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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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速速報請覆核,如無出入,開釋!」

  「是!」官員低聲下氣道,「時辰不早,請大人前面用茶!」

  「好!」林夢圖笑吟吟地和雨亭等人話別。臨轉身時,似乎若無其事地低聲道:「賢侄!令尊那二十四幅扇面,方便時,可否借老夫一觀?」

  雨亭聽了一愣,此時才如夢方醒,這個平時一臉正氣的顯官,之所以肯降下身份,結交窮愁潦倒的父親,今日又設法搭救自己,原來也是別有所圖呵!可見廖義士說得對,這些魚肉黎民百姓的狗官沒幾個是好的!但眼下還不能得罪他,還要靠他搭救自己出獄,就如實說道:「那二十四幅扇面已被殷顯殷大人賺去,侄兒無力索回,世伯如能設法代晚生追回,當煩請世伯代為保存!

  林夢圖放聲笑道:「賢侄放心!老夫自有辦法!」說罷,隨那官員逶迤而去。林夢圖果然話符前言,三日後,世琪獲釋。那日,和廖義士二人走出刑部大牢,頓覺天寬地闊,心情豁然開朗。但是,他倆萬萬沒想到,此時賈府內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那日,冷香醒來後,知道事情遠非如自己想像的那樣簡單。如果不答應姓金的婚事,不僅救不了世琪,那幅畫從此再也摸不到邊兒。不如假意應允,到時相機行事,只要把畫弄到手,也總算對得起世琪了。於是,她把種種可能估計足後,又琢磨好了相應的對策,然後來到西跨院琴房,從琴袋裡找出了那幅絹繡春睡圖,連同那琴都交給了心腹丫環小紅,讓她妥善藏好,等世琪一出府,即刻暗中交給他。一切安排妥後,就找到了賈斯聞,告訴他願意嫁給金阜西。賈斯聞聞聽喜出望外,立馬追槍地就要去尋金阜西。

  「慢!」冷香阻攔道:「女兒這裡還有一個條件,如蒙父親答應,女兒就與姓金的成親。」

  「什麼條件?說與父親。」

  「放了馬先生!如若不然,女兒斷不會答應與那姓金的成親的!」

  賈斯聞權衡利弊,覺得放了馬世琪與事無礙,也就爽快地同意了。不一刻,世琪從柴房裡被放出。冷香見他被打得遍體鱗傷,面容憔悴,不禁心如刀絞,猛奔過去,把他抱在懷裡,悲痛欲絕地痛哭失聲。賈斯聞見了,要叫人把他倆拆開。冷香回首怒目道:「爸爸!不要逼人太甚,得寸進尺!請您迴避一下,我有話要和世琪說,若不照辦,我立死面前!」賈斯聞見狀,只好跺腳而去。

  冷香復又抱住世琪,哽咽道:「世琪哥!世琪哥!讓我再喊你一千聲世琪哥!你受苦了,托我之事,你放心,拼死也要辦到!出府後,你一定要遠走高飛,千萬不要以小妹為念,你他日若能幸福,小妹即死,也能含笑九泉……」

  世琪縱然是個鐵石心腸的硬漢,也不禁淚如泉湧,喉嚨發硬:「冷妹!為了我,你千萬不要……「

  冷香怕他說出不吉利的話,捂住他的嘴道:「世琪哥!休要再勸,小妹心志已決!」

  賈斯聞不知啥時又回來了,這時再也看不過去,令人拉開冷香,又將馬世琪逐出府外。世琪出府後,不久,小紅就偷偷溜出來,將絹繡畫和古琴親手交給了他,勸他速速離開。世琪執意不肯,小紅無計可施,只好又悄悄進府。此時,世琪五內俱焚,想到冷香剛才所說的話,怕她不測,就不放心地在賈府大牆外來回踱步。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裡面傳出令人心寒的哭聲,不一會兒,那小紅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告訴他說:「不好啦!小姐她投井自盡了!」

  原來,逐出馬世琪後,賈斯聞見冷香過於傷心,就命人送她回房休息,自己轉身去找夫人商量如何操持喜事去了。冷香在閨房中躺了一會兒,就摒退了丫環們,自己偷偷地來到書房,開始翻找那春睡圖。手忙腳亂地忙活了一氣,始終沒找到。一眼瞅見了一隻上了鎖的書櫃,知道那畫兒肯定在裡面。但沒有鑰匙,難以開啟。她急中生智,操起書案上的一隻宣德爐,狠命地向那書櫃的拉門上砸去,「通」的一聲,把拉門砸了個大窟窿,伸手就掏出一卷東西,展開一看,正是那畫兒。卷好,夾在胳肢窩裡,剛要出去,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知道是父親回來了,想躲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頓時呆在那塊兒。賈斯聞推門進來,見她手背上兀自往外淌血,不由驚叫了一聲:「呀!香兒!你的手怎麼淌血了,快叫為父看看!」當他拉起冷香胳膊時,才發現了她胳肢窩裡夾的畫,不禁吃了一驚:「咦!你拿它作什麼?

  冷香登時醒悟過來,不知哪來一股猛勁,一甩胳膊,把賈斯聞掄個趔趄,然後奪門面去。賈斯聞緊跟出來,在後面窮追不捨:「香兒!你給我站住!」冷香不理,繼續狂跑,他繼續追,但他畢竟年老,體力不支,漸漸被拉遠了。冷香拐了幾處庭院,正想放慢腳步,歇口氣。不料,金阜西從斜刺里站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看見她手中的畫兒,怒不可遏地喊道:「放下畫兒!」


  冷香不予理會,看見牆邊有一口井,奔過去,站在井邊,蔑視著金阜西說道:「你再敢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金阜西聽了,果然不敢輕舉妄動,遠遠地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冷香把那幅春睡圖一點一點撕個粉碎。他看得眼發藍,臉發白,終於氣極了地一邊咒罵著一邊向冷香一步步逼去。冷香冷冷地瞅了一眼他那氣得變了形的臉,並不慌張,對著天空輕聲說道:「世琪哥!我終於親手替你把這畫毀了!你放心吧!小妹先去了!」說罷狂笑不止,然後,一頭扎進井裡……。金阜西愣了,賈斯聞傻了。等他們緩過神來,想叫人打撈時,又見馬世琪揮舞著古琴,像瘋了似的沖了過來。人們紛紛躲閃,馬世琪跑到井邊,通的一聲扔了琴,一下子撲到井口上,哭昏了過去。金阜西人畫兩空,一肚子火氣正沒處發泄,一見馬世

  琪,眼珠子都紅了,從地上撿起那琴,咬牙切齒地向馬世琪的後腦勺上砸去,登時腦漿迸裂!可憐馬世琪一介書生,為了保護老一輩畫家的聲譽,為了堅貞而純潔的愛情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時,顧雨亭、廖二等人和林夢圖率領的官兵幾乎同時進府。賈斯聞和金阜西當場被捆綁起來,即將押往刑部過堂。林夢圖命人將馬世琪和冷香的屍體擺好。冷香面如死灰,嘴角卻掛著欣慰的笑意。她是為著忠貞的愛情而義無反顧獻身的,遺憾的是到臨死的時候,都不知道在這個冷酷的世界還有一個那麼愛她的親哥哥呢。廖二整理著妹妹的衣衫,輕輕地擦拭著妹妹臉上的水漬,哭得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人們聞之,無不下淚。雨亭從世琪的胸間找出了那幅絹繡春睡圖,但見那上面沾滿了斑斑血跡。那是為赤誠友人的青春之血所點染,一想到一個知己為了自己幾乎拋棄了一切,那激情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撲簌簌地掉下來……

  幾天以後,聽說林夢圖帶人查抄殷府,雨亭和廖二急急地趕了去。恰逢兵勇們在院內燒起一堆大火,把一些書畫、字紙等物一點點地投進去,但見火光熊熊,紙灰亂舞。

  林夢圖坐在台階上的太師椅上,躊躇滿志地瞅著婆娑多姿的火蛇微笑。見了雨亭和廖二,林夢圖笑道:「賢侄來得正好,這殷顯才是真正的義和團亂黨,現已呈報聖上,估計准能批個斬監侯。這一下,你們總該解氣了吧?」

  雨亭意味深長地笑道:「謝謝林大人用心良苦,但不知那二十四幅扇面可曾搜到?」

  林夢圖臉色微紅:「搜是搜到了,只是賢侄曾有言在先,此冊先由老夫保管嗎?」

  雨亭朗聲笑道:「晚生既然當眾許諾,當然不能失言。請世伯容我一觀,晚生想印證一下此冊是否就是家父收藏的那冊。」

  「也好!」林夢圖有恃無恐,命人將一隻精製的木匣打開,取出一巨冊,遞與雨亭。

  雨亭接過巨冊,雙手發顫地翻看著那一幅幅價值連城的扇面小品,心中不禁起伏不已:父親呵!請原諒孩兒的不孝,但孩兒決不忍坐視這稀世珍品落入亂臣賊子手中!想到此處,他一合巨冊,然後不動聲色地轉身將它投入了熊熊的大火之中。

  林夢圖驚得一下子站起來:「媽的!你,你,你怎麼燒了?」

  雨亭輕描淡寫地笑道:「這是假的,留它何用?您想要真的,晚生回頭給你送來。」

  「在哪?」

  「在天津衛義和團總壇口「」

  「你們是何人?」

  「這位是義和團的二師兄。我嘛,是新入伙的弟兄!」

  「你當初為啥騙我,說這本就是真的?」

  「不那樣說,你能不顧一切地救我們出獄?」

  林夢圖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氣得暴跳如雷,一疊聲地喊道:「來人哪,與我拿下!」

  雨亭微微冷笑:「林大人!捉我們可以,但那二十四幅扇面,您就永遠也得不到了!」

  林夢圖聽了,一下子癱坐在太師椅上。

  顧雨亭催促道:「請林大人斟酌,是送我們出城呢?還是把我們捉起來呢?」

  林夢圖有氣無力地說道:「來人,送他們出城!」

  顧雨亭和廖二對林夢圖嘲弄地一躬到地,然後雙雙輕捷瀟灑地跳下台階。林夢圖木然池眼睜睜地目送著他倆從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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