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逃人
劉書辦老於事務，出發前曾經告知宋義底下的軍戶所里多有逃人，表面上的丁壯數字不可輕信。果然，輕飄飄一句話，終於壓榨出了實情，宋義的笑容又變得和藹，他上前扶起錢八方道，「本官不白使喚人，軍戶是朝廷的軍戶，願意回來的本官一視同仁，保證月銀500文；逾期不回來的，連同家小也就都不必再待在百戶所，正好本官的新軍還等著分田地，本官給你們5天時間。」
看見宋義伸出五個手指，錢八方都快哭了，這個世道，如果這些老弱婦孺被趕出成誠鎮，哪裡還有活路。百戶所逃離的青壯，其實都在山裡挖礦，靠挖礦賺錢維持家用，正好也可以逃避兵役。沒想到這個百戶官年紀輕輕，卻不留半點餘地，好在宋義對手下甚好，他也暗地打聽過，知道軍士每天都能吃上肉；昨天宋義還透露了大力建設百戶所的計劃，讓錢八方的心靈略有了點慰籍。
知道所里逃離的青壯在附近山里挖鐵礦，宋義來了興趣，軍隊對鐵器的需求永遠無窮無盡，尤其宋義心裡還有一個計劃，鐵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項。
嚴格來說，這個鐵礦很小，系這些逃人私下開採，屬於違法犯紀範疇，不過，宋義沒有追究，對他來說這是意外的驚喜。
這個意外之喜來的很快，晚飯還沒開吃，幾塊鐵錠就擺在了宋義面前，「這就是閩鐵？」宋義強按內心的喜悅，語氣溫和問起地上跪著的兩人。
「閩鐵必藉爐冶范淬，因借木水火土之氣，和以鍛鍊，此為五行化生相成之理，不唯堅剛與北方大相懸絕，即色澤亦勝煤火成造之器。北方用煤冶煉鋼材，因缺少木而稟受欠缺，所以煉成的鋼材，不能與閩鐵五行舉足者相比。」跪在前面的人名叫梅大海，靠後的人是趙大丫的爸爸趙木頭，趙木頭哭著臉，他身上還有幾個黑腳印，明顯是因為罪魁禍首大丫泄露機密，被人給踹的。
梅大海是鐵礦的領頭人，年齡四十不到，卻已經頭髮花白，渾身都黑乎乎的，散發著煙火氣。
宋義知道，這是因為當時人們還不知道北方用煤直接冶煉鋼材，因有硫磷等雜質而使鋼材經常脆裂的緣故，所以人們只能用「五行化生相成」的理論解釋。五行化生理論雖因時代局限而不免有牽強附會之嫌，但南方木炭冶煉的閩鐵之說，卻成為當時兵器研製者所能普遍接受的觀點。梅大海能說出這些道道，可見有些見識，宋義頗為驚喜，他現在啥都缺，更別說能冶煉鋼鐵的巧匠。
親手將梅大海扶起，宋義抱著趙大丫，大笑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們大丫餓了，大家先去飯堂吃肉。」
飯堂其實就是伙房外面的一塊空地，空地上擺兩張桌子，上面放著雪白的飯糰，還有煮熟的番薯，桌子右側放著熱氣騰騰的肉湯。百戶所的人都排著隊在打飯，軍士可以領一碗肉湯，三個飯糰外加一個煮番薯，其他人主食只有一個飯糰和一個番薯，小孩一個飯糰外加肉湯減半。
幾個縴夫光棍在維持秩序，他們手拿訓練用的小竹棍，虎視眈眈的盯著人群，嘴裡不停的叫嚷著排隊，誰敢不排隊，上去就是一竹棍。這些縴夫兵每天訓練都要挨竹棍打，現在終於輪到打別人，個個都積極的不行，哪怕是當場改正，也要追過來打一下，只是力度稍輕。這些人都是專門挑選過的，知曉下手輕重，選擇光棍也是因為他們沒有牽掛，不至於遇到家小違規時會徇私。
在場的人挨過打，很快就適應了宋義的排隊規矩，不再有爭搶現象，只有個別忘性大的人被打的連聲痛呼，成為排隊眾人的嘻哈笑料。
梅大海來到飯堂，見人們都老老實實排隊，連宋義也站在隊列里等候，新奇的不行，很快打好飯菜，宋義招呼人搬過來幾張桌椅，幾個人混在一起吃飯。
拿起筷子扒拉一下肉湯，肉湯很濃，裡面除了豬肉丁外，還胡亂加了很多蔬菜，梅大海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他雖然是礦工頭領，但被盤剝的太厲害，負擔也重，能吃飽肚子就很不錯了，旁邊的趙木頭吃相更是不堪，他只是普通礦工，每月300文的工錢，吃肉只是過年才捨得割一小塊。
大家都在埋頭吃飯，飯桌上滿是奇異的咀嚼聲，一桌人吃相最「斯文」的居然是趙大丫，因為怕她回家挨打，宋義一直讓李平保護，下午吃了不少吃食，她嘴裡吃著飯糰，居然還知道把自己碗裡的肉夾給爸爸趙木頭吃。
趙木頭愛惜女兒，忙把肉夾回孩子碗裡，低聲道，「大丫吃，爸再去打飯。」他看見有不少人吃完飯，居然又打了一份肉湯，因此飛快吃完自己一份就急急忙忙起身去打湯，生怕去的慢肉湯沒有了。
沒想到旁邊的李平輕笑道，「只有軍士能加肉湯，其他人可不成。」
見趙木頭呆站著一臉侷促，梅大海也拿著空碗尷尬不已，宋義暗中偷笑，正要動用權力款待好這兩個盜礦份子，突然心裡一動，一臉歉意的對梅大海問道，「既能冶煉閩鐵，為何生活仍如此艱難？」
閩鐵價格每斤半錢銀子，100斤合5兩銀，小鐵礦每月能產閩鐵1500斤，價值75兩銀子，鐵礦里有68人，刨去一些損耗，工頭多拿一些，按理每人能拿到800文，加上地裏海里都有產出，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現實卻很冰涼，產出的閩鐵只能上交給東山守御千戶所，千戶所按1500斤閩鐵給付25兩銀子，合每100斤約1兩7錢銀，抽血幅度高達7成，維持在讓礦工餓不死的微妙衡量標準。
當然，拿了錢所里也辦事，千戶所會默許軍戶私挖鐵礦，並且逃避兵役。以前成誠鎮百戶從中也有兩成分潤，算下來作為百戶的宋義每月能拿到10兩，因此大家都對此事心照不宣，沒想到宋義上任後，上級還沒有來得及和他通氣，就扯出了黑礦事宜。
宋義沒想到礦工每月只能領月銀300文，賺的確實是辛苦錢，挖礦可是真正的苦力，黑洞洞的地下危險無處不在，死人是經常的事。
收鐵礦為己有，要給千戶所每月繳納近50兩銀子，而且有點和上司作對的味道，智者不為，對於有志於升官發財的宋義來說，絕不會考慮；但好處也顯而易見，不但立刻青壯增加一倍，還能擁有自己的鐵器，甚至可以自制兵器，宋義眼珠轉了半天，也想不出啥好辦法，好在明天就是覲見諸位上司的日子，只能寄希望於潘家的書信能有所幫助。
恰在此時，趙大丫吃完飯，小孩子吃的好，少兒的正常童趣開始顯露，話也格外多，「媽媽說當兵能吃飽還有肉，每個月還有500個錢，我爸也能當兵嗎？」
話音剛落，趙木頭撲通一下跪倒，剛才吃飯時他就有些心動，挖礦顯然不如當兵，這世道沒人是傻子，「大人，我有把子力氣，當年也殺過海匪，我甘願為大人賣命。」
「快起來，你本就是本官的兵，說什麼能不能的。」宋義那管那麼多，他先收下再說，鐵礦的事情明天再探，他一直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對梅大海，宋義也說了類似的雞湯文。
看見宋義伸出五個手指，錢八方都快哭了，這個世道，如果這些老弱婦孺被趕出成誠鎮，哪裡還有活路。百戶所逃離的青壯，其實都在山裡挖礦，靠挖礦賺錢維持家用，正好也可以逃避兵役。沒想到這個百戶官年紀輕輕，卻不留半點餘地，好在宋義對手下甚好，他也暗地打聽過，知道軍士每天都能吃上肉；昨天宋義還透露了大力建設百戶所的計劃，讓錢八方的心靈略有了點慰籍。
知道所里逃離的青壯在附近山里挖鐵礦，宋義來了興趣，軍隊對鐵器的需求永遠無窮無盡，尤其宋義心裡還有一個計劃，鐵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項。
嚴格來說，這個鐵礦很小，系這些逃人私下開採，屬於違法犯紀範疇，不過，宋義沒有追究，對他來說這是意外的驚喜。
這個意外之喜來的很快，晚飯還沒開吃，幾塊鐵錠就擺在了宋義面前，「這就是閩鐵？」宋義強按內心的喜悅，語氣溫和問起地上跪著的兩人。
「閩鐵必藉爐冶范淬，因借木水火土之氣，和以鍛鍊，此為五行化生相成之理，不唯堅剛與北方大相懸絕，即色澤亦勝煤火成造之器。北方用煤冶煉鋼材，因缺少木而稟受欠缺，所以煉成的鋼材，不能與閩鐵五行舉足者相比。」跪在前面的人名叫梅大海，靠後的人是趙大丫的爸爸趙木頭，趙木頭哭著臉，他身上還有幾個黑腳印，明顯是因為罪魁禍首大丫泄露機密，被人給踹的。
梅大海是鐵礦的領頭人，年齡四十不到，卻已經頭髮花白，渾身都黑乎乎的，散發著煙火氣。
宋義知道，這是因為當時人們還不知道北方用煤直接冶煉鋼材，因有硫磷等雜質而使鋼材經常脆裂的緣故，所以人們只能用「五行化生相成」的理論解釋。五行化生理論雖因時代局限而不免有牽強附會之嫌，但南方木炭冶煉的閩鐵之說，卻成為當時兵器研製者所能普遍接受的觀點。梅大海能說出這些道道，可見有些見識，宋義頗為驚喜，他現在啥都缺，更別說能冶煉鋼鐵的巧匠。
親手將梅大海扶起，宋義抱著趙大丫，大笑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們大丫餓了，大家先去飯堂吃肉。」
飯堂其實就是伙房外面的一塊空地，空地上擺兩張桌子，上面放著雪白的飯糰，還有煮熟的番薯，桌子右側放著熱氣騰騰的肉湯。百戶所的人都排著隊在打飯，軍士可以領一碗肉湯，三個飯糰外加一個煮番薯，其他人主食只有一個飯糰和一個番薯，小孩一個飯糰外加肉湯減半。
幾個縴夫光棍在維持秩序，他們手拿訓練用的小竹棍，虎視眈眈的盯著人群，嘴裡不停的叫嚷著排隊，誰敢不排隊，上去就是一竹棍。這些縴夫兵每天訓練都要挨竹棍打，現在終於輪到打別人，個個都積極的不行，哪怕是當場改正，也要追過來打一下，只是力度稍輕。這些人都是專門挑選過的，知曉下手輕重，選擇光棍也是因為他們沒有牽掛，不至於遇到家小違規時會徇私。
在場的人挨過打，很快就適應了宋義的排隊規矩，不再有爭搶現象，只有個別忘性大的人被打的連聲痛呼，成為排隊眾人的嘻哈笑料。
梅大海來到飯堂，見人們都老老實實排隊，連宋義也站在隊列里等候，新奇的不行，很快打好飯菜，宋義招呼人搬過來幾張桌椅，幾個人混在一起吃飯。
拿起筷子扒拉一下肉湯，肉湯很濃，裡面除了豬肉丁外，還胡亂加了很多蔬菜，梅大海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他雖然是礦工頭領，但被盤剝的太厲害，負擔也重，能吃飽肚子就很不錯了，旁邊的趙木頭吃相更是不堪，他只是普通礦工，每月300文的工錢，吃肉只是過年才捨得割一小塊。
大家都在埋頭吃飯，飯桌上滿是奇異的咀嚼聲，一桌人吃相最「斯文」的居然是趙大丫，因為怕她回家挨打，宋義一直讓李平保護，下午吃了不少吃食，她嘴裡吃著飯糰，居然還知道把自己碗裡的肉夾給爸爸趙木頭吃。
趙木頭愛惜女兒，忙把肉夾回孩子碗裡，低聲道，「大丫吃，爸再去打飯。」他看見有不少人吃完飯，居然又打了一份肉湯，因此飛快吃完自己一份就急急忙忙起身去打湯，生怕去的慢肉湯沒有了。
沒想到旁邊的李平輕笑道，「只有軍士能加肉湯，其他人可不成。」
見趙木頭呆站著一臉侷促，梅大海也拿著空碗尷尬不已，宋義暗中偷笑，正要動用權力款待好這兩個盜礦份子，突然心裡一動，一臉歉意的對梅大海問道，「既能冶煉閩鐵，為何生活仍如此艱難？」
閩鐵價格每斤半錢銀子，100斤合5兩銀，小鐵礦每月能產閩鐵1500斤，價值75兩銀子，鐵礦里有68人，刨去一些損耗，工頭多拿一些，按理每人能拿到800文，加上地裏海里都有產出，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現實卻很冰涼，產出的閩鐵只能上交給東山守御千戶所，千戶所按1500斤閩鐵給付25兩銀子，合每100斤約1兩7錢銀，抽血幅度高達7成，維持在讓礦工餓不死的微妙衡量標準。
當然，拿了錢所里也辦事，千戶所會默許軍戶私挖鐵礦，並且逃避兵役。以前成誠鎮百戶從中也有兩成分潤，算下來作為百戶的宋義每月能拿到10兩，因此大家都對此事心照不宣，沒想到宋義上任後，上級還沒有來得及和他通氣，就扯出了黑礦事宜。
宋義沒想到礦工每月只能領月銀300文，賺的確實是辛苦錢，挖礦可是真正的苦力，黑洞洞的地下危險無處不在，死人是經常的事。
收鐵礦為己有，要給千戶所每月繳納近50兩銀子，而且有點和上司作對的味道，智者不為，對於有志於升官發財的宋義來說，絕不會考慮；但好處也顯而易見，不但立刻青壯增加一倍，還能擁有自己的鐵器，甚至可以自制兵器，宋義眼珠轉了半天，也想不出啥好辦法，好在明天就是覲見諸位上司的日子，只能寄希望於潘家的書信能有所幫助。
恰在此時，趙大丫吃完飯，小孩子吃的好，少兒的正常童趣開始顯露，話也格外多，「媽媽說當兵能吃飽還有肉，每個月還有500個錢，我爸也能當兵嗎？」
話音剛落，趙木頭撲通一下跪倒，剛才吃飯時他就有些心動，挖礦顯然不如當兵，這世道沒人是傻子，「大人，我有把子力氣，當年也殺過海匪，我甘願為大人賣命。」
「快起來，你本就是本官的兵，說什麼能不能的。」宋義那管那麼多，他先收下再說，鐵礦的事情明天再探，他一直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對梅大海，宋義也說了類似的雞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