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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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書房。

  朱漆大門微敞,黃綠銅環鋥亮。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紅木書桌上,顯得格外和煦。

  柳家家主柳敬義與一名猿妖對立而坐,書桌上是黑白兩色的棋子,經緯交錯。

  「錯了錯了,柳兄執棋的姿勢錯了,應該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棋子,不可胡亂抓起。此番初犯便不記過,下次可要罰你。」

  「又錯又錯,棋子怎可置於棋盒之外?當罰你一目!」

  「柳兄莫不是在利用飲茶拖延思考的時間?」

  「柳兄輸了!」

  「……」

  柳敬義微笑著棄子認輸,目光不與面前這名猿妖對視,隱藏著瞳孔深處閃爍的寒光。

  沐猴而冠。

  這是他內心對眼前這妖物的唯一評價。

  穿著一身青衫,操著一口儒雅的用詞,又刮下臉上的毫毛,追求附庸風雅……

  一切的行為舉止,似乎都在向著人類靠近,並努力地接觸著智慧技藝。

  但總歸本性難移。

  妖物就是妖物,不開化的蠻夷!

  區區一盤對弈,不講究其中形勢思索落子,反而緊盯著他細節中的過失罰目。

  這讓柳敬義的心底對其產生著極大的不滿。

  可對方終究是山君的得力手下,卻是不能得罪。

  「猿兄暫且休憩,不妨先說說山君過壽究竟有何吩咐?」柳敬義適時開口。

  猿妖粗糙的大手不斷撫摸著下顎的長髯,臉上儘是自得之色。

  聞言不由一笑:「不止是過壽那般稀疏平常,山君……突破第四境了。」

  柳敬義神色俱震,欣喜道:「山君終於邁出那一步了嗎?」

  人類修武道,其來源就是觀摩妖物本質,從而摸索出來的道路。

  煉肉、熬筋、煅骨、磨皮,武道橫練四重境界。

  每一步都不知道有著多麼困難的道途。

  山君突破第四境,對應武道體系裡面,便是做到了磨皮的境界。

  如此實力,莫說橫行縣城,便是在郡里都可算得上是一方人物了。

  「不知山君有何指示?」柳敬義的語氣都鄭重了些。

  「宴請賓客的丹藥還沒有湊夠,就是我們吃過的那種……山君現在很生氣,你知道後果。」猿妖笑道。

  柳敬義鄭重地點頭,那種丹藥喚作人丹,是山君不知用什麼手段從人的身上凝練而成。

  但是其中功效十分顯著!

  他如今一身熬筋的修為,便多虧了這些年來吃進嘴裡的人丹。

  柳敬義也當了這麼些年的家主,心思何其老道。

  結合著山君突破這件事,不難推測。

  山君的修為上漲,固有的領地已經支撐不住修為的上漲,所以需要擴張地盤,人手卻還不夠。

  此番前來的賓客,多半就是過來投誠。

  「還請猿兄美言,做這些事情終究要避諱縣令,面子工程總歸要維護。」柳敬義遲疑道。

  猿妖搖頭,「柳老弟不必束手束腳,縣令老賊不敢再阻撓我等了,權且去做,你的三百份額要儘快。」

  三言兩語間,幾百人的生死便被決斷,仿佛比落下棋子還要微不足道。

  猿妖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說完之後便要離去。

  柳敬義深知,山君必定是做了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拿住了縣令的把柄,將怡安縣盡數納入了手中!

  念及此處,他將猿妖從密道送走,神色間激動難掩。

  許久,待心情稍稍平復,略帶笑意地說道:「進來。」

  伴隨著他的話語落下,身著華貴衣物的管家推門而入,腳步平實,便連呼吸都被刻意壓制。

  「你呀你,我們相伴於微末之時,何必如此拘束?」柳敬義笑罵道。

  管家此刻額頭見汗,他也是急匆匆地趕赴歸來,一直在門扉處等待到如今方才進入。

  聽著家主尚且和善的語氣,他才斟酌著開口,苦笑道:「不是拘束,只是今日之事鬧得有些麻煩。」


  「說說看。」柳家主擺手道。

  管家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魚龍幫,算是被毀去了。」

  話畢,他用餘光偷瞄著家主,觀摩著他的神色。

  柳敬義面色不變,提起尚有餘溫的茶壺,為自己盞上一杯。

  「還有嗎?」他輕泯茶水,漫不經心地發問。

  如今山君突破,不日便將擴大地方,屆時自己裹挾從龍之功……

  區區一個小幫派而已,幾日時間就能夠發展起來。

  魚龍幫的破滅,在他如今廣闊的眼界裡面,早已算不上什麼大事。

  「還有一件事……」管家語氣愈發沉重起來。

  作為柳家的管家,可以說他是最為了解柳敬義的人,跟隨他從微末崛起,深知性情。

  這是一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強者。

  像是今日這般的好心情,追隨家主十數年裡,他只見過兩次。

  一次是今日,還有一次是兩年多以前。

  陳知行下落不明,其子又變得痴傻的一日。

  哪怕是此事過後,柳家高速擴張甚至是修為突破,家主都沒有這般笑過。

  管家十分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觸霉頭,可是……

  他哀嘆一聲,終於選擇開口。

  「是陳元乾的。」

  「魚龍幫破滅,出自陳元之手。」

  啪!

  管家的話語方甫出口,便聽見一道清脆的響聲。

  那名貴的白瓷杯子,已然在柳敬義的手裡化作齏粉,混合著直冒白氣的茶水從指縫滑落。

  屋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管家深深地將頭埋在胸口,根本就不敢去瞧家主此刻是怎樣的神色。

  氣氛沉凝少許,柳家主轉而笑道:「陳知行終於回來了?」

  「不是陳知行,而是他的兒子,陳元一人而已!」管家沉聲道。

  「陳元?」柳家主的神色,首次露出了錯愕。

  當年陳知行不知所蹤,少主陳元犯了癔症,流落街頭。

  陳家主是他策劃殺害,只是追蹤棋差一著,沒有要得對方性命,逃離而去。

  任由痴傻的陳元活著,是要以其為餌,藉此釣出陳知行。

  只是這步閒棋仿佛沒有作用,陳元一直被他派人盯著,卻並未發現可疑人物。

  久而久之,也漸漸淡忘了此事,不再放心上。

  如今重新提起,那步閒棋居然能夠殺得了煉肉後期的魚龍幫主。

  也就是說,兩年多以來的痴傻,都是偽裝?

  柳家主心頭震怒。

  「沒錯,就是陳元,昨日他好像……癔症好像是痊癒了。」

  「到底是痊癒,還是從未痴傻?」柳家主似詢問,又似自語。

  這句不帶絲毫情緒起伏的話語,卻聽得煉肉境中期的管家冷汗直流,「當年也曾找過郎中,便是修行者都驚動了,陳元大抵是瘋了。」

  柳家主沒再繼續追問,「如今痊癒,我那侄子,人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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