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死傲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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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7章 死傲嬌

  一周後,警視廳舉辦了追悼會。

  殉職的警員會被葬在公墓,警方為死者頒發榮譽勳章,向家屬發放了撫恤金,同時承包了職位較高的殉職警員葬禮。

  天空灰濛濛的,路面上積了大大小小的水窪。參與追悼會的警員都穿著黑白正裝,領口別著白色菊花。接待人員站在公墓柵欄門邊,送上香典;木下翔仁作為代表發言,向諸君致辭。

  死者的家屬們大多已經辦過葬禮了,眼下只剩骨灰,準備盛放入納骨堂。源玉子身穿黑色禮服,站在人群中,抬頭望去,骨灰龕位整齊排列。

  整場追悼會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肅穆,大家送完花,聚在一起抽菸,聊個三五分鐘,就散場了。

  不到一個小時,追悼會就結束了。賓客們三三兩兩離開,路過源玉子時,都會多看她一眼。森木所長勸她回去休息,她執意要留下,森木所長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源玉子一個人站在墓園裡,轉頭望向那一排墓碑,感覺自己心裡空了一塊。

  爺爺甚至不能被好好安葬,受人供奉,屍骨飽受蟲食蟻蛀……她這麼做,真的對麼?

  她又回想起白田教官的教導:如果因為一己私情而罔顧法律,又談何公正?沒有公正,又何來正義?

  握劍之人無往不利,卻隨時可能成為磨劍的祭品。

  一如眼下。

  ……

  風間拓齋穿著西裝,頭戴寬檐禮帽,站在墓園外,隔著欄杆眺望源玉子的背影。

  他右手拿著菊花,左臂袖管空蕩蕩的,在風中搖晃。

  「你不去安慰她一下嗎?」風間拓齋回過頭,看向身後。

  行道樹旁,伏見鹿坐在輪椅上,他總算想起自己忘了什麼,這才趕來參加追悼會。

  「我不哄。你自己幹的好事,讓我來擦屁股?」伏見鹿斜睨,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就算她哭死,想不開上吊自殺,那也是你的錯。自己做錯事,哪有讓別人兜底的道理?」

  風間拓齋難得沒有反駁,也沒有拿警銜壓伏見鹿。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像是想把胸腔里的積鬱呼出,卻於事無補,只能單手摸出煙盒,抽了一支煙,點燃後深吸過肺,這才稍微好受一些。

  「嗯,是我的錯。」

  風間拓齋點頭:「只要能讓她好受一些,讓我去死都行……千姬死了,總該有人去贖罪。」

  「那你就去死好了。」伏見鹿說。

  風間拓齋扭頭就走,伏見鹿連忙伸手拽住他,輪椅像小火車一樣跟在他身後:「你神經病啊?我開個玩笑而已!你死了她不就更難過了嗎?你以為她是為了什麼才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我只是她的前輩而已,她沒必要為了我隱瞞真相……」

  「放屁!什麼前輩不前輩的,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難不成在她心裡,前輩的地位比爺爺更重要麼?」伏見鹿恨不得伸腳去踹,可惜他腿上打著石膏,左手也吊在肩膀上,根本使不出勁。

  「那是為了什麼?」風間拓齋停下腳步,紅著眼睛問道。

  「因為你還活著。」

  伏見鹿頓了頓,說道:「死的人已經死了,無可挽回;活著的人還活著,還有未來……就這麼簡單。」

  風間拓齋一時語噎,他再次望向源玉子,忽然覺得伏見鹿這麼做格外殘忍。

  「少在那裡裝深沉,跟個八嘎似的,」伏見鹿屁股坐墊下抽出幾張泛黃的草紙,遞了過去:「喏,拿去,把它交給源玉子,能讓她重新振作起來。」

  「這什麼?」風間拓齋接過紙張。

  「她爺爺的日記,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九條唯那打聽……啊呸,這是我從她老家翻出來的。」伏見鹿叮囑道:「過會該怎麼說,你心裡有數吧?」

  風間拓齋一目十行,讀完了紙上的內容,頓時心領神會。他『嗯』了一聲,猶豫片刻,單手壓著帽子,匆匆走進了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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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見鹿望著兩人的背影,只見風間拓齋主動搭話,兩人面對面,氣氛格外凝重。他將那迭紙遞給了源玉子,後者得知這是爺爺的遺物,雙手顫抖著接過。

  ……


  3月7日陰

  那條狗又來了。

  住在隔壁的古屋桑給我出了個主意,只要在花草上噴些農藥,就能毒死那條惡犬。

  如此一來,即便事後有人追究,我也占理:往自己花草上噴農藥,有什麼錯?又不是刻意下毒,要怪只怪狗主人沒看好它。

  可我自個心裡清楚,噴農藥就是奔著殺狗去的。

  還是算了吧。

  ……

  3月11日小雨

  長勢最好的那株牡丹死了。

  前兩天,我還拿它向古屋桑炫耀,他直誇我養花的手藝好。真是造化弄人,花期還沒過,它就與世長辭了。古屋桑又勸我,他說,花草是生命,狗也是一條命,一命換一命,天經地義。我覺得有道理,但又覺得不對,所以還是沒噴農藥。

  ……

  3月19日小雨

  那條狗咬了我孫女,留它不得。我心裡窩火,連同幾條流浪狗一起宰了,這才解氣。

  ……

  3月31日小雨

  那條狗不是流浪狗,是有主人的。

  狗主人是個小孩,她四處張貼尋狗告示,頗為焦急。古屋桑幸災樂禍,說狗主人活該。我有些後悔,覺得昨日太過衝動,可又覺得不殺它心中不平,不知是否該向狗主人袒露實情,左右為難,頗為糾結。

  ……

  4月1日晴

  我想明白了,草木的命換不來豬狗的命,生命就是有高低貴賤之分,人命是頭一等的,所以那些狗該死。我沒做錯事。倘若繼續隱瞞,反倒問心有愧。因此,我找到狗主人,如實說了。

  狗主人很傷心,她質問我,花草是命,狗也是命,憑什麼我的花草比她的狗命更貴?我說花草自然比不上狗命,但人命比狗命更貴,那些狗很危險,所以該死。她也許是氣上了頭,問,憑什麼人命比狗命貴?誰定的標準?今天隨意殺狗,明天豈不是要隨意殺人?

  我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只能說她胡攪蠻纏。她記恨上了我,但她父母反倒向我道了歉。

  ……

  4月3日陰

  古屋桑找我喝酒,叫我別再煩這事。

  ……

  4月7日小雨

  孫女跟我吵嘴了。

  她看到我偷埋狗屍,也知道狗主人在找狗,但卻裝作不知道,詢問我最近為何心煩。

  我不好將殺狗的事情說給她聽,可她又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性子,於是我便換了個說法:『為了公道損毀了他人的心愛之物,故而內心不安』。

  孫女說:『沒事,做了好事,自然有其他人感謝你。』我說:『倘若人都不在了,誰來感謝?要是沒人看到,豈不是白做好事?』

  孫女說:『哪有這樣的道理,照這麼說,只要沒人看到,就能做壞事了?』

  我略感欣慰,摸了摸她的頭。

  不料,孫女甩開了我的手,怪我沒有把真相告訴她,還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誰敢不高興?』

  這話戾氣太重,可不能驕縱她,於是我說:『要是老爺子我殺了人呢?』孫女嚇了一跳,答不上來。

  她有些迷茫,我心裡反倒有了答案。

  世上有太多事掰扯不清楚了。我本可毒死那條狗,站在道義與法律之上譴責狗主人;我也可以不告訴狗主人真相,讓她一直苦苦追尋著愛犬……但正是因為世上有太多事掰扯不清,也正是因為人心永遠有幽暗的一面,才更應該寬容與正直。

  ……

  4月8日

  不巧,狗主人搬走了。我沒有機會再道歉。

  孫女還在生我的氣,她不喜歡被人瞞著,總是過於追求真相。我擔心她日後吃虧,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誡,只能一遍遍的告訴她:

  ——要去勇敢地相信所愛之人,哪怕遍體鱗傷。

  ……

  有風拂過樹梢,紙頁嘩嘩作響,墳墓旁的野花隨風搖曳,死亡總能孕育出新生。

  源玉子那雙晦暗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她鼻腔酸澀,卻哭不出來。那道光從心底迸發,驅散了她眼前的迷霧。


  她略顯釋懷地擦掉眼淚,在無字的墓碑邊坐了下來。

  風間拓齋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開。

  伏見鹿在墓園門口等著,見他出來了,又從輪椅坐墊底下抽出另一沓信紙:「諾,給你的,千姬的遺書。」

  「我就不需要了。」風間拓齋說。

  「留著吧,」伏見鹿把那一迭紙硬塞進他的口袋:「哪天扛不住了,再拿出來看看。」

  「你就不能委婉一點麼?」風間拓齋苦笑道:「哪怕騙騙我,就跟你騙源玉子一樣。」

  「我警告你,別誹謗我啊,我什麼時候騙她了?」伏見鹿很不爽,他就多餘費這一番功夫,好心沒好報。

  風間拓齋不跟他犟嘴,取出那一迭『遺書』,用火機點燃,讓它在風中化為一堆餘燼。

  「問你個問題,」他盯著火光,忽然說道:「假如有一輛電車駛來,鐵軌上躺著兩個孩子,道岔上站著一個老人,你面前有一個扳手,你會怎麼選……」

  「當然是扳啊,」伏見鹿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你小學算數沒學過嗎?我幫你科普一下,其實二比一大。」

  「那不就成了殺人犯麼?」風間拓齋問。

  「那咋了?」伏見鹿反問。

  這下風間拓齋無話可說了,他感覺自己就不該問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後,他還是有些不甘心,說道:「那如果老人的家屬找你問責呢?你良心不會受折磨嗎?」

  「你這問的什麼白痴問題?」

  伏見鹿懶得回答,他岔開話題,說道:「你要是真問心有愧,就自己想辦法彌補源玉子……她最近在煩惱自己能力不足,在列車上沒幫到什麼忙,所以很自責。反正你也沒什麼事做,不如去教她練槍法。」

  「九條長官能幫她找更好的老師吧?」風間拓齋不太自信。

  「哈!九條唯不讓她辭職就不錯了,不可能讓人教她實戰槍術的,你要體諒一個母親的心。」

  伏見鹿說完,單手推著輪椅,打算回病院休息。

  該做的他都做了,『忘了某事』的異樣感總算消失了。

  伏見鹿還沒推多遠,輪椅自己動了起來。他轉頭一看,風間拓齋幫忙握住了把手,正推著他往前走。

  「喲,這不是風間警部嗎,怎麼親自給我推輪椅了。」伏見鹿鬆手,靠在椅背上。

  風間拓齋沒回答,他一路將伏見鹿送回了病院。

  臨走前,他站在病院門口,回頭說道:「你還是改改這壞毛病吧。」

  「我怎麼了?」伏見鹿躺在病床上,斜睨著問道。

  「男人傲嬌很噁心的。」風間拓齋說。

  「你在說什麼鬼話?」伏見鹿眉頭打結。

  「剛才你不是說不哄麼?不是說不幫我擦屁股麼?」風間拓齋不等他怒罵,繼續說道:「我很感激你,謝謝。有什麼需要打電話跟我說一聲就行,告辭。」

  說完,他離開了病房,順手關上了房門。

  伏見鹿氣得牙根發癢,天使小人適時冒了出來,安撫他說:「你做了好事,不要在意其他人怎麼評價」;惡魔川合嘿嘿偷笑,嘲諷道:「死傲嬌!死傲嬌!越是不承認,越顯得傲嬌!」

  天使小人終於雄起,用光圈狠狠地砸在川合的腦袋上。川合勃然大怒,舉叉反擊,兩個小人廝打起來。

  伏見鹿心煩意亂,乾脆閉上了眼睛,打算睡一覺再說。

  ……

  風間拓齋離開病院,坐電車回家,半路還有熱心腸的年輕人給殘疾人讓座。他沒搭理對方,下車後又點了一根煙,步行到公寓樓,站在自家門前,掏鑰匙開門。

  客廳里空蕩蕩的,一點人氣都沒有。

  他隨手關門,摁下座機,播放語音留言。警視廳打來了解僱通知,幾名關係比較好的同事約他吃飯,還有渡邊俊咋咋呼呼的說自己就住在樓下,歡迎老大隨時找他來喝酒訴苦……

  嘟的一聲,語音信箱空了。

  風間拓齋叼著煙,穿過客廳,走到了陽台邊。他下意識將手搭在欄杆上,忽然想起了那塊鏽跡,忍不住用力晃了晃欄杆。

  紋絲未動。

  他彎下腰,發現那處鏽跡不知何時被刷乾淨了。

  隔壁傳來狗吠,樓下有小孩在大笑。風間拓齋咬著牙,低聲嗚咽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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