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初遇在臨安
洛陽城街上各種各樣的小販在大聲吆喝，其中一個賣包子的小販聲音最大，他十分賣力地喊道：「包子，剛出爐的肉包子。」
洛雯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走到這賣包子的攤前，聞到了一股香味，她一下餓了：「要兩個包子。」
「好哩。」小販滿臉歡喜應了聲，從鍋中取出兩個剛蒸熟的包子小心翼翼包好，然後雙手遞給洛雯：「公子，您拿好。」
洛雯雙手接過微微一笑，她取出一錠銀子交給小販：「不用找了。」說完她拿著包子大步離開了。
「這位公子大氣呀。」小販拿著銀子望著洛雯的背影，十分驚喜地自說道。
洛雯回到客棧後，一邊吃著手裡的包子，一邊喝著茶，她感到了一種滿足感，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洛陽城的包子了，如今一吃她心中是滿是懷念，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以前的人，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在洛陽總是和街邊的乞丐爭分食物，那時的一頓飯或者幾頓飯就是一個包子。有的乞丐年長心善，見她年幼會分她一點食物吃，而有的則很霸道，會搶她手中的食物，這些她都記得很清楚。
那些曾照顧過她的人她一直銘記在心，那些欺負過她的人她也不去恨，畢竟都是些可憐人。那樣的日子過了多久，很久。
在她遇到自己師父前，日子全是那樣渡過的，每天與乞丐們爭搶食物，每天吃著忽多忽少的飯食，冬日穿著夏日的衣服睡在街頭，夏日睡在街頭忍受著炎熱和蚊蟲的叮咬，這些日子過的很艱難，她很慶幸自己遇到了自己的師父，不然自己恐怕早已死了。
想到過去，洛雯有心酸也有喜悅，那些往事她如今回憶起來不由發出了一聲感慨。看著手中那熱氣騰騰的包子，吃著那鮮嫩不膩的肉餡，她淡淡自笑起來，朝門外望去，門外如今依然有幾名乞丐坐在街邊乞討，他們的眼神中充滿渴望，他們所渴望的只是一頓飽飯和些許食物。
看到他們的眼神，洛雯如同看到了當年自己，當年的自己也和他們一樣，眼神中都是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望，頓時她皺起眉頭心中生出幾絲憐憫，她起身走出客棧，來到了那幾名乞丐的面前，這些乞丐都低著頭，他們凌亂的長髮上滿是灰塵，身上破爛發黑的衣衫不知已經穿了有多少個年頭，不知承受了多少風寒。
看著這幾名乞丐，洛雯滿是心酸，從身上掏出了幾錠銀子，彎下腰遞到了一位乞丐面前。
那乞丐抬起頭看著洛雯緩緩伸出了雙手，他是一位老乞丐，他的手很黑，手上滿是老繭和凍的疤痕。
洛雯將銀子輕輕放到了這老乞丐的手中，輕言道：「帶著他們去買些吃的吧。」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您可真是真是好人啊！公子您好人會有好報的，上天一定會眷顧您的。」老乞丐十分感激地說道，他緩緩站起來駝著背雙手合十，連給洛雯行了幾個禮。
「快去吧。」洛雯拍了拍老乞丐瘦弱的肩，語氣十分柔和地說道。
老乞丐頓時流出了熱淚，眼中滿是感激之情，遮眼的長髮擋不住他此刻真情，想他在洛陽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不嫌髒手拍他的肩膀，看著眼前一身黑衣的洛雯和手中的幾錠銀子。他對旁邊幾名乞丐揮了揮手：「大家都快起來謝謝這位公子，咱們有飯吃了。」
幾名乞丐紛紛抬起頭站了起來，他們都看向洛雯，他們都雙手合十一同給洛雯鞠了個躬：「謝謝公子。」
洛雯點點頭輕笑，她從這些乞丐臉上看到了一份笑容，笑容很真，是真正的喜悅和感激，這笑容和她當年看到食物的笑容是一模一樣，她深吸口氣對這些乞丐笑說道：「大家都快吃飯吧。」
「嗯，謝謝公子。」這些乞丐又給洛雯了鞠了一躬，然後一同離開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洛雯抬眸笑出了酒窩，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些銀子可以讓他們撐多久，但她想至少可以讓他們飽餐幾頓吧，至少可以讓自己此時的憐憫之心安靜下來吧。
心有憐憫方為聖人，聖人之道心上為非。縱是一刻也罷一刻，縱是須臾亦成永恆。
洛雯自認她絕非聖人，須臾間的憐憫不是源自眼前所見，而是源自從前所感，若不是從他們看到過去的自己，她想自己絕不會心生憐憫，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她恰好憶起了從前，又恰好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而她的心恰好生出了一絲憐憫。
她是在憐憫過去的自己還是在憐憫那些乞丐，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一瞬間心中感情的釋放，和那一瞬間她所得到的喜悅，這對她來說便是一份剎那間的永恆。
街上的人都看著洛雯，剛才的一幕幕他們都看得很清楚，他們對眼前這位衣冠整潔相貌堂堂的公子起了一絲敬佩。
一位身著藍色布衣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站在一旁看了洛雯許久，走到洛雯面前拱手行了個禮，開口道：「公子真是位善人啊，在下佩服。」
洛雯回了個禮笑道：「那裡那裡，善人不敢當，只不過一時興起罷了。」誰會無緣無故給予那些乞丐施捨？誰都不會，誰都會，一切都源於那一瞬間的「假悟」。
「哈哈，公子說話可真是幽默。」青年男子搖搖頭笑了笑，從剛才洛雯的一舉一動，他覺得洛雯就是一個善人，因為他從未見過有人對乞丐如此和藹，洛雯是他見過的第一個。
「是嗎？哈哈。」洛雯也笑了笑，她把這個青年仔細看了看，這位男子雖是一身布衣但衣衫整潔語言溫和很有禮數，看上去像是飽讀詩書的文人。
「在下看公子氣質不凡又懷有善心，想和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公子可願？」青年男子十分有禮地說道。
「成所願也，在下洛雯，字留君。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在下李彥棠，字明遠。幸見洛公子。」
「李彥棠！」洛雯聽到這個名字一下驚了，她本想一會讓李庭他們去找李彥棠，但沒想到自己竟在這兒遇到李彥棠，她心中現在很歡喜，心想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終於能幫憐兒了。
「莫非洛公子見過在下？」李彥棠見洛雯有些吃驚，便問道。
「沒有，只是覺得李公子的名字很特別。」洛雯點點頭回答道，她指了指身邊九幽的客棧說道：「李公子現在有時間嗎?有的話我們共飲幾杯如何？」
「好呀，能和洛公子這樣的善人共飲是我的榮幸。」李彥棠爽快答應道。
「那好，李公子，請！」洛雯將李彥棠請到客棧中。
「洛公子請。」
「請。」
二人都坐了下來，洛雯讓客棧的兄弟拿來了一壺酒，她給李彥棠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她舉起酒杯道：「來，李公子，先喝一個。」
「好。」李彥棠雙手端起酒杯，和洛雯碰在一起，二人一同一飲而盡。
「天玉！」洛雯放下酒杯大喊了聲。
「來了。」樓上的劉天玉急忙下來，走到了洛雯身邊，他看到洛雯身邊還有一個人，他機靈一轉，開口問道：「洛公子，有何吩咐？」
「幫我整幾個小菜，我要和李公子痛飲一番。」
「是，洛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劉天玉語氣很恭敬地又問道。
「對了，庭哥呢？」洛雯想了想問道。
「李哥他出去辦事了，估摸著下午回來。」
「好，知道了，你先去做菜吧。」
「是。」劉天玉轉身對廚房喊了聲：「六哥，起灶了。」
李彥棠被劉天玉的行為給整懵了，他凝視著洛雯試探性地問道：「洛公子，你是這裡的老闆嗎？」
「我是。」洛雯給李彥棠添滿了酒，點點頭回道。
「不知洛公子是哪裡人？」李彥棠心想自己經常路過這裡，卻從未見過洛雯，他覺得洛雯不像是本地人。
「長安人。」
「難怪，難怪我經常路過這兒卻沒有見過洛公子。」李彥棠點點頭笑說道。
「我呀，平時不怎麼來洛陽，只是偶爾過來看看自己在洛陽的生意。哎，李公子你是做什麼的？」
「我呀就一介窮書生，偶爾給別人作作畫寫點詩，再教小孩子讀讀書。」
「作畫?」洛雯仔細想了想，心中突然有了個念頭，嘴角一笑問道：「那也不錯呀！不知李公子的畫技如何？」
「還行，在這洛陽城還算小有名氣。」
「那李公子是否能幫我畫一幅？」
「好啊。不知洛公子想讓我畫什麼？」李彥棠笑著點點頭問道，作畫是他最喜歡的事，只要有人找他畫，他從來不會拒絕。
「江南風光。」
「江南風光。嗯……可以。」
「好，那先多謝李公子，一會吃飯完，就有勞李公子提筆幫我畫上一幅了。」洛雯滿臉笑容答謝道道。
「洛公子客氣了。」李彥棠低頭一笑，給洛雯添滿了酒。
二人幾杯酒後，劉天玉把菜都送了上來，洛雯和李彥棠一邊吃菜，一邊對飲，看上去十分自在。
「李公子，以後有何打算？」洛雯喝口酒隨意地問道。
「再苦讀幾年，赴京趕考。」
「赴京趕考。這個想法可以，不知李公子可有信心考取功名？」
「信心自然是有的，只要再給我三年，下屆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考取功名。」李彥棠堅定地說道，他已寒窗苦讀了十幾年，這十幾年他從未趕過考，他一直在「磨劍」，他要將這把劍磨的鋒利至極，然後一劍沖霄。
「那考取功名後呢？」
「考取功名後，我會去為百姓謀福。」
「說的好，有志氣！」洛雯大讚道，她被李彥棠這句「為百姓謀福」給震驚到了，她相信數年後待李彥棠考取功名，李彥棠一定會成為一個為百姓謀利的好官。一個人無論身處什麼地位，只要他有一顆為百姓謀福的心，那麼他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洛雯覺得李彥棠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洛公子過贊了。」李彥棠謙虛說道，為百姓謀福是他畢生所願，他從小就看遍了百姓疾苦，所以從他讀書那日起，就立下志向，有朝一日一定要踏入朝堂為百姓謀福。他要讓百姓過上餓有食寒有衣的安穩日子，他要為心中所願拼盡一生！
「別叫我公子了。若你不嫌棄，你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稱，如何?」洛雯透過李彥棠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李彥棠心中的大志，她被李彥棠的志向震撼了，像李彥棠這樣的人是絕對的君子，她想要與這樣的正人君子稱兄道弟。
「我怎會嫌棄你？只求你不要嫌棄我才好呀。」
「好，那你我就以兄弟相稱。」洛雯站起身來端起一杯酒遞給李彥棠：「明遠兄，請！」
「謝留君兄。」李彥棠站起來雙手接住酒杯行了個禮，然後一飲而盡。
「坐。」
二人坐下來，互相望著彼此，他們對彼此都十分敬佩，洛雯敬李彥棠有遠大的志向，而李彥棠敬洛雯有一顆善心。
「明遠兄，除了為百姓謀福，你還想幹些什麼？」洛雯問道，她正在嘗試把話題往憐兒身上引。
「我還想娶那個我喜歡的姑娘。」李彥棠回道。
「哦，不知明遠兄愛慕的是誰？」洛雯小酌一口酒心中暗笑，問道。
「她是一個青樓女子，名叫江雪憐。」李彥棠乾脆地回答道。
洛雯聽了一驚，她驚訝於李彥棠說這句話時沒有任何猶豫，她本以為李彥棠會思量片刻，可誰知李彥棠直接說出他所喜的是青樓女子憐兒，這點倒是讓洛雯沒有想到。
「是不是很驚呀？我為什麼會喜歡一個青樓女子？」李彥棠把玩著酒杯笑問道。
「有一點驚訝，不過還好我能理解，畢竟每個人各有所愛嘛。」
「留君兄，你這點說對了，每個人各有所愛。」
「能跟我說說，你和她之間的故事嗎？」洛雯很知道李彥棠和憐兒之間的故事，她想知道二人是怎麼相遇的。
「可以。」李彥棠點點頭喝了酒潤了潤嗓子開始講道：
「我和她初遇是在臨安，當年臨安有個詩會，我們就是在那次詩會上相遇的。當時我正在看一些前輩們作詩。忽然一陣琴聲傳入到了我耳中，那琴音空靈清澈且婉轉動聽，我過去從未聽到過如此美妙的琴音，我被這琴音深深打動了，我當時本以為這彈琴的人一定是個詩壇大家，可當我找到琴聲的來源時，我傻眼了，彈琴的竟是一個女子，這女子便是她。
她當時穿著一件淡藍色長裙坐一棵柳樹下閉眼撫琴，她撫琴的樣子很入神，我站在遠處靜靜聽著她的琴聲，陶醉了。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子可以擁有如此高超的琴藝，於是我好奇走到了她的面前，想要看看她的模樣。
當我走近看到她的容貌時，我驚了，她的容貌很美如神女一樣，她臉上沒有添太多的脂粉看上去很淡雅文靜，看著她的面容，我從她眉間感受到了一種濃郁的氣華，那是她的才華和身上江南之息所匯成的一種韻味，我聽著她的琴聲仿佛看到了我夢中所求的女子，而我夢中的女子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和她一樣文雅，和她一樣琴藝高超。
她當時給我的感覺，如同身臨秀川煙雨沁心，那一個琴音都如一朵清澈的浪花濺進了我的心湖，那一刻我的心突然下起了雨泛起了無數漣漪，我再也無法控制心中感情，我想要對她表達我的愛慕。」李彥棠越說越激動，他的語言充滿了強烈的感情色彩，如同當年的種種情景在他眼前重現，讓他再次盡入了當年的那種意境中。
洛雯聽著這番話笑了，她可以想像到那種畫面，在江南煙雨中，憐兒坐在柳下靜靜撫琴，李彥棠在認真聆聽，二人相互不識，互相不語，只有琴聲在蕩漾，只有琴聲在二人心間流淌，這樣的意境太美了。她心想接下來必是李彥棠對憐兒表達愛慕之時，於是她急忙問道：「那你對她表達愛慕了嗎？」
「表達了，不過她聽後只是對我輕輕一笑便離開了，沒有說一句話。」李彥棠說著不由笑了起來，他還記得當年憐兒那一笑簡直是美極了，就如一朵綻放的荷花一樣。
「那你當時沮喪嗎？」
「不，當時我一點都不沮喪，因為她的笑給我留下了余香，因為我相信我還會見到她。果真如我所願，一年後我真的再次見到了她，不過這次不是在臨安詩會而是在洛陽的青樓。」
李彥棠皺了皺眉頭說道，當年他從臨安回到洛陽後他就一直想著憐兒，他根據自己的回憶作了許多憐兒的畫，他每天都會看著那些畫回憶起憐兒的模樣，就這樣他每天都在畫每天都在回憶。每天他除了讀書就是作畫看畫，而他的畫中都是一個女子，那就是憐兒——江雪憐。
那是他讓念念不忘的女子，在別離後他一直渴望再次相見，終於在一年後的某一天他見到了憐兒，當時他正準備去臨安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憐兒，但上天仿佛很憐惜他，不忍心看到他白跑一趟，於是就他在將要離開洛陽時，上天讓他聽到了一陣琴聲，這琴聲讓他停止了腳步，勾起了他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琴聲如去年，音韻如去年，曲意如去年，他如去年一樣沉醉了。聆聽著琴聲他找到了那個彈琴的人，他笑了，那個彈琴的人和他心中所思是同一個人，他終於見到了憐兒的面孔，不過這次不是在臨安，沒有江南煙雨，沒有江南的神彩，憐兒沒也有坐在柳樹下。只有那首琴曲還如去年一樣充滿著江南意韻，只可惜眼前不是江南，而是洛陽的醉春樓。
洛雯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走到這賣包子的攤前，聞到了一股香味，她一下餓了：「要兩個包子。」
「好哩。」小販滿臉歡喜應了聲，從鍋中取出兩個剛蒸熟的包子小心翼翼包好，然後雙手遞給洛雯：「公子，您拿好。」
洛雯雙手接過微微一笑，她取出一錠銀子交給小販：「不用找了。」說完她拿著包子大步離開了。
「這位公子大氣呀。」小販拿著銀子望著洛雯的背影，十分驚喜地自說道。
洛雯回到客棧後，一邊吃著手裡的包子，一邊喝著茶，她感到了一種滿足感，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洛陽城的包子了，如今一吃她心中是滿是懷念，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以前的人，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在洛陽總是和街邊的乞丐爭分食物，那時的一頓飯或者幾頓飯就是一個包子。有的乞丐年長心善，見她年幼會分她一點食物吃，而有的則很霸道，會搶她手中的食物，這些她都記得很清楚。
那些曾照顧過她的人她一直銘記在心，那些欺負過她的人她也不去恨，畢竟都是些可憐人。那樣的日子過了多久，很久。
在她遇到自己師父前，日子全是那樣渡過的，每天與乞丐們爭搶食物，每天吃著忽多忽少的飯食，冬日穿著夏日的衣服睡在街頭，夏日睡在街頭忍受著炎熱和蚊蟲的叮咬，這些日子過的很艱難，她很慶幸自己遇到了自己的師父，不然自己恐怕早已死了。
想到過去，洛雯有心酸也有喜悅，那些往事她如今回憶起來不由發出了一聲感慨。看著手中那熱氣騰騰的包子，吃著那鮮嫩不膩的肉餡，她淡淡自笑起來，朝門外望去，門外如今依然有幾名乞丐坐在街邊乞討，他們的眼神中充滿渴望，他們所渴望的只是一頓飽飯和些許食物。
看到他們的眼神，洛雯如同看到了當年自己，當年的自己也和他們一樣，眼神中都是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望，頓時她皺起眉頭心中生出幾絲憐憫，她起身走出客棧，來到了那幾名乞丐的面前，這些乞丐都低著頭，他們凌亂的長髮上滿是灰塵，身上破爛發黑的衣衫不知已經穿了有多少個年頭，不知承受了多少風寒。
看著這幾名乞丐，洛雯滿是心酸，從身上掏出了幾錠銀子，彎下腰遞到了一位乞丐面前。
那乞丐抬起頭看著洛雯緩緩伸出了雙手，他是一位老乞丐，他的手很黑，手上滿是老繭和凍的疤痕。
洛雯將銀子輕輕放到了這老乞丐的手中，輕言道：「帶著他們去買些吃的吧。」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您可真是真是好人啊！公子您好人會有好報的，上天一定會眷顧您的。」老乞丐十分感激地說道，他緩緩站起來駝著背雙手合十，連給洛雯行了幾個禮。
「快去吧。」洛雯拍了拍老乞丐瘦弱的肩，語氣十分柔和地說道。
老乞丐頓時流出了熱淚，眼中滿是感激之情，遮眼的長髮擋不住他此刻真情，想他在洛陽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不嫌髒手拍他的肩膀，看著眼前一身黑衣的洛雯和手中的幾錠銀子。他對旁邊幾名乞丐揮了揮手：「大家都快起來謝謝這位公子，咱們有飯吃了。」
幾名乞丐紛紛抬起頭站了起來，他們都看向洛雯，他們都雙手合十一同給洛雯鞠了個躬：「謝謝公子。」
洛雯點點頭輕笑，她從這些乞丐臉上看到了一份笑容，笑容很真，是真正的喜悅和感激，這笑容和她當年看到食物的笑容是一模一樣，她深吸口氣對這些乞丐笑說道：「大家都快吃飯吧。」
「嗯，謝謝公子。」這些乞丐又給洛雯了鞠了一躬，然後一同離開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洛雯抬眸笑出了酒窩，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些銀子可以讓他們撐多久，但她想至少可以讓他們飽餐幾頓吧，至少可以讓自己此時的憐憫之心安靜下來吧。
心有憐憫方為聖人，聖人之道心上為非。縱是一刻也罷一刻，縱是須臾亦成永恆。
洛雯自認她絕非聖人，須臾間的憐憫不是源自眼前所見，而是源自從前所感，若不是從他們看到過去的自己，她想自己絕不會心生憐憫，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她恰好憶起了從前，又恰好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而她的心恰好生出了一絲憐憫。
她是在憐憫過去的自己還是在憐憫那些乞丐，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一瞬間心中感情的釋放，和那一瞬間她所得到的喜悅，這對她來說便是一份剎那間的永恆。
街上的人都看著洛雯，剛才的一幕幕他們都看得很清楚，他們對眼前這位衣冠整潔相貌堂堂的公子起了一絲敬佩。
一位身著藍色布衣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站在一旁看了洛雯許久，走到洛雯面前拱手行了個禮，開口道：「公子真是位善人啊，在下佩服。」
洛雯回了個禮笑道：「那裡那裡，善人不敢當，只不過一時興起罷了。」誰會無緣無故給予那些乞丐施捨？誰都不會，誰都會，一切都源於那一瞬間的「假悟」。
「哈哈，公子說話可真是幽默。」青年男子搖搖頭笑了笑，從剛才洛雯的一舉一動，他覺得洛雯就是一個善人，因為他從未見過有人對乞丐如此和藹，洛雯是他見過的第一個。
「是嗎？哈哈。」洛雯也笑了笑，她把這個青年仔細看了看，這位男子雖是一身布衣但衣衫整潔語言溫和很有禮數，看上去像是飽讀詩書的文人。
「在下看公子氣質不凡又懷有善心，想和公子交個朋友不知公子可願？」青年男子十分有禮地說道。
「成所願也，在下洛雯，字留君。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在下李彥棠，字明遠。幸見洛公子。」
「李彥棠！」洛雯聽到這個名字一下驚了，她本想一會讓李庭他們去找李彥棠，但沒想到自己竟在這兒遇到李彥棠，她心中現在很歡喜，心想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終於能幫憐兒了。
「莫非洛公子見過在下？」李彥棠見洛雯有些吃驚，便問道。
「沒有，只是覺得李公子的名字很特別。」洛雯點點頭回答道，她指了指身邊九幽的客棧說道：「李公子現在有時間嗎?有的話我們共飲幾杯如何？」
「好呀，能和洛公子這樣的善人共飲是我的榮幸。」李彥棠爽快答應道。
「那好，李公子，請！」洛雯將李彥棠請到客棧中。
「洛公子請。」
「請。」
二人都坐了下來，洛雯讓客棧的兄弟拿來了一壺酒，她給李彥棠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她舉起酒杯道：「來，李公子，先喝一個。」
「好。」李彥棠雙手端起酒杯，和洛雯碰在一起，二人一同一飲而盡。
「天玉！」洛雯放下酒杯大喊了聲。
「來了。」樓上的劉天玉急忙下來，走到了洛雯身邊，他看到洛雯身邊還有一個人，他機靈一轉，開口問道：「洛公子，有何吩咐？」
「幫我整幾個小菜，我要和李公子痛飲一番。」
「是，洛公子還有什麼吩咐？」劉天玉語氣很恭敬地又問道。
「對了，庭哥呢？」洛雯想了想問道。
「李哥他出去辦事了，估摸著下午回來。」
「好，知道了，你先去做菜吧。」
「是。」劉天玉轉身對廚房喊了聲：「六哥，起灶了。」
李彥棠被劉天玉的行為給整懵了，他凝視著洛雯試探性地問道：「洛公子，你是這裡的老闆嗎？」
「我是。」洛雯給李彥棠添滿了酒，點點頭回道。
「不知洛公子是哪裡人？」李彥棠心想自己經常路過這裡，卻從未見過洛雯，他覺得洛雯不像是本地人。
「長安人。」
「難怪，難怪我經常路過這兒卻沒有見過洛公子。」李彥棠點點頭笑說道。
「我呀，平時不怎麼來洛陽，只是偶爾過來看看自己在洛陽的生意。哎，李公子你是做什麼的？」
「我呀就一介窮書生，偶爾給別人作作畫寫點詩，再教小孩子讀讀書。」
「作畫?」洛雯仔細想了想，心中突然有了個念頭，嘴角一笑問道：「那也不錯呀！不知李公子的畫技如何？」
「還行，在這洛陽城還算小有名氣。」
「那李公子是否能幫我畫一幅？」
「好啊。不知洛公子想讓我畫什麼？」李彥棠笑著點點頭問道，作畫是他最喜歡的事，只要有人找他畫，他從來不會拒絕。
「江南風光。」
「江南風光。嗯……可以。」
「好，那先多謝李公子，一會吃飯完，就有勞李公子提筆幫我畫上一幅了。」洛雯滿臉笑容答謝道道。
「洛公子客氣了。」李彥棠低頭一笑，給洛雯添滿了酒。
二人幾杯酒後，劉天玉把菜都送了上來，洛雯和李彥棠一邊吃菜，一邊對飲，看上去十分自在。
「李公子，以後有何打算？」洛雯喝口酒隨意地問道。
「再苦讀幾年，赴京趕考。」
「赴京趕考。這個想法可以，不知李公子可有信心考取功名？」
「信心自然是有的，只要再給我三年，下屆我有絕對的把握可以考取功名。」李彥棠堅定地說道，他已寒窗苦讀了十幾年，這十幾年他從未趕過考，他一直在「磨劍」，他要將這把劍磨的鋒利至極，然後一劍沖霄。
「那考取功名後呢？」
「考取功名後，我會去為百姓謀福。」
「說的好，有志氣！」洛雯大讚道，她被李彥棠這句「為百姓謀福」給震驚到了，她相信數年後待李彥棠考取功名，李彥棠一定會成為一個為百姓謀利的好官。一個人無論身處什麼地位，只要他有一顆為百姓謀福的心，那麼他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洛雯覺得李彥棠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洛公子過贊了。」李彥棠謙虛說道，為百姓謀福是他畢生所願，他從小就看遍了百姓疾苦，所以從他讀書那日起，就立下志向，有朝一日一定要踏入朝堂為百姓謀福。他要讓百姓過上餓有食寒有衣的安穩日子，他要為心中所願拼盡一生！
「別叫我公子了。若你不嫌棄，你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稱，如何?」洛雯透過李彥棠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李彥棠心中的大志，她被李彥棠的志向震撼了，像李彥棠這樣的人是絕對的君子，她想要與這樣的正人君子稱兄道弟。
「我怎會嫌棄你？只求你不要嫌棄我才好呀。」
「好，那你我就以兄弟相稱。」洛雯站起身來端起一杯酒遞給李彥棠：「明遠兄，請！」
「謝留君兄。」李彥棠站起來雙手接住酒杯行了個禮，然後一飲而盡。
「坐。」
二人坐下來，互相望著彼此，他們對彼此都十分敬佩，洛雯敬李彥棠有遠大的志向，而李彥棠敬洛雯有一顆善心。
「明遠兄，除了為百姓謀福，你還想幹些什麼？」洛雯問道，她正在嘗試把話題往憐兒身上引。
「我還想娶那個我喜歡的姑娘。」李彥棠回道。
「哦，不知明遠兄愛慕的是誰？」洛雯小酌一口酒心中暗笑，問道。
「她是一個青樓女子，名叫江雪憐。」李彥棠乾脆地回答道。
洛雯聽了一驚，她驚訝於李彥棠說這句話時沒有任何猶豫，她本以為李彥棠會思量片刻，可誰知李彥棠直接說出他所喜的是青樓女子憐兒，這點倒是讓洛雯沒有想到。
「是不是很驚呀？我為什麼會喜歡一個青樓女子？」李彥棠把玩著酒杯笑問道。
「有一點驚訝，不過還好我能理解，畢竟每個人各有所愛嘛。」
「留君兄，你這點說對了，每個人各有所愛。」
「能跟我說說，你和她之間的故事嗎？」洛雯很知道李彥棠和憐兒之間的故事，她想知道二人是怎麼相遇的。
「可以。」李彥棠點點頭喝了酒潤了潤嗓子開始講道：
「我和她初遇是在臨安，當年臨安有個詩會，我們就是在那次詩會上相遇的。當時我正在看一些前輩們作詩。忽然一陣琴聲傳入到了我耳中，那琴音空靈清澈且婉轉動聽，我過去從未聽到過如此美妙的琴音，我被這琴音深深打動了，我當時本以為這彈琴的人一定是個詩壇大家，可當我找到琴聲的來源時，我傻眼了，彈琴的竟是一個女子，這女子便是她。
她當時穿著一件淡藍色長裙坐一棵柳樹下閉眼撫琴，她撫琴的樣子很入神，我站在遠處靜靜聽著她的琴聲，陶醉了。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子可以擁有如此高超的琴藝，於是我好奇走到了她的面前，想要看看她的模樣。
當我走近看到她的容貌時，我驚了，她的容貌很美如神女一樣，她臉上沒有添太多的脂粉看上去很淡雅文靜，看著她的面容，我從她眉間感受到了一種濃郁的氣華，那是她的才華和身上江南之息所匯成的一種韻味，我聽著她的琴聲仿佛看到了我夢中所求的女子，而我夢中的女子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和她一樣文雅，和她一樣琴藝高超。
她當時給我的感覺，如同身臨秀川煙雨沁心，那一個琴音都如一朵清澈的浪花濺進了我的心湖，那一刻我的心突然下起了雨泛起了無數漣漪，我再也無法控制心中感情，我想要對她表達我的愛慕。」李彥棠越說越激動，他的語言充滿了強烈的感情色彩，如同當年的種種情景在他眼前重現，讓他再次盡入了當年的那種意境中。
洛雯聽著這番話笑了，她可以想像到那種畫面，在江南煙雨中，憐兒坐在柳下靜靜撫琴，李彥棠在認真聆聽，二人相互不識，互相不語，只有琴聲在蕩漾，只有琴聲在二人心間流淌，這樣的意境太美了。她心想接下來必是李彥棠對憐兒表達愛慕之時，於是她急忙問道：「那你對她表達愛慕了嗎？」
「表達了，不過她聽後只是對我輕輕一笑便離開了，沒有說一句話。」李彥棠說著不由笑了起來，他還記得當年憐兒那一笑簡直是美極了，就如一朵綻放的荷花一樣。
「那你當時沮喪嗎？」
「不，當時我一點都不沮喪，因為她的笑給我留下了余香，因為我相信我還會見到她。果真如我所願，一年後我真的再次見到了她，不過這次不是在臨安詩會而是在洛陽的青樓。」
李彥棠皺了皺眉頭說道，當年他從臨安回到洛陽後他就一直想著憐兒，他根據自己的回憶作了許多憐兒的畫，他每天都會看著那些畫回憶起憐兒的模樣，就這樣他每天都在畫每天都在回憶。每天他除了讀書就是作畫看畫，而他的畫中都是一個女子，那就是憐兒——江雪憐。
那是他讓念念不忘的女子，在別離後他一直渴望再次相見，終於在一年後的某一天他見到了憐兒，當時他正準備去臨安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憐兒，但上天仿佛很憐惜他，不忍心看到他白跑一趟，於是就他在將要離開洛陽時，上天讓他聽到了一陣琴聲，這琴聲讓他停止了腳步，勾起了他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琴聲如去年，音韻如去年，曲意如去年，他如去年一樣沉醉了。聆聽著琴聲他找到了那個彈琴的人，他笑了，那個彈琴的人和他心中所思是同一個人，他終於見到了憐兒的面孔，不過這次不是在臨安，沒有江南煙雨，沒有江南的神彩，憐兒沒也有坐在柳樹下。只有那首琴曲還如去年一樣充滿著江南意韻，只可惜眼前不是江南，而是洛陽的醉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