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王猛 初識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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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王猛初識夢想

  獨自離開家鄉小鎮的王猛,一腳踏進一線城市的大門,王猛有一種自由的暢快,再也沒有人管他了。。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不了解城市,心裡覺得城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王猛剛一下車就被撲面而來的城市蒸汽撞得頭暈暈的,耳邊全是汽車的轟鳴和小販的叫賣聲,猛地吸一口氣,心驚道原來城市連空氣都和那些鄉鎮不一樣。

  他要投奔的是已經不記得模樣的親戚大舅爺,他是早早就進城的那批人,在王猛的印象里,他應該是在城裡有房有車的人上人。

  王猛坐上了一輛公交車,一路上一邊玩著手機里自帶的遊戲解悶一邊開始瞎想。自己好像什麼都不了解也沒有一技之長,他想要是能靠遊戲賺錢就好了,他那他一定能成為億萬富翁,這時候王猛才覺得要是自己的天賦不是遊戲而是學習或者經商就好了。

  王猛一覺醒來到處左顧右盼,他覺得自己睡了好久一定坐過了站,然而實際上他還沒有到指定的站點,城市的規模超乎他的想像。

  終於到了說好的地點後,王猛發現這裡和之前看到的城市大不一樣,好像只是一個大郊區,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整齊的綠化帶,只有一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廠房。

  大舅爺是一家修車廠的修車師傅,六十歲還在幹活,大舅爺打量了王猛一番,黑得像塊煤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嘆息了一聲,叫了個師傅帶他。

  就這樣王猛開始學修車,和他一起的學徒怎麼說都是學校出來的,而他覺得那個車的零件就像迷宮,很快他發現自己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師傅不停罵他,同事們笑他,過去打遊戲時的威風蕩然無存了。

  幹了一段時間,大舅給了他一點錢把王猛打發走了,讓他去工地上找點活干。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茫然無措,偌大個城市,萬家燈火,卻沒有一個窗口是可以收留他的。他蹲在路邊,看著一隻流浪貓從他的身邊走過,嘴裡似乎叼著什麼。他覺得自己連只貓都不如,在這個世上連快食兒都找不到。

  他就這樣在茫然地走著,突然出現了一家網吧,「紅日」兩個字是那樣的鮮艷奪目,就像開放的兩朵花一樣。他不由自主地踏進去,一屁股坐在磨掉皮的椅子上,當手裡握著滑鼠時,仿佛自己就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自信心一下子飆升上來。

  這才是他熟悉的環境,這才是他的家。

  「你還好嗎,在外面。」

  「我好得很。」

  闊別許久,王猛終於與莉蓮聯繫上了,莉蓮說她與賽特忙著考學,上網的時間不多了,王猛也把自己說成大忙人,他的自尊心不能承認自己其實是在流浪。

  「真希望快點結束啊,高考,坐牢的日子真是漫長啊。」莉蓮偶爾會和王猛傾訴一下壓抑的高中生活,這些都離王猛太遙遠了,他得到了肖文生嚮往的自由,然而只有他知道這自由是多麼的苦悶。

  王猛謊稱自己還在汽車廠工作,還好莉蓮並沒有細問。莉蓮對王猛的關心不多,兩人聊天時基本都是莉蓮在講她與肖文生的事情,王猛只是作為一個傾聽者。

  「學校也很無聊,肖文生也很忙,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他上線了,也許手機被沒收了吧。」

  「他那麼聰明,家裡有錢學習也好,以後要當人上人的吧,和我們不一樣。」王猛意識到自己在說氣話,因為莉蓮只關心肖文生,對她而言自己只是一個山村小子。

  「等我們考完之後有一個很長的暑假,到時候再一起玩遊戲吧。」

  「好。」

  王猛隨便回復了一句,他的自尊心有點受挫,當初一起打遊戲的莉蓮和肖文生都有光明的未來,而自己的未來在哪裡呢?昏暗的網吧里王猛找不到答案。

  「我才是那個不一樣的人。」

  城市的網吧不比鄉鎮,警察是經常來查網吧,王猛還未成年,長得又像個通緝犯,網管對他也很苦惱,好在網管也是個OTA迷,遇到來查的人就趕緊給他發消息,王猛就像老鼠一樣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那時他的夢想就是盼著自己趕緊成年,然後拿著身份證大搖大擺走進網吧。

  因為和網管處的不錯,王猛就這樣成了紅日網吧的常駐民,很快他就和其他一些網吧黑戶熟絡起來。有個鬍子長到耳朵邊的人年紀看上去三十歲出頭,大家卻都喜歡管他叫K叔,網吧里除了網管沒人知道他真正叫什麼名字。他就想是學校里的前輩一樣,指導著每一個在網吧迷失的年輕人。

  據說他有著豐富的社會生存經驗,在社會摸爬滾打的十二年裡,光在在網吧就生活了五年,是生活在這裡最久的人,每個新來紅日網吧的新人總要請教K叔。K叔總會告訴你如何去做日結短工,如何可以做一天玩三天。K叔還有自己的理論體系,他會說高壓社會都是資本家的陰謀,他們現在才是真正的「財富自由」,自由自在沒人管。王猛覺得他說得很對,於是也跟著老K去找短工,但情況卻和他想得不一樣。


  天還沒亮勞務市場就擠滿了人,大部分人年紀很大,在一旁抽菸吃早餐。王猛迷茫地跟著老K,看到哪裡有人就擠上去也不管是什麼工作,但很快小車塞滿了人,不招了。折騰了兩個小時王猛也沒找到要自己的人,倒是老K已經不見了蹤影。

  「猛哥,你可以去做代練啊。」

  網管的一句話提醒了他,但他自己很難招攬到生意,老K就給他介紹了代練工作室。王猛和另外幾個人關在一個屋子裡,靠抽菸和嚼檳榔活著,晚上就打個地鋪席地而睡,每天都有監工查看他們的進度,他們彼此不聊天,偶爾休息一下大家要麼閉眼睡覺,要麼出去透透氣,對同處一室的人都毫不關心,每天在房間裡王猛只能聽到清脆的鍵盤聲。

  因為休息和營養不足,小屋裡的人個個精神萎靡眼神渙散,屋子裡一股難以描述的怪味。最後王猛幹了一個月錢感覺自己大病了一場,需要睡一個星期才能補回來,老闆卻只給了他說好的一半錢,意思是剩下一半要王猛再干一個月才能給他,王猛憤怒地打了老闆一拳,還好被人拉了下來,大家勸他說這種事很常見。

  在最艱難的日子裡,他好像被世界遺忘了,沒有人在乎他是否吃得飽,是否憤怒,以及如何活下去。

  之後王猛便不再找工作室了,用他的話說就是『遭罪』,再好的遊戲這樣玩都讓人想吐。他又想著去髮廊里給人洗洗頭,他之前總在鄉鎮的髮廊里做頭髮,對這個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感覺洗頭還是挺輕鬆,雖然幾乎不賺錢,但至少可以少花點錢,久而久之認識了幾個出來混的髮廊小伙。那幾個小伙見王猛體格子健壯,眉頭緊鎖,實在不像是能欺負的樣子,使喚他的時候多少有了些顧忌。但王猛很快發現自己也實在不適合給人洗頭,他那雙手在鍵盤像是一雙鋼琴手,到了人的頭上,就變成了魔鬼的爪牙,最後王猛還是沒在髮廊里幹下去,只好又回到紅日網吧,去接接貼小GG發傳單的活,偶爾做做代練。

  有一天,K叔又找到王猛給了他一個「好活」,王猛稀里糊塗地跟著去了工地,才發現是非常危險的作業。王猛只做了簡單訓練就上崗,一天下來讓他魂飛魄散,自那之後他就再也不接K叔給的活了。

  王猛意志消沉遊蕩在大街上,時常被警察盤問,他突然發現自己竟變成了流浪漢。望著這高樓大廈,王猛發現自己唯一去過的地方只有紅日網吧,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他想起慘死的老媽,想起紅髮,想起了曾經一起遊戲的莉蓮和賽特,當然也想起了王老師,他覺得自己早已無家可回。

  「總有年輕人想在這裡過活下去,但最後都離開了,大部分生了病回了老家,也有去了別的地方的,我在這生活六七年了,沒人能過得更久,說白了這不是正常人過的日子。」小民飯館裡的老民這樣對王猛說道。

  王猛唯一改善伙食的途徑就是去網吧附近的小民麵館,雖然叫小民,裡面的老闆卻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他在這裡做了一輩子面,從來沒有漲過價,三塊錢一碗的清湯麵裡面還有兩個薄肉片。王猛狼吞虎咽吃起來,老民投來嫌棄的目光,嫌他根本沒聽進去自己的話,不過這裡的年輕人大都這個樣,混吃等死。

  幸福啊,胃袋被填滿的感覺是最幸福的事,吃飽飯打遊戲原來就是如此的幸福,王猛不禁感嘆著,幾日來的辛酸都拋到腦後,這碗面此時就是他全部的快樂。

  吃飽飯的他還有些練練不舍,他有點討厭K叔,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反而和老民待在一起讓他覺得比較自在。

  無所事事地環顧四周,他發現店裡面貼著的竟然是OTA路人賽海報,冠軍獎竟有一萬元,王猛心裡突突跳著,那一刻他覺得是命運的指引或是什麼,他發覺這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也許也是他唯一能做好的事。夜裡王猛聽著紅髮給的MP3,重新打開了OTA,這裡有他的天地,有他的夢想。

  在這座城市裡有很多傳說,在年輕人中最近尤為流行的是:紅日網吧里有個打遊戲特厲害的野人。

  超神、野人,這兩個詞語足以抓住無數青少年的好奇心,他們便在放學後,或者逃課結伴來見識紅日網吧的野人。誰要是見到了野人,誰就擁有了一周半周的談資,野人的事情也被越傳越邪,有人說他是山里長大來城市裡流浪的,有人說他是個逃犯,還有人說他魔獸的號被人盜了,所以瘋掉了。但有一點不可否認的是,野人的實力確實足以讓他配得上各種傳說。

  王猛變成野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鬢角與鬍子連成了一片,雙眼無神油光滿面,腳上拖拉著破爛的人字拖。他沉浸在OTA的世界裡,已經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王猛的硬實力讓他的名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會來紅日網吧圍觀他打遊戲,這讓他更加執著於自己的操作,享受著這種感覺。為了提高技術他開始關注起高手的視頻,王猛提高得非常快,超高的天賦加上他永不熄滅的好勝心,經過集中的訓練,那時候的王猛已經能輕鬆打進國服前一百,這在當時基數龐大的OTA玩家裡屬實不易。


  很快有人找上他和他組隊,他們報名參加了海報上的網吧路人賽。王猛到現在都記得那時自己的後面人山人海,網吧里水泄不通,大家都注視著他的操作。時而發出驚呼,他喜歡這種感覺,越多人看著他他就越勇猛。最終他的小隊一路過關斬將輕鬆獲得了第一名,享受著眾人關注的同時又拿到了一筆獎金,這是王猛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比賽結束後一個年輕人給他遞了一瓶飲料。

  「野人,你太強了,中國OTA的希望!以後我是你的粉絲。」王猛喝著別人的飲料有一些小小的得意。王猛這一戰之後在附近出了名,很多人慕名而來請他吃頓飯讓他帶自己打遊戲。時間長了王猛也覺得沒意思,網吧賽不是經常有,自己不能就這樣止步不前。

  「你就是王猛吧,要不要來一把SOLO。」一個小猴子一樣的年輕人找到王猛,他是另一個網吧的OTA高手,年紀比王猛還小一歲,個子矮小人也精瘦,王猛第一印象覺得他像個小猴子,很滑稽。面對李天偉的挑釁王猛輕鬆應戰輕鬆拿下兩把比賽。

  「我是打輔助位置的,SOLO輸了也很正常。」李天偉突然自顧自說起話來,王猛一頭霧水。見王猛沒什麼反應,李天偉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其實我是之前網吧賽里第二名那個隊裡的輔助,輸了挺不甘心的,我想和你組隊,我想打比賽。」

  「好啊,你直說就好啦。」

  「我說的可不是網吧賽這種級別的,那樣太浪費我們的才能,我說的是國際比賽!」

  李天偉的雄心影響了王猛,李天偉可以很好的輔助王猛,並且他目標明確更有幹勁,也更熱愛OTA,李天偉那股子衝勁讓王猛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晚上王猛用得來的錢買了兩罐哈啤,李天偉買了點燒烤,兩人在網吧後面的馬路牙子上一坐,越聊越起勁。李天偉是真的喜歡遊戲,他滔滔不絕地把OTA的前世今生都講了一遍,又大講特講電競的未來。

  「就是去年,OTA國際比賽給出了多少獎金嗎,這個數。」李天偉比畫一個五,五百萬,美元。

  其實王猛早就看了國際比賽,但他對美元還沒有概念,也覺得這種國際比賽離自己太過遙遠,他不敢想。李天偉突然激動地和他解釋道:「野人,時代變了,我們中國隊在國際上很厲害,我感覺亞洲人可能在體能上不如那些黑人白人,但是智力操作上我們更強,去年中國隊就拿了冠軍,還上了央視新聞,以後打遊戲就是一份正經職業了,打得好可以賺大錢當明星。」

  「正經職業,難不成還給我們發工資嗎?」王猛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怎麼就不能呢,不過如果你能拿到獎金倒也用不到工資了,多少人半輩子也賺不到這些錢的。」

  這些話在王猛的心裡激盪起來,金錢、名望、觀眾的歡呼。這些是他以前在鄉鎮網吧想都不敢想的,紅髮說得沒錯,時代變了,打遊戲也可以成為一個職業。

  「小時候聽說上帝給人關上門就會留一扇窗,我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長處,個子不高也沒有力氣,學習也一塌糊塗,但是我發現我可以打遊戲打得很好,那種感覺就像有人給我開了一扇窗。」李天偉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與遊戲的故事。

  啤酒一瓶瓶下肚,王猛感覺自己的嘴笨什麼都講不出來,李天偉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乾杯,為我們的未來乾杯!」王猛第一次感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李天偉如此熱愛遊戲,而且這種熱愛不同於沉迷和消磨時間,而是真的認為遊戲是一件有價值的事情。這種感覺一直根植在王猛心中,但他無法組織語言描述那種感覺,如今李天偉像是把他的想法說出來一樣,王猛頓時有種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覺。他的心裡燃起了打職業的熱望,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自己像李天偉說的那樣站在燈光絢爛的舞台上舉起獎盃。

  王猛有了目標之後頓覺振奮,從此和天偉兩人一起看比賽一起訓練。時間轉眼到了盛夏,一年一度的OTA總決賽又要開始了。

  今天是決賽的日子,由於有時差,國內已經是半夜。網吧里熱得難受,劣質空調毫無作用,室內又悶又熱。王猛和李天偉光著膀子平躺在椅子上,等待著今年的OTA國際總決賽。整個網吧里一半的人都在看這場比賽。

  「來了,來了。」隨著一場激動人心的開幕式,最終決賽到來了。中國隊不出所料打入了最終決賽,但能否贏得第一還是個未知數。

  兩人像打了雞血一樣為中國隊加油,李天偉更像是猴子成了精,激動時在椅子上上躥下跳,網吧里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這場超級賽事,所有人都為中國隊捏了一把汗。自打上次中國位居第二之後,所有人都憋著一股勁,覺得今年勢必要拿個冠軍。


  「別猶豫!上啊。」網吧里時不時傳來驚呼一會又變成嘆息,比賽就這樣一波三折,搞得王猛坐立難安。

  「穩紮穩打,千萬別浪。」李天偉聲音比誰都大,好像是整個網吧的解說員一樣。王猛比起勝負更關注選手的操作,團隊的配合。他能看出來這些人不是靠個人能力打入決賽的,團隊的資源分配和執行力更加重要,需要五個人明確的分工和緊密的配合,這也是OTA有魅力的地方。

  「贏了!」整個網吧爆發出震天響的歡呼聲,王猛看到李天偉把上衣脫下來在手中摔成一個圓,其他人也大喊著:「中國隊牛逼!開香檳!」王猛突然有點想落淚,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喜極而泣是真的。

  那一天的李天偉和王猛是如此高興比誰都高興,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OTA,看著中國選手站在世界之巔,王猛從心中生出一種奇妙的自豪感。雖然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但他為自己是個OTA玩家而自豪。當天晚上電視上新聞就出現了恭喜XX戰隊的字樣。李天偉趕緊把網站給王猛看,證明他沒有說謊,電子競技已經成為一個正經的賽事,電競選手再也不是以前人們口中的網癮少年。

  王猛看著新聞上那五個年輕人的身影,「想贏」兩個字深深烙在他的心裡。

  「一水哥,和我朋友一個學校,過去可是個學霸,考上了個挺好的大學,結果今年輟學去打遊戲,家裡人恨不得把他殺了。」李天偉口中的一水哥就是那年取得冠軍的中國選手,他是第一個敢把遊戲當成事業去做的人,放棄學業,不顧反對,毅然決然去組戰隊參賽,最終拿下冠軍的開路者。一水哥是創造時代的那一批人,那時候中國還沒有電競這個概念,也沒有資助人。他們一幫年輕人自己偷著訓練,逃學出國比賽,拿下冠軍,賺了一筆巨額獎金。自那以後,國內漸漸興起了電競熱,也自從他們拿獎,電競得到了某種正名,現在職業玩家已經是國家認可的運動員,再也不是曾經的網癮少年。由此,越來越多的青少年夢想著自己可以登上舞台,夜以繼日地一邊做夢一邊遊戲著。一水哥那批人是他們的榜樣,甚至對李天偉來說,他們就是一種信仰。

  那天夜裡,李天偉拉著王猛把一水哥奪冠之路看了一整夜,天亮時,李天偉困得睜不開眼睛,嘴裡卻還喊著牛逼,那樣子十分好笑。王猛這個時候卻還挺精神,對他衝擊更大的是那個國際舞台,兩個玻璃對戰室,場外熱烈的觀眾。王猛開始想像自己坐在對戰室里打比賽的樣子,想像自己一波下來場外人齊刷刷喊著自己名字的感覺。

  「我媽信佛,但我就什麼都不信,我只信遊戲,我總聽我爸媽在那裡念叨,什麼極樂世界,但我覺得都沒有用,從小到大,只有遊戲,讓我快樂過。」李天偉手裡的煙抽完了,王猛就在旁邊座位的菸灰缸里挑出了一支看上去還能抽兩口的煙屁股遞給李天偉,李天偉接過來就點上了。

  「現在的家長覺得遊戲是毒藥,好像沒了遊戲孩子就能學習好一樣,說實話要是沒有遊戲,我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我的學習也不會好,你說我除了遊戲還能幹啥,也許將來進個廠搬搬磚,但現在我要成為一個職業選手。」李天偉一邊抽著煙屁股一邊侃侃而談。王猛覺得李天偉好像也在說他自己,王猛想想自己從小就很笨,渾渾噩噩長大長到現在,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

  「你拿了冠軍之後你要做什麼?」李天偉這一提問難住了王猛,他總夢見自己奪冠,不過沒想過之後要做什麼。

  「第二年再去拿一個冠軍。」王猛的話讓李天偉笑得不行。

  「兄弟你的胃口真大啊,連冠這種事沒人敢想,我要是拿了個冠軍我就去找莉莉,她肯定嚇一跳。」

  李天偉看上去像個小猴子,沒想到是個大情種,平時喜歡聽網絡傷感情歌。王猛知道他有一段傷心戀情,莉莉離開了他,而李天偉想用遊戲證明自己。

  「你知道Moment嗎,他是烏克蘭人,我的偶像,我看了他的採訪,他有一個很支持他遊戲的女友,但他們分手了,Moment說如果他拿了第一名就去見他的女朋友,啊,但是那年他只拿了第三,然後他看到他的女友就在現場……」李天偉說著濕了眼眶,好像這也是他的未來,他又想莉莉了。

  王猛這時候對愛情的理解還不多,仔細一想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和女人說過話,不過聽了Moment的故事後,他想起了莉蓮,不知道她考的怎麼樣?王猛覺得這時候有個女孩也同樣喜歡遊戲,和自己一起來網吧坐在邊上,那實在是特別幸福的事情。

  網吧兩兄弟就這樣一起找煙屁股,一起分享同一碗方便麵同一根火腿腸,街頭的烤麵筋是他們的美味零食,五毛錢一袋子的花生米是他們的營養來源。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某一天王猛突然發現自己成年了,他看著自己的身份證好像終於有了一個合法的身份,為此他請天偉一起去大眾浴池洗了個澡又買了幾個香河肉餅和網吧里的眾多朋友們分享,老K也出了幾瓶酒錢算給王猛慶個生。


  成年這天王猛有點醉酒,想到自己竟也在網吧里混了兩年,便問李天偉會不會想家,李天偉說他不想。李天偉說他從家裡跑出來快半年了,學習不好,也不想去學挖掘機,老人們天天嚷著要把我送到網戒所,他就愣是不去,半路找機會跑了。李天偉喜歡給王猛念叨自己的事情,王猛經常聽著,對自己過去的事卻隻字不提。

  他只想從過去中走出來,有時候看到李天偉偷偷關注對象的QQ空間,想起他有一次睡覺的時候流下了眼淚。王猛覺得他一定是想誰了,不管是誰,有一個思念的人就好。

  在王猛的夢裡,他總是一個人在公路上騎著大摩托,戴著防風鏡,身穿小夾克,腳踏大皮靴,有人擋路裝逼,他就用他的大皮靴一腳把人踢老遠。有時候他又夢到自己來到舞台中盡情表演,結束之後才發現台下根本沒有人。說實話有時候王猛也想家,雖然他的家已經不復存在,穿上棉襖的時候王猛會突然想到老家的棉被,小時候母親縫起來的老棉被,到後來已經發了黃,棉花發硬,但那種沉重感讓他睡得踏實。很久沒有在床上睡上一覺了,真想回到老家的床上,用老棉被蓋住頭,然後安安靜靜美美地睡上一覺,醒來時吃上一碗老娘煮的麵條。

  王猛從破爛的電競椅上醒來,網吧里只有點擊滑鼠的機械鍵盤的聲音。

  王猛像是想把痛苦拋之腦後,於是全身心投入到遊戲中,他越打越順,愈戰愈勇,就像殺紅了眼的叢林戰士。他野蠻好戰,有時候為了勝利也會責怪李天偉,高強度的競技讓李天偉有點力不從心,而王猛則愛上了類似戰場上的廝殺感覺,尤其是遇到實力相當甚至比他更強的對手,他的眉頭會悄悄地皺緊,但是難掩內心的興奮,就像羅馬鬥技場上最勇猛的戰士,不畏懼死亡更在乎輸贏。

  隨著二人遇到的高手越來越多,李天偉面對強者時,他感到無法控制的恐懼和自卑,比賽還沒開始他就深深感覺到要輸了,失誤也就多起來,王猛著急時也控制不好語氣,呵斥他幾句,但賽後王猛又很後悔,他不想傷害李天偉,但是競技這個東西只看實力,無關感情。

  李天偉每次打完比賽,看到王猛亢奮地在那裡嬉笑怒罵,自己卻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仿佛上一把遊戲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李天偉逼著自己去面對恐懼,直到這時他也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自己真的可以打職業嗎?

  這個問題讓他恐懼不已,過去的他深信不疑的,但遇到王猛之後他發現了他們的差距,王猛一直在提高,而自己仿佛已經到了極限。不想接受,不能承認,這是他自幼起最喜愛的事物,剛上初中李天偉就決定要打職業,家裡是一百個不同意,一年前看到OTA正式國際賽比賽之後他決心離家出走追求自己的夢想。

  「猛哥,我從家裡出來也有一年了,我以為靠遊戲能證明自己,但我好像其實啥也不是,但你還能往上走,要不你還是去找更強的隊友吧。」王猛聽了覺得難過,他知道自己在變強,但李天偉似乎到了一個瓶頸期,漸漸跟不上自己的步伐。

  「我們不是一個戰隊的麼,我們要一起當世界冠軍。」

  「世界冠軍……」

  李天偉突然哭了出來,把王猛嚇了一跳,也許是長久以來的力不從心讓李天偉身心俱疲,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雄心,但是又不甘心放棄。王猛自然看不得兄弟如此傷心,靈機一動想起了DeX。

  「DeX那個國外的選手你知道吧,打了很多年OTA,今年24歲了幾次比賽都失敗了,但是明年還是要打,這點挫折對於職業選手來說算什麼,所以我最崇拜他,很多打法都是和他學的,我就覺得他比那些冠軍厲害。」王猛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突然說出這麼溜的話,當然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但他確實很想鼓勵李天偉振作起來。

  王猛看著現在的李天偉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做了紅髮那樣的事?王猛想起紅髮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於是他也拍拍李天偉的肩膀。

  「走,我們蹦迪去。」

  「啊?怎麼突然來這齣。」

  王猛一咬牙賣了一個號,拿著賺來的錢硬是拉著李天偉去蹦迪,還買了一包利群,兩人換著抽。來到迪廳的李天偉放不太開,王猛就在那裡使勁地跳,把他記憶中的舞步拙劣地展現出來。雖然王猛手腳協調,但他確實掌握不了舞蹈的精髓,跳得毫無美感,只有笨拙的模仿痕跡。李天偉雖然不跳舞,但他確實開心了起來,裝模作樣抽了根煙,看著群魔亂舞。

  「這點事算個啥,蹦就完了啊。」王猛像是勸說般,給了李天偉寬慰。但他自己卻蹦得最歡實,好像要把李天偉的愁都替他蹦出來。此刻李天偉坐在角落裡,抽著一根王猛遞給他的煙,就好像三年前的某一天,在村口大水塘旁邊,王猛也是這樣看著紅髮他們在水塘里愉快地舞動,忘乎所以。

  李天偉知道王猛在照顧自己,他想最後再試一試,畢竟當初他們說好要兩個人一起組隊奪冠,他想看看他們的極限在哪裡。但是如果失敗的話那就離開,李天偉下定了決定,就算自己不行,他也想看到自己的兄弟有一天能站在世界的賽場上,他決定陪著王猛打下去,直到自己徹底跟不上王猛的步伐。幾場比賽下來,他們依舊回到紅日網吧,那個混亂的家,同吃一碗泡麵,分享一塊麵包。

  許多年後,王猛回憶起紅日網吧與李天偉一起度過的窮苦歲月,每每覺得不可思議,那種憑著一腔熱愛一股腦投入遊戲中的熱情,如今再也尋覓不到了,那種激情好像是年輕人的特權。在喧囂的網吧里談論夢想與信仰的夜晚,仿佛一切都觸手可及。

  就像李天偉說的極樂世界,現實中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重要,過去亦不重要。王猛想起了莉蓮曾經在空間裡寫下的話:「我們的意識融在遊戲裡,連接著綿綿無盡的未來,直達極樂的天地。」

  一個平凡的午後,王猛的激戰被打斷,一個年輕人找上了他,此人自稱電競俱樂部的負責人,在幫Gamesh戰隊招募選手,想邀請王猛參加。在此之前也有人邀請過王猛,但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鬧,要麼就是騙子,為此王猛還付出了一個號的代價,要麼就是空手套白狼一分錢沒有,所以現在他格外小心。

  但見第一面王猛就覺得這個人和之前見到的那些都不一樣,他彬彬有禮,說話總在重點上讓人信服,王猛覺得這個人是真的懂遊戲,並且背後有老闆贊助,年輕人邀請王猛參加今年的青訓選拔,提供食宿,有基本的工資,還拿出了詳細的訓練方案。

  王猛拉上李天偉,他感覺自己的機會就要來了,過去的日子對王猛來說都沒得選,現在不一樣了,王猛要把過去的日子深深埋起來,在將來,他要做一個有選擇的人。日後他成為世界冠軍的日子裡,對著記者講起了紅日網吧的種種,那時候每每有人去紅日網吧尋找野人的身影,甚至還有人為了模仿他,故意一個月不刮鬍子坐在那裡操作,這種行為像是在追捧一位偶像,或者是在祭奠一位不復存在的流浪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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