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清楚我以前的力量多麼強大
*轟——
地下室的堅硬鐵門被外力撞開。
第一束照進漆黑室內的光線既不是自然光，也不是火把、電燈，而是發光併攏的食指與中指。
「沒人，他已經走了。」
發光併攏的手指緩緩上移，便見了一縷菸絲，戴著黑灰色「Q」型項墜的白皙脖頸，高豎衣領的顯身風衣。
她夾住煙吸了一口，說道：「呼——是這個世界的魔法，可能是某種運輸作用的法術型。」
「Q，他拋下自己的人跑了？」
另一聲是更顯稚嫩的女音。
「小栗，叫古天窮過來。」
Q說道。
「是。」
渾身破爛夾寶劍，皺眉怒目恨殺天。
金鞘銀柄的華麗寶劍是勇者的標誌，哪怕是散發亂眉，哪怕是寬衣破布，哪怕是髒指污足，勇者就是勇者。古天窮就是這樣的勇者。
待古天窮抓著最後活著的俘虜過來，地下室室內已被漂浮的光點點綴的如同白晝。
古天窮見到Q，卻沒見到要找的人，便把那俘虜隨手一扔。
Q身高不低，漆黑秀麗的長髮垂至腰部，左手夾著半截煙，說道：「又是最後一個？」
古天窮冷冷答道：「其他問完了，沒用就殺了。」
Q見地上昏迷的男人五官丟了三官，難以想像受到了怎樣殘酷的拷問，說道：「真有做到這種程度的必要嗎，為什麼不讓我試試我的魔法？」
古天窮狠瞪了Q一眼，Q便不再追問，撇頭過去吸起了煙。
古天窮說道：「你的魔法和這個世界不一樣。魔法不是萬能的。」
「好。」
Q一個字落下，把煙連掐帶砸，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去，兩人總是因此吵架。
「小栗，你想家嗎？」
古天窮突然問起。
小栗小小的身形自門外陰影中緩緩現身，白短髮與蒼白膚，眼球也暗淡無光，身穿著墨綠色童款軍裝，左腰挎著啞銀刻字左輪槍與裹紙無鞘細劍，右腰帶著燻黑紅紋重手槍。
小栗同古天窮、Q兩人一起已有兩年之久，卻從未和古天窮交談過往事。
「我沒有家。」
「在原來的世界也沒有嗎？」
「沒有。」
「......我的力量又變弱了，第六個勇者誕生了。」
古天窮咬緊牙齒，說道。
「我決定改變計劃，我們先把新勇者殺了。」
小松看著地板上昏迷的男人，問道：「勇者向晚林呢？」
古天窮說道：「我們追殺了他兩年，他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被我殺了。我們不必去找他，他自會來找我們。」
交手過那麼多次，古天窮知道向晚林是什麼樣的人，這種深仇大恨他不可能不報。
古天窮盯著躺地上昏迷的男人，他是向晚林最後一個朋友。如果古天窮沒有猜錯，這地上的法陣就是他畫的。古天窮留他一命自然不是突發善心，僅僅是覺得還有情報可以「問」出來。
「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出去把我的話轉述給Q。然後等我。」
「是。」
小栗答道。
勇者狩獵。
在人類的歷史還不用口口相傳，文明於時間長河緩緩流淌的年代，魔王的誕生被稱為時代的循環。有魔王就會有勇者，勇者的象徵就是勇者之劍，魔王天生可以免疫一切攻擊，只有勇者之劍可以傷害到魔王。
因此，勇者在人們的心中是偉大的英雄，唯一的希望。
魔王只有一個。
勇者也只有一個，本該如此。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每一早晨第一眼看得到，變成了昏黑的天空，陽光幾乎不再照射大地，植物相繼死去，動物瀕臨滅絕。
若別的不論，單比起天色，還是黑雲堡百年不變的紫雷黑雲更勝一籌。
朔明學會包括孑影的出征部隊共計萬人左右，多數為學者兼戰士。孑影留下了大部隊，選了多名精銳，便帶著歷樂正幾人去追新勇者了。
古藤蘿是全知的沉睡之神，以元素七色代表著萬物可知，以七色合併之虹代表著神性——因果命運。為古藤蘿獻上知識的祭品，便可得到其恩賜。以不同人的解讀不同，分成了多個派系。朔明學會認為探求知識便是開始，探求知識的結束——全知，便是終結。因為知識是無窮的，只有最完美之「一」，即古藤蘿才做得到全知，人們對知識的追求便是不斷的獲得神性。探求知識的整個過程便是命運的運動學。
「為什麼全知之神會想要知識？」
Q站在歷樂正一行人曾爬上過的山丘上，右手比出打電話的手勢自言自語道。
黑雲堡的輪廓時不時被紫雷照亮，古天窮在下坡山腳直走，也沒有等Q的意思。
「喜歡知識？神也有喜歡的情感？那和人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說，我覺得這個世界的神都是冒牌貨。」
Q吸了口煙，見到小栗在下坡朝著自己招手，說道：「我先掛了。」
古天窮站在山腳處，在轟隆的雷聲下並沒有聽見小栗與Q的腳步聲，卻知道兩人已經來了，說道：「前面有魔法屏障，應該剛剛建好。他們知道我們來了。」
話音剛落，兩道身穿黑袍白軟甲，肩章紋著白底黑書的人影便提著黃火燭燈趕來。
「古天窮大人，此地禁止外人通行，非常抱歉。」
「我要和孑影說話，我不會重複第二遍。」
「大學者不方便接客，書與我間無秘密。若有急事相告，我可轉告給大學者。」
古天窮冷笑一聲，竟直接拔劍，寶劍出鞘，劍脊金紋，劍身如附光塵，散發著聖潔微光。
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將魔法屏障瞬間斬碎。持燈的兩人被嚇了一跳，燈也一扔，連滾帶爬的跑了。
古天窮低頭看了眼勇者之劍，身體還沒有習慣變弱的感覺，說道：「我這次變弱了一半。」
頭也不轉的對著Q說道：「Q，最開始是三個勇者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就是其中之一。第四個緊隨其後，那時我能感受到我至少弱了十倍有餘。歷樂正來的時候，我又變弱了四倍左右，這次我可以肯定變弱了一半。」
Q說道：「若真按你所想，新勇者誕生後力量並不是平分的，如果殺死勇者可以取回以前的力量且按這個規律算...」
古天窮接著說道：「剩三個勇者時，我比現在強2百倍；剩兩個時，我比現在強6萬倍；只剩下一個勇者時，勇者的力量是我的42億倍。」
古天窮一直認為，如果自己所想的是真的，那麼魔王究竟有多麼強大，需要6萬倍，甚至42億倍的力量才可以戰勝。
古天窮說道：「我清楚我以前的力量多麼強大，因此我比任何人都要懼怕魔王。」
古天窮極少告訴同伴自己的情感。就連遲鈍的小栗也感覺得到，第六個勇者的誕生深深加重了古天窮的恐懼。幾千倍上百萬倍的強大是不可能光靠努力就做得到的，況且誰也不知道魔王究竟在哪裡想幹什麼，古天窮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
Q說道：「魔法環境搭建完畢。可以用我的魔法了。」
古天窮說道：「有讓我們快速移動黑雲堡的魔法嗎？」
Q說道：「有。抓住我的手，還有小松。」
三人雙雙握緊，Q的雙手泛起淡淡紫光。
「新·域·預型後置構式複合、回歸一次重定位、自校短位移。」
古天窮突然感到身體沉重許多，這是Q所說的魔法後遺症。再一眨眼，已到了黑雲堡只剩下半扇大門的城門口。
黑雲堡各個角落都扎滿了火把，古天窮後方是整整齊齊的帳篷營地。四周則是各司其職的學者們：為牆體覆上保護作用的魔法護膜的學者，口述交接記錄考古工作的三人小組，穿戴整齊白色軟甲，背著長矛正欲出城巡邏的學者戰士，搭建好篝火灶台正在做飯的後勤人員......
古天窮突然出現，黑雲堡的喧鬧在一瞬間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古天窮三人。
為首的學者戰士披著藍邊白長袍，認出了是古天窮，警惕問道：「古天窮，我們似乎沒有允許你進來。」
古天窮三人互靠著背，小栗握緊了腰間的雙槍，古天窮用另一個問題答道：「我不在乎你們在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新誕生的勇者在哪裡，如果你撒謊，就會死。」
學者戰士們知道古天窮會真的殺人，皆臉色煞白，拿起長矛擺出了陣勢，十幾人的長矛方陣隔著殘破城門與古天窮三人對峙。
並非所有學者都具有戰鬥力，領頭的學者戰士盯著古天窮，看了看恐慌的學者們，終是放鬆了握緊長矛的雙手，說道：「我需要向大學者請求許可，但現在大學者不在...」
古天窮打斷道：「只用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領頭的學者戰士思考了片刻，繼續說道：「主堡有個奇怪法陣，大學者認為那就是召喚新勇者的法術，但我們並沒有找到新勇者。」
古天窮說道：「新勇者就在附近。你們可知道？」
領頭的學者戰士沉默不語。
古天窮繼續說道：「你們一共幾人？」
「約兩千人。」
古天窮說道：「你們被徵用了，我要一千人。」
先不談古天窮的勇者狩獵可謂古今無有的惡劣行為，古天窮本身就是神明——六劍天使的代表者。信仰著古藤蘿的學者戰士們怎麼可能願意替他辦事。
領頭的學者戰士說道：「勇者大人，您難道不知我們並非同道中人？信仰不同，如何共戰？」
古天窮怒目一瞪，面露凶光，竟一劍刺穿領頭的學者戰士心臟。領頭的學者戰士留著一臉不可置信，悶哼一聲便永遠躺了下去。
學者戰士們向來冷靜，但冷靜與懦弱有時是一個事物的兩面。
後方的學者戰士們握緊長矛的手指發白，卻沒人敢上。
古天窮瞪著怒目向學者戰士們依次看去，隨便選了一個不發抖的。
「你叫什麼。」
「我、我....？我叫寶冰...」
「我只給一小時，湊齊一千人，不然下個死的就是你。」
寶冰嚇白了臉，連忙答道：「是！」
在這個黑雲堡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咆哮的紫雷仍然不休。
另一邊，歷樂正抬頭看了眼天空，黑雲堡的陰霾逐漸寡淡，紫雷的咆哮也響勢漸弱。那顆象徵著人類未來與希望的蒼藍色「和平星」，在陰暗死寂的天空中耀眼神聖。
「真巧合啊，朔明學會大本營和新勇者的方向一樣啊。」
孑影笑道：「俗話說，命有所數，因果為成。命運就是這樣神奇。」
當然，羅悠幽知道孑影只是在利用歷樂正找新勇者。想著自己命似的寶貴大背包還被關在黑雲堡，怎開心的了。性紅跟歷樂正離的很近，天生話癆的她，一路上卻沒有說一句話。
歷樂正三人組打頭，孑影其次，最後三個人便是朔明學會最精銳的戰士：披著藍邊紋字短披風，身著潔銀寬肚全身鎧，後背著劍盾與行李。胸前自上而下，兩兩並列的戴著六片由紅色魔法臘封封住的老黃獸皮，獸皮上泛著微微藍光的文字皆為一行又一行的，帶有神秘學性質，或警示，或預言的名詞短句。
一共七人，已在寸草不生的大地上行進了八個小時。
孑影邊走邊看著地圖，計算著按這個方向繼續走五小時左右，便能到鷹眼要塞了。不過人類文明近乎毀滅，嘴上是要塞，大概也只剩下廢墟了。
「前面是...森林？」
歷樂正望著遠方，自來到這個世界歷樂正還沒有見到一株植物，便不確定的說道。
孑影收起地圖，平靜的說道：「還好。看起來規模很大。勇者大人，你聽說過『愛神教』嗎？」
「沒有。」
孑影輕輕拽了拽羅悠幽脖子上的繩子，故意問道：「羅悠幽小姐呢？」
羅悠幽不樂道：「是群死變態。那也不是什麼森林...唔...歷樂正你做好心理準備。」
*踏
歷樂正感覺腳上質感突然變得黏糊糊的，低頭一看，便見到紅色透明薄膜隨著視野延伸到「森林」。
歷樂正摸了摸，心中有種不詳的感覺：「是暖的...？」
孑影科普道：「愛神教信仰的神名為『木偶』，為了不產生歧義，我們更多會稱其為愛神教而非木偶教。他們對生命有種扭曲病態的崇拜。」
隨著靠近「森林」，歷樂正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與腐臭的混合怪味，而「森林」中的樹木，都是無葉的血紅樹木...
羅悠幽心有餘悸的插話道：「他們是群屠夫，殺人狂，劊子手，完全不聽人話的心理變態。」
孑影說道：「另一方面，他們都是雕刻家，所有愛神教徒都會製造大小不一的空心人偶，之後會無差別殺人，拿受害者的內臟當做填充物。我們經過驗證，一旦完成了一個人肉人偶，他們的神便會立馬賜福，裡面的人肉無法二次運用，因此完成的人偶也失去了經濟學價值。如果見到地上有人肉人偶，愛神教的軍隊便也離的不遠了。」
靠的足夠近，歷樂正才發現那些血樹並非沒有樹枝，而掛在上面的數不清的，沾滿了鮮血的人肉人偶，構成了最為邪惡的枝葉。
歷樂正說道：「天空似乎變紅了...」
孑影說道：「那是這片森林造成的自然現象。那些樹不是植物，而是擬態的動物，我們叫作『肉樹蜈蚣』，會聚集繁衍在大量人偶的地區，靠吸取人肉人偶為生。」
「我們要進去嗎...？」
歷樂正不安道。
孑影笑道：「勇者大人請放心，他們只吃死物，沒有攻擊性，還可以淨化環境。加上這種規模的形成需要一定歲月，我們撞上愛神教的可能性很低。只不過...」
歷樂正追問道：「只不過？」
孑影故意賣關子，笑著拉了拉繩子，羅悠幽極度不樂的解釋道：「大規模的肉樹蜈蚣會形成獨特的生態圈，裡面會有很多魔物。以及...非常，非常噁心，普通人根本忍受不了那片地獄。」
野生魔物一般都很弱小，只有狼獅虎豹的水平。甚至，歷樂正一個人就可以對付。
孑影說道：「勇者大人，時間緊迫，我們快走吧。」
歷樂正說道：「那好吧。」
完成後的人肉人偶就算在大多數愛神教徒眼中，也和垃圾沒有區別，血肉蜈蚣更不會好好照顧它。血紅陰沉的天空，隨處可見的帶有筋性的雜亂血管，水泡臃腫似的黃斑肉瘤，一些木偶被破壞，無法分辨的蛆肉傾瀉而下，狂歡著大頭蒼蠅群。柔黏，沖鼻惡味，帶有彈性的凹凸爛膜地面，粘稠的風吹到皮膚上仿佛就要生臭長蟲。
「嘔....！」
歷樂正和羅悠幽直接忍不住吐了。
「魔物都死了。」
孑影蹲在一坨高高的乾癟的肉堆旁觀察，左腳陷進了地面，地面受到壓力，在腳旁鼓起了極度密麻的帶毛白色泡泡。
「這、嘔....都成這一坨了你都認得出？」
羅悠幽吐的臉色發白，強撐著也要吐槽道。
「剛死不久，死因是營養物質被吸乾，幾乎沒有外傷，很像是血肉蜈蚣乾的，但是血肉蜈蚣會把屍體吃乾淨。」
「真怪，這個森林太安靜了點。」
羅悠幽眉頭緊皺，心想面對著蜂鳴的蠅群，虧你說得出這句話。
孑影說道：「勇者大人，新勇者確定在這個方向？」
歷樂正拿著紙巾擦了擦嘴，說道：「嗯...我感覺是的。」
孑影繼續說道：「據我們所知，所有勇者原來的世界都不存在魔法。就歷史來看，也沒有勇者成功學習魔法的先例。但眼下的肉堆很有可能是魔法造成的。」
羅悠幽說道：「你的意思是這是新勇者的魔法能力？也有可能是未被記錄的新魔物。」
孑影笑道：「確實如此。我們先走出去再說吧。」
「贊成。」
歷樂正和羅悠幽異口同聲道。
七人頭頂是陰沉暗血的天空。
黏稠的熱風，四處腫脹的臭黃膿包，刺耳的蠅群尖鳴，爛肉黏的到處都是，無以數計的蛆蟲密麻蠕動，以狂躁猩紅與黃綠玄黑為主色調，構成了這幅異星般的地獄之景。
隨著前進，孑影留意到了不少「樹木」上刻有形狀各異的劃痕。孑影初步判斷是人為造成，通過自己過硬的密碼學與語言學知識，破譯並驗證出了這是一系列表示位置與方向的簡單符號語言。
不太可能是新勇者留下的，孑影心想，如果新勇者也像其他勇者一樣不會魔法。那麼那些魔物之死就出自他人之手，又因為魔物剛死不久，也就是說，除了新勇者，有其他人不久前也來過這裡。
吐到快虛脫的歷樂正打斷了孑影的思考，說道：「呃啊......地上...沒有肉膜了，我們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孑影笑道：「沒錯，前面應該就是鷹眼要塞的護城河之一。肉樹蜈蚣怕水，這座森林的規模太龐大，由於生存壓力，就算離水這麼近，也有如此多的肉樹蜈蚣了。」
羅悠幽適應力要強很多，幾乎沒怎麼吐就挺了過來，說道：「護城河？世界上真的還存在河流嗎？」
看到森林盡頭，歷樂正終於忍不住，一股腦的沖了出去。
「悠幽小姐對不起，可能只能叫作水溝了。」
羅悠幽聞言也跑著跟了上來，天空仍是不變的血色，至少空氣不那麼惡臭了，低頭一看，曾經的河道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水潭，乾枯的河床上零落著肉團。
羅悠幽失望的嘆了口氣：「哈...有種習慣了的感覺。」
遠方，曾經宏偉的鷹眼要塞只剩下斷壁殘垣。
孑影邊觀察邊跟著另外三個精銳學者戰士，一起掏出了小本本記錄著。
「嗯...肉樹蜈蚣離水這麼近，會不會也跟水的質與量有關呢。」
羅悠幽埋怨道：「喂，現在不是搞研究的時候。」
孑影笑道：「有些想法就想要記下來，只是我的個人習慣。」
孑影岔開話題再三確認道：「勇者大人，新勇者的方向仍然沒有變嗎？」
歷樂正閉上眼睛感受了片刻，說道：「是的，還是在南方。感覺我們離近了許多呢。」
孑影說道：「接下來勇者大人能否屈尊跟在我後面呢？」
歷樂正笑道：「孑影先生太客氣了，當然可以啊，又不是什麼難事。」
孑影笑道：「多謝。」
孑影先一步到了歷樂正身前，而另外三名學者戰士墊後，歷樂正三人被嚴嚴實實的夾在了中間。
「孑影先生，鷹眼要塞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歷樂正突然問道。
「哦？勇者大人還對歷史感興趣？」
「這個世界以前不是這樣的吧。」
孑影心頭一緊，連語氣也溫柔了許多：「我從出生起就是這幅景象了。我們保存的知識，特別是歷史方面，實在可稱得上是滄海一粟。」
「以前一年有四個季度，春天花開，夏有甜果，秋涼賞景，而冬天最為特殊，那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每天早晨陽光會照耀大地，晚上能看見美麗的月亮與滿天的星星。」
「不過以我這種人的角度來看，我們缺乏條件與人力，那些書中的景色幾乎驗證不了任何一條，與其說是過去的樣子，不如說是美好動聽的童話。」
歷樂正嘆息道：「我原來的世界就是那個樣子，好想回家啊。」
孑影發自內心笑道：「有勇者大人的肯定，那些童話也有些可信度了。」
孑影邊走邊說道：「所幸，我讀過關於鷹眼要塞的書。它建在兩條河流的十字交叉處，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人工開鑿，建成了集防洪務農，禦敵外交，經濟外貿，文化旅遊於一體的，宏偉的複合型首都。」
孑影左手指向鷹眼要塞空無一物的上方：「那裡，於正中心十字河流交匯點上方，便是舉世聞名的建築學奇蹟——空中王城。整個要塞是環形結構，自內而外分上城區與下城區，共有十六個作用各異的特殊區域。城牆堅不可摧，有四扇水門四扇陸門，平均分布在八個方向。而城牆外百里內，就是我們所在的這片土地以及後方血肉森林，便是供養鷹眼要塞的萬戶農家。」
漸漸靠近城牆，殘破的城牆雖只剩下往日舊影，卻依舊宏偉高大。羅悠幽震驚之餘，又聽了孑影一串科普，不由得吐槽道：「離黑雲堡這麼近，他們不會覺得不吉利嗎？」
孑影說道：「我們只有些比較公認的猜測。可能當時的人認為黑雲堡是個重要的心理上的戰略位置。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十分忌憚它，全都刻意繞過它走，反而變成了一種安全的後壁。」
最終鷹眼要塞只剩殘垣，黑雲堡卻沒什麼變化。
孑影注意到了城牆斷口處也有「森林」中的符號語言，翻譯過來，是「位於（+8，+12），東2。」
「勇者大人請跟著我。」
孑影帶著眾人進入了城牆缺口。
要塞里沒有風聲也沒有聲音，沒有完整的建築，甚至許多房屋只剩個地基，只能從偶爾一兩的白骨與鏽劍，看出來曾經戰鬥的痕跡。
沿著城牆內壁右轉，走了一陣後，孑影又看到了另一個符號語言——「位於（+10，+12），南3西1」
歷樂正便跟著孑影東拐西轉，孑影尋著符號語言一個一個找。
位於（+9，+9），南5
位於（+9，+4），西3南3
位於（+6，+1），西6南1
「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羅悠幽先問道。
*叮，叮，叮
歷樂正說道：「就像玻璃珠掉地上的聲音呢，還很有節奏感。」
羅悠幽問道：「玻璃珠是什麼？」
隨著歷樂正七人越靠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叮，叮，叮
歷樂正說道：「呃...就是玻璃珠啊。」
羅悠幽扶著寬大魔法師帽子，白了一眼說道：「該不會就是字面意思吧。玻璃造的珠子有什麼用？」
*叮，叮，叮
歷樂正說道：「你們的世界沒有嗎？我小時候經常玩呢。」
羅悠幽說道：「難以理解，就一個珠子有什麼好玩的。」
又突然意識到什麼，壓低聲音道：「不對，重要的難道不應該是前面好像有人嗎？」
*叮
羅悠幽話音剛落，聲音突然不響了。
歷樂正小聲說道：「糟糕。悠幽小姐你說話太大聲了。」
羅悠幽有點生氣道：「哈！？我？」
「誰在那裡！出來！」
地下室的堅硬鐵門被外力撞開。
第一束照進漆黑室內的光線既不是自然光，也不是火把、電燈，而是發光併攏的食指與中指。
「沒人，他已經走了。」
發光併攏的手指緩緩上移，便見了一縷菸絲，戴著黑灰色「Q」型項墜的白皙脖頸，高豎衣領的顯身風衣。
她夾住煙吸了一口，說道：「呼——是這個世界的魔法，可能是某種運輸作用的法術型。」
「Q，他拋下自己的人跑了？」
另一聲是更顯稚嫩的女音。
「小栗，叫古天窮過來。」
Q說道。
「是。」
渾身破爛夾寶劍，皺眉怒目恨殺天。
金鞘銀柄的華麗寶劍是勇者的標誌，哪怕是散發亂眉，哪怕是寬衣破布，哪怕是髒指污足，勇者就是勇者。古天窮就是這樣的勇者。
待古天窮抓著最後活著的俘虜過來，地下室室內已被漂浮的光點點綴的如同白晝。
古天窮見到Q，卻沒見到要找的人，便把那俘虜隨手一扔。
Q身高不低，漆黑秀麗的長髮垂至腰部，左手夾著半截煙，說道：「又是最後一個？」
古天窮冷冷答道：「其他問完了，沒用就殺了。」
Q見地上昏迷的男人五官丟了三官，難以想像受到了怎樣殘酷的拷問，說道：「真有做到這種程度的必要嗎，為什麼不讓我試試我的魔法？」
古天窮狠瞪了Q一眼，Q便不再追問，撇頭過去吸起了煙。
古天窮說道：「你的魔法和這個世界不一樣。魔法不是萬能的。」
「好。」
Q一個字落下，把煙連掐帶砸，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去，兩人總是因此吵架。
「小栗，你想家嗎？」
古天窮突然問起。
小栗小小的身形自門外陰影中緩緩現身，白短髮與蒼白膚，眼球也暗淡無光，身穿著墨綠色童款軍裝，左腰挎著啞銀刻字左輪槍與裹紙無鞘細劍，右腰帶著燻黑紅紋重手槍。
小栗同古天窮、Q兩人一起已有兩年之久，卻從未和古天窮交談過往事。
「我沒有家。」
「在原來的世界也沒有嗎？」
「沒有。」
「......我的力量又變弱了，第六個勇者誕生了。」
古天窮咬緊牙齒，說道。
「我決定改變計劃，我們先把新勇者殺了。」
小松看著地板上昏迷的男人，問道：「勇者向晚林呢？」
古天窮說道：「我們追殺了他兩年，他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被我殺了。我們不必去找他，他自會來找我們。」
交手過那麼多次，古天窮知道向晚林是什麼樣的人，這種深仇大恨他不可能不報。
古天窮盯著躺地上昏迷的男人，他是向晚林最後一個朋友。如果古天窮沒有猜錯，這地上的法陣就是他畫的。古天窮留他一命自然不是突發善心，僅僅是覺得還有情報可以「問」出來。
「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出去把我的話轉述給Q。然後等我。」
「是。」
小栗答道。
勇者狩獵。
在人類的歷史還不用口口相傳，文明於時間長河緩緩流淌的年代，魔王的誕生被稱為時代的循環。有魔王就會有勇者，勇者的象徵就是勇者之劍，魔王天生可以免疫一切攻擊，只有勇者之劍可以傷害到魔王。
因此，勇者在人們的心中是偉大的英雄，唯一的希望。
魔王只有一個。
勇者也只有一個，本該如此。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每一早晨第一眼看得到，變成了昏黑的天空，陽光幾乎不再照射大地，植物相繼死去，動物瀕臨滅絕。
若別的不論，單比起天色，還是黑雲堡百年不變的紫雷黑雲更勝一籌。
朔明學會包括孑影的出征部隊共計萬人左右，多數為學者兼戰士。孑影留下了大部隊，選了多名精銳，便帶著歷樂正幾人去追新勇者了。
古藤蘿是全知的沉睡之神，以元素七色代表著萬物可知，以七色合併之虹代表著神性——因果命運。為古藤蘿獻上知識的祭品，便可得到其恩賜。以不同人的解讀不同，分成了多個派系。朔明學會認為探求知識便是開始，探求知識的結束——全知，便是終結。因為知識是無窮的，只有最完美之「一」，即古藤蘿才做得到全知，人們對知識的追求便是不斷的獲得神性。探求知識的整個過程便是命運的運動學。
「為什麼全知之神會想要知識？」
Q站在歷樂正一行人曾爬上過的山丘上，右手比出打電話的手勢自言自語道。
黑雲堡的輪廓時不時被紫雷照亮，古天窮在下坡山腳直走，也沒有等Q的意思。
「喜歡知識？神也有喜歡的情感？那和人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說，我覺得這個世界的神都是冒牌貨。」
Q吸了口煙，見到小栗在下坡朝著自己招手，說道：「我先掛了。」
古天窮站在山腳處，在轟隆的雷聲下並沒有聽見小栗與Q的腳步聲，卻知道兩人已經來了，說道：「前面有魔法屏障，應該剛剛建好。他們知道我們來了。」
話音剛落，兩道身穿黑袍白軟甲，肩章紋著白底黑書的人影便提著黃火燭燈趕來。
「古天窮大人，此地禁止外人通行，非常抱歉。」
「我要和孑影說話，我不會重複第二遍。」
「大學者不方便接客，書與我間無秘密。若有急事相告，我可轉告給大學者。」
古天窮冷笑一聲，竟直接拔劍，寶劍出鞘，劍脊金紋，劍身如附光塵，散發著聖潔微光。
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將魔法屏障瞬間斬碎。持燈的兩人被嚇了一跳，燈也一扔，連滾帶爬的跑了。
古天窮低頭看了眼勇者之劍，身體還沒有習慣變弱的感覺，說道：「我這次變弱了一半。」
頭也不轉的對著Q說道：「Q，最開始是三個勇者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就是其中之一。第四個緊隨其後，那時我能感受到我至少弱了十倍有餘。歷樂正來的時候，我又變弱了四倍左右，這次我可以肯定變弱了一半。」
Q說道：「若真按你所想，新勇者誕生後力量並不是平分的，如果殺死勇者可以取回以前的力量且按這個規律算...」
古天窮接著說道：「剩三個勇者時，我比現在強2百倍；剩兩個時，我比現在強6萬倍；只剩下一個勇者時，勇者的力量是我的42億倍。」
古天窮一直認為，如果自己所想的是真的，那麼魔王究竟有多麼強大，需要6萬倍，甚至42億倍的力量才可以戰勝。
古天窮說道：「我清楚我以前的力量多麼強大，因此我比任何人都要懼怕魔王。」
古天窮極少告訴同伴自己的情感。就連遲鈍的小栗也感覺得到，第六個勇者的誕生深深加重了古天窮的恐懼。幾千倍上百萬倍的強大是不可能光靠努力就做得到的，況且誰也不知道魔王究竟在哪裡想幹什麼，古天窮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
Q說道：「魔法環境搭建完畢。可以用我的魔法了。」
古天窮說道：「有讓我們快速移動黑雲堡的魔法嗎？」
Q說道：「有。抓住我的手，還有小松。」
三人雙雙握緊，Q的雙手泛起淡淡紫光。
「新·域·預型後置構式複合、回歸一次重定位、自校短位移。」
古天窮突然感到身體沉重許多，這是Q所說的魔法後遺症。再一眨眼，已到了黑雲堡只剩下半扇大門的城門口。
黑雲堡各個角落都扎滿了火把，古天窮後方是整整齊齊的帳篷營地。四周則是各司其職的學者們：為牆體覆上保護作用的魔法護膜的學者，口述交接記錄考古工作的三人小組，穿戴整齊白色軟甲，背著長矛正欲出城巡邏的學者戰士，搭建好篝火灶台正在做飯的後勤人員......
古天窮突然出現，黑雲堡的喧鬧在一瞬間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古天窮三人。
為首的學者戰士披著藍邊白長袍，認出了是古天窮，警惕問道：「古天窮，我們似乎沒有允許你進來。」
古天窮三人互靠著背，小栗握緊了腰間的雙槍，古天窮用另一個問題答道：「我不在乎你們在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新誕生的勇者在哪裡，如果你撒謊，就會死。」
學者戰士們知道古天窮會真的殺人，皆臉色煞白，拿起長矛擺出了陣勢，十幾人的長矛方陣隔著殘破城門與古天窮三人對峙。
並非所有學者都具有戰鬥力，領頭的學者戰士盯著古天窮，看了看恐慌的學者們，終是放鬆了握緊長矛的雙手，說道：「我需要向大學者請求許可，但現在大學者不在...」
古天窮打斷道：「只用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領頭的學者戰士思考了片刻，繼續說道：「主堡有個奇怪法陣，大學者認為那就是召喚新勇者的法術，但我們並沒有找到新勇者。」
古天窮說道：「新勇者就在附近。你們可知道？」
領頭的學者戰士沉默不語。
古天窮繼續說道：「你們一共幾人？」
「約兩千人。」
古天窮說道：「你們被徵用了，我要一千人。」
先不談古天窮的勇者狩獵可謂古今無有的惡劣行為，古天窮本身就是神明——六劍天使的代表者。信仰著古藤蘿的學者戰士們怎麼可能願意替他辦事。
領頭的學者戰士說道：「勇者大人，您難道不知我們並非同道中人？信仰不同，如何共戰？」
古天窮怒目一瞪，面露凶光，竟一劍刺穿領頭的學者戰士心臟。領頭的學者戰士留著一臉不可置信，悶哼一聲便永遠躺了下去。
學者戰士們向來冷靜，但冷靜與懦弱有時是一個事物的兩面。
後方的學者戰士們握緊長矛的手指發白，卻沒人敢上。
古天窮瞪著怒目向學者戰士們依次看去，隨便選了一個不發抖的。
「你叫什麼。」
「我、我....？我叫寶冰...」
「我只給一小時，湊齊一千人，不然下個死的就是你。」
寶冰嚇白了臉，連忙答道：「是！」
在這個黑雲堡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咆哮的紫雷仍然不休。
另一邊，歷樂正抬頭看了眼天空，黑雲堡的陰霾逐漸寡淡，紫雷的咆哮也響勢漸弱。那顆象徵著人類未來與希望的蒼藍色「和平星」，在陰暗死寂的天空中耀眼神聖。
「真巧合啊，朔明學會大本營和新勇者的方向一樣啊。」
孑影笑道：「俗話說，命有所數，因果為成。命運就是這樣神奇。」
當然，羅悠幽知道孑影只是在利用歷樂正找新勇者。想著自己命似的寶貴大背包還被關在黑雲堡，怎開心的了。性紅跟歷樂正離的很近，天生話癆的她，一路上卻沒有說一句話。
歷樂正三人組打頭，孑影其次，最後三個人便是朔明學會最精銳的戰士：披著藍邊紋字短披風，身著潔銀寬肚全身鎧，後背著劍盾與行李。胸前自上而下，兩兩並列的戴著六片由紅色魔法臘封封住的老黃獸皮，獸皮上泛著微微藍光的文字皆為一行又一行的，帶有神秘學性質，或警示，或預言的名詞短句。
一共七人，已在寸草不生的大地上行進了八個小時。
孑影邊走邊看著地圖，計算著按這個方向繼續走五小時左右，便能到鷹眼要塞了。不過人類文明近乎毀滅，嘴上是要塞，大概也只剩下廢墟了。
「前面是...森林？」
歷樂正望著遠方，自來到這個世界歷樂正還沒有見到一株植物，便不確定的說道。
孑影收起地圖，平靜的說道：「還好。看起來規模很大。勇者大人，你聽說過『愛神教』嗎？」
「沒有。」
孑影輕輕拽了拽羅悠幽脖子上的繩子，故意問道：「羅悠幽小姐呢？」
羅悠幽不樂道：「是群死變態。那也不是什麼森林...唔...歷樂正你做好心理準備。」
*踏
歷樂正感覺腳上質感突然變得黏糊糊的，低頭一看，便見到紅色透明薄膜隨著視野延伸到「森林」。
歷樂正摸了摸，心中有種不詳的感覺：「是暖的...？」
孑影科普道：「愛神教信仰的神名為『木偶』，為了不產生歧義，我們更多會稱其為愛神教而非木偶教。他們對生命有種扭曲病態的崇拜。」
隨著靠近「森林」，歷樂正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與腐臭的混合怪味，而「森林」中的樹木，都是無葉的血紅樹木...
羅悠幽心有餘悸的插話道：「他們是群屠夫，殺人狂，劊子手，完全不聽人話的心理變態。」
孑影說道：「另一方面，他們都是雕刻家，所有愛神教徒都會製造大小不一的空心人偶，之後會無差別殺人，拿受害者的內臟當做填充物。我們經過驗證，一旦完成了一個人肉人偶，他們的神便會立馬賜福，裡面的人肉無法二次運用，因此完成的人偶也失去了經濟學價值。如果見到地上有人肉人偶，愛神教的軍隊便也離的不遠了。」
靠的足夠近，歷樂正才發現那些血樹並非沒有樹枝，而掛在上面的數不清的，沾滿了鮮血的人肉人偶，構成了最為邪惡的枝葉。
歷樂正說道：「天空似乎變紅了...」
孑影說道：「那是這片森林造成的自然現象。那些樹不是植物，而是擬態的動物，我們叫作『肉樹蜈蚣』，會聚集繁衍在大量人偶的地區，靠吸取人肉人偶為生。」
「我們要進去嗎...？」
歷樂正不安道。
孑影笑道：「勇者大人請放心，他們只吃死物，沒有攻擊性，還可以淨化環境。加上這種規模的形成需要一定歲月，我們撞上愛神教的可能性很低。只不過...」
歷樂正追問道：「只不過？」
孑影故意賣關子，笑著拉了拉繩子，羅悠幽極度不樂的解釋道：「大規模的肉樹蜈蚣會形成獨特的生態圈，裡面會有很多魔物。以及...非常，非常噁心，普通人根本忍受不了那片地獄。」
野生魔物一般都很弱小，只有狼獅虎豹的水平。甚至，歷樂正一個人就可以對付。
孑影說道：「勇者大人，時間緊迫，我們快走吧。」
歷樂正說道：「那好吧。」
完成後的人肉人偶就算在大多數愛神教徒眼中，也和垃圾沒有區別，血肉蜈蚣更不會好好照顧它。血紅陰沉的天空，隨處可見的帶有筋性的雜亂血管，水泡臃腫似的黃斑肉瘤，一些木偶被破壞，無法分辨的蛆肉傾瀉而下，狂歡著大頭蒼蠅群。柔黏，沖鼻惡味，帶有彈性的凹凸爛膜地面，粘稠的風吹到皮膚上仿佛就要生臭長蟲。
「嘔....！」
歷樂正和羅悠幽直接忍不住吐了。
「魔物都死了。」
孑影蹲在一坨高高的乾癟的肉堆旁觀察，左腳陷進了地面，地面受到壓力，在腳旁鼓起了極度密麻的帶毛白色泡泡。
「這、嘔....都成這一坨了你都認得出？」
羅悠幽吐的臉色發白，強撐著也要吐槽道。
「剛死不久，死因是營養物質被吸乾，幾乎沒有外傷，很像是血肉蜈蚣乾的，但是血肉蜈蚣會把屍體吃乾淨。」
「真怪，這個森林太安靜了點。」
羅悠幽眉頭緊皺，心想面對著蜂鳴的蠅群，虧你說得出這句話。
孑影說道：「勇者大人，新勇者確定在這個方向？」
歷樂正拿著紙巾擦了擦嘴，說道：「嗯...我感覺是的。」
孑影繼續說道：「據我們所知，所有勇者原來的世界都不存在魔法。就歷史來看，也沒有勇者成功學習魔法的先例。但眼下的肉堆很有可能是魔法造成的。」
羅悠幽說道：「你的意思是這是新勇者的魔法能力？也有可能是未被記錄的新魔物。」
孑影笑道：「確實如此。我們先走出去再說吧。」
「贊成。」
歷樂正和羅悠幽異口同聲道。
七人頭頂是陰沉暗血的天空。
黏稠的熱風，四處腫脹的臭黃膿包，刺耳的蠅群尖鳴，爛肉黏的到處都是，無以數計的蛆蟲密麻蠕動，以狂躁猩紅與黃綠玄黑為主色調，構成了這幅異星般的地獄之景。
隨著前進，孑影留意到了不少「樹木」上刻有形狀各異的劃痕。孑影初步判斷是人為造成，通過自己過硬的密碼學與語言學知識，破譯並驗證出了這是一系列表示位置與方向的簡單符號語言。
不太可能是新勇者留下的，孑影心想，如果新勇者也像其他勇者一樣不會魔法。那麼那些魔物之死就出自他人之手，又因為魔物剛死不久，也就是說，除了新勇者，有其他人不久前也來過這裡。
吐到快虛脫的歷樂正打斷了孑影的思考，說道：「呃啊......地上...沒有肉膜了，我們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孑影笑道：「沒錯，前面應該就是鷹眼要塞的護城河之一。肉樹蜈蚣怕水，這座森林的規模太龐大，由於生存壓力，就算離水這麼近，也有如此多的肉樹蜈蚣了。」
羅悠幽適應力要強很多，幾乎沒怎麼吐就挺了過來，說道：「護城河？世界上真的還存在河流嗎？」
看到森林盡頭，歷樂正終於忍不住，一股腦的沖了出去。
「悠幽小姐對不起，可能只能叫作水溝了。」
羅悠幽聞言也跑著跟了上來，天空仍是不變的血色，至少空氣不那麼惡臭了，低頭一看，曾經的河道只剩下大大小小的水潭，乾枯的河床上零落著肉團。
羅悠幽失望的嘆了口氣：「哈...有種習慣了的感覺。」
遠方，曾經宏偉的鷹眼要塞只剩下斷壁殘垣。
孑影邊觀察邊跟著另外三個精銳學者戰士，一起掏出了小本本記錄著。
「嗯...肉樹蜈蚣離水這麼近，會不會也跟水的質與量有關呢。」
羅悠幽埋怨道：「喂，現在不是搞研究的時候。」
孑影笑道：「有些想法就想要記下來，只是我的個人習慣。」
孑影岔開話題再三確認道：「勇者大人，新勇者的方向仍然沒有變嗎？」
歷樂正閉上眼睛感受了片刻，說道：「是的，還是在南方。感覺我們離近了許多呢。」
孑影說道：「接下來勇者大人能否屈尊跟在我後面呢？」
歷樂正笑道：「孑影先生太客氣了，當然可以啊，又不是什麼難事。」
孑影笑道：「多謝。」
孑影先一步到了歷樂正身前，而另外三名學者戰士墊後，歷樂正三人被嚴嚴實實的夾在了中間。
「孑影先生，鷹眼要塞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歷樂正突然問道。
「哦？勇者大人還對歷史感興趣？」
「這個世界以前不是這樣的吧。」
孑影心頭一緊，連語氣也溫柔了許多：「我從出生起就是這幅景象了。我們保存的知識，特別是歷史方面，實在可稱得上是滄海一粟。」
「以前一年有四個季度，春天花開，夏有甜果，秋涼賞景，而冬天最為特殊，那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每天早晨陽光會照耀大地，晚上能看見美麗的月亮與滿天的星星。」
「不過以我這種人的角度來看，我們缺乏條件與人力，那些書中的景色幾乎驗證不了任何一條，與其說是過去的樣子，不如說是美好動聽的童話。」
歷樂正嘆息道：「我原來的世界就是那個樣子，好想回家啊。」
孑影發自內心笑道：「有勇者大人的肯定，那些童話也有些可信度了。」
孑影邊走邊說道：「所幸，我讀過關於鷹眼要塞的書。它建在兩條河流的十字交叉處，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人工開鑿，建成了集防洪務農，禦敵外交，經濟外貿，文化旅遊於一體的，宏偉的複合型首都。」
孑影左手指向鷹眼要塞空無一物的上方：「那裡，於正中心十字河流交匯點上方，便是舉世聞名的建築學奇蹟——空中王城。整個要塞是環形結構，自內而外分上城區與下城區，共有十六個作用各異的特殊區域。城牆堅不可摧，有四扇水門四扇陸門，平均分布在八個方向。而城牆外百里內，就是我們所在的這片土地以及後方血肉森林，便是供養鷹眼要塞的萬戶農家。」
漸漸靠近城牆，殘破的城牆雖只剩下往日舊影，卻依舊宏偉高大。羅悠幽震驚之餘，又聽了孑影一串科普，不由得吐槽道：「離黑雲堡這麼近，他們不會覺得不吉利嗎？」
孑影說道：「我們只有些比較公認的猜測。可能當時的人認為黑雲堡是個重要的心理上的戰略位置。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人都十分忌憚它，全都刻意繞過它走，反而變成了一種安全的後壁。」
最終鷹眼要塞只剩殘垣，黑雲堡卻沒什麼變化。
孑影注意到了城牆斷口處也有「森林」中的符號語言，翻譯過來，是「位於（+8，+12），東2。」
「勇者大人請跟著我。」
孑影帶著眾人進入了城牆缺口。
要塞里沒有風聲也沒有聲音，沒有完整的建築，甚至許多房屋只剩個地基，只能從偶爾一兩的白骨與鏽劍，看出來曾經戰鬥的痕跡。
沿著城牆內壁右轉，走了一陣後，孑影又看到了另一個符號語言——「位於（+10，+12），南3西1」
歷樂正便跟著孑影東拐西轉，孑影尋著符號語言一個一個找。
位於（+9，+9），南5
位於（+9，+4），西3南3
位於（+6，+1），西6南1
「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羅悠幽先問道。
*叮，叮，叮
歷樂正說道：「就像玻璃珠掉地上的聲音呢，還很有節奏感。」
羅悠幽問道：「玻璃珠是什麼？」
隨著歷樂正七人越靠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叮，叮，叮
歷樂正說道：「呃...就是玻璃珠啊。」
羅悠幽扶著寬大魔法師帽子，白了一眼說道：「該不會就是字面意思吧。玻璃造的珠子有什麼用？」
*叮，叮，叮
歷樂正說道：「你們的世界沒有嗎？我小時候經常玩呢。」
羅悠幽說道：「難以理解，就一個珠子有什麼好玩的。」
又突然意識到什麼，壓低聲音道：「不對，重要的難道不應該是前面好像有人嗎？」
*叮
羅悠幽話音剛落，聲音突然不響了。
歷樂正小聲說道：「糟糕。悠幽小姐你說話太大聲了。」
羅悠幽有點生氣道：「哈！？我？」
「誰在那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