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往仙靈山
一鍋高湯，煙霧蒸騰，一把面，幾顆肉丸子，兩三根青菜，笊籬一攪撈起，盛進一隻印花海碗，撒蔥油，兩勺湯。這就是正宗的南方水面，一碗得十個銅板。
從竹筒里抽出兩根筷子，桌子上一戳，齊了。插入碗裡，抄兩下，搛起來，呼哧呼哧，燙得不亦樂乎，也爽得不亦樂乎。
尤其是滾燙的肉丸子整個兒放進嘴裡，咽又咽不下，吐出來又捨不得，雙唇不敢合攏，一邊大口又呼又吸，一邊用牙齒迅速地咬嚼，讓店外的小乞丐簡直挪不開步子，飢餓與寒冷仿佛野獸啃食著腸胃與每一寸肌膚。
給一口吧，給一口讓你打一頓。
臉上的煤黑掩蓋不住對食物的渴望。
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南方的深秋，風裡帶著肅殺。
終於，一個肉丸子不慎掉落，帶著熱氣輕煙，朝他滾了過來。
小乞丐略一猶豫，左腿在前，拖著右腿，馬上撲了過去，趴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肉丸子塞進嘴裡。
「賞給你了！」食客給了他一腳。
小乞丐嗚嗚慘叫著踉踉蹌蹌逃了出來，好在嘴裡的肉丸子沒有吐出來。食客哈哈大笑，這一腳已經把自己的虧補回來了，因此頗顯得心滿意足。
小乞丐拖著瘸了好幾年的右腿，狼狽地拐進一條小巷子裡。
他看到了不遠處有別的乞丐，趕緊努力嚼著，而後咽了下去。
頭頂上，一張發了黃的告示，一角被風吹起，不住抖動，上頭寫著：「故太子姬桓妄圖謀反，子盜父兵，欲謀篡奪大寶，當今仁慈，責之正理，太子畏懼，業已伏誅。然太子之子，是為太孫，下落不明。有知情者，速報官府。敢有隱匿，九族俱禍……」
小乞丐只有九歲。從他記事起，自己就是一名乞丐。
曾經有個老乞丐陪著他，老乞丐叫峰叔，他們就住在一座廢棄的瓦窯里。
瓦窯只在城外不遠處，四周雜草叢生，碎瓦間不時有凌亂的布頭與村狗的糞便，窯壁上裂痕縱橫，好些漏風的地方用土塊雜草填塞著。
晚上沒人的時候，老乞丐峰叔有時候會跪在他面前，把討來的粗面饅頭或者稀飯舉得高高的給他吃。
他會把飯分一半給峰叔。
吃完飯，峰叔會用竹子在沙地上寫字，教他讀書，教他坐的時候不動如山，站的時候頂天立地，還教他怎麼呼氣吸氣，說這個叫五行培元功，可以強身健體。
他問峰叔他叫什麼名字。峰叔說等他長大了就告訴他，不讓他再問。
峰叔經常會咳嗽，還會吐血，很可憐。
峰叔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先考慮活命保命，再談其他，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並且無論如何，不能把後背給別人看。切記切記。
他看不到自己的後背，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給別人看。可是峰叔對他好，他知道，聽峰叔的話，肯定不會有錯。
再後來，別的乞丐來了，有四五個，他們看中了這座破瓦窯，雖然殘破，卻勉強可以遮風擋雨，於是要把他們趕出去。
那幾個乞丐把他們唯一的財產——一條破被子據為己有。
峰叔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咳嗽聲里，收拾起討飯的碗拉著他低著頭走。
就在他們出門的時候，有個乞丐眼尖，看到了他脖子上似乎掛著的什麼東西，就要來搶。
峰叔怒目圓睜，和他們打了起來，可是他剛一使勁就吐血，被他們打死了。小乞丐推倒了一個大乞丐，一拳把那個傢伙的胸口砸凹了進去，他正驚訝於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的時候，別的乞丐發起怒來，一起拿著棒棍磚頭動手，把他狠狠打了一頓，他只能抱著頭蜷曲在地上，他的右腿斷了，整個人被扔了出去。那個東西不用說，自然是被搶了的。
那是一塊玉，上面有九條龍，很美。那些乞丐說是蛇，嘲笑了一番，說要拿去賣，換兩個包子也是好的。
他寧願不要那塊玉，換峰叔能活著。
身邊沒了峰叔，自己的右腿也瘸了，無家可歸。
討飯很辛苦。拖著一條殘腿，小乞丐拿著個破碗，在街邊吃力地挪著。這幾年來，他學會了討飯歌，學會了看人不能看眼，學會了有吃的東西得吃一小半留一大半。
陽光現在街邊的牆壁上，暖烘烘的。
乞丐們在閒聊，說的是仙靈山上仙靈宗要招弟子，只要有心修仙的人都可以前往。
他不關心怎麼修仙，但是別的乞丐告訴他，去修仙之後，那裡有的吃有的穿，不用去乞討，不用被狗追，也不用住在破瓦窯。
「仙靈山在哪兒？」他問。
一個老乞丐笑眯眯地看著他，隨口胡謅：「你只管往南走，看到一座山，比天還高，那就是了。」
看著小乞丐一臉的堅定，別的乞丐哈哈大笑，紛紛說道：「你趕緊去，那裡修仙的，說不定能治好你的腿呢。」
往南。
他找了根竹竿，帶上那破了一邊的瓷碗上路了。
天氣越來越冷。
跟著天上的飛鳥，他拄著竹子，稀里糊塗來到了南方的南方。一路上睡過豬窩，偷過狗食，山里摘野果，林間掏鳥窩。他還在一戶人家的晾衣架上偷了一件大人穿的粗布衣服。
這件衣服好大，他穿不起來，不過晚上可以用來當被子，要是睡覺前能找到個稻草堆，把整個人縮進去，再把這衣服蓋上，別提多暖和了。
也因為有這件衣服，加上學習峰叔教的五行培元功，他居然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好幾個冬天。而且，他發現，天氣越冷，五行培元功的作用就越大。他還試過在下大雪的時候，坐在雪裡練習五行培元功，直到大雪幾乎蓋過頭頂，也沒覺得多冷，就像……夏天裡洗了個冷水澡。
記得最幸福的一次，是剛好遇到清明節。他躲在山溝里，看到很多人來來往往去各個墳頭祭拜。漫山遍野的紙錢，還有氤氳林間的酒肉香氣。有的人家會留下些果子吃食在墳地里。
等到太陽落山，他拖著斷腿出來各個墳頭找吃的，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吃到肉。
於是，他記住了清明節，這是個天底下最美好的節日。
峰叔要是還在就好了，那樣他也能夠吃上肉了。
然而清明節一年也只有一次，想吃肉，還得自己想辦法。他學會了偷雞摸鴨，狗是不敢偷的，一來打不過，二來斷了一條腿跑不快，狗一旦叫了，被人發現追上的話，必死無疑。他還學會了給兔子飛鳥下繩套。雖然捕獲難度大，但一年吃幾次肉還是有的。
「小乞丐，要不要吃饅頭，白花花的饅頭。」有人把兩個精面饅頭只在他面前晃悠。
小乞丐眼睛一亮。那人綠頭巾，衣褐衣，五短身材，蠟黃麵皮，說話的時候嘴巴微微向左歪去。那兩個精面饅頭的誘惑力，沒有餓過肚子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飢餓讓他不由自主跟著那個人走。
落日的餘暉拉長那人的身影，把他籠罩得嚴嚴實實。
出城門，繞進一條小路。
那人加快了步伐：「你過來，饅頭給你。」
日頭西沉，風變得更涼，暮色把大地越抹越暗。他猶豫了。
「來啊，又沒別的事，你過來就給你。」那人說著，眼中的揶揄潛藏著一抹難以覺察的陰狠與得意。
從竹筒里抽出兩根筷子，桌子上一戳，齊了。插入碗裡，抄兩下，搛起來，呼哧呼哧，燙得不亦樂乎，也爽得不亦樂乎。
尤其是滾燙的肉丸子整個兒放進嘴裡，咽又咽不下，吐出來又捨不得，雙唇不敢合攏，一邊大口又呼又吸，一邊用牙齒迅速地咬嚼，讓店外的小乞丐簡直挪不開步子，飢餓與寒冷仿佛野獸啃食著腸胃與每一寸肌膚。
給一口吧，給一口讓你打一頓。
臉上的煤黑掩蓋不住對食物的渴望。
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南方的深秋，風裡帶著肅殺。
終於，一個肉丸子不慎掉落，帶著熱氣輕煙，朝他滾了過來。
小乞丐略一猶豫，左腿在前，拖著右腿，馬上撲了過去，趴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肉丸子塞進嘴裡。
「賞給你了！」食客給了他一腳。
小乞丐嗚嗚慘叫著踉踉蹌蹌逃了出來，好在嘴裡的肉丸子沒有吐出來。食客哈哈大笑，這一腳已經把自己的虧補回來了，因此頗顯得心滿意足。
小乞丐拖著瘸了好幾年的右腿，狼狽地拐進一條小巷子裡。
他看到了不遠處有別的乞丐，趕緊努力嚼著，而後咽了下去。
頭頂上，一張發了黃的告示，一角被風吹起，不住抖動，上頭寫著：「故太子姬桓妄圖謀反，子盜父兵，欲謀篡奪大寶，當今仁慈，責之正理，太子畏懼，業已伏誅。然太子之子，是為太孫，下落不明。有知情者，速報官府。敢有隱匿，九族俱禍……」
小乞丐只有九歲。從他記事起，自己就是一名乞丐。
曾經有個老乞丐陪著他，老乞丐叫峰叔，他們就住在一座廢棄的瓦窯里。
瓦窯只在城外不遠處，四周雜草叢生，碎瓦間不時有凌亂的布頭與村狗的糞便，窯壁上裂痕縱橫，好些漏風的地方用土塊雜草填塞著。
晚上沒人的時候，老乞丐峰叔有時候會跪在他面前，把討來的粗面饅頭或者稀飯舉得高高的給他吃。
他會把飯分一半給峰叔。
吃完飯，峰叔會用竹子在沙地上寫字，教他讀書，教他坐的時候不動如山，站的時候頂天立地，還教他怎麼呼氣吸氣，說這個叫五行培元功，可以強身健體。
他問峰叔他叫什麼名字。峰叔說等他長大了就告訴他，不讓他再問。
峰叔經常會咳嗽，還會吐血，很可憐。
峰叔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先考慮活命保命，再談其他，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並且無論如何，不能把後背給別人看。切記切記。
他看不到自己的後背，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給別人看。可是峰叔對他好，他知道，聽峰叔的話，肯定不會有錯。
再後來，別的乞丐來了，有四五個，他們看中了這座破瓦窯，雖然殘破，卻勉強可以遮風擋雨，於是要把他們趕出去。
那幾個乞丐把他們唯一的財產——一條破被子據為己有。
峰叔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咳嗽聲里，收拾起討飯的碗拉著他低著頭走。
就在他們出門的時候，有個乞丐眼尖，看到了他脖子上似乎掛著的什麼東西，就要來搶。
峰叔怒目圓睜，和他們打了起來，可是他剛一使勁就吐血，被他們打死了。小乞丐推倒了一個大乞丐，一拳把那個傢伙的胸口砸凹了進去，他正驚訝於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的時候，別的乞丐發起怒來，一起拿著棒棍磚頭動手，把他狠狠打了一頓，他只能抱著頭蜷曲在地上，他的右腿斷了，整個人被扔了出去。那個東西不用說，自然是被搶了的。
那是一塊玉，上面有九條龍，很美。那些乞丐說是蛇，嘲笑了一番，說要拿去賣，換兩個包子也是好的。
他寧願不要那塊玉，換峰叔能活著。
身邊沒了峰叔，自己的右腿也瘸了，無家可歸。
討飯很辛苦。拖著一條殘腿，小乞丐拿著個破碗，在街邊吃力地挪著。這幾年來，他學會了討飯歌，學會了看人不能看眼，學會了有吃的東西得吃一小半留一大半。
陽光現在街邊的牆壁上，暖烘烘的。
乞丐們在閒聊，說的是仙靈山上仙靈宗要招弟子，只要有心修仙的人都可以前往。
他不關心怎麼修仙，但是別的乞丐告訴他，去修仙之後，那裡有的吃有的穿，不用去乞討，不用被狗追，也不用住在破瓦窯。
「仙靈山在哪兒？」他問。
一個老乞丐笑眯眯地看著他，隨口胡謅：「你只管往南走，看到一座山，比天還高，那就是了。」
看著小乞丐一臉的堅定，別的乞丐哈哈大笑，紛紛說道：「你趕緊去，那裡修仙的，說不定能治好你的腿呢。」
往南。
他找了根竹竿，帶上那破了一邊的瓷碗上路了。
天氣越來越冷。
跟著天上的飛鳥，他拄著竹子，稀里糊塗來到了南方的南方。一路上睡過豬窩，偷過狗食，山里摘野果，林間掏鳥窩。他還在一戶人家的晾衣架上偷了一件大人穿的粗布衣服。
這件衣服好大，他穿不起來，不過晚上可以用來當被子，要是睡覺前能找到個稻草堆，把整個人縮進去，再把這衣服蓋上，別提多暖和了。
也因為有這件衣服，加上學習峰叔教的五行培元功，他居然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好幾個冬天。而且，他發現，天氣越冷，五行培元功的作用就越大。他還試過在下大雪的時候，坐在雪裡練習五行培元功，直到大雪幾乎蓋過頭頂，也沒覺得多冷，就像……夏天裡洗了個冷水澡。
記得最幸福的一次，是剛好遇到清明節。他躲在山溝里，看到很多人來來往往去各個墳頭祭拜。漫山遍野的紙錢，還有氤氳林間的酒肉香氣。有的人家會留下些果子吃食在墳地里。
等到太陽落山，他拖著斷腿出來各個墳頭找吃的，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吃到肉。
於是，他記住了清明節，這是個天底下最美好的節日。
峰叔要是還在就好了，那樣他也能夠吃上肉了。
然而清明節一年也只有一次，想吃肉，還得自己想辦法。他學會了偷雞摸鴨，狗是不敢偷的，一來打不過，二來斷了一條腿跑不快，狗一旦叫了，被人發現追上的話，必死無疑。他還學會了給兔子飛鳥下繩套。雖然捕獲難度大，但一年吃幾次肉還是有的。
「小乞丐，要不要吃饅頭，白花花的饅頭。」有人把兩個精面饅頭只在他面前晃悠。
小乞丐眼睛一亮。那人綠頭巾，衣褐衣，五短身材，蠟黃麵皮，說話的時候嘴巴微微向左歪去。那兩個精面饅頭的誘惑力，沒有餓過肚子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飢餓讓他不由自主跟著那個人走。
落日的餘暉拉長那人的身影，把他籠罩得嚴嚴實實。
出城門，繞進一條小路。
那人加快了步伐：「你過來，饅頭給你。」
日頭西沉，風變得更涼，暮色把大地越抹越暗。他猶豫了。
「來啊，又沒別的事，你過來就給你。」那人說著，眼中的揶揄潛藏著一抹難以覺察的陰狠與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