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6(回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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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珍珠跑到門外,見奶奶正在給這位郎中端上一碗熬好的疙瘩湯。

  這是家裡唯一的一點白面,奶奶做了疙瘩湯給郎中。

  郎中一邊吃一邊說:

  「哎呀,俺自打家裡出來,從日出卯時那會,天剛剛亮的時候,一直走了七個村落才到這兒,

  涼水沒砸牙,更別提米湯了,一點水米都沒進。謝謝你啊。老人家,你也可救了俺的急了。」

  說著他三口變成兩口,把這一海碗的疙瘩湯,呼嚕嚕的吃進了肚子裡,然後站起身拍了拍肚子:

  「哎呀,這回飽了,腦袋也變靈光了,咱進屋瞧瞧病人去!」

  說著郎中還打了個嗝。

  他掀開眼前的竹子門帘,抬起腳,邁進門檻。

  見床上躺著的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便徑直走過去,很自然的坐在了,珍珠剛剛搬進來的那張小椅子上,

  而珍珠看著郎中坐在那個木墩椅上,頓感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她在門外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郎中診完脈,給父親掖了掖被角。

  薛先生問:

  「怎麼樣啊先生?俺這病可治嗎?」

  「你先好好休息,俺和老人家去說說話。」

  父親見郎中這麼說,也沒言語,眼睛裡的光暗淡了許多。

  珍珠疑惑的看著郎中把奶奶叫到院子裡,他低聲跟奶奶說了什麼,聽不清楚。

  過了一陣兒,只見奶奶回了自己的房間,再出來的時候,

  手裡多了一個小布包,她把布包交給了郎中。

  又見郎中再次回到爹爹的房裡,走到桌前寫了一個藥單,交給奶奶,

  奶奶千恩萬謝,送走了郎中。

  珍珠看著這一切,眼睛裡現出疑惑的神情。

  奶奶招手叫來珍珠:

  「走,陪奶奶進城裡抓藥,讓珍珠扶著奶奶,奶奶的眼神不太好。」

  於是珍珠和爹爹道別,和奶奶一起到鎮上給爹爹抓藥。

  回來的路上奶奶不斷跟珍珠說:

  「這個郎中的藥啊,肯定中,你爹爹吃了一定能好!他呀,該恢復成當年那健壯的樣子了。」

  「奶奶,俺看見您給郎中拿了一包東西,那是什麼呀?」

  「珍珠啊,千萬不要跟你爹說。告訴你,那是奶奶的棺材本呀。

  本來呢,奶奶想,等自己老了,把攢的銀子,準備給自己買一口好點的棺材。

  但是現在你爹爹,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俺寧可不思量自己的後事了。

  不能讓你爹總是躺在炕上,俺就是走了,也閉不上眼吶。」

  奶奶說著,抹了下眼淚。

  「奶奶,幹嘛要給郎中這樣多的銀子呢?」

  「唉,這個郎中事先就跟俺說,你爹這病,要下猛藥,否則治不好。

  可是,這猛藥在他祖上傳下來的時候,就是有講的,用一次這個方子,就損幾年郎中的壽命。

  所以他說,不給上足夠的銀兩,他不可能給開這個方子。」

  珍珠看著奶奶臉上現出充滿希望的光茫。

  由於這是奶奶的心愿,接下來,爹爹也是極認真的,開始吃這一副又一副的湯藥。

  連續吃了一個多月。

  記得那個冬天特別漫長。

  奶奶見爹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就經常出去,站在門口背著爹爹抹眼淚花,

  珍珠看著奶奶,用冰冷的小手拽著奶奶的衣襟:

  「奶奶,你別難過,還有珍珠囡呢。」

  奶奶的眼淚更是奪眶而出。

  珍珠經常來到爹爹床前,用小手摸著爹爹的臉頰,

  爹爹有時候睜開眼睛,看了看珍珠,努力的做出笑意。

  爹爹越加瘦弱的臉上,用力扯著笑容的嘴角,努力的讓珍珠心疼。

  爹每次這樣,珍珠雙眼的淚花總是再也忍不住滴落,

  她真想撲在爹爹身上大哭,求爹爹快點好起來,可是她知道這樣只能讓爹爹更加難過。


  於是珍珠就趁爹爹不在意的時候,趕快把眼淚抹去。

  忙前忙後,整個一個冬天,爹爹也沒有起來床,後來奶奶說:

  「這是個誤人性命的庸醫,是個壞了良心的郎中!」

  珍珠明白了,爹爹被這個郎中騙了,吃了他開的藥,病情更嚴重了。

  奶奶領著珍珠到廟上再次還願的時候,珍珠在自己的心愿前面添了三個字:

  「有良心」,她要做一個有良心的郎中。

  珍珠的願望,就這樣早早的在她心中形成了。

  春天的時候。跟丁珍珠一牆之隔的小院落,空了多少年的房子裡搬來一戶人家。

  家裡有個男孩子,長珍珠幾歲,聽大人口裡喊他「薛貴」。

  一家三口人,都是不笑不說話。

  剛搬來沒幾天,那位嬸子就拿了一盆煮熟的花生,來到家裡來找奶奶說話:

  「大娘,俺們做鄰居啦,以後啊,還得煩老您老多照應吶!」

  「唉,互相照應!」

  「聽說您兒子,是位教書先生,真了不起呀。俺們和您這樣的人家做了鄰居,

  都感覺能聞到書香味呢!真是太幸運了。俺這有個半大後生,也想上學呢。

  等秋天,收了糧食,攢下錢來,去您兒子的私塾報名,做他的學生,好好讀書識字!」

  嬸回頭喊著,朝牆那邊的院子:

  「過來薛貴!來見見奶奶!」

  此時院牆的那邊,薛貴正一竄一竄的,往牆這邊探頭,聽他娘和奶奶說話。

  珍珠瞅那牆上,薛貴一露頭,又縮回,再一露頭,再縮回,活像個小猴子。

  「噗哧!」

  珍珠捂著嘴笑了起來。

  那邊的薛貴聽他娘一喊,趕緊從那院跑過來,紅撲撲的小臉,比珍珠個子高出一個頭來。

  他一邊手摸著頭,一邊嘟著憨厚的嘴唇,不知說什麼好,

  進了院門就慢吞吞的,離的娘和奶奶老遠:

  「奶奶......」

  他娘走過去,把薛貴往奶奶身邊拉扯,

  「瞅你這孩子。這是俺兒子薛貴。唉,長這麼大,都10多歲了,還一個大字不識呢。

  這回好,看兒子你多有福啊,是老天造化讓俺家,做了私塾先生的鄰居。快給奶奶行個禮!」

  「快起來,行什麼禮!」

  奶奶聽她這麼說,眼睛濕潤了,忙把這孩子拉了過來說,

  「俺兒子是個私塾先生不假,可最近病得不輕,一直在床上躺著。

  哎,俺們這一老一小,還有個病人......」

  奶奶說著用手指了指她身後的珍珠:

  「這是俺孫女珍珠,快來見過你嬸嬸。」

  珍珠走過來,怯怯的叫了聲:

  「嬸嬸!」。

  薛貴媽忙把珍珠拉到懷裡:

  「哎呀,這個小姑娘怎麼長得跟小仙女似的?水靈的很喲!」

  珍珠一聽,立刻羞的什麼似的,紅著臉,眼角瞥見旁邊的薛貴,正用大眼睛定定的看著她,

  而手裡的柳樹條,都散在地上,卻全然不知。

  珍珠再也忍不住,笑著跑開了。

  薛貴好象也才意識到自己的囧相,臉更紅了,轉身也想往外跑,

  卻踩著了後身緊跟其後的黑狗,惹得它「嗷嗷」滿院子委曲的叫著。

  院子裡,爆發出嬸嬸和奶奶少有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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