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使的信仰
米迦勒是天下間屈指可數的讓滄歌感到有些畏懼的人之一，被米迦勒冷漠的用聖劍當頭劈下墮入十八層地府的痛楚歷歷在目，那之後五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望更是刻骨銘心。在那無盡九幽，刀山火海之中，流失的血，可是把他神力所幻化的白色長衫都生生染紅了呢……雖然，米迦勒大概也不過是順應了神的意志，讓他去拯救冥界的吧……
而他最終也真的做到了。
即使從此，再不能邁進神殿。
被點破的大天使長撤了結界浮在半空，卻並沒有張開翅膀。「我不找血族，只找你。」
「哦？大天使長親自拜訪，還真是讓鄙人受寵若驚。」雖然天界和血界處於絕對敵對的陣營里，兩個人之間又有著不輕的過節，但滄歌，似乎也沒有擺出進攻的架勢。
米迦勒竟然因為「違逆神意」被貶到人界服刑，這簡直比天方夜譚更讓滄歌難以置信十倍。這個手刃師長而上位的熾天使大人，十萬年來不曾做過一件出格的事情。不論是在神殿還是戰場，他總是滿口官腔的為神解決所有問題。即使是在神把滄歌從血界召進神殿，又命令米迦勒用聖劍把滄歌打入十八層地府的時候，面對如此不合邏輯的事情，米迦勒都不曾有過半分遲疑。
滄歌曾經一度懷疑，米迦勒是沒有心的。
他眼中的虔誠，在滄歌看來，只是沒有自我的空洞。
但是事情出現了偏差。
滄歌接了一個單子，要保護一個被血族豢養的小狼人，他用搜尋之術找到的時候，那小狼人正現了原型被一個人類的小孩子死死的護在懷裡，兩個人陷在術士的縛靈陣中，苦苦掙扎。
縛靈陣是無法限制人類的。但是那人類小孩竟然為了保護懷裡的狼人，不肯離開。而理由就是，小男孩兒認為，眾生平等，那個狼人既然沒做過壞事，便是無辜的。
多麼新奇的想法！這裡可是人界，沒有任何一個其他的物種在人界能有立足之地。更何況是早已被妖魔化的狼人一族呢？滄歌覺得有趣，又看見這個生在教會的男孩兒竟然沒有分毫駕馭魔法的靈力，便指引那個人類男孩兒到異能者聯盟報名，然後在入盟的體檢中，看見他天使的魂魄。
真是一種三觀盡碎的感覺！
被封印了血脈，封印了記憶，封印了光魔法能力的米迦勒，他的運簿上一片空白，他所做的一切，只能是依據本能。
難道要告訴滄歌說，米迦勒的本能是真的在恩澤眾生麼……
說好的神的傀儡呢？
說好的無欲無求無情呢？
抱著無限的不信任，滄歌開始和作為人類的米迦勒交上朋友。無數次把他帶到險境，無數次讓他面臨抉擇，只為了證明自己心中的印象沒有錯。結果滄歌想不到的是，經歷了短暫的十幾年的共患難，作為人類的米迦勒沒有在任何一場考驗中讓他失望，他們，竟真的成了朋友了。
作為拋棄滄歌的神的寵兒的米迦勒，曾經一劍當頭劈下把他送入絕望的五百年的米迦勒，作為他最好的兄弟的路西法的頭號敵人的米迦勒，和他成了朋友。
「有什麼事兒，說吧。」即使有了人界十幾年的交情，滄歌也沒辦法提起更多的友善。從拔劍刺穿埃米爾的那一刻起，滄歌就很清楚的明白，他和米迦勒的這段情誼，結束了。
「人界時空裂縫不斷扭曲擴張，承神旨意，應速修復。」並沒有用讀心術去探索滄歌在思考些什麼，米迦勒只是繼續面無表情的陳述自己的來意。
「承神旨意，承神旨意。你們天使可真是無聊至極。」
「時空裂縫因光、暗能力失衡導致，僅憑我一人的光之力，無法修復。」米迦勒並不想和滄歌爭論任何事。
「那你應該去找路西法合作，維護九界界場本也是你倆的責任。」作為這世界上唯二具備完整的空間能力的兩人，大天使長米迦勒和魔君路西法各自掌控著極致的光之力和極致的暗之力，因此也常年擔負著維護空間穩定的職責。
「滄歌」，米迦勒那波瀾不驚的語調突然起了變化，「我不願找他。」
「哈？我沒聽錯吧米迦勒，你竟然說你不願？」好笑的站起身來，滄歌重新打量著曾經面無表情的處罰自己的大天使長，怎麼著人界十幾年，受到影響毀掉三觀的並不只有自己麼？米迦勒，萬事只會服從神明的大天使長，會有願意與不願意的選擇？
「面對天下蒼生，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我與路西菲爾二人之間，是我失禮於他。」仍然是面無表情的臉，米迦勒的話卻叫滄歌聽出來八卦的味道。
「哦？為什麼」重新坐回十字架上，滄歌環抱雙臂，好整以暇。
為什麼呢？因為路西菲爾的墮天，是源於被米迦勒一劍刺穿了胸膛——
從背後。
沒錯，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天使叛亂中，打著傲慢的旗號與神對立的大天使長路西菲爾一直緊緊的將米迦勒護在身後，直到後者拔出聖劍，刺穿他。
如果兩個人光明正大的擂台角逐，米迦勒或許也能勝過路西菲爾，那成功與失敗的機率各占一半，要看兩個人的臨場狀態。
但是路西菲爾卻一直把毫不設防的後背衝著他。
愚蠢。
他是米迦勒，是神的意志，神的聖劍。劍鋒所指，所向披靡。他的存在即是為了替神掃除一切障礙，即是為了維護神的天下的和平。
說通俗一點，他是神的人。
即使從降生之初就被路西菲爾選為最有潛力的天使；即使所有的知識都是路西菲爾親自傳授；即使他的吟唱是對路西菲爾一字一句的模仿；即使他的劍術是路西菲爾手把手教會的，甚至他的每一次加翼儀式都是路西菲爾親自主持……
依舊改變不了，他是神的人。
他的額頭還殘留著路西菲爾唇瓣的溫度，在他升為熾天使的加持儀式上，路西菲爾曾說：「米迦勒，你終將超越我。」
當然，他終將超越路西菲爾，一個背叛者。
「所以，魔界每一次發動戰爭，為的不僅僅是路西法和神的恩怨，實際上，更多的原因是和你的恩怨，是麼？」滄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路西菲爾的名字都要捨棄的決絕，果然是用情至深吧……自己捧在手心兒裡帶大的小天使，連天界戰爭都要毫不懷疑的護在身後，天呀誰來拯救他八卦的心。
米迦勒垂下眼瞼：「的確，每一次戰爭他都要等到我出征之後才肯走上戰場，為的不過就是那一劍之仇。」路西菲爾於他亦師亦友，可以說是對他成長的每一步影響至深，但是最後，自己沒有選擇他。
「呵，只怕，他不過是想徹底擊敗你之後，再問上一句當年到底為了什麼罷了。那個痴情的種。」天下只道路西法戰敗米迦勒而被逐出天堂他卻從不辯解，難道真是只是在乎那一劍之仇麼？
徹底擊敗自己麼……米迦勒仍然不想去承認，路西菲爾現在想做的一切，只是徹底擊敗自己了……
時至今日，十萬年都已經過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路西菲爾墮落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日光與平日並沒有任何不同。天仍是一般的藍，雲仍是一樣的白，聖城耶路撒冷還是那樣光芒萬丈。然而那一天，卻將他的生活徹底的割裂成兩個部分。
前半部是在大天使長的萬般寵愛之下作為天界的希望之星無憂無慮的成長；後半部則是倉促上位，扛起路西菲爾摔下的一切重擔。
一切都沒有變，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一天的到來並不是不可預料的。
早在幾個月之前，九重天的祈禱天使學院和戰鬥天使學院就已經出現了無數的學生團體，整個天堂的精英們已經熱火朝天的討論起神明的意義。聖城之外的軍隊出現了幾十次兵諫，無數的隊伍都已經更換了指揮官。至於地位較低的二三重天，更是早已沸沸揚揚，幾乎全部的低階天使都加入了大罷工之中。
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米迦勒都被小心翼翼的保護在象牙塔裡面。
路西菲爾甚至派出他最得力的手下阿拉斯特爾每天接送他上下學，不允許任何人和他說起最近的變化，順便掃清他視線可及的一切的報刊和傳單。
但是紙，如何包得住火。
那燎原的戰火終於燒到他的身上。在每周伊始的神殿禱告結束之後，暴動的學生團體的代表衝上台前，詢問作為路西菲爾最得意的弟子，戰鬥天使學院萬年不遇的奇才的米迦勒，如何看待神明。
霎時間萬眾矚目，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他的身上。那朝夕相處的同學們，有期待，有緊張，有憧憬，有急切，卻唯獨沒有質疑和否定。米迦勒就站在這神殿之前，想到路西法曾經教他持劍，曾經教他背書，曾經在聖殿之前為他加翼。他心裡出奇的平靜。手握著神賜予的祈禱權杖，他說：
「我信仰神明。」
一石激起千層浪。剎那間，整個禮堂沸騰了起來，無數的聲音，充斥在米迦勒的腦海。他本可以敷衍過去的，本可以搪塞過去的，他本可以用聖經中的任何一句話去歌頌神，那什麼都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失望。但是他最終選擇了這宣誓一般的話語。
許多天使本能的呼喚起來，他們終於擁有了一個領袖——在路西菲爾開始決定與神對立之後，他們太久沒有過領袖了。至高無上的神不肯發聲，那麼，整個天下又有誰能夠撼動大天使長路西菲爾的地位呢？被視為大天使長接班人的米迦勒，無疑是支持神明的一派最有希望成為領袖的那個人，而他也確實吐出了這如同宣誓一般的話語。只是接下來就沒有然後了，他沒有如大家所期待的那張振臂高呼，也沒有再解釋任何事情，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開始詠唱起頌揚神的歌曲。
他知道這如宣言一般的話終究會傳到路西菲爾的耳朵里，他也實在想知道路西菲爾會作何反應——大天使長和神對立的心思天下知曉，卻唯獨不肯對他解釋上幾分。
路西菲爾仍然陪著他練劍，仍然帶著他祈禱，仍然教給他書上所寫的「一切的榮耀都屬於神。」
他信的。事實上並不用書上去寫，不論哪句話只要是從大天使長的口中說出來，便天然的帶了九成九的可信度。路西菲爾就是擁有著如此的地位，整個天堂都以他為榮。
但是路西菲爾自己卻不信了。
他與神的矛盾再也掩飾不住，山雨欲來，整個九重天飄飄搖搖。
當天使們把米迦勒的回覆告訴路西菲爾的時候，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的不滿或者意外，大天使長路西菲爾吐出了魔界歌頌萬世的金句，他說，
「我也信仰神，但是我同時相信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明！」
就算到了這種時候，路西菲爾也不肯和他好好談談。
從在天泉池畔落地成型擁有意識，被路西菲爾捧起面頰指定為最有潛力的天使；到耶路撒冷星輝之下，被路西菲爾手把手的指點揮劍；從榮耀殿堂兩翼升為四翼，四翼晉為六翼時候被路西菲爾親吻在額頭；到至高的九重天戰鬥天使學院門前，路西菲爾領著他的手走進校園……路西菲爾從來都只是教育他該怎樣做，從來都不肯問問他怎樣想。
他從來不對自己解釋任何事情。
後來的後來，米迦勒常常想，如果那個時候路西菲爾願意多關注他一些，願意親口和他解釋一下自己的夢想，或許……
但是沒有如果。
也不會有或許的存在。
而他最終也真的做到了。
即使從此，再不能邁進神殿。
被點破的大天使長撤了結界浮在半空，卻並沒有張開翅膀。「我不找血族，只找你。」
「哦？大天使長親自拜訪，還真是讓鄙人受寵若驚。」雖然天界和血界處於絕對敵對的陣營里，兩個人之間又有著不輕的過節，但滄歌，似乎也沒有擺出進攻的架勢。
米迦勒竟然因為「違逆神意」被貶到人界服刑，這簡直比天方夜譚更讓滄歌難以置信十倍。這個手刃師長而上位的熾天使大人，十萬年來不曾做過一件出格的事情。不論是在神殿還是戰場，他總是滿口官腔的為神解決所有問題。即使是在神把滄歌從血界召進神殿，又命令米迦勒用聖劍把滄歌打入十八層地府的時候，面對如此不合邏輯的事情，米迦勒都不曾有過半分遲疑。
滄歌曾經一度懷疑，米迦勒是沒有心的。
他眼中的虔誠，在滄歌看來，只是沒有自我的空洞。
但是事情出現了偏差。
滄歌接了一個單子，要保護一個被血族豢養的小狼人，他用搜尋之術找到的時候，那小狼人正現了原型被一個人類的小孩子死死的護在懷裡，兩個人陷在術士的縛靈陣中，苦苦掙扎。
縛靈陣是無法限制人類的。但是那人類小孩竟然為了保護懷裡的狼人，不肯離開。而理由就是，小男孩兒認為，眾生平等，那個狼人既然沒做過壞事，便是無辜的。
多麼新奇的想法！這裡可是人界，沒有任何一個其他的物種在人界能有立足之地。更何況是早已被妖魔化的狼人一族呢？滄歌覺得有趣，又看見這個生在教會的男孩兒竟然沒有分毫駕馭魔法的靈力，便指引那個人類男孩兒到異能者聯盟報名，然後在入盟的體檢中，看見他天使的魂魄。
真是一種三觀盡碎的感覺！
被封印了血脈，封印了記憶，封印了光魔法能力的米迦勒，他的運簿上一片空白，他所做的一切，只能是依據本能。
難道要告訴滄歌說，米迦勒的本能是真的在恩澤眾生麼……
說好的神的傀儡呢？
說好的無欲無求無情呢？
抱著無限的不信任，滄歌開始和作為人類的米迦勒交上朋友。無數次把他帶到險境，無數次讓他面臨抉擇，只為了證明自己心中的印象沒有錯。結果滄歌想不到的是，經歷了短暫的十幾年的共患難，作為人類的米迦勒沒有在任何一場考驗中讓他失望，他們，竟真的成了朋友了。
作為拋棄滄歌的神的寵兒的米迦勒，曾經一劍當頭劈下把他送入絕望的五百年的米迦勒，作為他最好的兄弟的路西法的頭號敵人的米迦勒，和他成了朋友。
「有什麼事兒，說吧。」即使有了人界十幾年的交情，滄歌也沒辦法提起更多的友善。從拔劍刺穿埃米爾的那一刻起，滄歌就很清楚的明白，他和米迦勒的這段情誼，結束了。
「人界時空裂縫不斷扭曲擴張，承神旨意，應速修復。」並沒有用讀心術去探索滄歌在思考些什麼，米迦勒只是繼續面無表情的陳述自己的來意。
「承神旨意，承神旨意。你們天使可真是無聊至極。」
「時空裂縫因光、暗能力失衡導致，僅憑我一人的光之力，無法修復。」米迦勒並不想和滄歌爭論任何事。
「那你應該去找路西法合作，維護九界界場本也是你倆的責任。」作為這世界上唯二具備完整的空間能力的兩人，大天使長米迦勒和魔君路西法各自掌控著極致的光之力和極致的暗之力，因此也常年擔負著維護空間穩定的職責。
「滄歌」，米迦勒那波瀾不驚的語調突然起了變化，「我不願找他。」
「哈？我沒聽錯吧米迦勒，你竟然說你不願？」好笑的站起身來，滄歌重新打量著曾經面無表情的處罰自己的大天使長，怎麼著人界十幾年，受到影響毀掉三觀的並不只有自己麼？米迦勒，萬事只會服從神明的大天使長，會有願意與不願意的選擇？
「面對天下蒼生，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是我與路西菲爾二人之間，是我失禮於他。」仍然是面無表情的臉，米迦勒的話卻叫滄歌聽出來八卦的味道。
「哦？為什麼」重新坐回十字架上，滄歌環抱雙臂，好整以暇。
為什麼呢？因為路西菲爾的墮天，是源於被米迦勒一劍刺穿了胸膛——
從背後。
沒錯，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天使叛亂中，打著傲慢的旗號與神對立的大天使長路西菲爾一直緊緊的將米迦勒護在身後，直到後者拔出聖劍，刺穿他。
如果兩個人光明正大的擂台角逐，米迦勒或許也能勝過路西菲爾，那成功與失敗的機率各占一半，要看兩個人的臨場狀態。
但是路西菲爾卻一直把毫不設防的後背衝著他。
愚蠢。
他是米迦勒，是神的意志，神的聖劍。劍鋒所指，所向披靡。他的存在即是為了替神掃除一切障礙，即是為了維護神的天下的和平。
說通俗一點，他是神的人。
即使從降生之初就被路西菲爾選為最有潛力的天使；即使所有的知識都是路西菲爾親自傳授；即使他的吟唱是對路西菲爾一字一句的模仿；即使他的劍術是路西菲爾手把手教會的，甚至他的每一次加翼儀式都是路西菲爾親自主持……
依舊改變不了，他是神的人。
他的額頭還殘留著路西菲爾唇瓣的溫度，在他升為熾天使的加持儀式上，路西菲爾曾說：「米迦勒，你終將超越我。」
當然，他終將超越路西菲爾，一個背叛者。
「所以，魔界每一次發動戰爭，為的不僅僅是路西法和神的恩怨，實際上，更多的原因是和你的恩怨，是麼？」滄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路西菲爾的名字都要捨棄的決絕，果然是用情至深吧……自己捧在手心兒裡帶大的小天使，連天界戰爭都要毫不懷疑的護在身後，天呀誰來拯救他八卦的心。
米迦勒垂下眼瞼：「的確，每一次戰爭他都要等到我出征之後才肯走上戰場，為的不過就是那一劍之仇。」路西菲爾於他亦師亦友，可以說是對他成長的每一步影響至深，但是最後，自己沒有選擇他。
「呵，只怕，他不過是想徹底擊敗你之後，再問上一句當年到底為了什麼罷了。那個痴情的種。」天下只道路西法戰敗米迦勒而被逐出天堂他卻從不辯解，難道真是只是在乎那一劍之仇麼？
徹底擊敗自己麼……米迦勒仍然不想去承認，路西菲爾現在想做的一切，只是徹底擊敗自己了……
時至今日，十萬年都已經過去。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路西菲爾墮落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日光與平日並沒有任何不同。天仍是一般的藍，雲仍是一樣的白，聖城耶路撒冷還是那樣光芒萬丈。然而那一天，卻將他的生活徹底的割裂成兩個部分。
前半部是在大天使長的萬般寵愛之下作為天界的希望之星無憂無慮的成長；後半部則是倉促上位，扛起路西菲爾摔下的一切重擔。
一切都沒有變，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一天的到來並不是不可預料的。
早在幾個月之前，九重天的祈禱天使學院和戰鬥天使學院就已經出現了無數的學生團體，整個天堂的精英們已經熱火朝天的討論起神明的意義。聖城之外的軍隊出現了幾十次兵諫，無數的隊伍都已經更換了指揮官。至於地位較低的二三重天，更是早已沸沸揚揚，幾乎全部的低階天使都加入了大罷工之中。
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米迦勒都被小心翼翼的保護在象牙塔裡面。
路西菲爾甚至派出他最得力的手下阿拉斯特爾每天接送他上下學，不允許任何人和他說起最近的變化，順便掃清他視線可及的一切的報刊和傳單。
但是紙，如何包得住火。
那燎原的戰火終於燒到他的身上。在每周伊始的神殿禱告結束之後，暴動的學生團體的代表衝上台前，詢問作為路西菲爾最得意的弟子，戰鬥天使學院萬年不遇的奇才的米迦勒，如何看待神明。
霎時間萬眾矚目，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他的身上。那朝夕相處的同學們，有期待，有緊張，有憧憬，有急切，卻唯獨沒有質疑和否定。米迦勒就站在這神殿之前，想到路西法曾經教他持劍，曾經教他背書，曾經在聖殿之前為他加翼。他心裡出奇的平靜。手握著神賜予的祈禱權杖，他說：
「我信仰神明。」
一石激起千層浪。剎那間，整個禮堂沸騰了起來，無數的聲音，充斥在米迦勒的腦海。他本可以敷衍過去的，本可以搪塞過去的，他本可以用聖經中的任何一句話去歌頌神，那什麼都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失望。但是他最終選擇了這宣誓一般的話語。
許多天使本能的呼喚起來，他們終於擁有了一個領袖——在路西菲爾開始決定與神對立之後，他們太久沒有過領袖了。至高無上的神不肯發聲，那麼，整個天下又有誰能夠撼動大天使長路西菲爾的地位呢？被視為大天使長接班人的米迦勒，無疑是支持神明的一派最有希望成為領袖的那個人，而他也確實吐出了這如同宣誓一般的話語。只是接下來就沒有然後了，他沒有如大家所期待的那張振臂高呼，也沒有再解釋任何事情，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開始詠唱起頌揚神的歌曲。
他知道這如宣言一般的話終究會傳到路西菲爾的耳朵里，他也實在想知道路西菲爾會作何反應——大天使長和神對立的心思天下知曉，卻唯獨不肯對他解釋上幾分。
路西菲爾仍然陪著他練劍，仍然帶著他祈禱，仍然教給他書上所寫的「一切的榮耀都屬於神。」
他信的。事實上並不用書上去寫，不論哪句話只要是從大天使長的口中說出來，便天然的帶了九成九的可信度。路西菲爾就是擁有著如此的地位，整個天堂都以他為榮。
但是路西菲爾自己卻不信了。
他與神的矛盾再也掩飾不住，山雨欲來，整個九重天飄飄搖搖。
當天使們把米迦勒的回覆告訴路西菲爾的時候，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的不滿或者意外，大天使長路西菲爾吐出了魔界歌頌萬世的金句，他說，
「我也信仰神，但是我同時相信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明！」
就算到了這種時候，路西菲爾也不肯和他好好談談。
從在天泉池畔落地成型擁有意識，被路西菲爾捧起面頰指定為最有潛力的天使；到耶路撒冷星輝之下，被路西菲爾手把手的指點揮劍；從榮耀殿堂兩翼升為四翼，四翼晉為六翼時候被路西菲爾親吻在額頭；到至高的九重天戰鬥天使學院門前，路西菲爾領著他的手走進校園……路西菲爾從來都只是教育他該怎樣做，從來都不肯問問他怎樣想。
他從來不對自己解釋任何事情。
後來的後來，米迦勒常常想，如果那個時候路西菲爾願意多關注他一些，願意親口和他解釋一下自己的夢想，或許……
但是沒有如果。
也不會有或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