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漆
洛餘霞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法官選擇擇日宣判，給了當事人一家四口喘息的機會，也讓洛餘霞感到一絲小小的欣慰。
站在門口，他的臉上湧現出掩飾不住的疲憊，周圍是熙來人往的嘈雜聲，手上拎著的公文包似有千斤重，正撕扯著她的手臂，但是她不想放手就任由這疼痛感刺痛她的神經。
掏出鑰匙，插入鎖眼，她腦中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在沙發上不顧形象地昏睡過去。
門並沒有鎖，她直接推開了，這讓她及其不悅。從來她都是鎖門的，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如果門沒鎖只有一種情況，其他擁有鑰匙的人進來過，而在正望律所有所有辦公室鑰匙的只有一個人——所長蔡色正。
她輕輕推開門，沒來由的有些恐懼，她害怕自己苦苦經營的小空間被一覽無餘的曝光，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座位上正坐著那個男人。她不敢面對他，或者說不敢面對和他親密接觸過的自己。但是她仍然如平常一樣推開了門。
但眼前的一幕似乎比那個男人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房間裡的東西七零八落，資料散落的滿地都是，碎紙機被打翻在地上全是紙屑，落地窗的窗簾被人拉開，通過夕陽黯淡的光，她看到自己小小的辦公室，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寫滿了字。
「洛餘霞，婊子」
「首席律師律師服里從來不穿內衣」
「水性楊花，勾引上司，賤人」
……
有些字跡似乎被人用水澆過，不再是靜止的文字，它們變得粘稠，變得模糊，一道道紅色油漆向下流淌，如同污濁的血液從長滿蛆蟲傷口中滲出，在雪白的牆壁上流下幾抹血色淚痕。
洛餘霞笑了，她扔下包步伐輕快地在屋內走了一圈，仔仔細細地看著牆上用紅色油漆寫的每一個字，看不清楚的她就死死盯著它，直到模糊的紅漆中浮現出出清晰文字的輪廓。
但是她並不能如願，因為隨著她的注視這些字變得扭曲，開始蠕動，隨即耳畔出現了陌生人的低語，每個人好像都在對他指指點點，當她看向他們的時候又消失不見。空氣中好像似有似無的瀰漫著血腥味，同樣的仔細去聞卻又無從分辨。
她閉上眼睛試圖把這些字深深的印刻在腦海里，就像用剛削尖的鉛筆在腦海里使勁的刻劃，但這也未能如願，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紅。
小時候她曾經閉上眼睛對著太陽，陽光透過她緊閉的眼瞼射入她的瞳孔，繼而她看到眼前是一片鮮亮的紅色，很溫暖。那時候她以為這是太陽的顏色，因為太陽是那麼耀眼她從不敢直視，所以書上說的紅彤彤的太陽，她一直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求證。
此時此刻，同樣是閉上眼睛，但是這並不是曾經那鮮亮的紅色，而是一種惡毒的暗紅色，她看到一把燒光家園的大火，她聽到閃爍著的警報燈，她嗅到花街柳巷的胭脂粉黛……
惡毒的紅色。
原本支離破碎的身體已然是強弓之末，但她似乎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癱倒在胡璇給她選購的懶人沙發上，耳畔還能聽見胡璇的叮嚀：偶爾也做個懶人吧。
「我，洛餘霞，婊子？」她奇怪地笑著，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婊子這個詞，第一次思考其含義就是被用在自己身上。她的手慢慢往下伸，握住了藏在了懶人沙發下面的一把水果刀。
她笑的越來越大聲，迴蕩在在已經人去樓空的律所中，顯得非常瘮人。
門突然被打開，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的手死死的攥緊刀柄。
是西裝男，拎著一桶水。
「額呵呵，你好啊，其實……其實我是你的實習生。」西裝男支支吾吾地笑著說，「噢噢，這個啊，我看我們的辦公室牆上有些……塗鴉……非常醜陋！所以就去搞了幾盆水打算擦掉」說著西裝男把桶拿到牆邊，用力把澆在了紅色最濃的一塊。
洛餘霞保持著極度警惕，瞥了眼自己對面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電腦和一個掛牌上面寫著什麼被紛亂的資料擋住。
現在的她已經對男人沒有任何信任，不會再相信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
「你給我滾出去」洛餘霞從地下抽出出刀，雙手握住刀柄指著西裝男。
誰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樣的變態，只是路上遇到了就尾隨過來，還進了我的辦公室滿嘴鬼話，別以為開車送了我我就要對你感恩戴德，你們男人的目的還有什麼別的嗎？洛餘霞心想。
「哇哇哇，magic，我滾我滾」西裝男雙腳向著門口移步，雙手向下擺動似乎在安撫這眼前這個女人「確實到了我下班的時候，好吧我就知道我就只能來打打雜，沒個幾年我是接不了案件的。」
洛餘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西裝男，如果他做出任何非出門舉動，那麼她可能就會像佛羅里達州的警官一樣行動了。
「哦對了」西裝男突然轉身。
洛餘霞從懶人沙發上跳起來，她顧不得疲憊了，她現在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持續縮短，刀尖直指西裝男的喉嚨，也或許是指著那襯著黃金的衣領。
「哎喲你幹嘛，我的東西落在桌子上，我得拿回去，我不干別的，我明天還要來上班的，沒有實習證我進不來，理解一下好嗎？」西裝男不再用調侃的語氣說道。「說實話我是不相信你律師服里不穿內衣的，你懂我意思嗎，她們還寫了很多難聽的話我已經全洗掉了，我已經洗了一個下午了，但是完全洗乾淨怎麼可能嘛，我打算明天去搞桶白色油漆來塗一遍，反正實習生就是來打雜的也很正常，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我不關心，我只想我不被趕走，所以我得幫你，因為我是你的實習生，我沒有別的意思。」說完他指了指自己的那塊辦公桌。
西裝男不斷地向後退，高舉雙手背貼著牆，等待這眼前女人的回應。
洛餘霞眼中仍然閃爍著懷疑和不易察覺的驚恐，她改為單手持刀緩緩走到自己對面的辦公桌旁，那曾經是銀雨婉的位置，自己三年來的同事。
桌子上雜亂無章，被人掀翻的文件和物品到處都是，在混亂之上有一台電腦和一張實習證。她單手把實習證拿起，照片上的人一頭黃毛，滿臉桀驁不馴。她轉頭重新用刀指向西裝男，西裝男人畜無害地笑，聳聳肩示意自己沒有說謊並且毫無惡意。現在的男人梳著軍人一般的短髮，人模狗樣西裝革履，完全看不出是同一個人，如果平時她一定會認為這張實習證是在哪個文印店列印出來的，從而對他感到生理上的厭惡。
而現在的她卻不在乎了，是走後門進來的，還是憑實力進來的，都與她無關了，她已經無法再呆在這裡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明天早上會遞交辭職報告。」洛餘霞放下刀，但仍握在手裡。
「那也不錯啊，我至少活過了一個下午，以後簡歷可以寫曾在正望律所實習，他們問我再說只實習了一個下午，不問我就不說了，哈哈哈也不錯的。」西裝男又回到那種嬉皮笑臉的語態。
洛餘霞冷冷看了他一眼，把實習證和電腦放在地上滑了過去，用眼神示意他真的可以走了。
「額……其實我有個小妙招能讓你feelgood一點，你需要發泄一下」西裝男邊說邊解開西裝的扣子，「我其實也不是很想上班」
這個動作引起了洛餘霞的極度警覺，她又重新握住了刀，但是手一滑沒握緊，刀上全是水珠，是她的手汗。
「我真的！不想！上班了！！咿呀！！！」西裝男邊撕心裂肺地大喊邊隨著重音跺腳，狠狠把西裝甩在了地上，然後癱坐在地上，繼續手舞足蹈「我真！一點！都不想上班！！我每天早上五點鐘起床，晚上11點半才能下班，我壓力太大了，我沒辦法！」
說道「壓力太大」的時候，他突然變輕聲，眼角留下一滴淚，說道「沒辦法」的時候又破音了。
洛餘霞神色警惕，和他保持著安全距離，不知道這個人在搞什麼鬼。
沉默了幾秒後，西裝男站起身，換了正常的語氣，臉上繼續掛著賤賤的笑：你要像我這樣發泄出來，這樣你身上的壓力就會少一點，對身體也好一點，好了，我下班了啊領導，明天見」西裝男撿起西裝，電腦和實習證麻利地走出門。
洛餘霞看著他遠去的方向，是電梯間的反方向，估計等等還要折返回來。為了避免尷尬她關上了門，然後鎖住了它，再用碎紙機抵住。
終於沒人能來打擾她了。
她很惱火，自己每次最狼狽的時候都讓他碰到。
這個實習證上名字是盛雪案的25歲男人。
她癱倒在懶人沙發上，水果刀隨手掉落在一旁，沉重的疲憊感如同一床棉被深深地包裹住了她，眼皮似乎灌了鉛，意識逐漸模糊，她想到窗簾好像還沒拉但是……
法官選擇擇日宣判，給了當事人一家四口喘息的機會，也讓洛餘霞感到一絲小小的欣慰。
站在門口，他的臉上湧現出掩飾不住的疲憊，周圍是熙來人往的嘈雜聲，手上拎著的公文包似有千斤重，正撕扯著她的手臂，但是她不想放手就任由這疼痛感刺痛她的神經。
掏出鑰匙，插入鎖眼，她腦中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在沙發上不顧形象地昏睡過去。
門並沒有鎖，她直接推開了，這讓她及其不悅。從來她都是鎖門的，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如果門沒鎖只有一種情況，其他擁有鑰匙的人進來過，而在正望律所有所有辦公室鑰匙的只有一個人——所長蔡色正。
她輕輕推開門，沒來由的有些恐懼，她害怕自己苦苦經營的小空間被一覽無餘的曝光，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座位上正坐著那個男人。她不敢面對他，或者說不敢面對和他親密接觸過的自己。但是她仍然如平常一樣推開了門。
但眼前的一幕似乎比那個男人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房間裡的東西七零八落，資料散落的滿地都是，碎紙機被打翻在地上全是紙屑，落地窗的窗簾被人拉開，通過夕陽黯淡的光，她看到自己小小的辦公室，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寫滿了字。
「洛餘霞，婊子」
「首席律師律師服里從來不穿內衣」
「水性楊花，勾引上司，賤人」
……
有些字跡似乎被人用水澆過，不再是靜止的文字，它們變得粘稠，變得模糊，一道道紅色油漆向下流淌，如同污濁的血液從長滿蛆蟲傷口中滲出，在雪白的牆壁上流下幾抹血色淚痕。
洛餘霞笑了，她扔下包步伐輕快地在屋內走了一圈，仔仔細細地看著牆上用紅色油漆寫的每一個字，看不清楚的她就死死盯著它，直到模糊的紅漆中浮現出出清晰文字的輪廓。
但是她並不能如願，因為隨著她的注視這些字變得扭曲，開始蠕動，隨即耳畔出現了陌生人的低語，每個人好像都在對他指指點點，當她看向他們的時候又消失不見。空氣中好像似有似無的瀰漫著血腥味，同樣的仔細去聞卻又無從分辨。
她閉上眼睛試圖把這些字深深的印刻在腦海里，就像用剛削尖的鉛筆在腦海里使勁的刻劃，但這也未能如願，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紅。
小時候她曾經閉上眼睛對著太陽，陽光透過她緊閉的眼瞼射入她的瞳孔，繼而她看到眼前是一片鮮亮的紅色，很溫暖。那時候她以為這是太陽的顏色，因為太陽是那麼耀眼她從不敢直視，所以書上說的紅彤彤的太陽，她一直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求證。
此時此刻，同樣是閉上眼睛，但是這並不是曾經那鮮亮的紅色，而是一種惡毒的暗紅色，她看到一把燒光家園的大火，她聽到閃爍著的警報燈，她嗅到花街柳巷的胭脂粉黛……
惡毒的紅色。
原本支離破碎的身體已然是強弓之末，但她似乎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癱倒在胡璇給她選購的懶人沙發上，耳畔還能聽見胡璇的叮嚀：偶爾也做個懶人吧。
「我，洛餘霞，婊子？」她奇怪地笑著，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婊子這個詞，第一次思考其含義就是被用在自己身上。她的手慢慢往下伸，握住了藏在了懶人沙發下面的一把水果刀。
她笑的越來越大聲，迴蕩在在已經人去樓空的律所中，顯得非常瘮人。
門突然被打開，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的手死死的攥緊刀柄。
是西裝男，拎著一桶水。
「額呵呵，你好啊，其實……其實我是你的實習生。」西裝男支支吾吾地笑著說，「噢噢，這個啊，我看我們的辦公室牆上有些……塗鴉……非常醜陋！所以就去搞了幾盆水打算擦掉」說著西裝男把桶拿到牆邊，用力把澆在了紅色最濃的一塊。
洛餘霞保持著極度警惕，瞥了眼自己對面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電腦和一個掛牌上面寫著什麼被紛亂的資料擋住。
現在的她已經對男人沒有任何信任，不會再相信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
「你給我滾出去」洛餘霞從地下抽出出刀，雙手握住刀柄指著西裝男。
誰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樣的變態，只是路上遇到了就尾隨過來，還進了我的辦公室滿嘴鬼話，別以為開車送了我我就要對你感恩戴德，你們男人的目的還有什麼別的嗎？洛餘霞心想。
「哇哇哇，magic，我滾我滾」西裝男雙腳向著門口移步，雙手向下擺動似乎在安撫這眼前這個女人「確實到了我下班的時候，好吧我就知道我就只能來打打雜，沒個幾年我是接不了案件的。」
洛餘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西裝男，如果他做出任何非出門舉動，那麼她可能就會像佛羅里達州的警官一樣行動了。
「哦對了」西裝男突然轉身。
洛餘霞從懶人沙發上跳起來，她顧不得疲憊了，她現在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她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持續縮短，刀尖直指西裝男的喉嚨，也或許是指著那襯著黃金的衣領。
「哎喲你幹嘛，我的東西落在桌子上，我得拿回去，我不干別的，我明天還要來上班的，沒有實習證我進不來，理解一下好嗎？」西裝男不再用調侃的語氣說道。「說實話我是不相信你律師服里不穿內衣的，你懂我意思嗎，她們還寫了很多難聽的話我已經全洗掉了，我已經洗了一個下午了，但是完全洗乾淨怎麼可能嘛，我打算明天去搞桶白色油漆來塗一遍，反正實習生就是來打雜的也很正常，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我不關心，我只想我不被趕走，所以我得幫你，因為我是你的實習生，我沒有別的意思。」說完他指了指自己的那塊辦公桌。
西裝男不斷地向後退，高舉雙手背貼著牆，等待這眼前女人的回應。
洛餘霞眼中仍然閃爍著懷疑和不易察覺的驚恐，她改為單手持刀緩緩走到自己對面的辦公桌旁，那曾經是銀雨婉的位置，自己三年來的同事。
桌子上雜亂無章，被人掀翻的文件和物品到處都是，在混亂之上有一台電腦和一張實習證。她單手把實習證拿起，照片上的人一頭黃毛，滿臉桀驁不馴。她轉頭重新用刀指向西裝男，西裝男人畜無害地笑，聳聳肩示意自己沒有說謊並且毫無惡意。現在的男人梳著軍人一般的短髮，人模狗樣西裝革履，完全看不出是同一個人，如果平時她一定會認為這張實習證是在哪個文印店列印出來的，從而對他感到生理上的厭惡。
而現在的她卻不在乎了，是走後門進來的，還是憑實力進來的，都與她無關了，她已經無法再呆在這裡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明天早上會遞交辭職報告。」洛餘霞放下刀，但仍握在手裡。
「那也不錯啊，我至少活過了一個下午，以後簡歷可以寫曾在正望律所實習，他們問我再說只實習了一個下午，不問我就不說了，哈哈哈也不錯的。」西裝男又回到那種嬉皮笑臉的語態。
洛餘霞冷冷看了他一眼，把實習證和電腦放在地上滑了過去，用眼神示意他真的可以走了。
「額……其實我有個小妙招能讓你feelgood一點，你需要發泄一下」西裝男邊說邊解開西裝的扣子，「我其實也不是很想上班」
這個動作引起了洛餘霞的極度警覺，她又重新握住了刀，但是手一滑沒握緊，刀上全是水珠，是她的手汗。
「我真的！不想！上班了！！咿呀！！！」西裝男邊撕心裂肺地大喊邊隨著重音跺腳，狠狠把西裝甩在了地上，然後癱坐在地上，繼續手舞足蹈「我真！一點！都不想上班！！我每天早上五點鐘起床，晚上11點半才能下班，我壓力太大了，我沒辦法！」
說道「壓力太大」的時候，他突然變輕聲，眼角留下一滴淚，說道「沒辦法」的時候又破音了。
洛餘霞神色警惕，和他保持著安全距離，不知道這個人在搞什麼鬼。
沉默了幾秒後，西裝男站起身，換了正常的語氣，臉上繼續掛著賤賤的笑：你要像我這樣發泄出來，這樣你身上的壓力就會少一點，對身體也好一點，好了，我下班了啊領導，明天見」西裝男撿起西裝，電腦和實習證麻利地走出門。
洛餘霞看著他遠去的方向，是電梯間的反方向，估計等等還要折返回來。為了避免尷尬她關上了門，然後鎖住了它，再用碎紙機抵住。
終於沒人能來打擾她了。
她很惱火，自己每次最狼狽的時候都讓他碰到。
這個實習證上名字是盛雪案的25歲男人。
她癱倒在懶人沙發上，水果刀隨手掉落在一旁，沉重的疲憊感如同一床棉被深深地包裹住了她，眼皮似乎灌了鉛，意識逐漸模糊，她想到窗簾好像還沒拉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