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有正氣 被厭拜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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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崔衛的聲音朝裡面喊著:「來兩個人幫忙!」

  余振生和栓子忙放下手裡的活,來到院門口一看,門口站著崔衛還停著一輛嶄新的黃包車。

  「搭把手把這個抬進去!」崔衛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走到車前倒著身子拉著,余振生和栓子就一左一右抬著車輪搬過了院子的門檻。

  車子一進院子,胡大胡二以及孫老頭兩口子都圍上了。

  「老頭子,這下你不用擔心在城裡趕車路上人多了。」孫嬸摸著嶄新的車篷笑眯眯的說道。

  崔衛笑道:「孫伯這年紀了,您還想讓他拉啊。」

  「呦!不讓他拉,那.......」孫嬸微微征了一下。

  崔衛怕她誤會便解釋:「掌柜說了,家裡出來進去的有個膠皮(天津人特稱黃包車)方便,咱騾車就是跑遠路和拉貨用,栓子,你來試試!」他拍了拍黃包車叫過來栓子。

  栓子興奮的邁腿跨過壓低的把手,學著街上看到的黃包車夫的樣子彎腰抓起把手,眾人閃開他便輕盈的在院中跑起來。

  「這可好,這東西多少錢啊?」孫嬸見並不是讓自家老頭拉,而且老頭的騾車東家還用,便放下了心轉頭問崔衛。

  崔衛衝著孫嬸伸出一個食指有伸出一個巴掌:「一百五呢!」

  「哇!」院中的人一陣驚呼。

  胡二用胳膊肘懟著胡大:「哥,你不是長了餉錢了嗎,比我還多兩塊,要不要你買一輛。」

  胡大白了他一眼:「想的美,我攢一年買輛膠皮,然後拉你啊!」

  眾人又笑起來,孫嬸打趣說道:「拉兄弟,拉媳婦,好歹是自己的車不花錢。」

  胡大哼了一聲:「媳婦還不知道在哪個丈母娘肚子裡呢,孫嬸您也不幫我們張羅....」

  孫嬸撇了一眼崔衛:「張羅也輪不到你們.....」

  栓子還在院子裡美顛美顛的小跑起來,一會前進一會後退左右騰挪,把練武秧歌的腿上功夫使出來一半,車就像和他融成一體,倒是個來去自如。

  張春明陪著那位女先生從內院走了出來,他們身後還跟著抱著張蕊的張嚴氏和張芳。

  張蕊指著黃包車:「膠皮車,媽媽我要做膠皮!」

  張春明回頭摸了摸小女兒的頭:「乖,等會兒送了王先生,就讓你娘帶你坐膠皮去玩好不好。」

  小女孩乖乖的點著頭。

  崔衛找出來兩塊板子,搭在院門的門檻兩邊,有這兩塊板子搭成的斜坡,栓子很順利的將黃包車拉了出去。一家人送女先生出了門,看著她坐上栓子拉的膠皮車揚長而去這才轉身回到院中。

  「爹,那個人也是新來的吧,他認得路嗎?」張芳不放心的回頭望了望。

  「栓子哥哥認得好多路,租界裡他都去過了。」張蕊細聲細氣的說道。

  張芳捏了捏她俏皮的鼻子尖:「你又知道?」

  張蕊身子朝後躲到張嚴氏的懷裡:「爹,娘,我想吃糖堆兒。」

  「又吃,小心蟲子牙!」張芳威嚇道。

  張蕊卻揚起小臉:「不怕,反正要換牙的,等換了新牙我就不吃了。」

  一家人笑嘻嘻的朝內院走,從眾人身邊經過,男的風度翩翩,女的裊裊婷婷,小女孩晶瑩剔透,余振生看到張芳朝自己看了一眼,她的眸子黑亮,一道光芒從她眼中一閃。余振生頓時體會到栓子說的白拉拉的刺到心裡是什麼意思,好像這女孩的目光射穿了自己。

  振生不懂栓子為什麼會是欣喜的描述這種感覺,他不喜歡這感覺,仿佛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透。

  「爹,他也是新來的吧?」

  「嗯!」

  「他叫什麼?」

  「嗯....」

  張春明沒回答,余振生感到沮喪和懊惱,他低下頭。

  「他叫余振生,上過初中,會說新國音呢!」幸好一旁的張嚴氏說著,他們的聲音和腳步聲在內院越來越輕。

  堂屋上面的鈴鐺急促響了起來,崔衛忙跑過去看是什麼事,不多時他領著兩個米色穿制服的人進了堂屋。

  他請兩個人落座,端茶又倒水,又喊著孫嬸去請掌柜。

  張春明出了拱門就看到坐在堂屋八仙桌前的兩個人,他臉上帶著少有的笑容。在院中就朝堂屋打著招呼:「彭科長,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那兩人都坐著並未起身,只是等張春明進了堂屋,那胖一點的才說道:「張掌柜,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咱們衛生處新來的孫科長,以後這片的衛生治理都是孫科長負責。」

  張春明朝那瘦一點的拱拱手:「孫科長,以後還要勞煩您多照應著。」

  「照應談不上,這一見面可就是找掌柜的麻煩來的,掌柜不介意吧。」孫玉林笑了笑,他的顴骨突出一些,顯得臉頰深陷了下去。笑起來露出一排向外撅起的白亮的牙齒,兩顆門牙尤其大些顯得嘴唇微微突出了起來。

  張春明看了一眼彭晉武,這位衛生科的科長臉上帶著一些為難的神情:「孫科長說的哪裡話,您來了也是為了公事我怎麼能介意呢?」他輕描淡寫的說著轉頭笑著看著彭晉武:「不知道彭科長要到哪裡高就了?」

  彭晉武吶吶的笑道:「什麼高就不高就,平調,不過就是換了身衣服了。」

  孫玉林笑道:「彭科長調到警察局,雖然是平調,那也比咱們衛生局要好些,以後彭科長吃人頭飯。可咱呢?還是垃圾,泔水,臭河道....」

  彭晉武無奈的笑容擺著手:「什麼人頭飯,消防科有什麼人頭飯吃,淨是些擔驚受怕冒風險的活,沒活吃閒飯有活就是災。」他的確是無奈,消防科哪裡有現在油水足。

  房間的對話斷斷續續的傳到院子裡,余振生看到崔衛低著頭幹活,耳朵卻在輕輕的動著,這讓他想起村裡的那隻大花貓,花貓和自己很熟,有時候自己看書的時候他就跳上窗台。有時候余振生喊它的時候,它也不理只是耳朵就是這麼動動。

  堂屋的聲音又斷斷續續的傳來,是那個姓孫新科長在說話:「我本來也不想這個方式來見張掌柜,有人舉報張記往挑水口倒污水,不知有沒有這事。」

  又聽張春明說:「朝挑水口倒污水這缺德事咱怎麼能幹呢?別看咱咱守著這西北角第一水塔,但能拉個自來水管子到院子可不多,以往也虧彭科長照應才批下條子,指不定多少人眼熱。再說這條街上染坊不是咱一家,這朝咱張家潑髒水沒事,可要咱不守法牽連到彭科長,我張春明心裡也過不去的。」

  彭晉武手握著拳當著嘴乾咳了兩聲,似乎不想讓孫玉林感覺自己對這家生意有什麼特別關照:「話不能這麼說,公事公辦嘛,孫科長也是剛調過來就遇上這事.....」

  孫玉林卻說道:「張掌柜這話倒也在理,只不過上面查的嚴,咱要是去調查到底是哪家倒的污水又得增加人手。上面給咱們經辦就這麼多錢,這增加人手總不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讓人白幹活。這起碼兩個人外勤費,倒也不多,一天也就是兩塊錢。哎彭科長,以前遇到這情況怎麼辦?」他佯裝不知的朝彭晉武眨眼看著。

  院子裡胡二朝胡大擠擠眼,小聲說道:「聽聽,又來訛錢來了。」

  余振生心想這樣訛錢也太狠了吧,這沒日子沒準頭的事,要是三五天還能對付,可真十天半個月兩個人工錢,就得好幾十塊,這可不是小數字。又想,張記有錢,一輛黃包車還一百多塊,人家不是說買就買了。

  堂屋裡的聲音似乎高了些,張春明道:「錢是小事,名聲事大,要查就徹底查,查不出來倒污水水人來,張記不背這個鍋!」

  那位孫科長好像也不高興了,聲音陰惻惻的:「按說民不舉官不究,但是現在上面要治理要嚴查,百姓生計是大事,往挑水口到污水萬一喝壞了人,那可不是單單是重罰的事,可是要吃官司的哦!」

  孫玉林朝彭晉武掃了一眼,似乎在說,這掌柜似乎不太識相啊。

  余振生想起來的那日街上看到的,那些穿著兵服當差拿吃拿喝坦然的樣子,便覺得這些當差的當官的都沒個為百姓做事的。又聽到吃官司三字,便猛然想到有兩天晚上,栓子拎著泔水桶出去,難道倒到挑水口去了?

  真要他做的事那就麻煩了,自己學徒不學徒無所謂,最壞的打算就是回老家,雷家不要自己了,自己還可以去頂替爹教私塾。可栓子不一樣,他爹在雷家做事一輩子,又是死倔的脾氣要面子。萬一栓子被退回去,還不得讓他爹打殘了。要是這事真查到栓子頭上,別說他能留天津,就是留下當學徒都當不成了,最可怕就是吃官司三個字,他猛地感到渾水的血都朝頭上湧來。

  一著急他就想起前幾天濟安自來水公司前幾日就在報紙上聲明:海河水是因為上游截流導致運河水渾濁,無法飲用,已經改用西河水。想到這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徑直走到堂屋在放著報紙的架子上翻找起來。噗噗索索的聲音打斷了房間裡人的對話,張春明憋了半天的火正要朝余振生發來,卻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他叫什麼:「你!忙叨什麼呢。」


  余振生找到那份報紙拍在桌上:「大掌柜,咱們污水每日都有人收的,而且挑水口改到西河,運河這就不是挑水口了,就算有污水也不能賴到咱們頭上。」

  屋裡的三個人都楞了一下,大掌柜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混帳,這裡還有你插嘴的份,崔衛,給他結了工錢讓他滾蛋!」

  崔衛站住院中臉色沉著衝堂屋看過來,身子卻沒朝這邊走。

  彭晉武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心想孫玉林也太心急了,雖然這樣人容易打交道。但找外快是細水長流的事,一棍子打死個染料坊的張掌柜,以後抬頭低頭怎麼見面,逢年過節誰給送禮。

  「算了,算了,一個小孩子跟他計較什麼,既然報紙上都登了,上方查下來也就怪不得孫科長,您剛從堤頭掉過來,這城裡的事恐怕還不太熟。」

  張春明也起身道:「孫科長盡職盡責,以後有您在我們少不了麻煩,這樣,我來給孫科長接風,再祝彭科長高聲,咱們聚德成走著?」

  彭科長立刻臉上堆上了笑容,朝孫幹事看著:「呦呵,八大成的莊子可不接散座.....」

  張春明胸有成竹,這八大成各個都是津門頂尖特色老字號,自然是不接散座,不過他早定好包房,遺憾的是王先生不肯賞光,倒是正好請這兩位惹不起的爺去。

  孫玉林看似無奈的起身:「那就多謝張掌柜了,咱們走著吧。」

  余振生心裡暗喜,這算是給掌柜的解圍了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那麼做,目送三個人朝外走,聽到彭晉武說道:「你這小夥計有點意思,聽口音不像是天津人,怎麼有點京片子味道?」

  「從山西來的,讀過書會新國音,還不是我那山西連襟硬塞來,說是學徒來的。」

  「哈哈哈,難怪,一聽柜上要罰錢就跳出來,感情人家也是為主啊.....」

  余振生聽著心裡有些煩亂,看來大掌柜是不待見自己的,甚至掌柜對雷老爺也頗有怨言,以後這日子要怎麼處,這麼看來這一年似乎有點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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