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樊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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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出陳家,擺在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

  北上,或是南下。

  北上一路城池連綿,歇腳的地兒也多。

  可北乾大寒,磨礪的人高高壯壯,陳風禾自忖年幼體弱,就算挨過了風雪,打架也打不過北乾的異族人,約莫也是挨欺負的命。

  而從臨水城去南月國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就上路,那才是真正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半月過去,陳風禾姐弟順著官道南下,一路吃草根,喝雪水,才堪堪趕到最近的邵景城。

  今日的風雪比前幾日都猛烈些,刮的人臉生疼,若找不到遮風的地兒,這夜就難熬了。

  姐弟倆步履蹣跚,終於在城郊尋到了一間小廟。

  兵災過後,這廟就徹底荒廢了,空蕩蕩的,應是乞丐貧民的棲身之地。

  他們無處可去,正好在此處小住一陣。

  關上廟門,隔絕風雪,陳風禾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誰曾想,到了傍晚,一個瞎了一隻眼的老乞丐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推開了廟門。

  老乞丐瞪著那隻好眼,打量這兩個不速之客。

  小廟就這麼大,多一個人,地盤也就少了一點兒,若是人人都來借住,定有生事的一天。

  說不好連他都要被趕出去。

  老乞丐自然不願,扯著破鑼嗓子,大聲喊道:「喂,哪來兒的小孩兒,想在這裡住,問了我沒有,此處廟小,住不了那麼多人,還不快點滾出去!」

  這話說的不客氣,陳懷瑾耳根通紅,仿佛做了什麼錯事,囁嚅著應了一聲,就準備離去。

  陳風禾一把拽住弟弟,臉上堆笑:「我們姐弟倆無處可去,見此處還有地方,便想進來歇一歇,這位阿公若能行個方便,我們自然感激不盡。」

  老乞丐面露猶豫之色。

  陳風禾當即趁熱打鐵:「我們只暫住幾天,攢些路資就離開。」

  如此年紀就流落街頭,也是兩個苦命的。

  老乞丐到底動了惻隱之心,點頭應下了:「隨便罷,但我醜話說在前頭,若你們一直賴著不走,可別怪我動手。」

  聞言,陳風禾忙不迭作了一揖,感激不盡:「多謝阿公,您放心,我們說到做到。」

  一旁的陳懷瑾也跟著道謝,他在陳家的青樓里跑堂,客氣話更是一串接著一串。

  老乞丐沒搭話,只冷哼一聲,自顧自縮到角落去了。

  次日風雪退去,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天光刺破連月的陰雲,帶來融融的熱意。

  為了攢路資,姐弟倆早早就去城裡找活干。

  酒樓客棧跑堂大多不肯要兩個來歷不明的小孩,怕怠慢客人,裝車卸貨的苦力活,他們又幹不了。

  忙活了大半天,終於有一家酒樓的老闆可憐他們年幼,收留他們當個洗碗小廝。

  管事的林姑姑雖嚴厲,但從未拖欠過工錢,一日一結,只半月功夫,姐弟倆攢下一小筆路資,計劃著過兩日就繼續南下。

  這日,陳懷瑾刷著碗,有些恍惚,眼前的水盆仿佛絞起漩渦,晃的他腦中昏漲。

  「懷瑾,懷瑾……懷瑾!」

  陳風禾推了推陳懷瑾,他方才回過神來。

  「阿姐,怎麼了?」

  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那碗都刷了三遍了,叫你幾聲都沒反應,」陳風禾眉頭緊蹙,伸出手去摸陳懷瑾的額頭,「這麼燙,莫不是感染風寒了。」

  陳懷瑾搖搖頭,強打起精神,「阿姐,我沒事的。」

  「莫要逞強,先歇一會兒吧。」

  「歇?」驀地,一個身影擋在兩人跟前,「老娘不是留你們吃白飯的,碗碟都刷完了麼,就想歇?」

  陳風禾微微抬頭,低眉答道:「林姑姑,您行行好,就讓我弟弟歇一會兒吧,他的那份兒,我都會刷乾淨的。」

  「少給我賣可憐,你當我們這兒是善堂啊,」林姑姑絲毫不肯鬆口,面色冷凝:「每年冬天,邵景城裡像你們這般的乞兒,不知要凍死多少,他們上哪兒說理去?這就是現在的世道,要麼幹活養活自己,要麼死。」

  說著,林姑姑抄起笤帚,就往陳懷瑾身上打。


  「讓你偷懶!讓你偷懶!」

  陳風禾將弟弟擋在身後,一聲不吭的挨著打。

  「林姑姑,別打了,我不歇了,我刷,我這就刷碗。」

  陳懷瑾手忙腳亂的去抓笤帚,反而被抽中手,紅痕相當扎眼。

  但他顧不得疼,忙去刷碗。

  「要我說,就不該收留你們這些乞兒,整日偷奸耍滑。」林姑姑似是不解氣,又狠狠的抽了兩下。

  「行了行了,別打了,」一個有些駝背的男人走了進來,喚住林姑姑,「還越發起勁兒了,他們可是我留下的。」

  這有些駝背的男子名叫王猛,便是酒樓真正的主人。

  見王猛來了,林姑姑才不情不願的收了手,語氣冷淡:「老爺今日怎的來了鴻福樓。」

  「哈,女人果然是年紀越大,脾氣就越大,」王猛眯著眼,笑的有些猥瑣:「我若不來,鴻福樓怕是要姓林了,罷了罷了,爺不與你一般見識,今夜來爺房裡好好服侍,免得你忘了規矩。」

  邵景城原本就靠近北乾,重男輕女之風甚重,經歷戰亂,生計難尋,樣樣要靠壯丁,是以女子地位愈發低了。

  林姑姑這樣的管事女子,看似風光,實則被壓抑在樊籠之中,任人擺布。

  面對王猛的調戲,林姑姑面無表情,既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淡淡應了一句。

  王猛滿意的點點頭,將目光移到一聲不吭陳風禾身上,意味深長的摸摸下巴:「小丫頭不好得啊,全被有錢有勢的買了去。」

  林姑姑猶豫片刻,還是答道:「這丫頭,年紀太小了點,就怕伺候不好。」

  「說的也是,」王猛面露可惜,吩咐道:「在鴻福樓里乾乾雜役,磨磨性子也好……但莫要給爺蹉跎壞了。」

  說著,王猛抬步走了出去,還順帶拍了拍林姑姑的肩。

  陳風禾有些恍惚。

  從小在陳家的青樓里長大,她如何不懂王猛的意思。

  她還道王猛是個善人,願意讓她們姐弟倆干點雜活,沒曾想,是存了這心思。

  可他若有這想法,為何又要日結工錢,當真不怕他們偷溜跑了?

  思及此,耳旁又傳來林姑姑嚴厲的呵斥:「傻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刷碗。」

  陳風禾回過神來,抬眸看向林姑姑,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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