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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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川,大魏六鎮之一,是那場大亂中極為克制的軍鎮,宇文泰是所有人推舉出的能照顧所有人的利益的年輕領袖,武川的英雄們從一遍一遍的驚魂和死裡逃生終於在關中站住了腳。

  元修從長安帶給了宇文泰最值錢的政治賦能,扶植了聽話的元寶炬,如果說還有什麼能再給他加一層保險和賦能的話只有僧侶。

  伽藍,世諦俗世,人間所有事,皆無法逃離因果。

  長安最大的僧伽藍就是大中興寺,那是鳩摩羅什來過的地方。但他圓寂的地方卻在草堂寺。但現在那也只是一個地方,所有的經典都已經被大寺所包攬,弟子也都走了。

  大中興寺很氣派,形制仿著太極殿,在中間放著諸佛像,工巧綺麗,有千餘間僧房參差相連;有高大的門樓,雄壯可觀,有九層巨塔,高達九十餘丈,上至金剎,又高出十丈,距離長安百里開外都能遠遠的看見,裝飾華美雕樑畫棟,極盡工巧。塔檐上綴飾金鐸,多達五千餘枚,高峰永夜鏗鏘作響。十里相聞。

  在設計上窮盡了土木構造的功能,遍及了造型設計的巧思,如此精妙絕倫的佛教建築真是不可思議。

  宇文泰也在多年的侵染之下,也狂熱的崇佛信佛,加修了很多次,僧產田畝也已到了萬餘畝的規模。

  趁著新帝登基的功夫,宇文丞相要召集所有有為僧眾,再一次整理以往佛教經典和鳩摩羅什經,想來可能也是蘇綽的主意。關中已然失去了戰爭的先機。但是文化的脈絡得繼續和東賊去爭。

  儒釋道三家合流,這是無數的儒生和有為的臣子想要做的事情,誰要是完成了就是文壇領袖就一定程度上能代表文明的正統。

  元明月不管這些,她細細的讀著經書,她已經自己在學一些梵文之類的東西,她驚訝於佛經的力量,儘管看不懂這些文字,光用讀音讀起來就好像有一這種超乎尋常的精神力量,讀著讀著這種韻律時而激昂時而平坦,就像是音樂但又比音樂複雜的多。

  這兩個月來,她仿佛換了一個人,面容變了,聲音變了。一切過去屬於她的標誌,好像都統統消失了。只有「慧空」留存,可能這本來就是空吧。

  明天就是講法大會的日子,也許可以趁亂逃出宮城,她這樣謀劃著名幾個方案又在她的腦海里打轉。

  安定會摧毀很多東西,它讓你放棄了掙扎,放棄了爭鬥和放棄了預知危險。直到死亡真正來臨的那一刻才真正的開始悔悟。

  明月知道繼續待在長安絕對會出事,自己的命是哥哥還有那個神秘人不顧一切救過來的,還有那麼多沉甸甸的責任,就算想死也不能死,可是真正的痛苦由誰來疏解呢?讀了這麼多佛經和智慧,她能將這些東西看之度外,仿佛自己超越了名實,超越了所有,看破了過去現在和未來,但是她還是活在了現在。

  她有不得不逃的理由,只要在長安一天,哥哥就會多一分危險,元家就會多一份危險。

  講法大會只有德高望重的僧侶能夠參加,明月只是個比丘尼,但也有聽法的機會,一般的僧侶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明月卻主動請求看家護院。儘管上僧有些疑惑,但還是准允了。

  比起宮廷內和佛堂內的輕鬆氛圍,校內府的府兵們異常的匆忙。大型集會最容易混入細作,宇文丞相明天也會親自到場,如若出了意外將不堪設想。

  騎兵封鎖了各個城門,城牆上的兵也比往常整整多了一倍,其實在這種時分下定決心逃並不是明智的主意。

  明月想過自己可以在未來某個寬鬆一點的日子藉以還俗的名義出城,然後搭上從長安通往西域商旅的隊伍中,直接就到了涼州,並沒有什麼困難。

  但不能這樣做,一方面是高家在一點一點的吞噬著并州截斷商旅。另一方面是前幾日在明月的床鋪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講法大會可能會出現意外,僧侶比丘尼們會有危險。

  儘管對此信內容將信將疑,但是出於危險的考慮和對生命的直覺他還是決定早早遠離長安這個是非之地。

  日暮西垂,夜幕降臨,昨天晚上不同的人做著不同的夢,不同的人思慮著不同的事情,有人鼾聲如雷,有人徹夜難眠。緊張和不想緊緊的刺激著明月的神經。她最終還是沒有睡著披上衣服走出庭院外,看著彎鉤似的月亮,多麼安靜的夜晚啊。

  東方既白。寺院裡一陣熱鬧,年輕的僧侶尼姑們都很興奮,而高僧大德們則披上了最完美的袈裟細細的整理著自己的著裝。什麼幢帆,什麼木魚啊各類的佛門樂器以及珍貴的經文,浩浩蕩蕩的就出發了。

  明月就細細的掃著自己在禪房的門前灰。


  掃完了灰就去馬廄給自己當初買的那匹馬拌好了草料,飲足了水,又去後堂拿了一副破馬鞍安上,又安好了腳蹬。

  太陽從東邊一點一點移動到了幾乎正中的位置,大概兩個時辰過去了,明月想著那封信,多半是出錯了,登上高塔瞭望城門並沒有什麼異象。又轉過頭來去看講法大會的會場,她從沒有見過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僧侶圍在那裡。只有一個人蹲坐在高台上看著那些僧侶們在互相嘰嘰喳喳的辯論。距離太遠,看不清樣貌,她想那就是宇文丞相吧。

  突然,那個會場中央,突然閃爍起了一絲不可思議的火光。然後從會場東西兩邊的民房裡突然衝出了很多的黑衣人,他們拿著刀見到僧侶就砍。而端坐在台上的那個人則迅速被侍衛們死死的護在了中央,一步一步退出。

  不一會兒又有幾個火光迸裂,啊。黑煙,哀嚎,殘塊都在那裡紛飛。

  出大事了!

  幾個城門內的府兵和尤其也得到了軍令迅速向中央靠近。

  有刺客!有細作!這樣的叫嚷聲幾乎立馬就充滿了每條街坊。

  還有的人趁亂喊著東賊打過來了!

  明月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時機。也不敢相信那麼多的僧人,那麼多的大德就這樣死了。

  她來不及惆悵悲傷和思考。

  跑!!!

  她立馬跑下高塔,騎上馬奪門而出。

  她一邊跑著穿越著混亂的街巷,直直的往西門去了。

  正在他跑著,突然轟隆的幾聲巨響隨後冒著巨大的黑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慢下來回頭看。發出聲響的地方就是大中興寺,

  她剛剛還站在上面的那座高塔輕然間倒塌,隨後濃密的黑煙像張牙舞爪的惡靈怪獸噴薄而出。

  地獄惡鬼衝出來了。

  火越著越大,越著越大。街道上的吵嚷聲,呼救聲和哀嚎聲也越來越大。

  明月策馬疾馳更加速地向前跑著。終於到了西門。西門的關口依然有五六個甲士在那裡守著。看見明月很是詫異。

  「城內突發巨變,你這是要跑到哪裡你是不是東賊的細作?」那幾個甲士喊道,舉手間就要拔刀。

  明月沒有多思考她用力的抽了抽馬,那馬向上騰躍幾乎垂直,嚇的那幾個甲士立馬避開,趁著這個關口這馬迅速帶著明月跑出了四五丈遠,有一甲士反應迅速從背上拿出弓箭拉了個大滿月,嗖的一聲,那箭就飛了出去,力道迅猛,明月穿著尼姑袍那箭插著左臂下袍穿越而出同時擦破了左臂的一絲皮肉。

  那甲士想要再拉卻也發現明月已經跑遠了。

  他們便急忙的封鎖城門。一個甲士去匯報情況,剩下幾個則爬上城樓看著城內的情況。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長安城消失在了天際線,明月發覺沒有追兵後慢慢的停了下來。

  她這才有時間去整理思緒。剛才那一幕太可怕,太驚悚了。突然闖出來的刺客,莫名其妙的起火,難道真的是高歡打過來了?可轉念一想自己出城走的幾乎沒有阻攔,穿越出的鄉村農舍也都儼然,只有城內出事,城外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個個莫名其妙的環節和莫名其妙出的事情。明月再用自己所有的思緒再一點一點拼湊出問題和線索。他突然發覺整場事件中少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元素——皇帝!

  今天雖說是講法大會,但也是新帝登基的事情,什麼樣的人會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裡鬧事,甚至差點傷到了宇文泰。

  她又仔細回想了剛才在高塔上的所見。皇城裡的事情,她並不看得真切。但是有一點可以確信。皇帝不在宮內!

  儘管宇文丞相併沒有將皇帝放在眼裡。但總不至於登基廢立皇帝這樣的場合會不在場。

  這一切的一切一定有一個巨大的陰謀一個她看不真切的陰謀,明月感到了一陣又一陣的後怕。如果剛才晚一點她就已經葬身火海了。給他通風報信的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什麼呢?

  「駕!」來不及細細多想,長安這座是非之地必須儘快離開。

  在火場一片廢墟當中。一個膚色黝黑,面色威嚴的男人在侍衛的護擁下靜靜的站在那裡,在原來的會場中央此刻已經堆滿了各種黑衣人的屍體,而在另一堆這是僧侶和尼姑的屍體。那男人眉頭緊鎖:「趙貴,快去禁中穩住皇上不可出大殿一步!」他對著一個披著布甲,但是身材明顯瘦弱的人叫到。


  「校內府掌事宇文導求見。」護在會場門口的甲士稟報導。

  「叫他進來。」那男子平靜的說。

  「丞相,城內遭受襲擊的只有今日法會會場,以及大中興寺,其餘便是百姓慌張紛亂。馬市牲口驚亂,踩踏亂撞造成的混亂。但放火者還未找出。這些黑衣刺客,身份尚查不明,並不在編戶造冊戶籍之內。但長安城一下湧入如此多不明戶籍人口。請丞相治臣之罪。」宇文導這樣的回報導。今天的事情也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的聲音中都是緊張和驚嚇。

  「治你的罪就能將這些高僧大德救回來,就能將寺廟救回來?!」宇文泰咆哮的詰問道。

  「是不是東賊的細作乾的?」宇文泰又怒問道。

  「臣尚且還未查明,請丞相給臣三日必能查明真相,戴罪立功!」

  「三日?!聖上能等你三日?這一次不光針對我大魏的高僧大德,還有我和聖上。你負得起責嗎?」

  「臣立下軍令狀,必能揪出兇犯以安丞相之心,以慰聖上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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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枝,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手段,這外侯府真是臥虎藏龍。」這聲音有些稚嫩,是十幾歲的少年說出的,但這個少年目光銳利胸有成竹,有輕佻之色。

  「少主,奴不知所為何事?」在他旁邊的同樣十幾歲但是聲音明顯成熟很多,仿佛飽經滄桑平靜的問道。

  「什麼?長安的那把火不是你放的?不是外侯府的人幹的?」那少年驚訝的問

  「少主,外侯府的差事。現在您也是兼著的,要是有什麼重大的行動必定要先奏請於您。此事奴真不知。」

  「那還能有什麼人呢?」高澄這樣的疑惑的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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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丞相府內,剛剛處理好動亂事務的宇文泰疲憊的坐在胡床上。他剛剛向皇上請了安,承諾重修佛寺。這一場長安之內的浩劫讓宇文泰心煩不已,他向聖上提出貶官三級,褫奪封號,元寶炬推辭並且安慰了他。這一場君臣作秀之後事件才算結束接下來就等宇文導把真相查出了。

  「丞相,蘇綽求見。」僕從輕聲在宇文泰的耳邊叫道。

  「快快請進。」宇文泰打起了一點精神說道。

  只見一身姿修長,面容輕癯,劍眉心目,但此刻眼袋深重,面色疲憊,目光有些渙散的男人走入了殿。「丞相,您不必太過傷心擔憂。至少這對咱們的大業也算有點好處。」

  「蘇尚書說的可是土地?」

  「蘇綽顯得有些驚異,丞相英明,確是,這些僧侶所居有的土地都是當今關中最肥沃,最好的地了,本來今年關中大旱,人也少了,但是地也跟的少了咱們的均田大計出現了無天可分的地步。有了這些僧眾的地可算解了一點燃眉之急,趕緊把這些田分給百姓亡民,到了秋季就有大批的糧草可備軍資,關中之兵也不會亂了。」

  「蘇尚書,徹夜清查土地,受田記民,實在辛苦,國有干城,我大魏可興!」宇文泰的眼中滿是讚賞轉而又變成了深深的憂慮。

  「那丞相還是早些休息,臣先請告退,請丞相切勿深思憂慮。」蘇尚書慢慢退了出去。

  宇文泰就這樣靜靜的看著蘇綽的背影,眼神複雜,嘴角露出了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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