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酒後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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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斯遠不及細想,忽而又聽外間有叫門聲。紅玉回身去迎,開門觀量一眼,回首便道:「大爺,是秦嫂子來了。」

  陳斯遠挪步到得堂中,琢磨著薛蟠那廝不能以常理度之,腦子缺了一根弦的主兒,誰也不知這貨何時發了性子。如此,往後囑咐香菱安心在院中待著,沒事兒還是少外出為妙——薛蟠再如何,總不至於闖進來搶人吧?

  拿定心思,陳斯遠安然落座,旋即便聽說話聲由遠及近,房門推開,便見紅玉引著秦顯家的行了進來。

  那秦顯家的到得近前屈身一福,隨即滿面堆笑道:「見過遠大爺。」

  「秦嫂子多禮了。」

  秦顯家的道:「一早兒遠大爺去了外書房,太太聽了便要打發人去尋大爺,誰知前後腳的事兒,遠大爺就走了。這不,太太剛從老太太那兒回來,聽說大爺回來了,緊忙就打發我來請大爺。」

  「姨媽可是有事兒?」

  秦顯家的道:「說是置了席面,請大爺吃酒呢。」

  邢夫人請吃酒?只怕是宴無好宴啊。一琢磨就知道邢夫人打的什麼心思——兩千兩銀子幾日間轉轉手就賺了二百兩,這買賣多俏啊!要是多來幾回就更好啦!

  就算明知邢夫人不安好心,陳斯遠也得去。名義上邢夫人是其姨媽,陳斯遠得以寄居榮國府,靠的也是邢夫人;至於私底下……陳斯遠忽而想起邢夫人那豐潤的身姿來,方才剛被香菱撩撥得劍拔弩張,不免就生出幾分旖念來。

  因是陳斯遠笑道:「姨媽相請,我自是要去的,不知定了什麼時辰?」

  秦顯家的笑道:「遠大爺酉正到就行。」(酉時,17-19點,酉正指的是18點。)

  「好。」

  秦顯家的交代過了,旋即告退而去。眼看就是晚飯時分,紅玉提了食盒回來,陳斯遠想著過會子還要赴宴,便略略動了筷子,將餘下的菜色盡數分給了幾個丫鬟。

  幾個丫鬟自是歡喜不已。這府中丫鬟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主子每日三餐兩點,丫鬟、下人每日只兩餐。那得寵的尚且能得了主子分的糕點充飢,不得寵的要麼就忍著,要麼就得自個兒花費銀錢去那東大院廚房裡採買。

  陳斯遠先前還不知,眼見幾個丫鬟吃得歡喜,順口問了一嘴這才得知。隨即便道:「這每日兩餐只怕不頂飢,往後使了銀錢多要些晚點,拿回來你們分分,免得夜裡餓得慌。」

  香菱、紅玉笑著應下,小丫鬟芸香眉開眼笑道:「都說寶二爺最體恤下人,我看與大爺一比也算不得什麼了。」

  話音剛落,就被紅玉敲了下腦殼,訓斥道:「吃點心話還這般多?往後這話若是傳出去,仔細你的皮!」

  芸香頓時戰戰兢兢道:「我就在屋裡說一說,肯定不往外頭傳。」

  陳斯遠看得忍俊不禁。

  轉眼臨近酉正時分,外間徹底黑了下來,囑咐了香菱、芸香守好門戶,紅玉便提了燈籠,引著陳斯遠一路往東跨院尋去。

  自黑油大門進得東跨院,一路過儀門、三層儀門到得邢夫人院兒。此處比照寧國府,也是個小三進。那秦顯家的早已迎候,隨即引著陳斯遠往正房行去。

  沿著抄手遊廊緩步而行,陳斯遠瞥了眼西廂房,那秦顯家的就道:「早前二姑娘就住在西廂,後來年歲大了,想著與三姑娘、四姑娘離得近一些,這才搬去了東大院。」

  說話間轉過抄手遊廊到得正房前,過抱夏、屏風進得內中,便見正堂里擺了桌案,邢夫人由丫鬟扶著自西梢間行將出來。

  她外罩雪青底子五彩花卉刺繡鑲領絳紫撒花緞面對襟褙子,內襯鴨卵青立領襖子,下穿五彩折枝牡丹刺繡裙門鴨卵青馬面裙。

  這一身瞧著是富貴了,卻顯得極為老氣。陳斯遠暗忖,這一身理應是王夫人那個年紀才穿的,如今偏偏穿在了邢夫人身上。

  轉念一想也是,邢夫人雖是填房,卻與王夫人論妯娌的。年歲不大,輩分卻高,加之賈赦那個歲數,她自然要穿得老氣一些。

  「遠哥兒來了?快坐快坐。說來也是我的不是,遠哥兒來了這些時日,也不曾倒出空來為遠哥兒擺接風酒。」

  這話唬弄鬼呢?

  陳斯遠卻拱手笑道:「姨媽貴人事忙,上要照料老太太,下要教著二嫂子管家,在內要管著東跨院大小事務,外頭還要與各處女眷往來,忙一些也是尋常。」

  邢夫人頓時面上訕訕,含混道:「哥兒說的是,都不是外人,快坐下說話。條兒,快吩咐擺酒。」


  邢夫人身邊兩個丫鬟,那苗兒尚且能繃著臉,條兒卻咬著下唇強忍著方才沒笑出來,聞言慌忙應了,快步出去吩咐了。

  邢夫人跟著賈赦這些年,早已煉就銅皮鐵骨,這等話兒全然不放在心上。待二人落座,邢夫人便笑吟吟道:「上回哥兒送了棉衣,你三姨可有話交代?」

  陳斯遠道:「這倒不曾,三姨、舅舅只拉著我說了些話兒。」

  邢夫人眨眨眼,急切道:「莫非那衣裳是你舅舅接的?」

  「舅舅原本要接的,後頭又被三姨截了去。」

  邢夫人頓時暗自鬆了口氣。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邢夫人雖不得賈母待見,可到底是大房夫人,偶爾也能說上一兩句話,給下頭的嬤嬤、媳婦子尋個好去處。

  這事兒自然不是平白幫襯的,下頭人得了好處,總要給邢夫人送一些物件兒。

  這得來的好處,邢夫人撿了合用的,打發人偷偷送去邢家,算是給邢三姐攢嫁妝了。

  邢夫人聞言這才舒了口氣,嗔道:「你那舅舅最是沒個正行,往後哥兒莫要學著他那般廝混,沒出息!」

  陳斯遠應下。

  不一刻酒宴擺上,邢夫人招呼著陳斯遠吃酒用菜。許是火候還沒到,因是邢夫人一直不曾說起正事兒來,只是東拉西扯說著有的沒的。

  忽而竊竊私語聲自抱夏里傳來,隱約有『二奶奶』之語,邢夫人頓時蹙眉道:「外頭嘀咕什麼呢?」

  話音落下,門扉推開,便見條兒轉過屏風進來屈身一福,隨即到得邢夫人身前道:「太太,聽說二奶奶方才在寧國府發了好大的威風。有下人偷懶被捉了個正著,二奶奶讓人打了板子,又革去了一月米糧。」

  許是這酒喝得急切了些,邢夫人面上上了酒意,聞言忍不住蹙眉道:「真真兒是便宜了她!」

  便宜了她?這話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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