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六章 漢鄉鎮就是南洋夢,南洋夢就是漢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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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0章 漢鄉鎮就是南洋夢,南洋夢就是漢鄉鎮

  光明之山,一顆巨大的鑽石,後世鑲嵌在英皇冠上的明珠。

  這顆明珠有些不太好的傳說,有一層神秘詛咒的色彩,這個詛咒的內容是:誰擁有它,誰就擁有了世界;誰擁有它,誰就要承受它所帶來的災難。

  朱翊鈞從來不認為國朝的興衰和一顆鑽石有什麼強關聯,蒙兀兒國拿著它兩百多年,英國拿了兩百年,要真的有詛咒,這應驗的時間有點太久了。

  國朝的興衰有歷史的必然,也有歷史的偶然,古今中外,就像人追求長生一樣,政治家們似乎都在尋找一種萬世不移之法。

  比如薩利姆提到的哲人王,也是這種萬世不移之法的一種。

  柏拉圖提出了哲人王統治,認為理想國里,具有最高的智慧和崇高道德的人,才能成為哲人王,哲人王超脫個人利益,以國朝和人民的福祉為重,建立了公正、有序、和諧的世界。

  在柏拉圖看來,哲人王是可以被教育培養出來的。

  哲人王這個概念,是泰西的一種道德崇高的政治理念,有點類似於大明士大夫口中的法三代之上聖王,也有點類似於大光明教所倡導的智慧的化身。

  比如大光明教的先知是智慧的化身,陛下身上的八種美德是智慧的表現,也是類似的最高智慧演化出的道德崇高。

  朱翊鈞一向不推崇道德崇高,理由也比較簡單,哲人、聖王、智慧化身、先知、美德,這套敘事,其實都是建立在道德之上,而道德和善惡息息相關。

  善與惡本身都是抽象的概念,它們是人們對無窮萬物的道德評價,其標準是在不斷地變化,造成善惡標準變化由歷史、文化和社會三方面因素構成。

  人們總是這樣,會對過去的善惡標準產生疑惑;就像是未來的人,會對當下的善惡標準產生疑惑。

  道德治國是不可靠的,完全經不起時間和實踐的考驗。

  因為文化、社會都在改變,世勢在變,還用過去的道德為基本邏輯,來指導當下的政治邏輯,就會出現種種怪誕、荒謬、離奇且不被人理解的決策。

  比如大明的復古派儒學士,幾乎可以和賤儒二字,畫上等號。

  但朱翊鈞從來不反對道德崇高的踐行者,甚至非常欽佩他們。

  比如海瑞,朱翊鈞就很尊重他的道德,這是真正的清流,骨鯁本骨,有大勇氣、大毅力、十分的清廉,還有崇高道德。

  但海瑞自己都不認為,真的弄一堆清流治國,就能把國朝管理好,因為已經試過了,當初徐階上台的時候,也是以清流的身份成為了元輔,後來,徐階貪的比嚴嵩還厲害。

  做了明公之後,海瑞也會從張居正、王崇古身上學習變通之法,比如大工鼎建的反腐,比如一些貪官污吏的赦免,真的有些貪官污吏,能用八十銀辦一百銀的事,然後把二十銀揣到自己口袋裡。

  這種循吏有個典型的例子,當初三都澳的劉漢儒,把三都澳私市,經營的比官署的市舶司還要繁華。

  但劉漢儒還是因為私市販賣阿片,被皇帝陛下處死了,陛下為此可惜了很久很久。

  朱翊鈞否認了薩利姆哲人王的論述,他對這些寶石沒什麼興趣,不是對財富沒有興趣,他很喜歡白銀。

  「喜歡白銀嗎?」薩利姆得到了皇帝回答的一瞬間,有些迷茫了起來。

  這種喜好,有點俗,不符合天朝上國的高雅。

  陛下表現像是哲人王一樣,但哲人王親自否定了自己是哲人王,甚至告訴了薩利姆,皇帝是極其貪婪的,這讓薩利姆的邏輯繞不過來了。

  沒有讀過矛盾說的薩利姆,他的敘事裡還是二元敘事,好人就是好人,做的事都是好事,壞人就是壞人,做的事兒一定是壞人的二元敘事,才會出現這種迷茫。

  「多讀點書好了。」朱翊鈞笑著鼓勵了一下,畢竟人家是花了重金來留學,是大明留學客戶。

  朱翊鈞和沙阿買買提溝通了下今年的棉花、棉布貿易。

  今年蒙兀兒國的棉布產量再一次增加,而對棉布的需求卻下降了三成,主要是因為去年屯的貨沒賣完,今年實在是吃不下那麼多了。

  需求下降,不是不需要,而是因為奧斯曼王國再次發動了戰爭,鬧得人心惶惶,商路斷絕,讓二道販子阿克巴非常難受。

  不能正經做買賣,賺不到錢,抓心撓肺的難受。


  朱翊鈞表示了理解,大明的棉布不愁賣,大明腹地的需求在增加,南洋的需求也在增加,僅僅呂宋漢鄉鎮,就消化掉了上百萬匹的棉布,而類似漢鄉鎮的聚集區,在南洋還有十數個之多。

  沙阿買買提再次告罪,帶著不服管教的薩利姆,離開了通和宮。

  朱翊鈞馬不停蹄的去了北大營操閱軍馬,趕在日暮的時候,回到了通和宮,盥洗之後,開始處理今日的公文。

  「鮮卑使者終於走了。」朱翊鈞硃批了禮部的一本奏疏。

  鮮卑平原的的鮮卑使者,在六月份,終於帶著遺憾離開了京堂,鮮卑使者沒能獲得覲見皇帝的機會。

  大明皇帝多尊貴的一個人,那絕不是隨便就能夠見到的。

  在傳說中,大明朝廷的形象有點扭曲,說好聽聽點是柔遠人、厚往薄來,用各種廉價的貨物,就可以換取豐厚的賞賜,說難聽點,就是冤大頭。

  但鮮卑使者失算了。

  他們打算用黑麥種子換取更多的賞賜,只得到了禮部的大嘴巴子,禮部對待番夷使者的態度早就變了,一股子蠻夷狼面獸心的異味兒,處處提防。

  鮮卑使者不肯提供充足的黑麥種子,那就別怪大明自由貿易了。

  鮮卑使者多少有點蹬鼻子上臉,覺得大明要修官道驛路過去就是有求於他。

  而禮部告訴他們,大明修路,與他們無關,他們答不答應,大明都會修,敢滋擾,大明墩台遠侯的火器,未嘗不利。

  但,鮮卑使者離開的時候,依舊買到了一些武器,刀槍劍戟,還有三百張良弓,兩百把鳥銃,以及三百斤的火藥。

  大明做買賣主打一個童叟無欺,這些鮮卑使者帶來的皮草、糧種還是值錢的,羅斯國越過了烏拉爾山脈,進攻鮮卑平原,就是為了皮草,這也是鮮卑使者帶來的主要商品。

  貿易可以,想要要挾大明,想都不要想。

  大明和鮮卑平原的鮮卑人,需要更多的磨合,才能在矛盾相繼之中,達到雙方都滿意的平衡點。

  禮部上下,完全不明白,這些個鮮卑城的使者,到底哪裡來的勇氣,要挾大明朝廷,要大明朝廷付出更高的價格,獲得這些商品。

  他愛賣不賣,不賣等著羅斯人帶著哥薩克人搶走好了!

  朱翊鈞看著手裡的奏疏,對著馮保說道:「下章吏部,讓這幾個言官,高維崧、趙世卿、張鳴崗、左之宜等,去趟朝鮮,就去忠州的南山山城,他可能不太明白,朕為什麼要這麼做。」

  「倘若這山城裡,住著哪怕一個義人,陷陣營也不會佩戴三寸的團龍旗貼。」

  「聒噪!」

  義人是泰西教廷的一個概念,說的是索多瑪城失去了最後的一個義人,神就降下了天火。

  古希伯來人的祖先亞伯拉罕,就跟神討價還價。

  問神為什麼要不分好壞,將索多瑪城全被用天火焚毀,如果城裡有五十個義人,為了這五十個義人也不應該天火焚城。

  神告訴亞伯拉罕,沒有五十個義人。

  亞伯拉罕一步步降低,四十個、三十個、二十個、十個,神告訴亞伯拉罕,索多瑪城沒有十個義人。

  亞伯拉罕不問了,回家了,再問,就有點不禮貌了。

  御史言官高維崧等人,察覺到了一點戰報里的異常,戰報里提到了團龍貼,但沒有提到這些山城最後的結局,就三個字,蕩平之。

  字很少,到底是如何蕩平的?是擊潰了敵人,還是俘虜了敵人?只有大明的傷亡,沒有敵人的傷亡,也沒有俘虜。

  這種戰報很奇怪,所以高維崧選擇了詢問,皇帝也給了答案。

  想知道啊,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這些山城裡盤踞的倭寇,以殺人虐人取樂,他們不僅殺朝鮮人,連倭人也不能倖免,裡面的倭寇,已經不是人了,因為已經沒有人性,只有獸性了,這就是三寸團龍旗貼出現的原因。

  朱翊鈞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們抹去,他們活著本身也是痛苦。

  戚繼光在給皇帝的書信里,給皇帝講了一個事兒,就是抓捕的倭寇俘虜,在閹割之後,將他們送往臥馬崗種土豆,有個好事的軍兵,就問了一個會漢話的倭人,他們為什麼活著。

  倭人回答說:不知道,我看別人也活著。

  人活著需要一點奔頭、希望,或者需要一個彼岸,但是倭人沒有奔頭,確切的說,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活著。


  人活著,要搞清楚自己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只有搞清楚了這三個問題,才能安頓自己。

  前線打仗,後方不要太添亂,不通軍務還胡言亂語,這就是胡鬧。

  「漢鄉鎮。」朱翊鈞看著手中的奏疏,來自於呂宋總督殷正茂,殷正茂提到了一個很有趣的觀點,這些年,南洋的漢人的增速堪稱恐怖。

  而且人越來越多,從最初的三五萬人,到現在馬六甲海峽以內,漢人的數量已經膨脹到了450萬人。

  從籍貫上來看,福建最多,兩廣其次,然後分別是河南、浙江、江西、江右、山東、北直隸、山西、陝西、四川等等。

  在南洋的諸多漢鄉鎮裡,有一萬三千人來自於陝西。

  「河南出海者,居然有三十六萬人,位居第三。」朱翊鈞驚訝無比的說道。

  馮保嘆了口氣說道;「黃河奪淮入海,多次泛濫,河南地塊鹽鹼,河南人很多,遼東遷入丁口,也是以山東、北直隸、河南居多,人多地少,糧食少,只能自己找出路了。」

  生命總是在自己尋找出路。

  河南出海的數字,讓皇帝驚訝,因為河南不臨海,是個內陸省份,居然也能有如此數量的出海比例。

  當然,南洋漢人還是以福建、廣東人為主,這兩個地方是主要來源。

  殷正茂在詳細討論了出海人口的恐怖之後,話鋒一轉,就談到了為什麼要出海,大明人出海要追尋什麼。

  讓大明再次偉大、南洋的萬裏海塘成為大明的後花園、生產極多的糧食,保證大明度過小冰川氣候等等,這些都太宏大了,太廣闊了,不是斗升小民首要思考的,要有明確且具體的目標。

  簡而言之就是六個字,南洋夢,漢鄉鎮。

  漢鄉鎮就是南洋夢,南洋夢就是漢鄉鎮。

  作為一個漢人,抵達了南洋之後,因為總督府需要更多的人口,也需要抱團取暖,在南洋,漢人的身份,本身就很珍貴,只要不太懶,就能三年之內獲得一套屬於自己的家宅,擁有自己的產業。

  漢鄉鎮是寬闊的道路、是金黃色的沙灘、是門口不多遠的惠民藥局、是定點報時的更夫、是譙樓里的火夫、是乾淨整潔而且安全的居住環境、是步行十分鐘的學堂、是門前的的棕櫚樹、是院內的枇杷樹、是不太昂貴但是十分耐用的家僕、是願意在種植園裡生、在種植園裡死的夷人、是前呼後擁的富足生活。

  中原管這個叫良家子,而這些良家子,是大明海外總督府的根本。

  呂宋以十二銅鎮建立了十二個漢鄉鎮,舊港總督府在爪哇、馬六甲海峽以種植園為核心,建立了四個漢鄉鎮。

  而這十六個漢鄉鎮,容納了超過四百萬人的漢人。

  在南洋墾荒,可比在西域墾荒,要舒適的多,至少水資源充分,伐木很累,但是木材因為造船廠、房屋修建、家具等等需求,又很貴。

  而且墾荒後,種植園不必過多的對下分配,種植園經濟的利潤非常豐厚,漢人抵達了南洋,就是真正的食利者。

  這就是南洋夢,漢鄉鎮。

  朱翊鈞拿著殷正茂的奏疏說道:「眼下,南洋開拓有幾個困局。」

  「第一個,也是最大的困局,就是人不夠了,呂宋、舊港兩個總督府,要在未來五年興建十六個漢鄉鎮,即便是以眼下的出海增速,也有超過一百萬漢人的缺口。」

  沒有漢人,就沒有漢鄉鎮,就沒有種植園,就沒有種植園經濟,一百萬漢人缺口,總不能給了夷人做肉食者吧。

  這不怪總督府,怪大明腹地,沒有足夠的人口可以安排出海。

  浙江還田令能夠執行下去的一個原因,就是窮民苦力們有了新的選擇,拜媽祖,坐船去南洋,浙江出海丁口有二十四萬,浙江一下子少了二十四萬壯勞力,對於鄉賢縉紳們,就是滅頂之災。

  過去可以隨意欺辱的佃戶們,只能哄著,逢年過節,還得給點過年費,要不然佃戶們心一橫,直接就走了。

  這也是之前大明上下廣泛反對開海的原因之一,大明若是允許出海,生命會自己尋找出路,佃戶傭奴們,就有了出路,鄉賢縉紳、勢要豪右們,就無法予取予奪了,與此同時,地租收益必然下降。

  這是反對開海的原因,而且是主要原因之一。

  五年,一百萬丁口的缺口,朱翊鈞無能為力,而且最讓朱翊鈞無奈的是,這個缺口會越來越大。


  大明廢除賤奴籍是萬曆九年,浙江還田令執行是萬曆十三年,大明百姓的生活真正開始享受到萬曆維新的紅利,也就五年時間,百姓日子還沒有變好,人口增長還沒有迎來爆發。

  缺人,南衙的工坊缺人,鄉賢縉紳的田裡缺人,南洋的漢鄉鎮也缺人。

  「第二個困局,就是正在激化的漢夷矛盾。」朱翊鈞看向了第二個困局。

  這個矛盾,殷正茂已經直言不諱了,減丁計劃已經開始,雖然沒有張榜公告,但已經開始執行。

  殷正茂扮演了十四年的救世主的角色,結果去年銅祥鎮襲擊案,徹底激怒了殷正茂,讓殷正茂從鮮花錦簇中,清醒了過來,萬士和說蠻夷狼面獸心,絕對是歷史經驗和教訓。

  老祖宗的智慧就是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你兜頭一巴掌,讓你清醒過來!

  不要做什麼教化夷人的春秋大夢,根本教化不了,要是夷人可以教化,他們早就創造出了輝煌的文明,哪裡還要大明朝廷去教化?

  三個孩子血淋淋的屍體就躺在殷正茂的面前,殷正茂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這個矛盾需要漢人成為南洋的主體人口,生自然可以生,但生下來長大成丁,最少要十六年的時間,所以還是缺人。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第三個困局,居然是宗教,更加明確的說是文教不興。」

  文教,讀書明理開智,是抵抗宗教的最好手段,但是呂宋、舊港總督府,缺少讀書人,在呂宋,唯一能跟總督蹬鼻子上臉的就只有呂宋士人。

  南洋的宗教是個大雜燴,佛、伊斯蘭、天主本來就殺的難解難分,極樂教和大光明教,在最近時間加入了戰場。

  極樂教是因為南洋姐的傳播,這個倭國發源的邪祟,在南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夷人之間擴散。

  夷人需要這種能夠自圓其說的解釋,放縱自己,讓自己墮落,墮落比奮鬥,要舒適的多。

  而大光明教的信奉者,主要是呂宋的肉食者,種植園莊園主、工坊主、商賈等等,這些肉食者,對極樂教非常牴觸,基本都是漢人在信奉。

  大明人更能接受大光明教的敘事,跑這麼遠到南洋,吃了那麼多苦頭,把家人視為負擔切割,那是否定自己所有的努力和一切成就。

  但是這些漢人,本身是窮民苦力,在大明腹地沒讀過書,所以漢人,普遍反對極樂教,擁抱大光明教。

  大光明教怎麼看都比極樂教光明,而且圍繞著智者之屋,定期舉行廟會、聚談、唱大戲,逢年過節就熱鬧一次,也是漢民出海後,少有的娛樂了。

  大光明教的擁躉很多,因為它的教義里沒有神。

  智慧來自於天地,人從天地自然之間感悟智慧,鑽研萬物無窮之理,用八大美德去約束自己的行為,讓自己成為富有智者的人,安頓好自己的生活,這一整天,有點像儒家的修身齊家、安身立命。

  而總督府的官僚,主要是以儒學士為主。

  殷正茂有點焦慮和迷茫,他不知道呂宋該何去何從了,他不確信,呂宋會不會在他手裡,因為矛盾的激化,徹底撕裂,最終總督府,也變成一片廢墟。

  這些矛盾一個比一個棘手,殷正茂沒了辦法,只好用出了自己的絕學,呼叫支援!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把情況說清楚,詢問下大明明公們,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如果呂宋總督府在內部矛盾的撕裂里消失,則宣告大明開海徹底失敗,萬曆維新徹底失敗。

  「朕也沒什麼好辦法。」朱翊鈞看了半天,搖頭說道:「這樣吧,把今年淘汰掉的鳥銃,全都送到呂宋吧,朕記得有二十四萬把。」

  「鳥銃這種火銃,每年可以生產十萬吧,都可以賣到南洋去,正好給大明軍換裝燧發銃。」

  計劃通。

  提供火器能夠緩解三大矛盾中的兩個,第二個漢夷之爭,想搶漢人的財富,問問手裡的火銃答不答應;第二個宗教之爭,可以確保漢人更支持的大光明教,可以在亂戰中獲勝。

  除了能夠保證武力在自己手中掌控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大明可以創收。

  大明的貨物和南洋的貨物是流動的,大明賣的各種貨物越多,回到腹地的銀子就越多,能夠有效緩解錢荒,否則增發的一百萬銀寶鈔,就會成為南洋總督府頭疼的大問題,會造成寶鈔的信譽降低。

  提供多少貨幣,就需要提供多少的貨物,來保證貨幣被使用,確保大明海外通行寶鈔的信用。


  賣槍,就是朱翊鈞找到的不是辦法的辦法,一舉多得。

  第一就是恩情敘事,張居正致力於塑造一種恩情敘事,皇恩本位的皇權敘事。

  賣各種鳥銃、燧發銃,就是給出海的漢民提供保護自己的武力,這是恩情的一部分。

  第二就是更多的白銀和赤銅流入,緩解大明國朝因為大帆船貿易白銀減少,帶來的錢荒。

  第三就是解決呂宋舊港總督府的矛盾,維護總督府基本盤的穩定和規模,有了可以直接奪命的火器,就擁有了武力。

  不必擔心,因為幾條槍,大明海外總督府就會被顛覆。

  指望著幾條槍就能把國朝顛覆,都是政治上的幼稚。

  國朝顛覆只有一個原因,人心盡失,連最基本的基本盤,都在反對國朝存續,自然就毀滅了。

  至於殷正茂提到的第一個缺人問題,朱翊鈞真的無能為力了,不光是呂宋缺人,大明腹地也缺人。

  朝鮮、遼東、關西七衛,工坊、農田,哪哪都要人,朱翊鈞真的沒人可以給殷正茂補充了。

  這不是一道聖旨下去,大明百姓就可勁兒造孩子,大明百姓沒那麼聽話,而且有的時候,朝廷越下行政命令,越是適得其反。

  讓人數最多的百姓們,真正吃到了萬曆維新的好處,老百姓們生活有了盼頭,才會生。

  百姓們自己在當牛做馬,他們對自己的處境是很清楚的,讓他們生兒育女繼續當牛走馬,這真的很難。

  只有還田令或者退而求其次的營莊法能夠廣泛推行下去,田在手裡,盼頭在心裡,生活有了希望,大明人口才會迎來一個高速增長期。

  「費利佩二世要發動遠洋征伐了,準備了這麼久,終於要開打了,只是他的方向…」朱翊鈞眉頭緊蹙的看著來自於西班牙、葡萄牙的國書,還有徐璠寫的奏疏,再加上大明從水手們口中得知的消息,多方印證之後,得到了一個結論。

  費利佩攥了好幾年的拳頭,終於要打出去了。

  只不過方向不是尼德蘭、英格蘭的實際聯盟,而是新世界南美洲委內瑞拉的阿拉亞半島,尼德蘭人在這個半島上找到了鹽湖和鹽礦,擺脫了對西班牙鹽的依賴。

  武力征服會製造出太多的血仇,即便是拿回來治權,也是反抗不斷,這次費利佩選擇了逼降。

  費利佩只要將這個面積極小的阿拉亞半島拿下,尼德蘭人就得乖乖回到他的治下,英格蘭的柴郡鹽礦連英格蘭自身都無法滿足,漢莎聯盟也沒有充足的鹽可以供給尼德蘭人。

  從費利佩的國書來看,他這次打算對尼德蘭人好一點,給尼德蘭地區自治的權力、不收那麼重的稅、也允許他們自由停靠總督府的港口,來加深經濟上的聯繫,做到經濟上的統一。

  時日一久,低地地區就會成為西班牙一部分。

  費利佩真的打算行仁政了。

  朱翊鈞看著費利佩的國書,手指不斷的在桌面上敲動著說道:「費利佩的想法是沒問題,但是對於大明而言,一個強橫的西班牙,一個團結的、利益高度一致的的泰西,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他們還是這麼亂糟糟的繼續打下去,更好一些。」

  大明需要補課,補開海晚了一百年的課,一個團結的泰西,別說英格蘭心驚肉跳,朱翊鈞都要心驚肉跳。

  費利佩可是曾經提出過一個商業大聯盟的想法。

  富饒銀礦的大量白銀、新世界的黃金、墨西哥秘魯智利巴西原材料、而尼德蘭地區的龐大手工作坊、基輔黑土地上的糧食,這個大泰西商業聯盟,因為各種阻力,而無法達成。

  可是一旦費利佩真的兵不血刃的收回了尼德蘭地區的治權,這個聯盟,恐怕真的有可能達成。

  這是一個商業聯盟,而不是主權聯盟,目的就是對抗東方文明古國傾斜而來的商品。

  「西班牙不是友邦嗎?」馮保低聲說道。

  「他的存在符合大明利益的時候,他才是友邦。」朱翊鈞再次強調友邦的定義。

  友邦是對大明友好有利的邦國,萬士和在的時候就明確定義過,當它的存在不符合大明利益的時候,就不再是友邦了。

  國際邦交,翻臉比翻書還快,才是常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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