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惡源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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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回到十八層地府,滄歌的心境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穩了許多。

  這千年來他往返穿梭於諸界之間,冥界可以說最是心中不願。米迦勒那當頭一劍給他的心理陰影太過嚴重,以至於他每每進入冥界都會不可抑制的回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五百年。

  五百年間,他遍歷這世界所有的苦痛,親身體味關押在十八層地府所有怨魂的哀怨,為了成為萬惡之源,他幾乎是親身重走了無數個悲慘的一生。

  說來簡單,但是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次滄歌已經再也抬不起腿,幾乎就要迷失在無盡的輪迴中,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滄歌原以為這些心理陰影是來自於十八層地府的無數折磨的,但是直到他和米迦勒和解,終於理解了米迦勒純淨聖潔的心,滄歌忽然間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對於冥界的牴觸和畏懼都不再那樣明顯。

  原來一直以來,他畏懼的不是冥界帶來的苦難,而是他最嚮往和憧憬的出生的地方,將他的一切美好和幸福毀去。

  被神作為棋子逐出天界,滄歌,如何沒有委屈和不甘呢?

  但是生而為神,他本能的愛著這個世界,滄歌的心,永遠不會怨恨。

  畢竟,神要他守護的這個世界,也是他自己想要守護的美麗的世界,是他集天地靈韻降生的最大的意義。

  身旁沒有了聒噪的小狐狸,滄歌一時間竟然有些不適應。忘川的水流前所未有的洶湧著,卻並不是為了集中處理什麼服刑期滿的魂魄,而是因著萬惡之源的異動,被動的泛濫著。

  十八層地府的中央,曾經泥濘的血紅土壤已然不見,四處泛濫的忘川之水匯聚成無盡的海洋。血紅的惡海上空,繚繞著層層疊疊的黑色霧靄,仿佛黑洞一般的心臟有節奏的搏動著,不斷的吸收並且散發出更多的惡念,在天海之間形成詭異的循環。

  滄歌的心頭猛烈的一跳。

  萬惡之源,在凝形。

  萬惡之源的本體已然分明的被滄歌封印在自己體內,但是,因著最近九界暴漲的惡念,竟然通過忘川企圖重新凝結自己的核心。這樣龐大的能量即使是凶獸逃逸惡靈大軍闖入人界也絕不可能供應的上,那麼果然,出現問題的,不只是九界。

  腦海中浮現出被自己暫時封印的不斷崩潰的小狐狸,滄歌眸色陰沉,抬起腿向惡海中走去。

  而就在滄歌一腳邁進惡海的那一瞬間,整個惡海的波濤驟然停止,瀰漫的黑色霧靄潮水般聚集,一聲心跳如雷鳴般炸響,滄歌整個人凝固在原地。

  「滄歌,你甘心嗎?」

  滄歌湛藍的瞳孔在一瞬間染上漆黑的墨色。

  兩邊的心跳一瞬間產生共鳴,詭異的少年聲音帶著婉轉的尖銳迴蕩在這個惡海上空。

  「滄歌,你所做的一切,究竟為了什麼?」

  滄歌仿佛被靜止了一般,整個人失去了所有的反應,任憑惡海上空的那顆心臟的波動擴散過來,一圈圈凝進他的心裡。

  夢魘一般的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魔力,一句一句的滲透進滄歌的腦海中。

  「滄歌,你憐憫眾生,誰來憐憫你呢?」

  不僅是聲音,連帶著滄歌的部分記憶都被挖掘出來,電影膠片一般圍繞在滄歌周身,緩緩地放映著不知道多久之前的畫面。

  「滄歌,你當初是如何信仰神明的?神又是如何利用你的?

  你當初是如何依賴德古拉的?德古拉又是如何拋棄你的?

  你當初是如何守護血族的?血族又是如何背叛你的?

  你當初是如何熱愛這個世界的?十八層地府中,這個世界又是怎樣對你的?

  在你想拼儘自己的一切去憐憫眾生的時候,所謂眾生又有誰把你的利益放在眼裡?

  滄歌,你若是為這眾生而死,會有人感念你的恩德麼?

  會有人替你收屍麼?」

  滄歌目光呆滯的睜著眼睛,一動不動。漆黑的瞳孔中不斷的倒影出久遠的畫面,那是億萬年來,他所經歷的無數次背叛。

  滄歌還在襁褓之中的時候,生活在九重天的神殿之中,美麗聖潔的天界就是他的家園,威嚴卻和藹的父神是他的一切。大天使長路西菲爾當他的保姆,九重天聖衛做他的伴讀,他高貴、聖潔,從不曾猶疑,從不曾質問。他小小的心靈充滿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美好。

  然而神親手把他逐出了天堂。


  滄歌流落到血界,舉目無親、孤立無援,血界的純二代始祖德古拉偶然間遇見了幼小的滄歌,拉住他小小的手。在他走投無路不知所措的時候,德古拉給了他前行的方向、也給了他最後的希望。

  然而在他終於將自己的一切信任交付給德古拉的時候,德古拉就在他的面前,化成無數的碎片。

  滄歌一己之力整飭血族,用盡心血為血族換來繁榮與昌盛,想盡辦法為血族遮掩天機,但是那一次軍方高層的集會上,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帶著他親手培養的勢力站在他的對立面,告訴他不要與軍方為敵。

  惡源誕生、天地動盪,神將滄歌召回了天堂。然而這十萬年後的重逢並沒有分毫的溫馨與幸福,米迦勒當頭一劍劈在滄歌身上,將滄歌劈進了長達五百年的痛苦與絕望。

  滄歌用一己之力肩負平衡,用一己之身承擔所有失衡的後果,這個世界有一半的苦難都是他親身抗下,但是在九界眾生眼中,他不過是一個上躥下跳的不要臉商人而已。

  滄歌,真的不會不平衡麼?

  「滄歌,這個世界根本不值得你守護。」

  那詭異的孩童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滄歌,來我這裡。我們不應該只是守護世界,更應該掌控這個世界。」

  「我們並不是要去破壞,只是沒有必要做這絕情世界的炮灰罷了。」

  「只有在我們的掌控下,這個世界才能更好地成長下去。」

  尖銳的聲音透著誘人的蠱惑力量,充滿理智的話語完全沒有牴觸到滄歌作為神的本能,仿佛是理所當然一般,滄歌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呆滯的眼瞳仍然沒有絲毫的波動,滄歌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深入惡海的中央。而就在滄歌幾乎被海水淹沒的時候,半空中的黑色心臟散發出無數的觸手,將滄歌纏住帶到半空之中。

  仿佛是被束縛在十字架上的姿勢,滄歌張開雙臂懸停在苦海上面,輕閉雙眼,惡海上空的黑色心臟就在滄歌的面前化作虛幻的光影,溶解滲入滄歌的身體!

  就在共振跳動的兩個心臟合二為一的瞬間,「咚!」的一聲響起,黑色的波動擴散整個十八層地府!

  半空中一直面無表情仿佛睡熟一般的滄歌勾起了嘴角。

  湛藍的靈力幻化成晶瑩的鎖鏈,從滄歌的四肢中彈射而出,嵌入整個惡海上面的天空之中。黑色的霧靄頃刻間被束縛住,迅速的收斂到鎖鏈之中。滄歌以神力幻化封印之鎖,以自己為容器,將萬惡之源封印在惡海上空。

  「其實你說得很對,只不過,你太小瞧我了。」

  半空中的滄歌緩緩睜開眼,一雙眸子已然恢復了清澈的湛藍。萬惡之源在他的胸口猛烈的掙扎著,卻無法一絲一毫掙脫出鎖鏈。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滄歌!你我一體,我不相信你毫不怨恨!!」稚嫩的聲音尖銳的撕喊著。

  「虧你還與我一體。你詆毀別人也就罷了,為何要把德古拉大人牽扯上呢?」

  路西法與德古拉,那可是滄歌心中最初的和最後的柔軟。

  從九重天墮落的途中,滄歌茫然無措的留下眼淚,大天使長路西菲爾追著他飛落下來,將小小的滄歌摟在懷中。路西菲爾銀白柔順的髮絲垂在他的臉上,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滾滾的雷雲就在路西菲爾身後集結,但是路西菲爾卻對他說:

  「別怕,有我。」

  這一句「別怕」,他才會永遠記得。

  德古拉護佑滄歌成長,從未讓他牽扯進任何爭端與陰謀,他教給滄歌如何使用靈脈釋放力量,卻只是告誡滄歌他的力量只能為守護而使用。內憂外患之際德古拉重傷垂死,卻依然親身承接天譴而不肯讓滄歌幫忙。在最後的最後,德古拉的魂魄就要散去,他留下的那最後一句話,不是讓滄歌守護血族,而是讓他「保護好自己。」

  這一份關懷,他才會永遠記得。

  「你說得不錯,這個世界的確是絕情又愚昧,九界蒼生的確是沒人感念我的恩情,可是,那又與我何干呢?」溫柔的笑著,滄歌繼續調動全身的神力,不斷的加固對萬惡之源的封印,「我所在意的人,他們也在意我,於我而言足矣。」

  「滄歌!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裡!你我同體,你難道要把自己也永生永世禁錮在這十八層地府嗎?有人在喚萬物之惡毀滅世界,你來得及拯救嗎?」

  「呵,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最多七七四十九天,我就可以抹去你的靈智,而長野那邊我下的封印至少能維持百日,這三個月里,誰也不能毀掉這個世界。」


  話沒說完,滄歌體內血族的靈脈猛地顫動一番,他震驚的皺起眉。

  在做血界界主的時候,滄歌曾經將自己的血族靈脈與血界界場連結在一起,作為最後的保險,預防血族的存亡之變。

  而現在,千年天譴的日子還沒有到,能夠威脅血族存亡的……

  唯有神。

  「哈哈哈哈!滄歌!神不護你!你替他守護九界,他卻不護著你!哈哈哈哈!這就是你信仰的神明!」

  萬惡之源再一次狂躁的笑著,滄歌卻沒有心情回應。他原本採取了最穩妥的方式封印抹殺萬惡之源的靈智,只要沒有了靈智自己自然可以如往常一樣將其鎮壓,這封印要自己用全部的神力維持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生效,但是如今這血界的危機……

  難不成,真的是盯准了自己下來地府的時間的麼……

  面無表情的抬起頭,滄歌冷冷的看向惡海上空,冷冽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層層界場直到九重天上一般。

  如果真的是打算逼著自己二選一的話,恐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呢……

  目光收回,滄歌決絕的將自己的神識一分為二,拼著可能永遠也無法恢復的神源受損,留下一半的自己在原地鎮壓萬惡之源,另一半藉由之前靠妖皇修煉的血族之軀,脫離地府而去。

  血界,那是他的底線,也是這個世界存亡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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