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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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那個埃德蒙……是這艘船還叫『海蛇』號時的……艦長?」莉娜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若有所思,腳下的步伐輕快得像是在跳舞。「維……維克塔里斯?好拗口的姓氏,跟繞口令似的,我以前好像聽父親提起過,一點都不好記,但好像又在哪裡看到過……艾瑞克,你聽說過這個家族麼?」

  艾瑞克跟在她身後,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你知道的,獸人營地可不是什麼消息靈通的地方,那裡連個送信的都沒有,更別提什麼貴族的消息了。而且在學院的時候我……我除了學習,就是打工。平時也沒時間和人閒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酒館裡,我一般也只聽那些和『無用魔法』有關的傳聞,你知道的,我對那些更感興趣。至於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一向不太關心。」

  「咦,你是獸人營地長大的呀?那你可要小心點!」莉娜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他「不問世事」的樣子感到一絲好笑,又帶著一絲擔憂。「不過,光聽姓氏,確實能感覺到這個維克塔里斯家族應該有些年頭了。現在的貴族,似乎更喜歡用一些簡潔好記的姓氏,來標榜自己『與時俱進』呢。」

  「你是說……像銀葉那樣?」莉娜突然用一種奇怪的強調反問道,還眨了眨眼睛,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戲謔。

  艾瑞克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一愣,隨即有些生氣,沒好氣地說:「都說了我和她連面都沒見過!」

  莉娜像是沒聽到他的辯解,自顧自地輕鬆地笑著,快步往前,在前方推開了水手/士官休息室的門,身體微微側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艾瑞克看到莉娜的樣子,知道剛才自己有點失態,欠了欠身,有些尷尬地走進了休息室。

  艾瑞克一進門就感覺到這裡和船長室截然不同的氛圍。如果說船長室給人的感覺是莊重和威嚴,那麼這裡則顯得更加……混亂和隨意。艾瑞克猜的沒錯,這裡果然兼做會議室。比起寬敞但稍顯空曠的船長室,這裡顯得十分狹窄。在休息室的兩側,一些脫落的牆皮顯得格外顯眼,似乎在訴說著這裡曾經的格局。艾瑞克注意到,兩側的風格迥異:靠近門口的這部分,牆壁上裝飾著幾幅色彩鮮艷的掛毯,描繪著海洋生物和航海的場景。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還擺放著幾張舒適的扶手椅。另一半的風格則與船長室類似,牆壁上掛著三幅肖像畫,但只有最基礎的原木色,牆壁上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地面也只是簡單的木地板,上面隨意地擺放著幾張桌椅。靠近門口的地方隨意地堆放著一些髒兮兮的武器和工具,與房間另一半的奢華格格不入。艾瑞克還注意到牆角堆放著一些雜物,其中混雜著不少損壞的桌椅腿。這些桌椅的風格和這個休息室一樣,像是兩種風格組合起來的一樣。

  「這裡原本是兩個休息室,」莉娜指著那脫落的牆皮解釋道,「聽爸爸說,靠近門口這邊是士官休息室,另一邊則是水手的休息室。前半段是士官們休息和議事的地方,後半段則是普通水手休息的地方——雖然我真的懷疑在這些肖像的注視下連個像樣的椅子都沒有的地方真的可以休息好麼。後來爸爸當上了艦長,覺得這樣不好,就把中間那堵牆給拆了,還把原本屬於士官的桌椅搬到了水手這邊,把所有的桌椅都打散,並把這裡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他說,大家都是『浪潮之翼』號的一員,不應該分什麼高低貴賤。不過,這裡現在也只是休息、看書和喝酒的地方,吃飯還是要去餐廳的。」

  「所以那些桌椅是……」

  「我想,那自然是前任船長——也就是那個埃德蒙——留下來的,」莉娜撇了撇嘴,「爸爸本來想把這些『垃圾』扔到海里去,但卡茲爾覺得還能用,就留下來了。反正船上地方就這麼大,能利用的就得好好利用。」

  「我反而覺得這樣更好點」艾瑞克實話實說。他的目光落到了休息室盡頭的牆上,那裡掛著三幅肖像畫。

  正當中是一個慈祥的老者,衣著並不顯山露水,但是可以看出是名家剪裁之作。老者頭髮雪白,梳成了幾十年前貴族們流行的髮式。他琥珀色的眼睛平和地看著整個休息室,花白的山羊鬍整齊地垂了下來。左邊則是一位青年貴族女子,整個臉像中間側去。貴族女子的頭髮被捲成了一個優雅的髮髻,用一個翡翠的簪子夾住。女子容貌俊俏,如若在世肯定有不少紈絝子弟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畫中女子的臉色卻如白紙一樣蒼白,似乎在昭示著女子多舛而短暫的一生。女子的鼻樑不算高,但卻很有型。女子兩隻丹鳳眼中蓄滿了寂寥的神色,一隻注視著當中的老貴族,另一隻則向老貴族右邊的畫投去。對於一個貴族來說,女子的衣著可謂樸素——雪白的服飾沒有一絲的其他顏色,也沒有露出任何的肌膚,如同葬儀一般。老貴族右邊的畫則被各種奇怪的顏料塗抹住了——艾瑞克一進門時就看到房間的入口附近擺著很多小孩子們玩的顏料球,看起來很不符合整艘船整潔嚴肅的氣質。但是從沒有完全被抹掉的部分艾瑞克可以看出這張畫散發出一種華麗的詭異感——那種在惡魔生物學課上才能看到的地獄和陰影交錯的感覺。艾瑞克猜想這估計是父親、女兒、兒子三人的畫,而那個被抹掉的畫就應該是老貴族的兒子,這幅畫也應該看向當中的老貴族。


  「據說當初爸爸接手這艘船時,曾下令摘下這三幅畫,」莉娜指著牆上的畫像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回憶,「然而,這三幅畫卻像是被黏在了牆上,怎麼都摘不下來。尤其是最右邊那幅,船員們都特別討厭,說是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毛。那幅畫畫的,據說是這艘船曾經的主人,不過名字被抹掉了,根本看不清。」

  艾瑞克順著莉娜手指的方向看去,三幅並排懸掛的畫像映入眼帘。雖然風格一致,但明顯最右邊的那幅畫受損最為嚴重,上面布滿了刮痕和污漬。

  莉娜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右腳往後一退,身體微微前傾,翹起了她那條靈活的尾巴,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貓。她眯起眼睛,仔細觀察著三幅畫像下方的文字。

  「偉大的維克塔里斯家族,萬世長青。」莉娜輕輕念出聲來,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

  每幅畫像下方都有一條長長的緞帶,上面寫著畫中人的名字和頭銜。中間一幅寫著:

  奧斯瓦德·維克塔里斯伯爵

  左邊一幅寫著:

  薇薇安·維克塔里斯·(被刮花,難以辨認)夫人

  而最右邊一幅,原本應該寫著名字的地方,卻被人用力地刮花了,只能隱約辨認出「維克塔里斯」幾個字,前面的人名和後面的頭銜都已模糊不清。

  「這被刮掉的名字,應該就是那幅被損毀畫像上的人——埃德蒙·維克塔里斯。」莉娜推測道,「爸爸一定很討厭他,所以才把他的名字和畫像都毀掉了。」

  她指了指薇薇安畫像下方的緞帶,「至於這裡,應該是薇薇安丈夫的姓氏和名字,估計是爸爸出於對他的恨意,把他從『薇薇安夫人』的稱呼中抹掉了。不過,爸爸為什麼不把薇薇安的名字也一起抹掉呢?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突然,莉娜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一拍雙手,清脆的掌聲在空曠的休息室里迴蕩。「有了!」她高呼一聲,聲音里充滿了掩飾不住的興奮。

  正在沉思的艾瑞克被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只見莉娜腰身挺得筆直,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虛握成拳,放在嘴邊,像模像樣地咳了兩聲,然後用一種詠嘆調般的誇張語氣說道:「我聽說深水城的法師都擅長各種精妙絕倫的魔法,揮手間就能讓頑固的污漬消失無蹤。但我眼前這位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的法師先生,卻連這區區幾幅壁畫都清理不乾淨,哦哈哈哈哈!」說完,她還學著那些貴族小姐的樣子,用手背遮住嘴巴,發出了一陣做作的笑聲。

  空氣瞬間凝固。艾瑞克被這突如其來的、浮誇的演技震住了。在像一隻附魔失敗的石魔像一般度過了人生最漫長的三秒後,艾瑞克一板一眼地說到:「我不會。走了。」

  「別啊,艾瑞克小哥哥,你一定會的吶~」莉娜一個箭步衝到艾瑞克面前,拉住他的手,輕輕搖晃著,一臉的真誠,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期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哎,真拿你沒辦法。」艾瑞克嘴上這麼說,心裡倒是有點小得意:他還真收集過一個快速清理油污的魔法。雖然這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無用」魔法,當初學習它也只是為了在微光角能偷懶,但它的確只能用來還原油畫,所以被他的老師們評價為「用處太窄」。畢竟,法師們總想著能找到一個通用的解法,或者探尋萬物的起源,或是毀滅世界的力量。對於這種在他們看來清潔工才應該掌握的工作,他們是不屑一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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