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作品會找到自己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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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 作品會找到自己的讀者

  後來據寧春宴說,王子虛不在的這幾天她度日如年。5年後,王子虛來到新賞雜誌社門口,發現雜誌社裡已煥然一新。

  或者說,煥然一舊。

  王子虛進門時,就在一張紙上印下腳印,撿起來一看,卻是一張寫給小王子的粉絲來信,上面的內容不堪入目,即使王子虛老臉一張也禁不住一紅。

  雜誌社對於粉絲信件的處理方式相當尊重,即使寫得再驚世駭俗,也會好生束之高閣。這張粉絲信件之所以流落至此,當然有其緣由,並非特殊對待。

  王子虛放眼望去,除了地面之外,所有能夠堆放稿子的空處,都已堆滿了白花花的稿子,蔚為壯觀,用自身的體積無聲地控訴著工作量過飽和。

  在這種環境下,一些來不及收拾的稿子流落民間,也情有可原。

  王子虛折好那封信件接著往裡探。

  除了無處不在的稿子,他還感知到一股精純的社畜怨念,排山倒海般直逼眼前。

  「你眼睛怎麼回事?」王子虛端詳著陸清璇的臉問道,「被打了嗎?」

  陸清璇腫著兩個眼睛泡子瞪著他:「對,被打了,被垃圾稿子跳起來打了。」

  陸清璇的眼睛下面的眼袋,像兩條彎彎的小水溝,眼球血絲密布,皮膚乾燥粗糙,顯然是熬夜狠了,令花容失色。

  「稿子還會打人?什麼稿子,我幫你還回去。」

  陸清璇沒心情跟王子虛嘴貧,冷著臉自顧自離開了。看她背影,好似都在為王子虛請假多天的事不忿。

  刁怡雯懷裡抱著一摞稿子過來,開口就是數落:

  「王子虛你這些天幹嘛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們這些天有多忙啊?你能不能靠點譜?」

  「所以我來了。」

  王子虛敷衍著她,一邊找寧春宴,最終在坐落成一座山的紙堆背後發現了她的身影。

  她的玉貌比陸清璇的花容好不到哪裡去。頭髮蓬亂,細而挺的小巧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看上去像個瘋狂女科學家。只是嘴裡一個勁罵罵咧咧。

  「受不了了,辦什麼雜誌,不辦了!倒閉!閃人!溜!」

  王子虛走過去說:「倒閉的話,工資先給我結一下。」

  寧春宴抬頭看到他,頓時如同看到救星,但轉眼又冷下臉,懨懨地沖他揮揮手,像驅趕蒼蠅:

  「早兩天我還指望著你來,你現在來,跟杯水車薪沒兩樣。」

  「形勢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你以為?」

  「就算來稿再多,也只出一期雜誌而已,為什麼這麼忙?」

  寧春宴伸出兩根修長的指頭:「我們備了兩套方案,如果小王子的稿子能來,我們選一組稿;如果來不了,我們就選另一組。」

  「為什麼?」

  「人情世故!你不知道有多少作者,打破腦袋想要跟小王子同一期登。我也是沒辦法。」

  王子虛一笑:「這就屈服於流俗了?這不像你呀。」

  寧春宴知道他在學她說話,白了他一眼:

  「要是人家真的是流俗那還好辦了,關鍵是,真有不少寫得還不錯。如果跟小王子的一起登,能攢出來一期很神的《新賞》。」

  王子虛轉眼看了看四周,裝作不經意問道:「那小王子的稿子投來沒?」

  寧春宴搖頭晃腦:「我今天還沒看呢,手頭這麼多稿子,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想失望就讓自己變強大……算了,我還是看一眼。」

  片刻後,稿子堆後傳來怪叫:

  「天吶!小王子的稿子發過來了!」

  王子虛功成身退,施施然到自己座位前,撥開堆在自己椅子上的稿子,坐下並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陸清璇和刁怡雯急匆匆從他身邊經過,湊到了寧春宴身旁,七嘴八舌,頓時亂成一團。

  「列印出來,列印出來,看看……」

  「別列印了,直接在電腦上點開看吧,我等不及了……」

  「我的意思是先打開,再列印……」

  「列印3份!」

  陸清璇轉頭望向王子虛:「你不過來看看嗎?」


  王子虛喝茶:「等會兒你們看完了我再看。」

  「這可是小王子的原稿啊,你居然不想第一時間看??」

  「稿子又不會長了腳跑掉,早看晚看都是一樣的。」

  陸清璇揮揮手不打算理他了,回頭看小王子的稿子。

  稿子標題上寫著:《祭年》。

  ……

  人死了會留下遺產。我是我媽的遺產。

  沒人告訴我該如何成為一筆優質遺產,就正如沒人告訴我向遺體告別要等到3天之後。在這之前有個過程叫守靈。

  守到第二天夜裡,我從殯儀館的圍牆翻了出去,掉進一條溝里。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溝,那是風水潭。

  風水潭,分陰陽,鎮煞氣定乾坤保平安。陳寒冰告訴我,好在我跌進去的是陽潭,裡面沒有水。我要是掉進陰潭裡,就淹死了。這就是風水潭的作用。

  陳寒冰還告訴我,一般人不會在守靈的時候出殯儀館亂跑,更別提跑到公墓門口撿沒點著的鞭炮放著玩。如果有人出來瞧,準會被我嚇個半死。

  我認為,陳寒冰是個喜歡嘮叨,且有幾分魔怔的女人。我的理由如下:

  首先,陽潭裡沒有水,這並不是風水潭保了我,如果它真想保我,它都不應該在那兒。

  其次,她之所以數落我不該撿鞭炮放著玩兒,完全是由於她想撿的鞭炮被我給撿了。如果她也能放,她就不會說這等屁話了。

  果然,我把鞭炮分給她後,我們兩人玩得很開心。守墓的老頭晚上披著軍大衣出來看,被我們倆小孩嚇得半死。

  那是我第一次見陳寒冰。我第二次見她,是在我爸的婚禮上。

  ……

  ……

  讀完稿子後,寧春宴如同從水下浮起般深吸一口氣,接著迎上陸清璇和刁怡雯的目光,欣慰地發現,對方和自己同樣興奮。

  「怎麼樣?」

  「一言以蔽之:神。」

  除了「神」以外,寧春宴很難用其他的字眼來形容這篇稿子。

  「我很久沒有看過這麼有趣的故事了,」陸清璇用指尖拭去眼角的一顆淚水,「反轉好多,還合情合理,而且完全不是那種很俗套的故事。」

  「難怪小王子對這個故事這麼有自信,在他這篇稿子發來之前,我都想不通要怎麼做到他說的那樣,既碎片化,合起來又是個完整的故事。」

  刁怡雯說:「我以為小王子會繼續強化他的風流人設,在小說裡面塞很多華麗句子或者風流史,結果完全沒有。」

  寧春宴瞪了她一眼:「你對小王子的理解很膚淺好吧,小王子對於小說是相當認真的。其認真程度,你可以對照參考一下旁邊這人。」

  眾人看向王子虛,此公仍一臉悠然地翹著腿看稿子,自信得不像平時的樣子。

  人們說,一位coser最自信的時候,就是臉上上了妝的時候,哪怕平時泯然眾人,穿上C服也能綻放女王般的風采。

  而對於一位作家,沒有什麼比寫出作品來被交口稱讚跟更爽,如果有,那就是稱讚你的那批人不知道是你寫的。

  王子虛此時就體驗到了coser的快樂,此刻就是他人生中最自信的時刻。他只想讓彩虹屁多來點。

  這5天沒有虛擲。悶頭在那間小出租房裡努力出的汗水也並沒有白費。

  寧春宴說:「喂!我們看完了,你也來看看吧。寫得真好。」

  王子虛低頭審稿:「等我看完這篇稿子。」

  「不是,別審了,你前幾天請假耽誤的時間還不夠?不差這一會兒,過來學學人家小王子的寫作技巧。」

  「小王子的寫作技巧如何呀?」

  王子虛沒來得及回答,最後這句話是蕭夢吟說的。眾人抬頭向門口望去。

  蕭夢吟穿著的一身,如同在cos漆黑華服的吸血鬼,站在門口,欠身整理了一下複雜華麗的裙擺,低頭緩步進來。

  「這麼快小王子的稿子就交過來了?他寫得這麼快呀。」

  寧春宴皺起了鼻子。

  「你來幹嘛?」

  「不幹嘛,隨便逛逛。」

  寧春宴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此乃假話。


  蕭夢吟這人,做事目的性極強,從來不會「隨便逛逛」。如果在超市門口碰到她,那說明肯定有特價,而且還是力度空前的那種。

  果然,蕭夢吟瞬間盯上了寧春宴的筆記本電腦,不動聲色之間就湊過來了。

  「寫的什麼,我看看。」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寧春宴迎上去,一個擋拆,把她給攔住。

  「我們現在是在工作時間呢,要串門兒,等會兒吧。」

  蕭夢吟的眼珠滴溜溜轉:「我的稿子審好啦?沒什麼意見?」

  「能有什麼意見?」

  「讓我看看小王子的稿子唄。」

  「小王子的稿子屬於商業機密,而且誰告訴你他稿子發過來了?」

  「我剛才明明聽到你們說小王子的稿子。」

  寧春宴終於發火:「你屬狗的呀?鼻子這麼靈!稿子剛到你聞著味兒就過來了?」

  蕭夢吟死皮賴臉:「我還真是屬狗的。給我看看嘛。」

  「看不了,商業機密!」

  接下來寧春宴便和蕭夢吟展開了長達20分鐘的拉扯。要放在之前,她肯定直接趕人了,但蕭夢吟現在身份不同。

  上次王子虛約她的稿子,質量還挺高的,風格也契合,幾乎是預定了下一期《新賞》的雙頭牌之一,另外一個頭牌是小王子的新作。

  現在小王子的新作到位了,雙頭牌已經構不成了,只能是一枝獨秀,蕭夢吟的那篇也不差,可以算陪一朵小綠花。

  不管怎麼樣,蕭夢吟現在都今非昔比,對她得客氣點了。刁怡雯和陸清璇更插不上話,不敢得罪這尊菩薩,只有寧春宴跟她拉扯。

  結果蕭夢吟在軟磨硬泡之下也最終沒能得逞,於是跑到王子虛這邊來了。

  「算了,不找你了。我來看我編輯。」

  寧春宴猛抬頭:「誰是你編輯?」

  蕭夢吟將手臂搭在王子虛肩膀上:「是王編輯邀的我的稿,他當然是我編輯,不然呢?」

  寧春宴在機槍陣地般的紙堆後面瞪她,臉上眼鏡反著寒光,牙根發癢,但拿她沒辦法。

  蕭夢吟往王子虛桌上扔了一卷報紙,道:「看吧,你的《石中火》,第一批評價已經出來了。果然如我所料。」

  王子虛拿起報紙,版面題頭,寫著個很驚悚的標題:

  「簡批小眾『神作』《石中火》,真的是中國版的《百年孤獨》?」

  王子虛看了蕭夢吟一眼,蕭夢吟揚了揚眉,示意他接著看。

  王子虛一邊看一邊念道:

  「……近來有朋友推薦我看一本『神作』《石中火》,說是小圈子內交口稱讚。

  「對於這種小圈子的『神作』,我一向持敬而遠之的態度。

  「因為這類作品一般保留著某方面的幼稚的同時,還有一群戰鬥力極強的擁躉,說不得碰不得,不敢有意見。看著沒意思。

  「但是朋友極力推崇,說這是中國版的《百年孤獨》。衝著這個氣魄,我也該去看看。於是三日,草草翻閱,把已發表的部分看完,心裡有了評價,不吐不快。

  「這是一本思想撐不起野心的作品。

  「《百年孤獨》這部作品,是國內無數作家的啟蒙,我們很多作者對這部作品是有情懷的。往來幾十年,也有很多人模仿或致敬。

  「這位作者王子虛更大膽,他想要做的不是模仿也不是致敬,而是挑戰。他想要挑戰《百年孤獨》。

  「我的評價是,勇氣可嘉。然而,實力不足。

  「中國的百年史固然繽紛,可歷史並不能代替一個人的深度。而這位作者顯然並不具有這種深度。

  「他錯誤的將自己的野心和中國的歷史,當做了自己實力的一部分,於是產生了自己可以挑戰《百年孤獨》的誤解,從而誕生了這樣一部作品,可結果卻是不倫不類。

  「我查了一下這位作者王子虛,果然,在這部作品前,沒有發表過什麼值得一提的作品。想要憋一部大作一炮走紅的作家很多,但我建議,不要學……」

  王子虛放下報紙。今天的好心情到此為止。

  「你知道不是他說的這樣。」


  蕭夢吟抱著雙臂道:「對啊,我知道。」

  王子虛說:「他的誤解太多太深了,我不知……不知該從何說起,連反駁都找不到抓手了。」

  蕭夢吟臉上的笑容更諷刺了:「你真以為是『誤解』啊?」

  王子虛錯愕道:「啊?」

  蕭夢吟拍了拍他的肩,說:「你怎麼給人一種涉世未深的感覺,那我告訴你吧,搞寫作,首要就是停止內耗,並不是別人評價你,你聽著不爽,每一句都要反駁回去的。也不是每一句都要自我反省的。

  「別人罵你,你就罵回去,別人讓你不爽,你就用盡一切辦法讓對方也不爽。你以為人家真的在乎你的作品嗎?不是的,在乎你作品的只有你自己。」

  「蕭夢吟這話倒算是有理。你應該聽一聽。」

  寧春宴接茬道,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靠過來了。其他人也都圍過來了。

  王子虛眨了眨眼,隨口看向標題下方:「作者,王忠興。還是個本家。」

  寧春宴道:「哦,這個人我知道。他跟石同河是一個協會的。師兄弟。」

  蕭夢吟說:「說是師兄弟,可能更像師徒吧。」

  說完,她又望向王子虛:「明白了嗎?」

  「明白。」

  王子虛揉起了下巴。即使知道了這些,他的心情也很難好轉。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文人間的筆墨爭鋒。他第一次接觸就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

  他討厭的不是單方面被批,或者被以勢壓人。他討厭的是從這篇文章里看到了更多更黑暗的東西:陰險、粘膩、蔫壞。這些更讓人感到噁心。

  蕭夢吟問:「之前我問過,現在我還問你,你現在有什麼想法嗎?」

  王子虛說:「這只是一個批評家的話,單這一篇豆腐塊,可能都沒多少人能看到,我要是去回應,反倒落了下乘,說不定還給他炒出熱度來。」

  「對。」蕭夢吟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

  「所以,我現在只能,什麼也不做。」王子虛說,「我也不需要做什麼。」

  蕭夢吟問:「你作品的名聲呢?你也不管了?」

  「只要看了我的書,自然知道這人說的不是真的。如果受他的影響而不看,那只能說很遺憾。」王子虛說,「但是一部作品,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讀者。」

  「你倒是坦蕩。」蕭夢吟說。

  刁怡雯突然插嘴道:「可是,你的作品在民間的聲譽也壞了呀。」

  「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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