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艾河畔
暮靄已深，佘有龍已看不大清窗外的莫艾河。鈴聲響了兩下，尖銳刺耳。再過一個小時，園區食堂就到了晚餐時間。
佘有龍看了一下表，他還有一句決定性的話要說，說完就完了。黃之江呆呆不動的坐在沙發上，手肘撐在膝上。
「是的，對於將軍府的決定，我沒有異議。」黃之江最後說，他的聲音沮喪而且疲憊。「他們說的肯定是對的，你說的博彩業務開展不力我也承認。但我只知道，公司交代的事情，我都一直在認真做的。也許，這需要更多的時間。別的園區，他們有更好的硬體支持，或者北部的渠道幫忙。也許他們是因為這樣才賺錢，而我們卻什麼都沒有。」
佘有龍默默的聽著。他要聽聽這個胖子還有什麼要說的，然後再宣布決定性的判決。不論黃之江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判決，但是他還是要等著。
黃之江的臃腫身材在暮色中越來越看不清了。他在沙發上挪了一下位置，又挪回來。他彎著肩膀，他的雙手幾乎完全掩不住那張肥臉，這看起來多少有點好笑。
佘有龍挺直了身子等著。他的太陽穴感到有點酸痛，也許是因為血壓上來了。等了一會兒，他聽見黃之江說：
「我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佘有龍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陽穴，他覺得在宣布決定性的那句話之前有必要按揉一下太陽穴，這樣會顯得比較深思熟慮。他平靜的說：
「我們是差不多時間來這裡的，這麼多年，你也知道會發生什麼，沒有必要問了。」
黃之江沒有動，佘有龍又等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來，黃之江依然坐著。他只是抬起了頭看著佘有龍：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全部嗎？」
「主要是。」佘有龍回答。他要走，但是仍站在黃之江面前等著。
「那我怎麼辦呢？」黃之江問道。佘有龍沒有說什麼。過了一會兒，黃之江說：
「今晚我想我不能住在5號樓了？」
遲疑了一會兒，佘有龍說：
「最好不。」
他一說出口就對自己不滿意，他不知道黃之江懂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他低頭看著坐著的人：
「你最好先去吃飯吧，晚上會有人來安排的，再見。」
黃之江挺了挺身子，但仍坐著。在暮色中佘有龍只能猜想這雙浮腫的發炎的眼睛中的表情，然而就是這個笨拙的坐著的人的模糊形象永遠銘刻在他的記憶之中了。
他離開了那間辦公室，穿過走廊，電銷部還是人頭攢動，每一個組長，主管，督導都在盡責的監製著管轄區的每一塊屏幕，他的腳步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這一天已經計劃很久了，早早的準備好了，他獎勵了自己一雙LV Trainer Maxi。
在辦公樓的入口處他停下了步。他的太陽穴更痛了，外面很潮熱，他把領口的扣子又解開了兩顆。在辦公樓前面的大泳池旁邊，路燈已經亮了，這個時候，四周還沒什麼人。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呼嘯而過。他心裡想，不知道這台車上能不能送來另一個黃之江。
在台階下面，黃之江追了上來，氣喘吁吁。佘有龍繼續向前走，既不加快也不放慢步子，頭也不回。黃之江比他高過半個頭，身體也比他魁梧多了，可是他縮著肩膀，在佘有龍身旁要顯得小一些，而且縮小他的步伐。走了幾步，他才說：
「我問你能否再回去5號樓，你說最好不，這是作為警告嗎？」
佘有龍看見另一輛白色越野車過來。他在人行道邊停下來等那車子先過。黃之江站在他旁邊。
「我想我沒有什麼話要跟你說了。」佘有龍說，一邊獨自離開。
莫艾河，撣邦碼頭，凌晨一點
「我不是豬崽，你不能這樣對我求求你們了。。。」黃之江說。小艇慢了下來，離岸邊只有五米遠。黃之江看到岸邊站著的佘有龍，跳下水跑向岸邊。黃之江跪在佘有龍腳邊，他拉著佘有龍的束腳褲下擺，正對著他的LV Trainer Maxi說話。佘有龍感覺到他呼吸的熱氣，腳脖子有一陣潮濕的感覺。
「我不是豬崽，」黃之江說「你告訴他們，佘，佘總。。。。。。」
小艇在岸邊停下，暹羅警察肯定聽到了黃之江的話，佘有龍心裡盤算，先打發掉暹羅人。
「帶他回去。」佘有龍跟後面一個督導說，黃之江被塞進越野車，手裡還拿著護照，他的喉結上下迅速滾動，越野車啟動了。
「我要給你多少錢？」佘有龍問。
「不用付錢，」警察說。他的臉又老又皺，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白色的髒布，裝模做樣地擦了擦額頭。
佘有龍注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相信自己以前沒有見到過這張臉。警察把手帕塞回進口袋裡，
「像您這樣的朋友總是免費的，老闆，」說完他忙著要啟動小艇的發動機了，突然他伸出手，這是一隻乾癟的手，布滿青筋，指甲發黑。
「祝您生意興隆，老闆，」他說，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佘有龍微笑。「要是您的其他公司朋友有什麼需要——我的名片就在對岸車上，您可以把我的號碼告訴他們，老闆。」
佘有龍看著對岸車燈右邊另一個警察靠著車門站著看他們。他沒有握警察伸過來的手，卻放了一萬美金在他手心，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河邊。
佘有龍在等一個電話，他在餐廳里喝了一杯難喝的咖啡，他的頭疼折磨著他。在座椅上他瞌睡過去，夢見他跑在越野車的前面，黃之江和暹羅警察坐在越野車裡，他們要軋死他，因為他騙了他們車錢，越野車越來越近，他的雙腳動彈不得。
他一身冷汗醒了過來，額頭上掛著汗珠。餐廳里的服務員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外面是黑夜。黃之江的事得結束了。他的頭很痛。
「滴鈴鈴鈴～」電話響起，
「嗯，林正誼？我知道了。」
佘有龍掛掉電話，離開餐廳融入了黑夜之中。
佘有龍看了一下表，他還有一句決定性的話要說，說完就完了。黃之江呆呆不動的坐在沙發上，手肘撐在膝上。
「是的，對於將軍府的決定，我沒有異議。」黃之江最後說，他的聲音沮喪而且疲憊。「他們說的肯定是對的，你說的博彩業務開展不力我也承認。但我只知道，公司交代的事情，我都一直在認真做的。也許，這需要更多的時間。別的園區，他們有更好的硬體支持，或者北部的渠道幫忙。也許他們是因為這樣才賺錢，而我們卻什麼都沒有。」
佘有龍默默的聽著。他要聽聽這個胖子還有什麼要說的，然後再宣布決定性的判決。不論黃之江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判決，但是他還是要等著。
黃之江的臃腫身材在暮色中越來越看不清了。他在沙發上挪了一下位置，又挪回來。他彎著肩膀，他的雙手幾乎完全掩不住那張肥臉，這看起來多少有點好笑。
佘有龍挺直了身子等著。他的太陽穴感到有點酸痛，也許是因為血壓上來了。等了一會兒，他聽見黃之江說：
「我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佘有龍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陽穴，他覺得在宣布決定性的那句話之前有必要按揉一下太陽穴，這樣會顯得比較深思熟慮。他平靜的說：
「我們是差不多時間來這裡的，這麼多年，你也知道會發生什麼，沒有必要問了。」
黃之江沒有動，佘有龍又等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來，黃之江依然坐著。他只是抬起了頭看著佘有龍：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全部嗎？」
「主要是。」佘有龍回答。他要走，但是仍站在黃之江面前等著。
「那我怎麼辦呢？」黃之江問道。佘有龍沒有說什麼。過了一會兒，黃之江說：
「今晚我想我不能住在5號樓了？」
遲疑了一會兒，佘有龍說：
「最好不。」
他一說出口就對自己不滿意，他不知道黃之江懂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他低頭看著坐著的人：
「你最好先去吃飯吧，晚上會有人來安排的，再見。」
黃之江挺了挺身子，但仍坐著。在暮色中佘有龍只能猜想這雙浮腫的發炎的眼睛中的表情，然而就是這個笨拙的坐著的人的模糊形象永遠銘刻在他的記憶之中了。
他離開了那間辦公室，穿過走廊，電銷部還是人頭攢動，每一個組長，主管，督導都在盡責的監製著管轄區的每一塊屏幕，他的腳步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這一天已經計劃很久了，早早的準備好了，他獎勵了自己一雙LV Trainer Maxi。
在辦公樓的入口處他停下了步。他的太陽穴更痛了，外面很潮熱，他把領口的扣子又解開了兩顆。在辦公樓前面的大泳池旁邊，路燈已經亮了，這個時候，四周還沒什麼人。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呼嘯而過。他心裡想，不知道這台車上能不能送來另一個黃之江。
在台階下面，黃之江追了上來，氣喘吁吁。佘有龍繼續向前走，既不加快也不放慢步子，頭也不回。黃之江比他高過半個頭，身體也比他魁梧多了，可是他縮著肩膀，在佘有龍身旁要顯得小一些，而且縮小他的步伐。走了幾步，他才說：
「我問你能否再回去5號樓，你說最好不，這是作為警告嗎？」
佘有龍看見另一輛白色越野車過來。他在人行道邊停下來等那車子先過。黃之江站在他旁邊。
「我想我沒有什麼話要跟你說了。」佘有龍說，一邊獨自離開。
莫艾河，撣邦碼頭，凌晨一點
「我不是豬崽，你不能這樣對我求求你們了。。。」黃之江說。小艇慢了下來，離岸邊只有五米遠。黃之江看到岸邊站著的佘有龍，跳下水跑向岸邊。黃之江跪在佘有龍腳邊，他拉著佘有龍的束腳褲下擺，正對著他的LV Trainer Maxi說話。佘有龍感覺到他呼吸的熱氣，腳脖子有一陣潮濕的感覺。
「我不是豬崽，」黃之江說「你告訴他們，佘，佘總。。。。。。」
小艇在岸邊停下，暹羅警察肯定聽到了黃之江的話，佘有龍心裡盤算，先打發掉暹羅人。
「帶他回去。」佘有龍跟後面一個督導說，黃之江被塞進越野車，手裡還拿著護照，他的喉結上下迅速滾動，越野車啟動了。
「我要給你多少錢？」佘有龍問。
「不用付錢，」警察說。他的臉又老又皺，他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白色的髒布，裝模做樣地擦了擦額頭。
佘有龍注意的看了他一眼，他相信自己以前沒有見到過這張臉。警察把手帕塞回進口袋裡，
「像您這樣的朋友總是免費的，老闆，」說完他忙著要啟動小艇的發動機了，突然他伸出手，這是一隻乾癟的手，布滿青筋，指甲發黑。
「祝您生意興隆，老闆，」他說，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佘有龍微笑。「要是您的其他公司朋友有什麼需要——我的名片就在對岸車上，您可以把我的號碼告訴他們，老闆。」
佘有龍看著對岸車燈右邊另一個警察靠著車門站著看他們。他沒有握警察伸過來的手，卻放了一萬美金在他手心，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河邊。
佘有龍在等一個電話，他在餐廳里喝了一杯難喝的咖啡，他的頭疼折磨著他。在座椅上他瞌睡過去，夢見他跑在越野車的前面，黃之江和暹羅警察坐在越野車裡，他們要軋死他，因為他騙了他們車錢，越野車越來越近，他的雙腳動彈不得。
他一身冷汗醒了過來，額頭上掛著汗珠。餐廳里的服務員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外面是黑夜。黃之江的事得結束了。他的頭很痛。
「滴鈴鈴鈴～」電話響起，
「嗯，林正誼？我知道了。」
佘有龍掛掉電話，離開餐廳融入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