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該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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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北原市西區,兩道身影在街道上瘋狂奔跑著。

  吼吼吼~~

  兩人的周圍,喪屍從四面八方衝來,一個擠著一個,一層接著一層,宛若飢餓已久的狼看到鮮肉一般,無比癲狂的湧向二人。

  李葉葉神色驚慌的跑在前面,一縷微風護佑在她的身周,將接近她的喪屍紛紛彈開。

  但這遠遠無法平息她內心的恐懼。

  「…小葉…是……」

  「閉嘴!!」

  李葉葉厲聲呵斥,打斷了身旁『母親』的話語。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受傷的話,也不會讓追擊她們的喪屍變的越來越多!

  她明明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明明成為了覺醒者,明明……

  終於能對自己起到些幫助。

  結果……

  她卻完全不具備與實力相符的心境,根本無法發揮出自己的力量。

  明明擁有那麼強的異能,居然會被喪屍咬傷,哪怕是在自己遭到襲擊的情況下倉促應對,為了保護自己而被咬。

  但只要她能夠發揮出那種風系異能的威力,完全可以做到輕而易舉的粉碎喪屍,而不是被一隻和正常人無異的普通喪屍咬傷!!!

  你到底要拖累我到什麼時候!?

  在一般家庭中媽媽這個稱呼意味什麼?

  是偉大的人?

  是負責養你的人?

  一生都是為兒女效力的人?

  不論什麼時候,什麼環境下,都是疼愛你的人?

  也許是這樣吧。

  但自從李葉葉記事開始,媽媽這個稱呼給她留下的印象就只有一個……

  累贅!!

  一個只會躲在家中做家務,連學校家長會都不敢去的累贅;

  一個不僅依靠父母救濟,還需要父母、甚至自己女兒不斷鼓舞的累贅;

  一個對於女兒成長起不到任何幫助,還影響女兒生活,讓女兒在外面抬不起頭的累贅;

  她是一個天真、單純、可笑的白痴!

  否則她也不會生下自己。

  蠢女人!!

  這三個字,無疑是最適合她的形容詞,同樣也是那不過百餘戶村落中村民暗中對她的稱呼。

  就學人家交往的蠢女人,對象還是一個大她近10歲的男人。

  將身心都交給對方,結果懷孕後對方卻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姥姥、姥爺去找的時候,才發現那個男人,告知這個白痴女人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

  姓名是假、住址是假、家鄉是假、工作的電焊鋪也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從那以後,她就成為了累贅。

  姥姥、姥爺兩人,每天都需要變著法的去鼓舞她、照顧她。

  明明已經是成年人、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自身卻宛若不懂事的孩童一般,需要不斷有人去激勵她,才能夠讓她生存下來。

  如果她死掉就好了!

  如果她死掉就好了!

  如果她死掉就好了!!

  李葉葉經常會產生這種想法。

  在被村子中大人喚作野種時、在被同學們藉此嘲笑時、在看到其他父母帶孩子玩耍時、在看到姥姥與姥爺滿臉寵愛的激勵她時……

  自己這令人作嘔的一生,可以說全是因為她的愚蠢所導致。

  如果沒有她,自己和姥姥、姥爺三人會過得更好……

  沒錯!

  就是這樣!

  李葉葉埋頭向前跑著,從小到大受到的所有歧視,在這一刻都紛紛湧上心頭。

  喪屍的目標是她,只要她死了……

  自己就能過得更好。

  吼吼吼~

  耳邊喪屍的聲音,不斷傳來,不斷的從李葉葉身邊擦過。

  只要拋下她,自己就可以甩開這些喪屍,躲到一處安全的建築中等待軍隊的到來。


  那時……

  沒人會知道自己做過什麼,更不會有人知道自己有個愚蠢的母親。

  這是自己所嚮往的生活。

  而現在……

  只需要側過身,伸手輕輕一推身後那個蠢女人,讓她落入喪屍當中,自己就可以獲得這一切。

  念頭一閃間,李葉葉轉頭看向身後,伸出的手一頓……

  視野中,那蠢女人死死咬住嘴唇,身上被鮮血染透,幾隻喪屍撕咬在她身體各處。

  迎著她的目光,這蠢女人居然還漏出了一抹笑容。

  快跑~

  隱約間,好似有聲音隨著微風,傳入李葉葉的耳中。

  直到這時,她才驚覺……

  自己兩人早已被喪屍組成的海洋所包圍,但那一縷微風,卻籠罩住自己,將接近自己的喪屍紛紛向著兩側分開,讓自己可以不停的奔跑。

  推開她……

  奔跑的步伐沒有停下,李葉葉側身抬起的手發出微微顫抖。

  只要推開她,自己就能活下去……

  都是這個蠢女人自己的錯……

  因為她生下了自己,生下了自己這個有著一半令人作嘔血脈的女兒。

  自己沒有繼承她與她父母的善良與單純,也不想變的像她一樣可笑。

  這麼一想,還真是感謝那個人渣啊。

  李葉葉伸出手……

  蠢女人看著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就仿佛身上的痛楚不存在一般。

  身周所纏繞的微風,好似在對李葉葉說……

  不要管我~快跑。

  她,以為我想拽著她跑嗎?

  死到臨頭了,還是這麼的可笑!!

  李葉葉伸出的手一顫,原本展開的五指微微收縮,手臂微微向下……

  但就在這時,那個蠢女人消失了!

  更嚴格的說……

  是從道路上掉了下去。

  那是……

  李葉葉向著她消失位置看去,發現那是一個沒有井蓋的下水道。

  這一幕,讓從始至終都沒有停下奔跑的李葉葉,身形停在了原地。

  蠢貨!!

  只會傻笑的蠢貨,居然連腳下的路都看不到。

  這樣也好,省的自己去推了。

  看著那些匯聚而來,狀若瘋狂的向著下水道擠去,紛紛卡在狹小井道口的喪屍,李葉葉知道……

  她死定了!

  自己要跑……

  微風仿佛察覺到她的想法,自她身上擴散,將擠滿喪屍的前路分開,形成一條直通盡頭的道路。

  微風……

  在送她遠行~!

  而在後方,龐大的身影滾滾而動,將擠滿街道的喪屍紛紛拋飛,向著這邊湧來。

  跑!!

  李葉葉看了眼那卡住數隻喪屍的下水道口,用力一咬牙,轉身沿著微風所開闢的道路,向著遠方而去。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注意到……

  一旁宛若地鐵站入口的封閉大門上,正開啟一道縫隙,當中有數道目光注視著外面的一幕。

  「王煜~」

  庇護所通道內,錢佑看著少女的遠去,神色變得極為複雜。

  「將門打開吧,我們去救那個掉進下水道的人。」

  通道內,分為四段的電線桿被堆砌在角落中。

  發現外面沒有喪屍以後,王煜立即便讓火娃將門外電線桿進行了分割,然後由錢醫生將這些電線桿紛紛拽回庇護所通道內。

  而在他們做完這一切後,便看到有無數喪屍向著這邊湧來。

  當看到那兩個外貌頗為相似的女性後,他們才明白門外的喪屍為何會離開。

  「一個死人有什麼可救的。」

  「可她現在還有救啊。」

  錢佑看著那些因為一擁而上而卡在下水道口的喪屍,急聲道:「那些喪屍堵住了下水道口,並沒有幾隻喪屍進入下水道,她現在還有的救。」


  「而且,她好像是覺醒者,剛剛我看到有風從下水道內湧出,湧向逃跑的那個少女,保護她離開了。」

  王煜轉頭看了眼少女離去的方向,仔細回想了一下掉進下水道的女人,微微搖了搖頭:「不,被拋棄的她,就是個死人。」

  說罷,看著還想再說什麼的錢佑,王煜繼續道:「錢醫生,以你的經驗,應該不會看不出吧?」

  「那個掉入下水道的女人,是患者!」

  錢佑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因為王煜說的沒錯。

  甚至僅僅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那女人的不對,並且對其病情做出了初步判斷。

  重度…甚至可能是重到不可救藥的抑鬱症。

  這種病症的患者雖然智力、意識清楚且正常,但卻有社交能力障礙、離群、悲觀厭世、絕望、幻覺妄想、功能減退、嚴重的自殺企圖,甚至自殺行為。

  「我們就算是能從一群第二階段的喪屍口中救下她……」

  王煜看了眼少女所逃的相反方向,越來越接近的二階喪屍,繼續道:「救回來的也是一個『死』人。」

  「逃跑的少女,從樣貌來看,應該是她的女兒。」

  「待在外病區的時候,我見過很多抑鬱症的患者企圖自殺,甚至有人在出院後成功自殺;這種無藥可醫的患者遭到拋棄,就等同於死亡,更不要說還是被自己的女兒所拋棄了。」

  「從她『女兒』逃走的那一刻起……」

  王煜不知為何笑了一聲:

  「她就已經死了。」

  錢佑聞言神色一暗,但還是開口道:「那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啊,萬一她女兒等下回來了呢!?」

  「回來?」

  王煜搖了搖頭:「我可不認為一個準備將自己母親推入喪屍堆的女兒,會冒著死亡的危險回來。」

  反正我是不會!

  【姓名:李葉葉】

  【種族:人族】

  【品格:深灰】

  【等級:第一階段】

  「走吧。」

  王煜收回目光,轉身看向角落裡堆砌的電線桿,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我們這次的目標已經達成,將東西帶下去吧。」

  錢佑看著王煜臉上的笑容,心中再一次因這笑容而感到恐懼。

  他很清楚,王煜說的沒錯!

  無論是關於患者的描述,還是關於那個女兒想推自己母親的事……

  但……

  自己看到了。

  自己看到那個女兒推出的手,五指有一瞬間收縮,手臂也向著下方垂落。

  這一點,王煜絕對不會錯過。

  但他卻完全不認為那位女兒是想去抓自己母親的手,拉著母親一起逃跑。

  而自己……

  則想要嘗試去相信。

  可是自己……

  真的相信她女兒會回來嗎?

  大概也是和王煜一樣吧。

  錢佑收回目光,深深的看了眼那井口被不斷往下擠壓的喪屍,又轉頭看向那微風構成的通道,心中嘆了口氣。

  溫暖的風,送你遠行嗎?

  突然,錢佑的目光一凝,原本暗淡下去的雙眼一亮。

  「王煜,原來你也會看錯啊!」

  「嗯?」

  王煜有些疑惑的轉過身,沿著錢佑所看方向看去,臉上笑容一僵。

  ……

  如果沒有她,自己和姥姥、姥爺三人會過得更好……

  但如果不是堅持要生下自己,她和姥姥、姥爺,三人同樣會過得更好。

  她本該擁有最好的家庭……

  姥姥、姥爺沒什麼文化,卻為了她將字典翻壞了一本又一本,日復一日搜集各種令人作嘔的雞湯文章、搜集那些勵志故事、搜集那些成功學……

  帶著老花鏡、用布滿老繭的雙手滑動手機屏幕,查閱著網上那些編寫者虛構的故事,將那些可笑的故事當做真事來鼓勵自己女兒……


  兩位老人中總有一人要起早貪黑的去市區里撿廢品,在受盡白眼的情況下養育著自己女兒。

  無論生活條件多麼艱苦,他們臉上都會帶著幸福、溫柔與寵愛並存的笑容。

  那時的媽媽……

  她也會笑!

  每天都會早早的起來,努力學習她的父母,認真且笨拙的照顧自己。

  為自己做早餐、午飯,無論內心多麼自卑、多麼害怕周圍目光,都會鼓起勇氣站在門口,目視著自己的背影消失。

  雖然沒有什麼新衣服,但自己的每件衣服,無論沾到了什麼,她都會給自己洗的乾乾淨淨。

  雖然沒有什麼優渥的生活,但她卻努力將最好的一切給予自己,甚至會反過來用自己父母的話來鼓舞自己。

  雖然受盡了白眼,但她卻在盡一切可能的保護自己,無論是在剛剛,還是姥姥、姥爺變成喪屍時……

  她都會護在自己身後,用瘦弱的身體承擔下所有的傷害。

  沒有自己,她會過得更好……

  如果不是自己身上另一半,那讓人噁心至極,恨不得剝離的血脈……

  她會是一個單純、善良、可愛的少女,有著完美無缺的家庭。

  自己,才是那個真正該死的人!!

  奔跑的方向,是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

  那被喪屍所包圍的下水道口,變的越來越近。

  可……

  自己跑回來有什麼用?

  末日降臨後,一直是自己口中的累贅在保護著自己。

  自己理所當然認為這是她該做的,心安理得的被她所保護。

  話雖如此,但……

  腳步並沒有停下,而是沿著風所構築的道路,來到下水道前。

  伸手去拽、用牙去咬……

  哪怕什麼都做不到,也要遠比……

  什麼都不做來的強!

  離我…

  李葉葉抬起手,臉上露出猙獰之色:

  「離我媽媽遠點!!」

  嘶吼聲中,纏繞於她身周的微風,突然變的無比狂躁。

  送行的風牆收攏而回。

  猛烈的暴風於街道上吹起,將一隻只喪屍帶上天空!

  「火娃,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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