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莉蓮 破繭而生
2莉蓮破繭而生
母親經常對莉蓮說起，莉蓮出生時的啼哭聲就像那夜鶯歌唱一般婉轉動人，也許這裡有誇張的成分，對女兒的愛像要溢出來一般，話里充滿了自豪的意味。對這個美麗的母親而言，莉蓮是她的傑作。
她說那一夜醫院花壇里的花都明艷了幾分，她看到了許多發光的蝴蝶圍繞著那座小花壇，她心想出生的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女孩。也許是夢，但母親講得多了就好像成真了一樣。
「這孩子一定是我們的精靈。」
莉蓮出生在一個二線省會城市，父親是企業的中層，母親是國內小有名氣的民族舞蹈家，過去常常在電視上出現，年輕時代表國家去國外演出過，結婚生子後便去音樂學院裡做舞蹈老師。
作為一個中產家庭的獨生女，莉蓮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恩愛且十分開明，對女兒的期望就是快樂成長，成為一個獨立自由的人。與那時不少家長的做法一樣，父母採取國外的放養模式，並認為讓孩子快樂成長是一種進步的教育方式。學校里學習的不一定正確，人要有獨立的思考，此外多培養孩子的愛好，注重孩子品格的培養，讓孩子心性善良又不失個性。
莉蓮是那樣特別，她看起來就與眾不同，偏深的小麥膚色，眉眼鮮亮，深棕色的眸子上掛著一對彎彎的濃密睫毛，鵝蛋似的飽滿小臉，配上小而精巧的口鼻，母親又給了她一頭漂亮濃密的頭髮，任誰見了都會說這孩子長得像個混血的洋娃娃。
除此之外令母親驕傲的是，莉蓮從小就展現出獨特的個性與天賦，她活潑可愛又熱愛藝術，母親最為了解那種藝術家天性里的激情，敏感還有憂鬱。莉蓮從小就有許多奇思妙想，至於唱歌、美術、舞蹈更是一學就會，她天性善良又喜歡分享，大大小小的孩子都願意與她待在一起。
莉蓮的童年無疑是幸福和充沛的，但她也是孤獨的。
雖然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朋友，但她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像洋蔥一樣，露在外面的一層接觸著現實的世界，而裡面是一層層是自己的幻想世界。在那裡她有許多的朋友，其中有一個最為要好的朋友是一隻叫做佩佩的粉色兔子。莉蓮總是給佩佩講《精衛填海》與《小美人魚》的故事，那是她最喜歡的兩個故事，而佩佩總是在聽過之後默默流淚，就像回憶起什麼一樣，它也會給莉蓮講述一個關於蝴蝶的故事。
那時的莉蓮總是聽不懂佩佩講的話，於是她跑過去問父親，父親給她講了莊周夢蝶的故事，爸爸告訴他人生無常就如夢境一樣，並無絕對的是非對錯、美醜善惡……父親給小莉蓮講著，而小莉蓮早已神遊物外了。父親告訴莉蓮要善良要獨立要學會包容他人，母親給了莉蓮足夠的感受力，去同情他者，去了解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莉蓮看到戰爭看到貧窮，還有許許多多不幸的人們，年幼的她就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以及人的有限性。
媽媽知道她喜歡蝴蝶，給她買了一張音樂光碟，莉蓮時常就著音樂跳舞，她最喜歡跳舞的是一首微笑姐妹唱的Butterfly的電子舞曲。莉蓮的媽媽喜歡用錄像機錄下莉蓮唱歌跳舞的樣子。
Ay， ay， ay
I'm your little butterfly
Green， black and blue
Make the colours in the sky
那時候所有人都認為莉蓮長大後會成為一個大明星。莉蓮十歲生日時，父母讓她許個願望。莉蓮閉上眼睛，她希望世界上可以沒有那麼多不幸，希望那些悲慘的人可以得到幸福。睜開眼睛後莉蓮也希望自己能得到一個朋友，但也許願望已經用完了。
正當莉蓮有些失落時，媽媽拿出一隻粉色的兔子送給莉蓮，莉蓮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她的朋友佩佩，它從幻想的世界來到了這裡！自那以後莉蓮每天都和佩佩一起入睡。
「佩佩，感謝你來找我，我聽到父親講的那個故事，和你說的很相似哎。」
每到晚上，莉蓮便抱著她的粉色兔子，望著它可愛的臉龐，莉蓮發現它不再和自己講話，曾經的那個親密無間的朋友，那個特意為了莉蓮來到現實中的佩佩，如今卻像是一個普通布偶一樣不能言語。
莉蓮很難過，那是她8歲那年，第一次意識到幻想與現實。既然佩佩不能說話，她只能給她講故事。
「那是一個關於夢的故事。」
月光下的花田，逆流的河川，一個我不在的地方，沒有風與聲音，有一隻蝴蝶，她那樣特別，因為她是完美的存在，那麼我是誰？
「每隻蝴蝶都從一個個潔白的繭房裡誕生，繭房上寫著他們的名字，每當一隻蝴蝶孵化出來，他們的繭房隨之破碎，蝴蝶再也想不起自己的過去與名字。蝴蝶們的記憶和姓名都留在繭房裡，他們羽化重生，蛻變成美麗而純淨的蝴蝶，生活在無垢的樂園裡。」
蝴蝶們每天只做有限而有趣的事情，它們彼此坦誠相見，永遠快樂似孩童。只有一隻小蝴蝶出生後就有些憂慮，她與別人不同，總是想要追問自己的過去和真正的來處，這在蝴蝶里是一個禁忌。
「佩佩，如果你和我說說話，我就會給你講講小蝴蝶後面的故事。」佩佩只是歪著腦袋不說話，莉蓮親了佩佩粉色的臉蛋。她喜歡這個小蝴蝶的故事，並把它畫在了糖果屋封面的本子上。
幾年過去了，莉蓮接觸網絡比王猛還要早，十二歲的莉蓮家中早就安裝上了大腦袋電腦。莉蓮仍然記得父親那天興奮地安裝電腦的樣子，家中的撥號上網總是連接不上。
「搞定了！」父親拍拍手，好像一個工程師那樣，他給莉蓮演示如何上網。「在網上可以和其他人聊天。」
「要說什麼呢？」莉蓮望著空白的對話框犯了難。
「你就說『你好』。」
莉蓮用全拼打出了兩個字，直到許多年後她都記得點下發送時的那種心情。
就這樣她學會了上網，學會了使用QQ，學會了逛貼吧和安裝單機遊戲。網絡呈現給莉蓮更加廣闊的世界，從此莉蓮也有了許多能說話的朋友。只不過那時候的王猛只能跑到鄉村網吧包夜，而莉蓮可以舒服地在家裡吃著小零食，吹著空調上網。父母沒有干涉莉蓮上網，莉蓮也會有效控制時間，只在周末和寒暑假集中上網。
莉蓮的父親是個溫柔的人，有了電腦後，他便放棄了電視開始研究起電腦，機器里自帶的紙牌和掃雷已經不能滿足他，他喜歡在大廳里下棋，莉蓮也跟著註冊了帳號。在之後父親開始玩起浩方平台，莉蓮看著父親操作那些綠色的獸人覺得十分有趣。
「知道嗎？房間沒人來的時候就要說一句芝麻來人。」
莉蓮很快學會了玩遊戲，只是完全打不過父親，父親還是誇讚莉蓮聰明。
「未來一定是網際網路的時代，現在讓孩子早接觸接觸對以後有好處。」每當母親表示出擔憂時，父親總能說服母親。回憶里戴著眼鏡打遊戲的父親十分酷，和父親一起打遊戲的日子是莉蓮童年幸福的時光。
「我喜歡玩遊戲，我以後要當遊戲畫師，遊戲製作人。」莉蓮對父親誇下海口，父親十分驚喜，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莉蓮明確地說出自己的夢想，他說到時候一定要玩玩莉蓮做的遊戲。
網絡的精彩世界將莉蓮吸引了，她覺得那裡更接近她夢中的真實，相比於現實中的人，網絡的朋友更有趣。貼吧論壇里有各式各樣的人，和他們聊天的莉蓮認識到了多種多樣的人生，也意識倒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她一樣幸福自在。童年的境遇在出生時就已經決定，在王猛聽著非主流DJ時，莉蓮開始接觸迷幻搖滾和朋克，她似乎也領略了反叛精神，自由在她的思想中開了花。
與此同時，進入青春期的莉蓮也渴望一段浪漫的「愛情」。而然愛的種子只是悄悄在她的心裡種下，一種隱秘的強烈的，遠比戀愛更為強烈的無形之愛。網絡的溫柔鄉讓莉蓮著迷，在那裡能實現她所有浪漫幻想。情竇初開的莉蓮渴望一種介於虛擬與現實之間的戀愛，她覺得在網上相遇的彼此靈魂，這樣的戀愛才是純粹而浪漫的。靈魂是被禁錮在身體裡的某種無形物質，愛應該是和靈魂有關的一種感情，而網絡，正是身體被打開，靈魂自由暢遊的神奇世界，莉蓮意識到，她的人生和愛情應該是在網絡里實現。
那是暑假十分平常的一天，莉莉記得是一個既炎熱又涼爽的晚上，電風扇在房間角落旋轉著，母親洗好的草莓放在一邊，空氣中滿是草莓的香氣，涼風從紗窗中吹進來剛好微微撩動莉蓮的還未乾透發梢。她慵懶地躺在座椅上剛剛結束一盤OTA，迎來了一場輕鬆的勝利，她拿起一顆草莓放進嘴裡，草莓有點酸，這時候她往往會去蘸著糖吃。上一盤的隊友加上了她，和她問好表示下次可以一起玩遊戲。
兩人加上了QQ一來二去聊了幾句，莉蓮看到他用的是《死亡筆記》里L的黑白頭像，便問他你想成為L嗎？對方回答我喜歡L，但我想成為夜神月。那一天他們先聊了喜歡的歌手、動畫電影還有遊戲。
「嗶嗶，咳嗽聲。」
「在嗎？」
「。」
這是莉蓮和她最好的朋友的暗號，每當QQ上頭像閃動，莉蓮第一時間打開那張灰白的L頭像，對方一個句號證明了他上線了，是本人，莉蓮便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遊戲也不只是一種娛樂，是一種藝術！就和文學電影一樣。」
「將來人們會認識到的，遊戲勢必是比文字、電影更加多元的表達方式，這一天總會來到的。」
「我覺得網絡里的朋友更加真誠，他們比學校里的人更加有趣，也更願意傾聽和分享。」
「也許網絡里沒有那麼多虛假和偽裝。」
「可是網絡不是更加虛假的嗎？」
莉蓮和L頭像的網友一言一語聊著，竟然忘了詢問對方年齡和性別，這些在網絡里似乎是不重要的。天快亮了，L頭像的人說他是在親戚家偷偷上網，趁著他們醒來前他要關掉電腦。
「886。」看到對方打來的88莉蓮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疼痛，她還想多和他說話，聊個天上地下人類宇宙星空。
「你用L頭像是因為喜歡他嗎？」莉蓮著急地詢問。
「我喜歡L，但我想成為夜神月。」對方說完就下線了。
一周後那個頭像再次出現，莉蓮趕緊發出一個句號，對方也很快回復了一個句號。
「為什麼不說在嗎？」
「那樣不是很無聊。」
「那以後句號就是我們的暗號吧，如果沒發，那就不是我本人，怎麼樣。」
就這樣莉蓮與他定下了暗號，他們一起打了一把遊戲又迫不及待地聊起天來。
「我想將來人們的思想都和網絡連接在一起，每個人都無比的自由，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也許就能實現永生，然後愛上一個完全契合的靈魂。」莉蓮把自己的想像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對方。
「自由，只有脫離了肉體和現實中的社會身份，才能真正自由，這一天我們也許看不到了，現在我們連上網的自由也是沒有的，除了學校和考試我們什麼都沒有。」
「學校負責扼殺個性，將每個人都訓練成一樣的考試機器，如果你換了個髮型或者把褲腳挽到膝蓋上頭就是異端。」
「哈哈，我們學校允許單肩背包但不允許背單肩包。」
莉蓮與這位網友吐槽了一番學校生活，這才聊到現實的問題上，莉蓮知道這個L頭像的人叫肖文生，比她大兩歲現在在讀高一，家住在一線城市，父親是富商他也成績優異，但肖文生說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坐牢，他要考一個離家最遠的大學，逃離他的家。莉蓮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她很開心肖文生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她很想看看肖文生長什麼樣子。
一周後肖文生給莉蓮發來一張照片，攝像頭下是一張白得發光的側臉，一看就是特意選的角度，這樣看上去很酷，他表情有些嚴肅，一看就是還不熟悉攝像頭自拍。但莉蓮看來照片裡的男孩清秀俊朗，雖然做了黑白處理，但那高高的鼻樑和那雙帶點反叛意味的眼神，讓莉蓮霎時間臉蛋通紅，那是她第一次在網上亂了陣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發些兔斯基的表情拖延時間。
莉蓮心裡小鹿亂撞，心猿意馬，以至於肖文生想看看她時，她都不敢發自己過去的照片。過去莉蓮對自己的相貌還是很滿意的，如今卻突然自卑了起來，花了好時間裝扮自己才用電腦攝像頭拍下一張還算滿意的照片，然而剛要發現肖文生已經下線了，莉蓮才後悔自己浪費太多時間。
肖文生和莉蓮打了幾個當時火熱的網遊，挨個試了個遍，最後還是覺得OTA最好玩，說說笑笑中肖文生帶著沮喪說自己要下線了。
「我想多和你聊天，或者打遊戲。」莉蓮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打出這句話。
「嗯，我也是。」看到肖文生發出的這一句，莉蓮心裡的小花園已經群蜂亂舞，她一整晚都沒有睡著覺。
隨著頭像變黑，莉蓮等不及地等著他上線，想再和他聊天。莉蓮白天黑夜都想著那個頭像，那張黑白模糊照片裡的少年，也許這就是突如其來的戀愛，莉蓮陷入了甜蜜的苦惱中。
其實現實中的莉蓮也有她自己的煩惱，自從莉蓮學著視覺系搖滾那樣打扮得比較誇張之後，班級里有她的追隨者，自然就有女生認為她在學校過於招搖，一些女生開始排擠她，叫她黑妞，造她的謠，說她和誰誰睡過覺。而莉蓮卻鮮少在意，倒不如說她覺得那些人挺可憐的。那些充滿惡意的人，整日期待著宣判別人的罪，期待看到別人受苦受刑。
網絡給了莉蓮對抗現實的力量，以至於現實中這些事情在莉蓮看起來十分渺小。那些造謠的女生造不起莉蓮的謠又轉向其他人，一個叫舒雨的女生首當其衝。她胖胖的身材和尖細的嗓音，因為她把經血弄到了褲子上，班裡幾個男生率先興奮起來，女生們馬上開始竊竊私語，那時候又是夏天沒有什麼能遮擋的東西，舒雨尷尬得無法躲藏。
「給你。」莉蓮遞給舒雨一件外套遮擋血跡。
之後舒雨成了班裡被嘲笑的對象，之後凡是看到女生的衛生巾掉了出來，大家就都起鬨是舒雨的，莉蓮看到了十分氣憤，她覺得自己必須得反擊。
「同學就喜歡這種無聊遊戲，必須踩著別人自己才能感到優越。」莉蓮在給肖文生的對話框裡打下這樣一句話。
「你準備怎麼辦？」
「我要反抗，任何人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那如果是有原因的呢？你了解那個女同學嗎？每個班裡都會有很討厭的人，總會有人被孤立嗎？如果一個罪犯逃脫了法律那麼大家去懲罰他不是應該的事嗎。」肖文生的問題把莉蓮問住了，她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暴力就是暴力，沒有正義的暴力。」
肖文生並不認可，可人間也沒有公平這種東西呀，遭受不公最後都是要靠我們自己，你只能足夠強大……他們沒能討論出個答案。雖然有分歧但從未影響他們的感情，莉蓮會和肖文生分享她所有的歡喜和苦惱，他們一起打遊戲，肖文生給莉蓮輔導功課，一起在網上看電影聽音樂。他們已經成為莉蓮認為的那種靈魂之交。
「在雲和山的彼端，遙遠的威尼斯，回不去的故鄉，莉蓮永遠沉睡著。」肖文生把這句話打在了自己的QQ簽名上。與此同時肖文生網遊里的名字改成了賽特，那是他們都很喜歡的遊戲《雲和山的彼端》里的人物。
肖文生帶著莉蓮上了遊戲裡的一座小山，這是他知道的風景最美的地方。肖文生點了幾隻充錢才能燃放的煙花，伺服器上閃過小小的一句賽特為莉蓮點燃煙花，這條消息只在公屏存在了2秒鐘，就被無數的代練、交易、收人的信息淹沒了。莉蓮和肖文生兩個人就默默地望著煙花在空中綻放，莉蓮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覺得自己被溫暖的愛包圍著，即使他們二人從未真正見面，但誰也不能否認這份強烈的感情實實在在地存在過，在浩瀚網絡的某個角落裡。
肖文生成了莉蓮的全部，莉蓮的精神，靈魂，都被肖文生帶走了。只要他的頭像閃動，莉蓮就覺得狂喜，看見他的頭像黯淡，莉蓮就感到無比失落。莉蓮就這樣在每個夜裡，等待那個QQ里的那聲敲門聲，等待那個頭像閃動，她為此特意將自己與肖文生分到一個組裡，這仿佛成了少女心裡最令人激動的秘密。
有了這份戀愛作為養分，莉蓮早已無所畏懼，她製作了一個經期盒放在女廁所里，又用燃料在褲子上畫了紅色的花，大搖大擺走在學校里，雖然遭到了老師的批評，還被要求重新買一套校服，但她特立獨行的行為的確起了作用，男生女生都想和她交朋友，莉蓮主動拉上了舒雨。
對舒雨的霸凌就這樣消失了，連老師們都震驚，自莉蓮以前整個初中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自那之後幾個愛造謠的女生確實消停了，而莉蓮也在學校出了名，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如此受歡迎。
莉蓮想和肖文生講述她的成功事跡，然而許多天都沒能等到肖文生上線，莉蓮也知道他家裡管得很嚴，他只能偷跑出來上網，被發現還要一頓毒打，這讓莉蓮很心疼，但她又如此想見他。
她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和肖文生一起打OTA，那是他們共同喜歡的遊戲。隨著聯繫的次數越來越多，兩個人也越來越默契。肖文生打著關鍵的核心位置，莉蓮給他做輔助，莉蓮十分享受這種感覺，看著被她保出來的肖文生大殺四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他們在遊戲裡儼然是一對默契的情侶。
他們建立了情侶空間每天給對方刷留言，他們的QQ寵物在一起結了婚，肖文生的QQ秀左邊是黑色的翅膀右邊是白色的羽翼，莉蓮也用了一個相反的QQ秀，他們還會互發郵件作為交換日記。
肖文生看了莉蓮空間裡的小說，一起討論。當然，他在這裡看到了另一位男生，他就是王猛。莉蓮向他介紹起這個人，打遊戲有多厲害，基本是無敵的。有一次，他觀戰了王猛的戰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在王猛所不知道的空間裡，命運已悄然地把他與另一位男生肖文生聯繫在一起，為他們日後的征戰埋下了一條暗線。
肖文生看莉蓮的QQ空暗，問道：「酒吧的名字為什麼叫DUVET？這是一本科幻小說吧。」莉蓮有點不好意思，她對自己的寫作沒什麼自信。
「其實我以後很想做成文字遊戲。」莉蓮說出了自己的夢想，肖文生答應莉蓮，到時候一定會和她一起製作遊戲。莉蓮如果是聰明的肖文生一定不是什麼難事。莉蓮有一個強烈的願望，肖文生的遊戲玩得那麼好，總有一天他會成為最厲害的人，而自己則作為他的輔助站在他的身邊。
「多希望能跟上他。」莉蓮在心中這樣想著，很怕被他落得太遠。
甜蜜總是伴隨著痛苦，莉蓮發現自己對肖文生的憧憬，總是伴隨著一種自卑的情緒。肖文生的學習和遊戲都比莉蓮好，而莉蓮即便玩的時間更多，也明顯有些力不從心，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達到了上限。
因為肖文生總是突然消失，莉蓮總是在等待他。也是那時候開始，她感覺到肖文生對她的喜歡達不到自己的理想，而且他們的關係實際上是脆弱的，一旦有一天肖文生不能上網，他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這種痛苦的感覺折磨著莉蓮，讓她常常在夢中驚醒。
雖然痛苦，但莉蓮已經深陷其中，因為無論遇到什麼事，肖文生都會幫助他分析解決，生活里大大小小的困擾，莉蓮都會和肖文生講，甚至高中的志願填寫都是肖文生幫她出的主意，她想和肖文生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戀人，然後有一天能結婚兩人相伴一生。
「我想見你，等中考結束。」
「不，我去找你。」
莉蓮本就不抱有多少希望，畢竟他們二人隔著幾座城市，而且肖文生又正值緊張的高中時期，但肖文生卻給了她一個十分肯定的答覆。
「女孩子一個人出來還是不安全，等你考完試，我去見你。」一個肯定的答覆堅定了莉蓮的信心。過去她的成績一直處於中上游，這下為了肖文生她一股腦瘋狂學習，只盼望著中考結束的那天。
成績出來了，莉蓮考得還不錯，考上了理想的重點高中。這個暑假又很長，她徵求到父母的同意去做了個頭髮，只因為肖文生快來了，她著急地偷用了母親的化妝品練習化妝，只是想表現得更加成熟一點。莉蓮從自己最喜歡的歪脖子熊身體裡拆出一部分棉花另外自己做了一個頭歪向另一邊的小熊掛飾，這樣子兩隻小熊的頭對著就總能看到對方，這些都是莉蓮的小心思，但其實她的點子很多，手卻很笨，學了很久才縫出個怪異的小熊。
「上午10點萬達廣場見，今晚要好好休息啊。」
「我還怕我起不來呢。」
實際上那天不到6點莉蓮就起來了，又弄頭髮又化妝，臨走前還噴了一點母親的香水。要說那天莉蓮緊張到什麼程度，大概中考考試、鋼琴考級、聯歡會演出都沒有見肖文生這麼緊張。莉蓮早早來到萬達廣場，她不停擺弄著那幾縷劉海，時不時用反光玻璃窗照照自己的樣子，又怕肖文生會楚然從哪個地方出現，看來看去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右臉比左臉好看，為此她希望肖文生第一眼看到的是右邊的臉。
肖文生的臉龐淹沒在巨大的GG牌與往來的人潮中，莉蓮只敢用餘光打量他，她早已迷失在愛青春愛的迷霧中。雖然肖文生臉上雖然有許多疲憊，但眼神里依然煥發著一種生命力，他的五官就像精心雕刻過一般，從眉心到雙目之間有一種讓人目不轉睛的魄力，同時又藏著一種脆弱，仿佛直視後又就會破碎，成為殘缺的石膏像。莉蓮低下了頭想著用自己偏深的膚色掩蓋自己發紅的臉。
「我是不是太醜了，你怎麼都不想看我。」肖文生溫柔地說著。
莉蓮低著頭一臉尷尬，她想不出肖文生如何看著自己，從而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的臉好紅啊。」
「那不可能，我塗了腮紅，腮紅。」莉蓮這才抬起頭看著肖文生，萬達廣場上人頭攢動，10點鐘的太陽剛好在肖文生的身後，莉蓮看到肖文生過分白皙的皮膚，覺得他就像古羅馬的雕像透著一股柔和又強大的光，
「笨蛋，不要傻站著，我們去吃飯吧。」肖文生帶著莉蓮走進商場，莉蓮一直拉著肖文生背著的書包帶，時不時從商場店鋪的牆面上看看肖文生的樣子，肖文生比她高上一頭，自己跟在他後面就像一個黑色的小貓小狗。
吃過飯他們又一起在步行街逛了逛，一起在肯德基買了好吃的冰激凌，莉蓮點了自己喜歡的草莓聖代，而肖文生是巧克力黨。莉蓮洗完手回來的時候看到肖文生用紙巾折了一隻仙鶴，他把仙鶴放在了莉蓮的頭上，莉蓮的臉又紅了起來。
莉蓮把肖文生帶去了她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個專門賣各種盜版手辦和遊戲的小店鋪，裡面還有各種遊戲機。肖文生從來沒來過沒逛過這種地方，他們沒有多少錢，東看看西瞧瞧什麼都沒有買但依舊很開心。
「將來我們的家裡可以放一個大展櫃，裡面裝滿我們的手辦、遊戲，還有各種喜歡的收藏品。」
莉蓮聽到肖文生用到我們，心裡又起了波瀾，這也是她的小夢想，即便這在她當時看來是多麼簡單的事情，好像不久的將來他們就能擁有這種未來。
「我們可以先在遊戲裡建一個家，我最近在研究《我的世界》，可惜沒有多少時間，我想在末世里造一個充滿密室和地下室的堡壘。」
莉蓮想像了一下，在一片廢土中有一座其貌不揚的房子，裡面充滿了許多的房間，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你不要說話不算哦。」
肖文生笑著答應了莉蓮，以後再見面為她拼一個末世堡壘，莉蓮把這句話當作了他們再見面的約定。
即使兩人還沒有聊夠，太陽已經自顧自地西沉了。兩個人漫步在黑夜籠罩的城市裡，莉蓮第一次對家裡撒了謊，她太想和肖文生多待一會。他們漫步在河邊，聽著水聲潺潺，莉蓮的故鄉有很多河，兩人走在白色的石橋上，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樓宇和近處乘船的遊人，莉蓮哼起了某個曲子。他們多想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行走著，走過白天和夜晚，走過了一條條斑馬線，走過幾個無人的小巷。莉蓮一直跟在肖文生身後，她心裡有些期待肖文生能夠抱抱她，因為她知道他們就要分離了，只是誰也不願意開口提起這件事。
那一天晚上，肖文生沒有抱住莉蓮，他只是把外套借給莉蓮披上，不知不覺陪莉蓮來到了她家附近。
「我半夜的火車，你先回去休息吧，謝謝你莉蓮，我長這麼大其實沒去過哪裡玩，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莉蓮把外套還給肖文生，突然感覺心裡充滿了悲哀，雖然她知道之後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網上說話玩耍，但一種驚慌感遍布了莉蓮的全身，她很想說出『不要走』，理智讓莉蓮知道這是不行的。莉蓮第一次體味到極度的快樂過後竟是如此可怖的空虛無助，愛讓她上癮，感受得越強烈需求的也就越多。
「這是給你的。」莉蓮拿出了自己做的佩佩羊毛氈，對她來說，那是她精神的一部分。
「別忘了我。」
「不要難過，又不是再也不見面了，只要高考完，我就自由了，雖然可能要久一些，只要我自由了，我一定會來找你的。」肖文生像個成熟的大哥哥一樣安慰著莉蓮。
「再見了莉蓮，下次見。」肖文生背著書包消失在夜色中。
莉蓮回到家中，鬆軟的被子像一塊巨大的石板壓著她，她不知道肖文生有沒有順利坐上火車，那一年他們都沒有手機，卻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見面了。莉蓮緊緊抱住佩佩，就像她緊緊抱住肖文生一樣，他們要在夢中一起長大，再也不要分開。
母親經常對莉蓮說起，莉蓮出生時的啼哭聲就像那夜鶯歌唱一般婉轉動人，也許這裡有誇張的成分，對女兒的愛像要溢出來一般，話里充滿了自豪的意味。對這個美麗的母親而言，莉蓮是她的傑作。
她說那一夜醫院花壇里的花都明艷了幾分，她看到了許多發光的蝴蝶圍繞著那座小花壇，她心想出生的一定是一個美麗的女孩。也許是夢，但母親講得多了就好像成真了一樣。
「這孩子一定是我們的精靈。」
莉蓮出生在一個二線省會城市，父親是企業的中層，母親是國內小有名氣的民族舞蹈家，過去常常在電視上出現，年輕時代表國家去國外演出過，結婚生子後便去音樂學院裡做舞蹈老師。
作為一個中產家庭的獨生女，莉蓮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恩愛且十分開明，對女兒的期望就是快樂成長，成為一個獨立自由的人。與那時不少家長的做法一樣，父母採取國外的放養模式，並認為讓孩子快樂成長是一種進步的教育方式。學校里學習的不一定正確，人要有獨立的思考，此外多培養孩子的愛好，注重孩子品格的培養，讓孩子心性善良又不失個性。
莉蓮是那樣特別，她看起來就與眾不同，偏深的小麥膚色，眉眼鮮亮，深棕色的眸子上掛著一對彎彎的濃密睫毛，鵝蛋似的飽滿小臉，配上小而精巧的口鼻，母親又給了她一頭漂亮濃密的頭髮，任誰見了都會說這孩子長得像個混血的洋娃娃。
除此之外令母親驕傲的是，莉蓮從小就展現出獨特的個性與天賦，她活潑可愛又熱愛藝術，母親最為了解那種藝術家天性里的激情，敏感還有憂鬱。莉蓮從小就有許多奇思妙想，至於唱歌、美術、舞蹈更是一學就會，她天性善良又喜歡分享，大大小小的孩子都願意與她待在一起。
莉蓮的童年無疑是幸福和充沛的，但她也是孤獨的。
雖然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朋友，但她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像洋蔥一樣，露在外面的一層接觸著現實的世界，而裡面是一層層是自己的幻想世界。在那裡她有許多的朋友，其中有一個最為要好的朋友是一隻叫做佩佩的粉色兔子。莉蓮總是給佩佩講《精衛填海》與《小美人魚》的故事，那是她最喜歡的兩個故事，而佩佩總是在聽過之後默默流淚，就像回憶起什麼一樣，它也會給莉蓮講述一個關於蝴蝶的故事。
那時的莉蓮總是聽不懂佩佩講的話，於是她跑過去問父親，父親給她講了莊周夢蝶的故事，爸爸告訴他人生無常就如夢境一樣，並無絕對的是非對錯、美醜善惡……父親給小莉蓮講著，而小莉蓮早已神遊物外了。父親告訴莉蓮要善良要獨立要學會包容他人，母親給了莉蓮足夠的感受力，去同情他者，去了解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莉蓮看到戰爭看到貧窮，還有許許多多不幸的人們，年幼的她就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以及人的有限性。
媽媽知道她喜歡蝴蝶，給她買了一張音樂光碟，莉蓮時常就著音樂跳舞，她最喜歡跳舞的是一首微笑姐妹唱的Butterfly的電子舞曲。莉蓮的媽媽喜歡用錄像機錄下莉蓮唱歌跳舞的樣子。
Ay， ay， ay
I'm your little butterfly
Green， black and blue
Make the colours in the sky
那時候所有人都認為莉蓮長大後會成為一個大明星。莉蓮十歲生日時，父母讓她許個願望。莉蓮閉上眼睛，她希望世界上可以沒有那麼多不幸，希望那些悲慘的人可以得到幸福。睜開眼睛後莉蓮也希望自己能得到一個朋友，但也許願望已經用完了。
正當莉蓮有些失落時，媽媽拿出一隻粉色的兔子送給莉蓮，莉蓮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她的朋友佩佩，它從幻想的世界來到了這裡！自那以後莉蓮每天都和佩佩一起入睡。
「佩佩，感謝你來找我，我聽到父親講的那個故事，和你說的很相似哎。」
每到晚上，莉蓮便抱著她的粉色兔子，望著它可愛的臉龐，莉蓮發現它不再和自己講話，曾經的那個親密無間的朋友，那個特意為了莉蓮來到現實中的佩佩，如今卻像是一個普通布偶一樣不能言語。
莉蓮很難過，那是她8歲那年，第一次意識到幻想與現實。既然佩佩不能說話，她只能給她講故事。
「那是一個關於夢的故事。」
月光下的花田，逆流的河川，一個我不在的地方，沒有風與聲音，有一隻蝴蝶，她那樣特別，因為她是完美的存在，那麼我是誰？
「每隻蝴蝶都從一個個潔白的繭房裡誕生，繭房上寫著他們的名字，每當一隻蝴蝶孵化出來，他們的繭房隨之破碎，蝴蝶再也想不起自己的過去與名字。蝴蝶們的記憶和姓名都留在繭房裡，他們羽化重生，蛻變成美麗而純淨的蝴蝶，生活在無垢的樂園裡。」
蝴蝶們每天只做有限而有趣的事情，它們彼此坦誠相見，永遠快樂似孩童。只有一隻小蝴蝶出生後就有些憂慮，她與別人不同，總是想要追問自己的過去和真正的來處，這在蝴蝶里是一個禁忌。
「佩佩，如果你和我說說話，我就會給你講講小蝴蝶後面的故事。」佩佩只是歪著腦袋不說話，莉蓮親了佩佩粉色的臉蛋。她喜歡這個小蝴蝶的故事，並把它畫在了糖果屋封面的本子上。
幾年過去了，莉蓮接觸網絡比王猛還要早，十二歲的莉蓮家中早就安裝上了大腦袋電腦。莉蓮仍然記得父親那天興奮地安裝電腦的樣子，家中的撥號上網總是連接不上。
「搞定了！」父親拍拍手，好像一個工程師那樣，他給莉蓮演示如何上網。「在網上可以和其他人聊天。」
「要說什麼呢？」莉蓮望著空白的對話框犯了難。
「你就說『你好』。」
莉蓮用全拼打出了兩個字，直到許多年後她都記得點下發送時的那種心情。
就這樣她學會了上網，學會了使用QQ，學會了逛貼吧和安裝單機遊戲。網絡呈現給莉蓮更加廣闊的世界，從此莉蓮也有了許多能說話的朋友。只不過那時候的王猛只能跑到鄉村網吧包夜，而莉蓮可以舒服地在家裡吃著小零食，吹著空調上網。父母沒有干涉莉蓮上網，莉蓮也會有效控制時間，只在周末和寒暑假集中上網。
莉蓮的父親是個溫柔的人，有了電腦後，他便放棄了電視開始研究起電腦，機器里自帶的紙牌和掃雷已經不能滿足他，他喜歡在大廳里下棋，莉蓮也跟著註冊了帳號。在之後父親開始玩起浩方平台，莉蓮看著父親操作那些綠色的獸人覺得十分有趣。
「知道嗎？房間沒人來的時候就要說一句芝麻來人。」
莉蓮很快學會了玩遊戲，只是完全打不過父親，父親還是誇讚莉蓮聰明。
「未來一定是網際網路的時代，現在讓孩子早接觸接觸對以後有好處。」每當母親表示出擔憂時，父親總能說服母親。回憶里戴著眼鏡打遊戲的父親十分酷，和父親一起打遊戲的日子是莉蓮童年幸福的時光。
「我喜歡玩遊戲，我以後要當遊戲畫師，遊戲製作人。」莉蓮對父親誇下海口，父親十分驚喜，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莉蓮明確地說出自己的夢想，他說到時候一定要玩玩莉蓮做的遊戲。
網絡的精彩世界將莉蓮吸引了，她覺得那裡更接近她夢中的真實，相比於現實中的人，網絡的朋友更有趣。貼吧論壇里有各式各樣的人，和他們聊天的莉蓮認識到了多種多樣的人生，也意識倒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她一樣幸福自在。童年的境遇在出生時就已經決定，在王猛聽著非主流DJ時，莉蓮開始接觸迷幻搖滾和朋克，她似乎也領略了反叛精神，自由在她的思想中開了花。
與此同時，進入青春期的莉蓮也渴望一段浪漫的「愛情」。而然愛的種子只是悄悄在她的心裡種下，一種隱秘的強烈的，遠比戀愛更為強烈的無形之愛。網絡的溫柔鄉讓莉蓮著迷，在那裡能實現她所有浪漫幻想。情竇初開的莉蓮渴望一種介於虛擬與現實之間的戀愛，她覺得在網上相遇的彼此靈魂，這樣的戀愛才是純粹而浪漫的。靈魂是被禁錮在身體裡的某種無形物質，愛應該是和靈魂有關的一種感情，而網絡，正是身體被打開，靈魂自由暢遊的神奇世界，莉蓮意識到，她的人生和愛情應該是在網絡里實現。
那是暑假十分平常的一天，莉莉記得是一個既炎熱又涼爽的晚上，電風扇在房間角落旋轉著，母親洗好的草莓放在一邊，空氣中滿是草莓的香氣，涼風從紗窗中吹進來剛好微微撩動莉蓮的還未乾透發梢。她慵懶地躺在座椅上剛剛結束一盤OTA，迎來了一場輕鬆的勝利，她拿起一顆草莓放進嘴裡，草莓有點酸，這時候她往往會去蘸著糖吃。上一盤的隊友加上了她，和她問好表示下次可以一起玩遊戲。
兩人加上了QQ一來二去聊了幾句，莉蓮看到他用的是《死亡筆記》里L的黑白頭像，便問他你想成為L嗎？對方回答我喜歡L，但我想成為夜神月。那一天他們先聊了喜歡的歌手、動畫電影還有遊戲。
「嗶嗶，咳嗽聲。」
「在嗎？」
「。」
這是莉蓮和她最好的朋友的暗號，每當QQ上頭像閃動，莉蓮第一時間打開那張灰白的L頭像，對方一個句號證明了他上線了，是本人，莉蓮便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遊戲也不只是一種娛樂，是一種藝術！就和文學電影一樣。」
「將來人們會認識到的，遊戲勢必是比文字、電影更加多元的表達方式，這一天總會來到的。」
「我覺得網絡里的朋友更加真誠，他們比學校里的人更加有趣，也更願意傾聽和分享。」
「也許網絡里沒有那麼多虛假和偽裝。」
「可是網絡不是更加虛假的嗎？」
莉蓮和L頭像的網友一言一語聊著，竟然忘了詢問對方年齡和性別，這些在網絡里似乎是不重要的。天快亮了，L頭像的人說他是在親戚家偷偷上網，趁著他們醒來前他要關掉電腦。
「886。」看到對方打來的88莉蓮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疼痛，她還想多和他說話，聊個天上地下人類宇宙星空。
「你用L頭像是因為喜歡他嗎？」莉蓮著急地詢問。
「我喜歡L，但我想成為夜神月。」對方說完就下線了。
一周後那個頭像再次出現，莉蓮趕緊發出一個句號，對方也很快回復了一個句號。
「為什麼不說在嗎？」
「那樣不是很無聊。」
「那以後句號就是我們的暗號吧，如果沒發，那就不是我本人，怎麼樣。」
就這樣莉蓮與他定下了暗號，他們一起打了一把遊戲又迫不及待地聊起天來。
「我想將來人們的思想都和網絡連接在一起，每個人都無比的自由，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也許就能實現永生，然後愛上一個完全契合的靈魂。」莉蓮把自己的想像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對方。
「自由，只有脫離了肉體和現實中的社會身份，才能真正自由，這一天我們也許看不到了，現在我們連上網的自由也是沒有的，除了學校和考試我們什麼都沒有。」
「學校負責扼殺個性，將每個人都訓練成一樣的考試機器，如果你換了個髮型或者把褲腳挽到膝蓋上頭就是異端。」
「哈哈，我們學校允許單肩背包但不允許背單肩包。」
莉蓮與這位網友吐槽了一番學校生活，這才聊到現實的問題上，莉蓮知道這個L頭像的人叫肖文生，比她大兩歲現在在讀高一，家住在一線城市，父親是富商他也成績優異，但肖文生說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坐牢，他要考一個離家最遠的大學，逃離他的家。莉蓮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她很開心肖文生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她很想看看肖文生長什麼樣子。
一周後肖文生給莉蓮發來一張照片，攝像頭下是一張白得發光的側臉，一看就是特意選的角度，這樣看上去很酷，他表情有些嚴肅，一看就是還不熟悉攝像頭自拍。但莉蓮看來照片裡的男孩清秀俊朗，雖然做了黑白處理，但那高高的鼻樑和那雙帶點反叛意味的眼神，讓莉蓮霎時間臉蛋通紅，那是她第一次在網上亂了陣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發些兔斯基的表情拖延時間。
莉蓮心裡小鹿亂撞，心猿意馬，以至於肖文生想看看她時，她都不敢發自己過去的照片。過去莉蓮對自己的相貌還是很滿意的，如今卻突然自卑了起來，花了好時間裝扮自己才用電腦攝像頭拍下一張還算滿意的照片，然而剛要發現肖文生已經下線了，莉蓮才後悔自己浪費太多時間。
肖文生和莉蓮打了幾個當時火熱的網遊，挨個試了個遍，最後還是覺得OTA最好玩，說說笑笑中肖文生帶著沮喪說自己要下線了。
「我想多和你聊天，或者打遊戲。」莉蓮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打出這句話。
「嗯，我也是。」看到肖文生發出的這一句，莉蓮心裡的小花園已經群蜂亂舞，她一整晚都沒有睡著覺。
隨著頭像變黑，莉蓮等不及地等著他上線，想再和他聊天。莉蓮白天黑夜都想著那個頭像，那張黑白模糊照片裡的少年，也許這就是突如其來的戀愛，莉蓮陷入了甜蜜的苦惱中。
其實現實中的莉蓮也有她自己的煩惱，自從莉蓮學著視覺系搖滾那樣打扮得比較誇張之後，班級里有她的追隨者，自然就有女生認為她在學校過於招搖，一些女生開始排擠她，叫她黑妞，造她的謠，說她和誰誰睡過覺。而莉蓮卻鮮少在意，倒不如說她覺得那些人挺可憐的。那些充滿惡意的人，整日期待著宣判別人的罪，期待看到別人受苦受刑。
網絡給了莉蓮對抗現實的力量，以至於現實中這些事情在莉蓮看起來十分渺小。那些造謠的女生造不起莉蓮的謠又轉向其他人，一個叫舒雨的女生首當其衝。她胖胖的身材和尖細的嗓音，因為她把經血弄到了褲子上，班裡幾個男生率先興奮起來，女生們馬上開始竊竊私語，那時候又是夏天沒有什麼能遮擋的東西，舒雨尷尬得無法躲藏。
「給你。」莉蓮遞給舒雨一件外套遮擋血跡。
之後舒雨成了班裡被嘲笑的對象，之後凡是看到女生的衛生巾掉了出來，大家就都起鬨是舒雨的，莉蓮看到了十分氣憤，她覺得自己必須得反擊。
「同學就喜歡這種無聊遊戲，必須踩著別人自己才能感到優越。」莉蓮在給肖文生的對話框裡打下這樣一句話。
「你準備怎麼辦？」
「我要反抗，任何人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那如果是有原因的呢？你了解那個女同學嗎？每個班裡都會有很討厭的人，總會有人被孤立嗎？如果一個罪犯逃脫了法律那麼大家去懲罰他不是應該的事嗎。」肖文生的問題把莉蓮問住了，她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暴力就是暴力，沒有正義的暴力。」
肖文生並不認可，可人間也沒有公平這種東西呀，遭受不公最後都是要靠我們自己，你只能足夠強大……他們沒能討論出個答案。雖然有分歧但從未影響他們的感情，莉蓮會和肖文生分享她所有的歡喜和苦惱，他們一起打遊戲，肖文生給莉蓮輔導功課，一起在網上看電影聽音樂。他們已經成為莉蓮認為的那種靈魂之交。
「在雲和山的彼端，遙遠的威尼斯，回不去的故鄉，莉蓮永遠沉睡著。」肖文生把這句話打在了自己的QQ簽名上。與此同時肖文生網遊里的名字改成了賽特，那是他們都很喜歡的遊戲《雲和山的彼端》里的人物。
肖文生帶著莉蓮上了遊戲裡的一座小山，這是他知道的風景最美的地方。肖文生點了幾隻充錢才能燃放的煙花，伺服器上閃過小小的一句賽特為莉蓮點燃煙花，這條消息只在公屏存在了2秒鐘，就被無數的代練、交易、收人的信息淹沒了。莉蓮和肖文生兩個人就默默地望著煙花在空中綻放，莉蓮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覺得自己被溫暖的愛包圍著，即使他們二人從未真正見面，但誰也不能否認這份強烈的感情實實在在地存在過，在浩瀚網絡的某個角落裡。
肖文生成了莉蓮的全部，莉蓮的精神，靈魂，都被肖文生帶走了。只要他的頭像閃動，莉蓮就覺得狂喜，看見他的頭像黯淡，莉蓮就感到無比失落。莉蓮就這樣在每個夜裡，等待那個QQ里的那聲敲門聲，等待那個頭像閃動，她為此特意將自己與肖文生分到一個組裡，這仿佛成了少女心裡最令人激動的秘密。
有了這份戀愛作為養分，莉蓮早已無所畏懼，她製作了一個經期盒放在女廁所里，又用燃料在褲子上畫了紅色的花，大搖大擺走在學校里，雖然遭到了老師的批評，還被要求重新買一套校服，但她特立獨行的行為的確起了作用，男生女生都想和她交朋友，莉蓮主動拉上了舒雨。
對舒雨的霸凌就這樣消失了，連老師們都震驚，自莉蓮以前整個初中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自那之後幾個愛造謠的女生確實消停了，而莉蓮也在學校出了名，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如此受歡迎。
莉蓮想和肖文生講述她的成功事跡，然而許多天都沒能等到肖文生上線，莉蓮也知道他家裡管得很嚴，他只能偷跑出來上網，被發現還要一頓毒打，這讓莉蓮很心疼，但她又如此想見他。
她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和肖文生一起打OTA，那是他們共同喜歡的遊戲。隨著聯繫的次數越來越多，兩個人也越來越默契。肖文生打著關鍵的核心位置，莉蓮給他做輔助，莉蓮十分享受這種感覺，看著被她保出來的肖文生大殺四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他們在遊戲裡儼然是一對默契的情侶。
他們建立了情侶空間每天給對方刷留言，他們的QQ寵物在一起結了婚，肖文生的QQ秀左邊是黑色的翅膀右邊是白色的羽翼，莉蓮也用了一個相反的QQ秀，他們還會互發郵件作為交換日記。
肖文生看了莉蓮空間裡的小說，一起討論。當然，他在這裡看到了另一位男生，他就是王猛。莉蓮向他介紹起這個人，打遊戲有多厲害，基本是無敵的。有一次，他觀戰了王猛的戰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在王猛所不知道的空間裡，命運已悄然地把他與另一位男生肖文生聯繫在一起，為他們日後的征戰埋下了一條暗線。
肖文生看莉蓮的QQ空暗，問道：「酒吧的名字為什麼叫DUVET？這是一本科幻小說吧。」莉蓮有點不好意思，她對自己的寫作沒什麼自信。
「其實我以後很想做成文字遊戲。」莉蓮說出了自己的夢想，肖文生答應莉蓮，到時候一定會和她一起製作遊戲。莉蓮如果是聰明的肖文生一定不是什麼難事。莉蓮有一個強烈的願望，肖文生的遊戲玩得那麼好，總有一天他會成為最厲害的人，而自己則作為他的輔助站在他的身邊。
「多希望能跟上他。」莉蓮在心中這樣想著，很怕被他落得太遠。
甜蜜總是伴隨著痛苦，莉蓮發現自己對肖文生的憧憬，總是伴隨著一種自卑的情緒。肖文生的學習和遊戲都比莉蓮好，而莉蓮即便玩的時間更多，也明顯有些力不從心，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達到了上限。
因為肖文生總是突然消失，莉蓮總是在等待他。也是那時候開始，她感覺到肖文生對她的喜歡達不到自己的理想，而且他們的關係實際上是脆弱的，一旦有一天肖文生不能上網，他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這種痛苦的感覺折磨著莉蓮，讓她常常在夢中驚醒。
雖然痛苦，但莉蓮已經深陷其中，因為無論遇到什麼事，肖文生都會幫助他分析解決，生活里大大小小的困擾，莉蓮都會和肖文生講，甚至高中的志願填寫都是肖文生幫她出的主意，她想和肖文生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戀人，然後有一天能結婚兩人相伴一生。
「我想見你，等中考結束。」
「不，我去找你。」
莉蓮本就不抱有多少希望，畢竟他們二人隔著幾座城市，而且肖文生又正值緊張的高中時期，但肖文生卻給了她一個十分肯定的答覆。
「女孩子一個人出來還是不安全，等你考完試，我去見你。」一個肯定的答覆堅定了莉蓮的信心。過去她的成績一直處於中上游，這下為了肖文生她一股腦瘋狂學習，只盼望著中考結束的那天。
成績出來了，莉蓮考得還不錯，考上了理想的重點高中。這個暑假又很長，她徵求到父母的同意去做了個頭髮，只因為肖文生快來了，她著急地偷用了母親的化妝品練習化妝，只是想表現得更加成熟一點。莉蓮從自己最喜歡的歪脖子熊身體裡拆出一部分棉花另外自己做了一個頭歪向另一邊的小熊掛飾，這樣子兩隻小熊的頭對著就總能看到對方，這些都是莉蓮的小心思，但其實她的點子很多，手卻很笨，學了很久才縫出個怪異的小熊。
「上午10點萬達廣場見，今晚要好好休息啊。」
「我還怕我起不來呢。」
實際上那天不到6點莉蓮就起來了，又弄頭髮又化妝，臨走前還噴了一點母親的香水。要說那天莉蓮緊張到什麼程度，大概中考考試、鋼琴考級、聯歡會演出都沒有見肖文生這麼緊張。莉蓮早早來到萬達廣場，她不停擺弄著那幾縷劉海，時不時用反光玻璃窗照照自己的樣子，又怕肖文生會楚然從哪個地方出現，看來看去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右臉比左臉好看，為此她希望肖文生第一眼看到的是右邊的臉。
肖文生的臉龐淹沒在巨大的GG牌與往來的人潮中，莉蓮只敢用餘光打量他，她早已迷失在愛青春愛的迷霧中。雖然肖文生臉上雖然有許多疲憊，但眼神里依然煥發著一種生命力，他的五官就像精心雕刻過一般，從眉心到雙目之間有一種讓人目不轉睛的魄力，同時又藏著一種脆弱，仿佛直視後又就會破碎，成為殘缺的石膏像。莉蓮低下了頭想著用自己偏深的膚色掩蓋自己發紅的臉。
「我是不是太醜了，你怎麼都不想看我。」肖文生溫柔地說著。
莉蓮低著頭一臉尷尬，她想不出肖文生如何看著自己，從而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的臉好紅啊。」
「那不可能，我塗了腮紅，腮紅。」莉蓮這才抬起頭看著肖文生，萬達廣場上人頭攢動，10點鐘的太陽剛好在肖文生的身後，莉蓮看到肖文生過分白皙的皮膚，覺得他就像古羅馬的雕像透著一股柔和又強大的光，
「笨蛋，不要傻站著，我們去吃飯吧。」肖文生帶著莉蓮走進商場，莉蓮一直拉著肖文生背著的書包帶，時不時從商場店鋪的牆面上看看肖文生的樣子，肖文生比她高上一頭，自己跟在他後面就像一個黑色的小貓小狗。
吃過飯他們又一起在步行街逛了逛，一起在肯德基買了好吃的冰激凌，莉蓮點了自己喜歡的草莓聖代，而肖文生是巧克力黨。莉蓮洗完手回來的時候看到肖文生用紙巾折了一隻仙鶴，他把仙鶴放在了莉蓮的頭上，莉蓮的臉又紅了起來。
莉蓮把肖文生帶去了她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個專門賣各種盜版手辦和遊戲的小店鋪，裡面還有各種遊戲機。肖文生從來沒來過沒逛過這種地方，他們沒有多少錢，東看看西瞧瞧什麼都沒有買但依舊很開心。
「將來我們的家裡可以放一個大展櫃，裡面裝滿我們的手辦、遊戲，還有各種喜歡的收藏品。」
莉蓮聽到肖文生用到我們，心裡又起了波瀾，這也是她的小夢想，即便這在她當時看來是多麼簡單的事情，好像不久的將來他們就能擁有這種未來。
「我們可以先在遊戲裡建一個家，我最近在研究《我的世界》，可惜沒有多少時間，我想在末世里造一個充滿密室和地下室的堡壘。」
莉蓮想像了一下，在一片廢土中有一座其貌不揚的房子，裡面充滿了許多的房間，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你不要說話不算哦。」
肖文生笑著答應了莉蓮，以後再見面為她拼一個末世堡壘，莉蓮把這句話當作了他們再見面的約定。
即使兩人還沒有聊夠，太陽已經自顧自地西沉了。兩個人漫步在黑夜籠罩的城市裡，莉蓮第一次對家裡撒了謊，她太想和肖文生多待一會。他們漫步在河邊，聽著水聲潺潺，莉蓮的故鄉有很多河，兩人走在白色的石橋上，看著遠處燈火通明的樓宇和近處乘船的遊人，莉蓮哼起了某個曲子。他們多想在城市裡漫無目的地行走著，走過白天和夜晚，走過了一條條斑馬線，走過幾個無人的小巷。莉蓮一直跟在肖文生身後，她心裡有些期待肖文生能夠抱抱她，因為她知道他們就要分離了，只是誰也不願意開口提起這件事。
那一天晚上，肖文生沒有抱住莉蓮，他只是把外套借給莉蓮披上，不知不覺陪莉蓮來到了她家附近。
「我半夜的火車，你先回去休息吧，謝謝你莉蓮，我長這麼大其實沒去過哪裡玩，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莉蓮把外套還給肖文生，突然感覺心裡充滿了悲哀，雖然她知道之後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在網上說話玩耍，但一種驚慌感遍布了莉蓮的全身，她很想說出『不要走』，理智讓莉蓮知道這是不行的。莉蓮第一次體味到極度的快樂過後竟是如此可怖的空虛無助，愛讓她上癮，感受得越強烈需求的也就越多。
「這是給你的。」莉蓮拿出了自己做的佩佩羊毛氈，對她來說，那是她精神的一部分。
「別忘了我。」
「不要難過，又不是再也不見面了，只要高考完，我就自由了，雖然可能要久一些，只要我自由了，我一定會來找你的。」肖文生像個成熟的大哥哥一樣安慰著莉蓮。
「再見了莉蓮，下次見。」肖文生背著書包消失在夜色中。
莉蓮回到家中，鬆軟的被子像一塊巨大的石板壓著她，她不知道肖文生有沒有順利坐上火車，那一年他們都沒有手機，卻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見面了。莉蓮緊緊抱住佩佩，就像她緊緊抱住肖文生一樣，他們要在夢中一起長大，再也不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