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1994年:你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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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華父母親與米九、小旺四個人在來XJ的火車上說說笑笑。小旺雖然右手少了大拇指,但並不影響他靈活地幫少華媽剝開一個桔子,殷勤地遞到她的手裡;米九忙不迭地給少華爸點上一根煙,然後又去打開水。少華父母親開心地享受這一切,想到要和有出息的兒子見面了,樂得嘴都合不攏。

  米九是父母強令他來XJ的。米九在南方打工時跟一幫不三不四的爛仔瞎混,染上了毒癮,雖然癮頭不大,但是被列為重點管理人員,經常需要到派出所報到,而且看見米九犯了毒癮時涕淚交流的樣子,他父母實在不放心,生怕他再和癮君子混到一起,那麼整個人就沒救了。少華父母由於和米九家沒出五服,又覺得這孩子本質不錯,答應帶他來XJ闖蕩一番。

  小旺是自己纏著少華父母來的。由於右手是力手,少了一個大拇指意味著從此與南方工廠生活徹底絕緣,小旺聽說了少華在村里那被越傳越神的XJ經歷後,不禁躍躍欲試,心動不已。當聽說少華父母要去XJ,自己就天天陪著笑臉圍著兩個人轉,少華父母氣不過小旺母親由於少華騎摩托車摔傷小旺弟弟到家吵鬧的事,死活不鬆口,小旺沒辦法,讓三大爺給他們遞話,又逼著娘過來說軟話,少華父母到底礙不過面子,勉強同意小旺同去。

  米九和小旺一直在南方打工,見慣了青山綠水,對車窗外忽而一閃而過的戈壁荒漠,白雪皚皚的山脈嘖嘖稱奇,忽而又到了城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與老家縣城並無區別,暗道怪不得少華一直想留在XJ,原來這裡也是打工的好去處。

  少華父母心裡喜憂參半。孩子自從離開了家,一晃近兩年了,雖然沒有斷過聯繫,但是一會兒說在沙漠油田打工,一會兒又說上大學了,問了幾次段德才的事,他總是吱吱唔唔地掩飾過去,不能不讓人生疑。這個孩子父母還是了解的,雖然胸無大志,但是並不讓人操心,除了偶爾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外,就是愛看那些沒用的舊書。如果找不到段德才,生活沒有著落,回家種地就行了,在自己身邊也有個照應;如果找到了,那麼段德才肯定在自己面前要表表功,至少給自己打個電話,可現在音訊全無,如何讓他們放心?還有那個幾十年沒有聯繫上的大妗子史秀蘭,面容在心裡早都模糊了。當初她離開村裡的時候他們還小不太記事,從其他人嘴裡才陸陸續續知道了她去XJ的前因後果,心裡也盼著續上聯繫。

  這次來XJ的目的地是烏魯克鎮,史秀蘭一家的所在地,聽說那裡種植著一望無邊的棉花,上千畝的梨樹,每年需要無數的勞力來採摘棉花,採摘香梨,管吃管住,還管來回車票,這條路如果能走通,那麼又多了一條來錢的路子,村裡的其他人都等著消息,如果確實,明年幾十號人就都過來打工。

  經過三天兩夜的行程,一行四人終於抵達了庫爾勒,當他們下了火車,跟隨人流出了站台,正焦急地四處張望,用濃重的河南口音大聲嚷嚷時,史秀蘭老太太與焉生聞聲走到他們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後問:「恁幾個是老段家的人嗎?」少華媽仔細一瞧,老太太依稀還有一點過去的影子,四目交接,兩人禁不住都抹起了眼淚。焉生過來幫眾人提行李,瓮聲瓮氣地說:「先上車吧,這一路長著哩,路上你們慢慢拉。」

  伊明買買提興沖沖地走在南疆和田地區白楊樹掩映下的鄉間小道上,經過幾個月的交往,他與萊麗都認為對方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這樣就可以告訴父母,讓他們托人去ALT提親了。

  上個月哥哥結婚時,親戚們都到場了,非常熱鬧,正當大家在做「都瓦」(祈禱)時,一個少女從人群中跑出來,輕巧敏捷地將新娘頭上的面紗揭去,新娘的美麗的真容顯露,整個新房頓時歡騰起來。

  歡樂的歌舞開始了,一對對青年男女,在手鼓和熱瓦甫的伴奏下,踩著鼓點,合著樂曲,跳起傳統的刀郎舞,哥哥嫂子在大家的邀請下,步入會場,輕舉舞步,巧轉腰肢。伊明買買提想像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新郎,走向含情脈脈的萊麗,共同吃那塊蘸了鹽水的干饢,接受所有親戚朋友的祝福。舉行婚禮那天一定邀請李醒、段少華等同學一起參加,想到此,依明買買提感覺自己三伏天吃了一塊哈密瓜,從嗓子眼甜到心頭。

  鄉間小道上,一個白鬍子的老大爺戴著小花帽,騎著毛驢,手裡彈著熱瓦普,嘴裡哼哼著一首歌,大意是:我的愛情像杯美酒,一杯美酒,心上人請你把它接受。天山上的雄鷹只會盤旋,不飛過山頂,情人圍繞著我不願離走。啊情人啊!你的花容月貌時刻吸引著我,我在為你唱首對月沽,請你接受我心靈的一杯美酒,一杯美酒,一杯甜酒,一杯香酒,喝了它準會把你醉透........老大爺路過伊明買買提時,咧開只有幾顆牙的嘴笑了,白鬍子一噘一噘的,還朝他狡黠地擠了擠眼,伊明買買提愉快地朝他揮了揮手說再見。

  伊明買買提到了家,家裡人早已知道了這個好消息,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見他回來,都含笑看著他,當他驕傲地把萊麗的照片給大家看時,人們不由自主地讚揚起來,瞧瞧,一定是從小就用奧斯曼草才能長出這樣又細又長的眉毛;這樣的好姑娘千萬不能讓別人帶走啊!伊明買買提聽到家裡人的話,心裡樂開了花,就算隔著千山萬水,萊麗,我也要把你娶回家!

  進入大二,郭菲在醫學院的功課明顯緊張起來,但還是與段少華保持每周一封信的頻率,兩個人的社會閱歷都很淺,談的最多的還是對一些書籍的看法,及對將來的一些想法。

  郭菲喜歡台灣作家席慕容的作品,什麼《如果》了,《一顆開花的樹》了,還把那段「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摘抄在信里寄給他。而段少華卻喜歡古詩,尤其是邊塞詩人氣吞山河、慷慨激昂的名句,每每把高適、王昌齡、岑參、王之渙等詩人的「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楊柳東風樹,青青夾御河,近來攀折苦,應為別離多。」等回寄給她,氣得郭菲回信叫他「段別離」。隨著雙方專業知識發展方向的不同,對文學共同的話題少了許多,段少華對詩詞,作品的理解明顯要高於郭菲一節,郭菲又氣又急,可和他又無法討論醫學問題,只能任由這種差距越來越大。有人給她寫情書了,滾燙的語句讓她心生漣漪,她把這些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少華,可少華總是在信里語焉不詳,或顧左右而言它,沒有給她任何建議,讓她頗為不滿。

  兩個人對未來的期望也完全不同。郭菲希望畢業後留在WLMQ,將來把母親接過來一起生活,就算實現了人生價值。而段少華除了一腦袋的沒用的書籍外,對將來還是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將來的出路在哪兒,只是在社會上打工的經歷讓他明白,如果安於現狀,缺乏抓住機遇的能力和準備,將來自己的出路也會和二叔一樣,那麼,自己和楊麗麗還有未來嗎?每念到此,他不由得都會有一陣心悸,有時候不由自主會在夜裡驚醒。

  美麗的塔吉克女孩古麗娜心無旁騖,專心研究醫學,決心學成後回到自己的家鄉——遙遠的塔什庫爾干縣,成為一名懸壺濟世的醫生,讓同胞不再因地處偏遠、缺醫少藥而受病痛的折磨。

  1994年,這個令書中所有主人公難忘的年度即將過去,面對一個又一個人生重大關口,每個人都必須做出自己理智的判斷,做出艱難的選擇。大路朝天,隨你去選,不管你有沒有目標,不管你願不願意,這個世界永遠按照它自己的軌跡有條不紊地運轉著,多年以後,也許你會捫心自問,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也許你會想起走過你生命的某人,這個人現在又在何方?歲月無語,只有天上的雲朵黑了又白,只有大漠裡的胡楊綠了又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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