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月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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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閻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連續奔逃了一夜。夜色如墨,四周寂靜得令人不安,偶爾傳來的風聲卻像低語一般繞在耳邊。他看到了路邊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一具倒掛在樹上的破爛屍體,用幽藍色的雙眼地盯著他;一隻瘦骨嶙峋的野獸,嘴角滴著血,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得瑟瑟發抖。儘管如此,張閻並未停下腳步,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也不敢停。

  「跑,跑下去就安全了……」他咬牙對自己說。

  當太陽升起時,張閻的雙腿早已麻木,腳步踉蹌,終於一頭栽倒在地。他掙扎著想爬起來,但身體實在太累了,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天邊的雲霞染上了一抹橙紅。他躺在一片陌生的山野間,四周靜謐得只剩下風吹草動的聲音。張閻試著動了動,渾身酸痛得像被撕裂了一樣,但他還是慶幸自己沒有被村裡的人追上。

  「活下來了……」他喃喃道,隨即苦笑了一聲。

  他沒有時間整理心情,拖著疼痛的身體,循著感覺遠離村子的方向。一路上,他采了幾個野果充飢,又在河邊喝了幾口水。平安符的力量似乎依然在保護著他,儘管隻身野外,卻沒有猛獸襲擊他。然而,這種保護能持續多久?張閻不敢深想。

  日落時分,他終於看到了一個小鎮。遠遠望去,炊煙裊裊,隱約傳來人聲。那一刻,他的心裡湧起一絲久違的安全感。「這裡應該沒人會追來了吧?」他這樣安慰自己。

  用張陸情急之下交給他的一點錢,他在鎮上買了一個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夜晚,他找了一處橋下,鋪了些乾草躺下。橋洞裡冷風嗖嗖,他蜷縮著身體,想著家裡母親張賢做的熱騰騰的飯菜,想著自己那張溫暖的小床。

  「我還想回家……」他喃喃道,眼眶微微發熱。

  可他很清楚,那個家,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村里人對他的惡語相向。那些冷漠的目光、惡毒的咒罵,像一根根刺扎進他的心裡。他害怕未知的未來,一個八歲的孩子,離開家獨自生存,談何容易?他感到無比的絕望與無助。

  「我該活在這個世界上嗎?」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問自己。

  可就在這時,他腦海中浮現出張陸臨別時的眼神,那雙眼睛裡滿是懇切與不舍。「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張陸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再難過也得活下去。」張閻握緊了拳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悲傷的事。

  接下來的幾天,他鼓起勇氣,在鎮上的店鋪四處詢問,希望能找到一份活計。然而,沒有一家店願意收留他這個滿身塵土的八歲小孩。他身上的錢越來越少,哪怕一天只買一個饅頭,也很快就會花光。夜晚,他在破廟、街道、橋下輾轉棲身,橋下反而成了他覺得「最舒服」的地方。

  以後該怎麼辦?種莊稼?他沒有地。幹活?他年紀太小。搶?那是不可能的。偷?萬一被抓住了,會不會被打死?乞討?那樣也可能餓死。

  他低頭看著自己脖子上的平安符,這是他唯一值錢的東西。賣掉它嗎?不行!一旦沒有平安符,他不敢想像自己會遭遇什麼可怕的事情。

  就在他一籌莫展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驅鬼」。

  他從小就能看到鬼,這是他的獨特能力。根據他的觀察,大部分鬼魂都徘徊在死去的地方附近,不會離得太遠。雖然令人害怕,但真正能害人性命的厲鬼少之又少。如果沒有平安符,自己的極陰之體會吸引鬼靠近,也許他能利用這一點,將鬼按生者的意願,從一個地方引到另一個地方。

  「這也算是『驅鬼』吧?」他苦笑著想。經過一次冒險的嘗試,他驚喜地發現,這種方法竟然可行!只要選擇怨氣不重的鬼,即便沒有平安符,它們也追不上自己。

  很多鬼生前的屍體都被處理了,並不在死去的地方。為了儘量讓鬼離開原地後不再返回,張閻通常選擇將鬼引到它屍體所在位置。同時為了不離開平安符太久,張閻慣例將平安符也藏在屍體附近,這樣引鬼成功後帶上平安符就離開。

  後面他還根據民間傳言,引鬼之前用童子尿提早削弱鬼物,以防沒有平安符時被鬼追上,造成不可估計的後果。只可惜他極陰之體的尿並不起效,還需借用別人的。

  也虧他有靈活的頭腦和活下去的決心,居然能想出這種方法。

  於是,在往後的四年裡,他喬裝成到小道士,靠著「驅鬼」這門手藝勉強維持生計。

  這四年間,他輾轉多地,風餐露宿,踏遍萬里河山,也看盡了人情冷暖。他漸漸不再敏感脆弱,內心變得堅韌起來。


  他曾經疑問,自己以這種方式活著,有什麼意義?但隨著見識的增長,他發現了許多惡人,是他們親手製造了身邊人的苦難。像張賀、蟾精,還有村里那些利慾薰心的人,憑什麼讓無辜的張閻犧牲,讓張閻一家痛苦,來換取他們的利益?還有許多惡人,儘管害人死而不得超生,化作鬼魂,他們卻還身居高位,威風堂堂。

  「那些惡人都活得好好的,善良的人更應該好好活著。憑什麼要把世界讓給那群惡人?」他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憤懣,乃至他的性情變得有些頑劣。

  他不願自己成為惡人的犧牲品,也不忍看到無辜的人遭受不公。他常常幻想,自己若是真正的道士,掌握真正的道術,一定殺盡那些作惡多端的惡人。

  ……

  如今,為了用極陰之體引小翠的鬼魂回亂葬崗,他必須暫時在此埋下平安符。他徒手挖了一個小坑,將平安符裝進盒子,埋了進去,又用紅葉與石頭做了標記。

  做完這些,他深吸一口氣,飛快地朝城裡方向奔去。沒有平安符的庇佑,他的極陰之體很可能吸引到奇怪的東西。

  小翠並不算厲鬼,甚至不會傷人,只是李道長在胡亂吹噓罷了。不出意外,這次任務會像以往一樣順利。張閻還期待著事後能多跟劉悅聊聊天。

  然而,這一路上,他卻感覺天色在快速變暗,明明現在還沒到酉時(下午5點至7點)。

  張閻抬頭,赫然看見山頭上出現的紅月月影。他望向那輪本不該在此時出現,卻顯得更加巨大的猩紅半月,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天地間的風忽然變得詭異起來,原本輕柔的微風,漸漸轉為陰冷刺骨,仿佛從地底深處吹來,夾雜著一絲令人不安的寒意。風中似乎還摻雜著某種低語,忽遠忽近,若有若無。

  他緊了緊身上的破舊外袍,卻依然無法抵擋那股直透骨髓的涼意。四周的景象也變得古怪起來,原本寂靜的野外,此刻竟充滿了躁動。幾隻野貓從草叢中竄了出來,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般,拼命地跳躍著,毫無方向地亂撞。樹上的鳥兒驚慌失措,撲棱著翅膀四散飛去,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劃破了天空的寧靜。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不遠處的亂葬崗竟傳來陣陣哀嚎,那聲音悽厲而悠長,仿佛無數冤魂在訴說著不甘與痛苦。

  天色愈發暗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張閻感到身體莫名躁動,心跳加速,血液似乎在體內快速奔涌。他停了下來,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種不適的感覺,但那種躁動卻越發明顯。他不敢再多作停留,腳下生風,匆匆朝城內跑去。

  踏入城門時,一陣喧鬧聲撲面而來。街道上,不少百姓走出家門,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神色惶恐地仰望著天邊的紅月。有人低聲議論,有人則小聲祈禱,甚至還有幾位年邁的老人跪在地上,朝著月亮方向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這紅月……不詳啊!不會和二十年前的雙日一樣,帶來一場災難吧?」一位老者顫巍巍地說著,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

  「你們說,會不會是妖怪作祟?」另一個中年漢子壓低聲音,神色凝重地四下張望,仿佛害怕什麼東西從陰影中突然躥出來。

  「聽說前幾日附近村有小孩被狼叼走了,屍體都找不到,會不會和這紅月有關?」一名婦人抱著孩子,臉色慘白,聲音里透著顫抖。

  城裡還有一戶人家在舉行葬禮,張閻之前打聽過,那個尖嘴猴腮的靈魂,生前是唱猴戲的老頭高洪,無疾而終。但天邊血月的出現,讓這戶人家感到恐懼,有人爭吵著「這天地異象,父親死時不會有什麼怨氣吧?」「有也都怪你……」

  張閻奔跑穿行在人群中,聽著這些雜亂的議論,心中不安更甚。

  忽然,一陣更冷的風從街尾襲來,吹得眾人衣衫獵獵作響,甚至連地上的塵土都被捲起,打著旋飛向空中。

  張閻不禁打了個哆嗦,風吹過身子令他感到非常不適。他的目光掃過街道兩側,發現不少人都禁不住這股邪風吹,紛紛回家並將門窗緊閉。

  張閻這些年走南闖北,極陰之體讓他見過無數妖物,但酉時天上出現血月,這種天地異象,非比尋常。他想著,誰又會清楚背後的原因吧?

  希望不會像二十年前雙日同天那樣,引起大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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