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Part.f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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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

  蘇被周接連不斷的咳嗽驚醒,一直用手頂著的下巴在她恢復意識以後酸得生疼。

  「咳、咳咳……」周的眼睛睜開一條細縫,一些水瑩瑩的反光亮亮的,嵌在裡面。

  「老周?」蘇嘗試著喚了一聲,他仍然不住地咳嗽著,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有一種呼吸不上而泛青的感覺。

  她忙不迭地摁了一下床頭的呼叫鍵,來的是本樓的值班護士。

  「痰卡住了。」護士很快處理了突發情況,「剛剛醒過來,還很虛弱,咳不出來。」

  「他醒了嗎?」

  「嗯。」護士調節了一下液滴的速率,接著望向頭側過來看著她的周,他正吃力地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喉嚨。

  「這兩天不要說話,」護士說道,然後用手指了指蘇,又指了指周,「你看著他點,有什麼話讓他寫下來,不要活動喉嚨,不然會恢復不好。」

  「謝謝。」蘇點點頭,目送著護士離開。轉過頭時,她發現周用手指著自己靠在床上的那隻手,那隻手裡握著手機。

  她調出了寫字板。

  【你去找過她了?】

  「嗯。」

  【都按照我和你說的告訴她了?】

  「嗯。」

  【她什麼反應。】

  「她聽完之後直接走了。我覺得她情緒上還是有些牴觸,但是能感覺出來她是相信的。」

  周輕輕點點頭,鬆了口氣的樣子。

  「老周,」蘇忽然問道,眉宇間是擔憂的神色。「我覺得,我們這樣把她留下來,終究是個隱患。『畢竟,夏是我們處理的。』」

  「……」周望著天花板,沒有什麼動作。

  「我……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蘇輕輕地解釋道,「我知道這個想法是你向boss提出的,但是,他們最終還是同意了……不是麼?」頓了一下,很艱難地說著,「你也很清楚,她是因為背叛了Naihito才落得這個下場;我們所有的行動有可能因為她的作為而泄露,而且……」她忽然將手放在周的手上,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手背。「如果她沒有,我們不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周將手收回了被子裡。她怔了一下,隨後放下了雙手。「……計劃被推遲到了現在,誰都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他拿過手機。【我知道她……】忽然又將剛剛寫下的四個字刪除,重新打了一段:

  【她是唯一一個能夠接替夏工作的人。】

  蘇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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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抽支煙。」

  「嗯。」

  說著,梓漠解開了他的緊身衣。

  晴將雙手抽出,動作有些生疏地將菸捲叼到嘴上;劣質火柴很不容易劃著名,他劃斷了兩根才擦出一絲珍貴的火苗。層層包裹的菸草才剛剛在紅藍色中綻放,那一點明火就已經伴隨著完全碳化的木棍端消逝得無影無蹤。

  「你多久沒有抽菸了?」

  晴笑了笑,這個小小的動作竟引起一陣咳嗽。「好像有一輩子了。」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悠閒的樣子,似乎要細細品味。

  「你不怕我了。」他忽然說道,「和我最早見到你時完全不一樣。」

  梓漠搖了搖頭。「能看到你,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他們……」晴空著的手在空中畫了一個水平的圈,然後手掌向上攤開。「我很遺憾。」

  「我知道你知道。」她的神色很隨和,好像已經習慣了一般。「我也大抵知道一些了。」

  「但是還沒有完全知道。」晴接上了她的話,「所以跑到這裡來想要知道知道。」

  「對。」兩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晴戛然而止,將還剩半截的煙丟到地上,雙手伸進緊身衣。「幫我一把。」

  她愣了一下,隨後很會意地拉上了拉鏈。

  「在這裡住得習慣嗎?」

  「還行。」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我現在終於能體會那種被圈養的感覺了。」


  梓漠點點頭。「會珍惜每一天,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拖上屠宰場。」

  「不是屠宰場,是解剖台。」

  「對。」

  「不後悔嗎?」

  「沒有後悔的權利。」

  晴嘆了口氣。「你還沒死,他們覺得你有價值。有人告訴了你一些東西,但是又沒有說透。」

  「對。」

  「我盡力吧。」

  「嗯。」

  晴長舒一口氣。「是環北……也許是他們;總之,當時出現了一批在東環區招徠志願者的人。他們提出了一項可以修復人體異常的實驗,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因為是從大腦到肌肉,謂之『人體重構計劃』。參與這項實驗的大多是那些已經被醫院判了死刑、或者已經自己無法承受痛苦的人——你明白我在說什麼:癌症晚期、高位截癱、腦積水,等等;還有精神病患者,被害妄想症居多……」

  「我和『秋』是高中同學。多的話,也許你從夏那裡知道過一些,也許你能夠隱隱有感覺;總之,我們關係很親昵。但是,畢竟是『那種人』;縱然今天都尚且以地方法律為準,更不用說七八年前。」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笑了笑,「本州到現在都還沒有通過這項法律,還一直在觀望;移民潮正在衰退,老齡化已經太嚴重;需要一個周旋的空間,留足餘地。」

  「我不知道他當時是如何想的,但是我相信他不至於採用這種極端的辦法來解決……我寧願相信是另有隱情。不過,他的確是在那段時間離開了我們所有人的視野,如同是神隱一般,沒有任何消息……再見到他時已經隔了數月,而警方卻在我們報案到那一刻的整段時間裡得不到一點消息;無論如何,最後是見到了他,多少能夠安心。」

  「秋的性格一直是很頑劣的,連他所謂的『性趣』都時而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是再見面時他變得很溫和,甚至是變了一個人;性格上的,變得乖巧,身上褪去了力比多的氣息,很冷淡,也很清爽。和他認識的人,他家裡的人,樂於接受他;一切似乎是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朝著所有人樂於看到的方向發展。大家以為『人體重構計劃』改變了他,然而他本人對在這件事上一問三不知。他話不多,變得有些內斂,變得有些含蓄,但是對於一直因為秋而頭痛的家庭而言,這已經是一個相當令人滿意的結果,直到他又一次離開,就像他最早為了參加所謂的實驗時一樣,沒有任何交待,沒有任何跡象,完全是人間蒸發。」

  「又過了一周,他回來了。他解釋說是複查,為了配合實驗的跟進觀察而返回到遙遠的科研中心。此後每過一段時間,他就會短暫地消失;因為這個過程慢慢地在延長,所以一些本來不易察覺的現象也就漸漸地浮出水面……」

  「我在髮廊有一份工作,住所在三環外的公寓樓,靠著公積金可以減少很多負擔;和很多人一樣,存款不多,社保能夠支付大多數費用,信貸消費占了支出相當的一部分。當時和秋同居,漸漸地會發現他在情緒上越來越淡化,性高雅生活也開始出現問題。他對於以前的很多事情記憶變得模糊,很多都記不清,但是提到的時候的那種反應又明顯是真實的,他還沒有徹底忘記……我很茫然,也很痛苦,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找到了我;她告訴我秋已經死掉,而從一開始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則是一個不完美的複製品……」

  「她的講述宛如那些發生在電影和小說中的情節一樣。透過她的描述,我大概能獲悉一些信息,也大致地了解到了究竟發生何事……原來所謂的『人體重構計劃』,是指將從人體身上取下的具有發育潛力的細胞培育為一個新個體,隨後將新個體身體上的相應部位置換到本體身上的病變部位來完成所謂的治癒……

  「但是這項計劃在進行中出現了問題:他們發現大腦的置換難以按照其它部位如法炮製。他們的原設想是通過【仿生神經網絡】記錄下本體大腦內的數據後再導出至複製品的大腦內、從而達到通過對顱內各類激素水平以及腺體狀態的『洗牌』來治療精神疾病的目的,然而這一過程中出現了問題:儲存記憶的顱內結構對【仿生神經網絡】的突觸式交流產生了強烈牴觸、以至於記憶信息在錄入時產生了大量損耗。他們想盡了各種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仍舊無法將損耗降低到可以忽略的水平;並且,本體的記憶信息也因為其自身對【仿生神經網絡】的牴觸而出現了變化。也就是說,秋在這種記憶復刻的過程中不斷地改變自身原本的記憶信息,這也就導致了後來的數個複製品的記憶變得越發模糊,這些複製品離完美也越來越遠……」

  「我當時沒有輕易相信她的說法,而是要求見到秋,無論是死是活。她沒有拒絕,但是為了保守科研秘密,她要求我必須獨自前往秋所在的科研中心,並且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我不放心,臨走時偷偷留了一張紙條給秋的妹妹,也就是你認識的夏醫師——她當時還在環城市醫科大學就讀,我還記得那會她距離畢業只有幾個月,我們其實關係還不錯。」


  「那是一段很長的路程。我在那個女人的陪同下坐了將近一天的車才到達;我分不清方向,後來才知道那裡就是冰零山。進去以後我沒有見到秋,而是見到了一個自稱是環北冰零的人;他的話和那個女人一樣,『秋已經死了』;我直到那時才幡然醒悟事情的真相:秋應該的確是死在了他們的實驗之中。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情形,但我有強烈的感覺就是如此。我問過了環北冰零,他沒有否認,但是也沒有任何表示。我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只記得當時的情緒幾近失控,出手傷了他;那個女人會拳擊,只用了幾招就輕鬆把我放倒。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醒來時已經身處在類似於病號房的地方,隔著玻璃能夠看到走廊兩側同樣被關押起來的許多狂暴的人。那幾乎是地獄一般的景象,任何精神健全的人都難以想像。」

  「我感到極度的恐懼;但除了恐懼,我還有一種更為戰慄不安的預感:我覺得我將要蹚一趟渾水,我將要溺死在這趟渾水中。環北冰零很快找到了我;他提出可以放我自由,但前提條件是我必須作為志願者參與『人體重構計劃』。我別無選擇,只能同意;雖然我知道自己也許將要面對我不敢想像的恐怖,但是我還是沒有料到他們手段的殘酷:為了達到控制的目的,他們使用了許多方法,包括束縛、藥物、電擊,還有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那是真正對身心的摧殘,也讓我隱隱地明白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而那些關押在病號房中的人,有可能正是在這種折磨下變成真正意義上的瘋子的人……」

  「只有配合。為此,我必須盡力克制自己在面對實驗器械時生理性的反抗和內心的恐懼。就這樣過去了大概一個月,我因為良好的表現而被選拔成為一名Uso的tumor,從此開始從事圍繞著『人體重構計劃』展開的一系列工作;一晃,就是將近八年。」

  「Uso是一個情報組織;更準確地說,是一個『情報系統』。這個組織自當時浮坦希利亞第一托拉斯——通用能源公司私有的全國性情報系統中衍生而來,是通用能源公司因為『泄露門』被聯邦最高法院判拆解後、情報系統為了自保而自我瓦解的一個結果。Uso的成員被稱為tumor,直接服從於boss環北冰零。我的任務就是輔助『人體重構計劃』,直到它完成。」

  「我開始逐漸地了解到許多真相。『人體重構計劃』遠遠沒有環北重工在冰零山擁有的科研中心對外宣稱的醫藥研究那麼簡單;這是一個同時攜帶著政治目的的項目,而它的矛頭所指正是『泄露門』的判決結果——『第八號』的體細胞泄露導致疫情、而通用能源公司為此事負主要責任。」

  「『人體重構計劃』中有大量的複製品,這些複製品實際上是通過在『第八號』的體內進行培育而得到的。『第八號』是由從人體身上取下的癌細胞發育而來的巨型腫瘤,通過他們的改變而擁有了大量與正常生物相同的生理機制,其中就包括生殖系統。」

  「如果『第八號』所培育的生命並不具有『泄露門』中的疫病Spring_of_Fanatism,那麼百分百感染的母嬰途徑也就不具有科學性,進而可以推倒出一切關於Spring_of_Fanatism的既定成果都是謬誤,而利用這件事綁架勒索環北重工、鼓動拆解通用能源公司、以及對鳴海遙政府進行政治打擊的多方勢力就會從以這件事為起點的一系列環北重工籌劃多年的戰略行動開始受到窮追猛打。」

  「『第八號』對大腦的影響是『人體重構計劃』的最後一個難關,這個問題困擾了所有人太久,直到733號樣本,也就是『暉』的出現;也正是直到『暉』出現,我才終於明白那些混蛋對秋做了什麼:他們看中了秋身上決定他為同性戀的基因。」

  「如果複製品能夠擁有正常的性高雅活動,那麼很大程度上就可以論斷它具有在性高雅交過程中滿足性高雅欲的生理機制,但是這遠遠不夠。為了避免被強制喚起身體的欲望而達不到心理滿足的情況,他們認為同性戀是最為理想的實驗樣本,而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個設想是正確的。」

  「『暉』被仿生神經網絡復刻了秋的記憶,但是這段記憶已經損毀到難以為繼的程度;儲存於杏仁核的敘事記憶在技術上更難轉移,所以暉更容易對熟悉的事物有所感覺而不是有所知覺。於是,我被選為了對他進行實驗的那個人,陪同他進去環城市在監視下進行一段時間的社會生活,而這已經是『人體重構計劃』的最後階段。」

  「也是在此時我再次遇到了夏。一開始我們都沒有認出對方,還是環北為了掩護暉的樣本身份而與她所在的醫療機構聯繫後讓暉以同性戀的名義納入這家機構,其中一個原因就在於它私營單位從而可以用資本控制的性質。我與夏第一次艱難地接觸後了解到了這八年來在環城市發生的許多事情,得知她服務於類似於Uso的情報系統Naihito,而這個兩個情報系統一直都視彼此為潛在的對手。她難以接受一切關於秋的事實,一度很受打擊,尤其是當Uso有了二心、Naihito作為環北的效力者需要插手『人體重構計劃』以防數據泄露後她必須對暉下手時。」

  「她很痛苦,我能夠感受得到。她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為之工作的對象正是迫害了自己哥哥的兇手,為此發了瘋地想要報復環北。她非常清楚環北為了絕地反擊所耗費的巨大心血,這心血中包含了秋的血,對她而言這就是最好的復仇。她於是假意配合Naihito,同時尋找契機做掉暉。」

  「我其實一直偽裝自己有精神疾病以博取Uso的信任,拜所謂的『人體重構計劃』所賜,但當時看來竟然也成為一種優勢。我接著這個名義想要多接觸夏,因為一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靜觀其變;更何況,夏也算是曾經與我走得近的人,我不想看見她走向毀滅。不想這件事被那個女人發現,中途橫插一腳,我與她便不得不假戲真做;後來,就遇到了你。」

  梓漠的眼睛和鼻子很紅。她伸手擦了擦眼眶,有些亮晶晶的東西附在手指上。

  「……」晴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些話之所以現在能說,是因為它已經無法改變任何東西,一切既成定局。夏背叛了Naihito,處決她的人正是在綠葉樹配合她躲開環北冰零、向上隱瞞她與暉私人協議事實的Naihito成員。」

  頓了一下,晴繼續說道:「我們所看到的世界與這個世界對待我們的手段一樣殘酷;真相之所以能夠浮出水面,是因為它已經與利益無關。但是你要相信,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與利益有關;夏是對暉下毒手的人,但她也是因為對秋的感情而讓作為試驗品的暉擁有了為人經歷的人;那個Naihito的成員是處決了夏的人,但他也是那個也許念及了與夏的交情而在環北對綠葉樹下狠手時保全你的人。每個人都會利用別人,每個人也會被別人利用,但無論何時,每個人都是他們自己。你就是你自己,你不需要背負任何人的東西。你會捲入你自己的利益,你也會有你自己利益之外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你有你自己在乎的東西,你有你自己為之而可以奮不顧身的東西。這些,已經足夠了。」

  梓漠笑了笑。「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你身上有夏影響過後留下的品味,有和秋一樣需要人擔心的不成熟,還有和暉一樣的抑鬱質。對我而言,這些就是最重要的,我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到這些東西了。」晴的笑容很溫暖,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下一次,你也許就會用槍口對準我。」

  梓漠望著天花板很久,閉上雙眼。「我希望那一天早一些到來。」她臨走時留下這句話,「那樣,我就不會活在逃避中,而是能夠永遠地記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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