照在陽光下,閃爍點點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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