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影照花台 陳醋存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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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純抽回手,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一隻手托著自己的臉頰,臉上帶著一絲紅暈微笑著看著張春明,半天才細細緩緩的說了句:「我可以等。」

  張春明坐直了身子,他盯著王純那張小巧精緻的面容。這個三十幾歲的女人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如果她說她不介意名份張春明倒是很願意給她個滿意的答覆,但是這個等字的意思就不一樣了。

  他又不想跟王純解釋自己根本沒想過離婚,以及不想離婚的原因。更甚至他現在覺得,他和王純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剛剛開始,現在就提這個問題不論是哪種結果都為時過早。

  張春明的嘴角挑了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嗤的笑聲又搖搖頭:「王小姐不會是拿我開玩笑呢吧。」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王純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嬌嗔責怪的說道:「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純子。」最後兩個字是輕咬這嘴唇憋了一下才說出的,瞬間紅霞飛到臉上,卻將臉像一邊別去不再看著張春明。此刻她怕是想到昨晚耳鬢廝磨時,對面的男人一邊咬著這自己的耳唇,一邊如吼低沉,卻又連續配合著她的低吟叫著純子,純子。

  而此刻王純臉上的潮紅,少女搬的羞澀,修長的帶著幾道抓痕的脖頸在張春明的眼中也又跳動起起來。在他輕聲嘆氣中,白記的夥計將一大盤冒著鮮羊肉和西湖清新而匯一起的水餃端了上來,一個個隱約透著淡綠色的小元寶勾人食慾。

  張春明將那盤鹵羊蹄兒端到一邊,西葫蘆羊肉水餃放到空出來的位置。水餃盤子略大些,張春明一個一個挪動著周圍涼菜,直到大盤子剛剛好好被周圍的小盤子環繞,卻只把那份羊蹄涼到了一邊。

  張春明夾起一個水餃放在王純面前的吃碟里:「羊肉一定要趁熱吃,怎麼,還真生氣了?」

  王純低頭拈著水餃放到嘴邊,她的嘴比水餃還小很多,所以輕輕咬了一小口,水餃裡面撲面的熱氣讓她的睫毛都濕潤了:「我父母難得一起來,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我母親了,這次他們來是一起勸說我回去。我想我沒有理由再拒絕了......」

  如果張春明是二十幾歲的年紀,這時候他一定會立刻拉起王純,回到她的公寓裡,管他什麼羊肉西葫蘆的水餃,沒什麼事比立刻抱住這個令他動情的女人瘋狂給與安慰更重要的。只是現在已經沒有食慾的張春明,壓制著心裡冒出來的另一種欲望,看著王純小口小口的吃著。

  「如果你只是想讓你父母覺得你在這裡有依靠,我可以為你去見見你父親。」

  「不不不,這不僅僅是藉口!」王純好像意識到什麼,她的語氣有些慌亂的解釋。

  張春明笑了笑,他相信面前這個女人是對自己動情了,不僅僅是昨天被抓傷的脆弱,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開始了,否則張芳怎麼會那麼衝動。他忽然想到張芳,笑容就多了幾分無奈。

  「不是藉口....不是藉口....」張春明輕輕的搖著頭:「這不是你我兩個人的事情,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是不是在芙蓉街,所以你得給我時間,大姐那好說只是我那個張芳.....」

  王純的眼睛眨了眨,西湖羊肉的餃子的咸香味中咸就又重了些。張春明輕輕的搖頭和真誠的神情混在一起,那一對和眼睛同寬的眉,那雙似曾相識的雙眼,略厚的嘴唇和下巴上的那條豎著的淺淺的溝都像極了一個人。為了這條天使的指痕她來到中國,她找了很多年卻在幾年前知道那人已經死了。而從她看清楚張春明的長相,和同樣的美人溝的時候,她就淪陷了。

  她只吃了兩個水餃,便放下筷子:「我可以等!」她又說了一遍就站起身,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走去。

  張春明盯著那苗條的背影,沒有扭腰擺脫裊娜,卻飄然帶著幾分颯爽的背影,她皮鞋噠噠聲格外悅耳,在張春明的耳中淹沒了蒸食鋪中的人聲鼎沸,聲音漸遠那雙漂亮的穿著孔雀藍的雙腳如同被舞台的聚光燈大量,交替著跳躍著踢著張春明的心。

  蒸食鋪的夥計一邊收著桌上的錢,疑惑看了一眼前後走出的一男一女食客,他捏起一個餃子放到嘴裡:「挺好吃的啊,沒毛病啊....」

  颳了幾天風終於止住了,灶房裡大鐵壺燒著一壺壺的開水,院裡的大缸大盆里也調好了水溫,胡二將配好的分量的染料倒入缸中,栓子站住凳子上用一根大棍子攪動的水缸里的水。

  隨著孫嬸站住院中一聲:開飯啦!栓子從凳子將棍子朝水缸里一戳,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朝前店跑去。

  鋪子裡,胡大和劉福已經盤好貨,余振生正將帳本也歸攏好。

  「開飯啦,開飯啦!」栓子跑大聲叫著跑進鋪子,余振生笑道:「沒規矩,幸好掌柜和崔哥都不在。」


  劉福滿臉的喜悅揚起手擺了擺:「我才吃過不久,你們趕緊去吃去。」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開心喜悅的,劉福回來了大家自然都高興,更因為聽說劉福哥哥的事好像有了著落了。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四盤餃子,幾個壯漢的餃子可夠了孫嬸和內掌柜忙了一上午才包好。薄皮大餡鼓著大肚子,滿滿的冒尖兒的四大盤子。胡大胡二各自端過去一個盤子就開始吃,孫嬸又端來一碗醋:「栓子,振生,你們吃這個。」

  栓子馬上起身接過來,隨手就喝了一口:「哈,這個味道對。這個還有沒有?我是說著碗剛好夠我的,振生的還沒有呢!」他指指余振生面前的空碗。

  「有有,有一罈子呢。振生把碗給我...」

  「孫嬸,我自己來吧!」余振生笑著端著碗跟孫嬸去了灶房。

  用小舀從醋罈里打了半碗醋,余振生放鼻子下聞了聞:「孫嬸,這是什麼醋?」

  「這是老頭子路過獨流鎮時候帶回了,內掌柜說你們山西的醋好喝,這個才有點像山西醋,酸甜的呢。」孫嬸笑著說著。

  余振生也笑了,人家都說山西人是醋老西,愛吃醋,卻不知道山西的醋之所以好喝,也是因為它跟釀酒一樣採用獨特的曲來發酵,因此在發酵過程中賦予了老陳醋不一樣的味道。而且山西的陳醋也要像酒一樣陳放,存放得越久香味越濃郁,味道也會越柔和。

  「孫嬸您要是有富裕的罈子,回頭我給您釀點。」

  「你會釀醋?」

  余振生笑著端著醋碗出了灶房,原本打算跟二姐夫學釀酒的,自己的娘是會釀醋的,聽說異曲同工,不過釀酒沒學會釀醋倒是年年也要跟著娘釀的。

  老孫頭又是這個時候走進院子的,他和崔衛一前一後,進院的時候還沉著臉扭頭對身後半步的崔衛說道:「就說了,這家人幫不得!」

  崔衛在張記相當於管事,但這人的謙和勁兒是誰也比不得,老孫頭趕車但年紀大也會讓崔衛恭敬著。其實不僅崔衛,余振生發現大多數天津人似乎看著喜歡嘻嘻哈哈的打趣說笑,但待人接物都非常講究老幼有序。

  「明白明白,幫錢的事我也不干,叫個大夫出診三五塊的事。再說,您不也也是送過去些藥嗎?」崔衛陪著笑臉跟老孫頭對付著。

  孫嬸問著老頭:「啥事啊,這臉怎麼又耷拉到腳面了?」

  「嗨,這不是我們去貨場拉貨時候找到小五給楊家送去了嗎,小崔又給找了大夫,結果一聽這醫藥費得三十,那娘們堵著門口找咱們借錢!」

  孫嬸一抖手上剛剛接下的圍裙:「不借!這家人不知道好歹!」

  余振生已經繞著圍廊走到門口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一陣嘀咕,難道自己幫錯人了?聽到崔衛叫他就停下腳步,崔衛幾步走過來拉著他到堂屋,從兜里拿出那十塊錢卻沒給余振生:「這是你給的?」

  我,我.....余振生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端著醋碗有些不知所措。

  「財主啊,振生小兄弟,我還不知道你這麼有錢。」

  「也不是,我出門時候,我娘就給了二十。」余振生帶著囧色吶吶的說道。

  「錢不是這麼花的,好鋼要用到刀刃上,以後你就知道了怎麼回事了。」崔衛拿著錢放到余振生手上,但是卻沒鬆開手,接著又把錢抽了回來。他撓撓頭眼睛嘴巴擠到了一邊:「哥跟你商量個事,這錢能不能借給我啊?!」

  「能啊!崔哥您急用就拿去!」余振生大大方方的說道。

  「急用是急用,哎你小子別壞笑,我可不是那這個去借給楊家,那家閨女咱也看不上,看上也不買。算了算了,跟你實說,我那點錢喝酒每個月剩不下什麼,這不是今天還得請雲子,還花了三塊錢請大夫出診,而且福子他哥的事人家王隊長給了信要花點錢疏通一下,我答應福子借給他可我手頭又拿不出.....就這,我待會還得找胡大胡二湊個三五十。」

  余振生從兜里掏出剩下的十元:「我這就這些了,都給你!」

  崔衛眉頭一松,嘴唇張了張,眼前這個少年突然讓他有些感動,這個看上去有點內向的少年總有著不可知的爆發的發自內心的真誠。

  他似乎和誰都不遠不近,默默的做事,甚至是個很好的可以交談的人,有時候崔衛甚至會忘記余振生才十六歲,很多年很多話不曾對別人說的就莫名其妙的跟他說了。要是他不是只來一年,而是像胡大胡二一樣學徒,在張記做夥計多好,他是可交的,可以當朋友的可以交心的那種。


  「崔哥,這錢不能要,振生他們連學徒都還不是,不能用他們的!」劉福不知道什麼從柜上轉到了堂屋。

  崔衛一把拿過余振生又給十元疊在自己手上的十元一起,塞給劉福:「你只管朝我借,我跟誰借來的你不用管!」說完他拍了拍余振生的肩膀,走出堂屋朝灶房走去,邁著悠然的腳步還跟著哼唱著天津小調:

  一更更兒里

  月影兒照花台呀~

  才郎啊定下計了

  他說今天晚上來`

  我叫丫環

  打上啊四兩酒哇啊~

  四啊個的內個菜碟兒啊~

  擺也就擺上來

  一碟子咸白菜

  一碟子熬(nao)海帶

  一碟子炒蝦仁兒啊~

  一碟子攤黃菜

  兩雙吶筷箸

  對著面兒的擺呀~

  單等著

  我的那個才郎來呀~

  好把酒來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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